第十四章
    廢棄中間觀測點裏的空氣快要凝固, 猶如頑固不化的堅冰。
    “先退！快躲一躲！”
    聽了季沉嫣的話，眾人如夢初醒般紛紛四散，躲到了隱蔽的鋼柱後麵。
    三樓的權月用異能造出的石板, 橫插在走廊的外圍, 猶如樓梯的形狀, 她一步步跳了下來，抵達季沉嫣的身邊。
    “哪怕我們殲滅了九個人當中的七個，也有一個一直躲在暗處沒有出現。”
    “小心一點, 我怕那個人才是戚淮真正的耳目。”
    季沉嫣點頭，又隱晦的遮掩著手臂上的蟲紋。
    權月以為她是因為防護服損壞而沒有安全感，便把自己的外套遞給了她：“先給你吧。”
    真是過分！
    這樣一個柔弱的向導，哪怕動手暴力了一點, 竟然被人說成是殘暴變態？
    問題都是別人的，肯定不是向導的！
    權月一定對她有十倍濾鏡！
    季沉嫣接過外套：“謝謝。”
    兩人躲在了同一個地方, 警覺的等待著西部基地隊伍的靠近。
    地麵發出的扇形紫藍光線，專克向導的精神絲, 一般是審訊專用。
    季沉嫣便一腳踩了上去，將其徹底破壞。
    季沉嫣也不知如何解釋，精神絲畢竟還攻擊著宋一然，這就是實打實的證據。
    因為夏娃之卵, 她完全沒有受到紫藍光線的影響。
    權月：“你……”
    季沉嫣心髒咚咚直跳, 還以為會被權月逼問, 她根本沒想好把夏娃之卵的事說出去。
    權月：“難道你是擁有攻擊類精神體的向導，所以才有些不一樣？”
    季沉嫣懵逼：“啊？”
    權月：“擁有攻擊類精神體的向導, 不一樣的點都是五花八門的。”
    季沉嫣連忙接話：“對對對！我正想告訴你呢！”
    權月恍然大悟：“難怪。”
    季沉嫣：“……”
    她都沒想到這個理由, 真的。
    權月對她的濾鏡還有得救嗎？
    季沉嫣將背部貼得更緊, 越來越臨近的聲音, 讓所有人的神經緊繃如拉滿的弓弦。
    權月眉頭緊蹙：“真是奇怪，這場交易來得如此重要嗎？西部基地的隊伍竟然去而折返，也要把封燃的冷凍艙送過來？”
    季沉嫣：“看來必須要問出西部基地的隊伍，想要戚淮手裏的什麽東西了！”
    權月：“……嗯。”
    幾句對話後，外麵隊伍無限靠近了。
    宋一然等待時機良久，突然暴起，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朝著屋外丟出了最後一顆閃電球。
    “交易……變動……”
    由於宋一然被精神絲攻擊，隻能艱難的發出最含糊的音節。
    若不是看到蟲紋，把季沉嫣認作感染源，他的精神表核怎麽會那麽容易撬開？
    季沉嫣那句‘普通人的精神表核都沒他那麽容易撬開’，對於他而言是奇恥大辱！
    那顆閃電球將前方的鐵杆高溫融化了一半，彎腰一般的砸到了地上，造成了劇烈響動聲。
    眾人屏息看去：“……”
    完了！
    最終還是驚動了外麵！
    兩人全神貫注的看向了前方，各自拿出了武器。
    突然——
    門口被人強行撐開縫隙，率先滾來一顆閃光彈，一陣強光影響了視覺神經，季沉嫣的眼睛什麽也看不見了。
    對方真的要動手？
    原以為的交易隻是利益方，哪知道西部基地的人會偏幫？
    宋一然無聲的笑了起來：“哈哈……他們果然放棄不了！”
    那東西太重要了！
    視覺還未恢複，季沉嫣隻能更加戒備。
    但激烈的打鬥沒有停止，權月艱難忍耐著，恍惚看到對方鬼鬼祟祟的影子，想要進入到廢棄中間觀測點。
    權月立即做出了反應，以一堵巨大的石牆，重新加固了門口。
    可是到底有些晚了，西部基地有兩人先一步突破了進來。
    權月：“快躲我後麵！”
    季沉嫣隱約聽到了朝天砸落的石塊，那是權月在三樓準備的最後一批陷阱。
    猛攻帶來了緩衝的時間，等視覺漸漸恢複，季沉嫣才看清了前方。
    原來趁著剛才的機會，兩人救走了宋一然。
    他們穿戴著整齊的軍褐色防護外裝，看上去幹練又勇猛，槍口蠢蠢欲動的指著季沉嫣，一時半會兒沒有下手。
    貓瞳少年遲疑的問：“你……a級向導？”
    這才是他們沒開槍的理由？
    向導不可殺，a級向導更不可殺，但一般死板的遵循規則的隻有軍部哨兵。
    季沉嫣暗暗猜測著對方的身份，進入了最緊張的對峙狀態。
    “不太像，但很像是假性a級。”
    另一人回答道。
    也正是他，在用槍口指著季沉嫣。
    貓瞳的少年瞪圓了眼：“假性a級！？”
    他提著宋一然的衣領，舉到了半空：“你對她做了什麽？讓她不惜以刺激自己的代價，成為假性a級了？”
    西部基地對向導的了解，遠遠比南部基地來得更深。
    或許其他人看不出來假性a級，西部基地的軍部隊伍卻看得出來。
    宋一然的身軀在半空晃動，被拎得猶如小雞仔：“你！計鶴洋，你媽的，放我下來！”
    計……鶴洋？
    這名字耳熟。
    季沉嫣：“……”
    這不就是放了禹雙成鴿子的頂尖機械師嗎？
    隻聽謝絕和禹雙成說他膽小，但沒聽過禹雙成是個膽小的大力士啊！
    計鶴洋心有餘悸：“米恩，你a級你牛逼，他還是交給你吧。我就是不小心闖進來的，你們能不能放了我啊，我真的不想再給你們維護機械裝了。”
    聽到這裏，季沉嫣才確定了兩人的身份。
    一個是人質計鶴洋，一個是a級哨兵米恩。
    米恩望向了權月，他認為全場唯一需要戒備的人。
    米恩笑著嘲諷：“看你的樣子好像是a級哨兵？還能讓向導變成假性a級？看來你這個a級也不怎麽樣嘛。”
    權月本來在為季沉嫣升為a級而高興，可假性a級的名詞一出現，權月便呆愣在原地。
    起初是憤怒，而後是狠厲，到最後恨不得把宋一然生吞活剝。
    越來越積壓的情緒，即將要爆發出來。
    宋一然該死！
    米恩跳腳：“等等啊，你還真的想開戰？”
    那一堵石牆遲早會壞，再隔不久，其餘的西部基地哨兵便會進來了。
    看來米恩也在等，想要跟隊伍匯合。
    必須趕在這之前，摸清楚一切！
    季沉嫣腦子飛快的轉動：“什麽假性a級？”
    得撬開話頭，更要拖延時間等待謝絕回歸！
    季沉嫣並不清楚自己是不是a級，這一次完全沒有當時b級升級的感覺。
    隻是隱隱約約，觸及到了那層膜罷了。
    她也覺得，光靠精神絲吸收飛蟲群，也太容易達到a級了吧。
    “假性a級，相當於揠苗助長。向導在極度危險的情況之下，透支自己的能力，提前摸到了a級門檻兒。據說沒有一定潛力，根本刺激不出來假性a級。”
    說到這裏，米恩打量著季沉嫣，“你的潛力很高啊。”
    季沉嫣：“……”
    米恩：“假性a級，雖然可以使用a級一切力量，但如果在10天之內沒能真正達到a級，就意味著你可能會死。”
    給向導解釋這一點，已經是米恩最後的善意。
    米恩擰緊了眉頭，也對宋一然生出了點兒怒火和怨懟。
    米恩抓心撓肺的惋惜著，畢竟她都是b級向導了，再過幾年一定可以成為真正a級的。
    現在倒好，一切即將化作水漂，甚至可能保不住命。
    米恩：“可惜啊，隻要交易的東西一天沒到手，我都得執行任務了，容我暫時泯滅一會兒良知。”
    他必須要將宋一然救出去，哪怕宋一然不值得救。
    在雙方大戰一觸即發前，頭頂的鐵頂突然掉落了下來，如破銅爛鐵一般落出好幾米。
    哐當——
    那東西被摔得變了形，分割了即將動手的兩撥人。
    謝絕沒能從大門進來，反倒走了另一條不尋常的路，從權月之前做的簡易樓梯一躍而下。
    他保持著半蹲的姿勢，天頂直射著幾道光束，也照不進最底部。
    極具壓迫性。
    謝絕緩慢起身，猶如一隻行走在黑暗裏的夜梟。
    他瞳孔漆黑，掃視著廢棄點的環境，目光漸漸放到了宋一然和米恩的身上。
    米恩如臨大敵，失神喊出了那個名字：“謝、謝絕……？”
    旁人不明白，他又怎麽可能不明白？
    s級哨兵裏，謝絕是最不好惹的那個。
    等等！
    米恩猛地看向了季沉嫣，也聯想到了她的身份：“你……”
    他驚出一身冷汗，這麽說自己差點對季沉嫣動了手？
    正因認出了季沉嫣，在看到季沉嫣手腕的紅腫時，那份驚懼和怒火才會更甚。
    米恩都想打人了：“宋一然，你真是害死我了！”
    如果被封燃知道，他也吃不了兜著走！
    一下得罪兩個s級哨兵，米恩有苦說不出，隻是暗暗慶幸自己對向導還有最後的善意，沒有完全下狠手。
    米恩朝外大喊，給同伴報信：“不要進來！”
    謝絕回過頭，目光幽沉若海，透不進任何的光亮：“喂，把你手裏的人交出來。”
    米恩：“這……”
    宋一然？
    謝絕：“直說吧，你們想在戚淮手裏交換到什麽？”
    米恩眼神閃爍，反應過來季沉嫣剛才是在拖時間！
    可惡！
    不想說但不得不說。
    謝絕的大名，西部基地誰不知道？
    況且南部基地的人總是在因為十年前的事畏懼謝絕，但西部基地卻不這麽想，西部基地原本就是謝絕的大本營。
    米恩認了命：“芯、芯片。”
    想試探的情報，竟然這麽快拿到手了？是因為謝絕？
    季沉嫣滿臉詫異：“戚淮竟然想用一個魚鉤釣兩撥人？”
    不過也是由於季沉嫣破壞了交易，才讓米恩妥協了。
    可以說能有現在的局麵，並不僅僅隻是謝絕的功勞。
    米恩：“什麽意思？”
    季沉嫣沉聲道：“因為他大概率也會這麽跟我做交易。”
    米恩發現了不對勁：“我得告訴我的同伴！”
    正當米恩想要離開時，卻被謝絕堵住了去路：“人給我。”
    米恩把宋一然扔給了謝絕。
    他憋了一肚子火，氣得夠嗆。
    宋一然：“你們！！”
    西部基地沒有和他們交易，反倒被季沉嫣破壞，轉而和季沉嫣隱形結盟了嗎？
    他痛不欲生，還在被精神絲攻擊著。
    按理來說這樣的痛苦，也會傳達到季沉嫣的身上，可到了這個份兒上她都沒鬆手。
    “該算算賬了吧？”
    宋一然麵上全是懼色。
    他猶如看到了大型猛獸，不自覺的朝著後方瑟縮了一步，等到做出什麽事情之後，宋一然才回過神來。
    太丟臉了。
    但……那人是謝絕。
    不管多丟臉的行徑都沒關係。
    他一步步的退，直至退到了季沉嫣的附近。
    謝絕走到了季沉嫣的身邊，隨著他走動的一步，腳底就變成了沼澤，儼然是正在發動異能。
    漸漸的，沼澤麵積擴大。
    深紫色和綠色的泥沼裏，猶如沾滿毒液一般冒著水泡。
    若被吸納進去，真不知會發生什麽事。
    等抵達了兩人麵前，宋一然不自覺的跌在了地上，一邊忍耐著精神絲的攻擊，一邊還得忍耐謝絕的驚嚇。
    謝絕：“滾，擋路了。”
    宋一然：“……”
    隨後，謝絕又像是變臉一般，朝著季沉嫣伸出了手：“我來了，我來晚了。”
    一句是幫助她建立安全感。
    一句是自責自己耽誤了時間。
    謝絕心頭充滿了暴戾，他說過她出事，他一定會比十年前還瘋。
    在真正看到她受傷的那一瞬間，竟比他想象中還要難以忍受。
    “我可能比我自己形容得還要失控。”
    “乖，別用寶貴的精神絲鑽到別人的精神海，這樣會讓你的精神絲枯萎。”
    季沉嫣從方才開始一直在忍耐，如果不強控宋一然，他又要再度凝結出七顆閃電球。
    之前就是因為鬆了控製，才給了宋一然可乘之機。
    季沉嫣額間冒著細密的冷汗：“我沒有其他辦法，所以我才……”
    謝絕握住了季沉嫣的雙手，將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雙頰，然後病態般的滑落到自己的脖頸：“現成的辦法，不是明擺著嗎？”
    他的眼神好似在說，隨她支配一樣。
    季沉嫣一寸寸抬頭，撞入他瘋狂又渴求的目光裏。
    “他們都說我是惡犬，基地豢養的惡犬，而今天，這一刻，這條惡犬想要隻屬於一個人。”
    “把我當成你的東西吧。”
    “我隻允許你這樣去做。”
    季沉嫣張了張嘴，又將話給吞了回去。
    應急信號塔之後，謝絕也沒問過她蟲紋的事，夏娃之卵的事。
    她曾不安過，也曾害怕過。
    但通通都沒有，謝絕並未給她施壓。
    季沉嫣：“我……可以嗎？”
    謝絕：“隻要你說需要我。”
    謝絕迫切的希望她需要自己。
    並且這份感情，正在演化成更深沉更病態的東西。
    心髒真正意義上的快要跳出薄薄心髒。
    ‘需要’兩個字如此美妙，是令他沉淪的鑰匙。
    季沉嫣在他的誘導之下，魔怔般的說出了那三個字：“我……需要。”
    季沉嫣從未有過一次去支配，而如今精神絲不再對宋一然進行攻擊，反倒眷戀似的鑽到了謝絕的精神海當中。
    像是倦鳥歸巢。
    連接已成。
    季沉嫣從未有過在連接時去支配哨兵，而如今主動跨過了那個禁區。
    而比她更加沉溺的人，則是關係另一頭的謝絕。
    他無聲的笑了起來，像是一個終於得到了糖果的孩童，有著幾分天真的殘忍。
    宋一然躲過了精神絲的強控，便要立即離開，才發現沼澤將這裏圍成了一座孤島，他根本沒有任何辦法逃脫。
    “你剛才是故意發動異能！給我希望又讓我發現破滅，你故意想要折磨我！”
    謝絕理所應當的說：“就允許你欺負人？不允許我欺負人？傷害我的向導的賬，我總要跟你算明白。”
    眾人：“……”
    沒人敢插手，也沒人敢說話。
    這是單方麵的暴力毆打。
    季沉嫣深吸一口氣，盡量用理智掌控自己：“製服他，讓他吐出所有情報。”
    謝絕：“你想怎麽打？”
    季沉嫣吐出幾個字：“碾壓。”
    “那就用最碾壓的方式展現給你看。”
    謝絕的攻勢變得凜厲，隨手一揮便有無數冰彈打向宋一然。
    宋一然躲過了精神絲的強控，轉手便想用閃電球對衝，但腳底已然被沼澤一樣的東西給陷住，裏麵還有無數水觸手正伸出來，綁住他的身體。
    水源領域！？
    宋一然：“動用那麽多的異能，你會很快又畸變！！”
    畸變？
    季沉嫣的目光回歸平淡：“你放心，絕不會。”
    沒有一個向導會如此的斬釘截鐵。
    宋一然愣住了，季沉嫣竟然輕而易舉的說出了所有哨兵最想聽到的話。
    如此的直戳心髒。
    不……！
    她是敵人！
    受到這句話影響的不光是宋一然，反倒是連接之中的謝絕。
    謝絕感受到和向導一起並肩而戰的快樂。
    他越來越踏入到那個危險的邊緣，像是一塊泡在溫水裏的堅冰，也許漸漸要融化得不剩下自我。
    季沉嫣一字一句的回應著謝絕：“有我在，你盡管鬧騰。”
    謝絕喟歎而滿足：“聽到了嗎？我的向導在說什麽？”
    宋一然：“……”
    他全身都陷在沼澤裏，再也沒有了掙紮的力氣。
    宋一然對上了謝絕的眼睛，發現謝絕看待自己根本不像是在看同類，反倒像是一隻畸變種、普遍種。
    隨後，如疾風驟雨般的攻擊，皆是落在了宋一然的身上。
    宋一然被打落了好幾顆牙齒，皮膚也腫了起來。
    他很想動用最後一瓶sy氣體，但血淋淋的現實告訴他，甚至可能沒有這個機會拿出來。
    而罪魁禍首，竟然還展露了興奮。
    謝絕：“哈……！”
    哨兵害怕自我調控失衡，才會選擇更為安全的淨化。
    但連接之中，哨兵會撒歡一樣的劇烈攻擊，因為平時始終都在克製，害怕用多了異能，變成畸變種。
    季沉嫣的連接，讓他徹底放任自我。
    一拳又一拳，拳拳到肉。
    身體劇烈的疼痛，更多的卻是對精神的傷害。
    輪到暴力出場的時候，宋一然才後悔起自己對向導的所作所為。
    計鶴洋早已蹲在了角落，瑟瑟發抖的看向了那邊。
    角落裏他還遇到了另一個向導，也跟他一樣在瑟瑟發抖。
    “喲，你也害怕？我們就躲在裏麵吧，要不別出去了。”
    季盼：“……”
    她看待謝絕的目光，就像在看待瘋子。
    還好她很快就放棄了，不然這樣一個哨兵，她怎麽可能控製得住？
    謝絕的行為，完全讓宋一然失了反攻的想法。
    謝絕像是暴力之中，還朝著飼主搖著尾巴的狗，像是想要‘求表揚’一般的看向季沉嫣：“夠不夠碾壓？要不要我再加大點兒力道？”
    眾人：“……”
    凶殘、暴力、沒人性！
    季沉嫣：“先停手吧，我想從他嘴裏知道一點兒事情。”
    謝絕很快便收了手，臉上全是血液。
    他無辜又低啞的說：“下次別惹我，看到我記得繞遠一點，這是善良的忠告，明白嗎？”
    宋一然被打得不成人形，感受到了比季沉嫣方才數倍的疼痛。
    更可怕的是，這家夥全身心的聽從季沉嫣的話！
    季沉嫣蹲下身：“戚淮為什麽要和西部基地的人交易？”
    他吐出嘴裏的牙齒，露出血淋淋又成為黑窟窿的口腔。
    宋一然隻感覺寒氣直竄大腦：“哈……盡管用身體飼養惡魔吧，你們兩個都是瘋子！”
    米恩越發焦急，在謝絕和宋一然對戰時，權月也在阻止著他。
    米恩現在終於破了權月的異能，衝出廢棄中間觀測點。
    哪怕是深刻理解哨向關係的米恩，也不得不承認，謝絕才是這裏麵最病態的一個。
    得趕緊離開！
    謝絕：“我讓你走了嗎？運的什麽？”
    米恩不想回答，更想堵住謝絕。
    他不僅離開了中間觀測點，還用大麵積的冰塊凝結在他的掌心，形成一麵冰牆，再次堵住了裏麵的人。
    謝絕卻沒有反應，連眼睛都沒有抬。
    權月已有些許透支，微微喘著氣：“難怪不敢出手，原來是冰的異能啊。”
    季沉嫣：“？”
    權月：“你很快就會知道，閣下的異能為什麽叫做水源領域了。”
    很快，季沉嫣便瞧見了謝絕的手覆蓋在了冰牆上麵，悄然間將水融化，那些流淌的水滴，又縈繞在他的四周，形成了一顆顆漂浮的冰珠。
    權月凝重的解釋道：“所有水的異能，將都被閣下‘消化’。”
    她們一直以來，都沒有遇到過‘水’的哨兵。
    這才是s級哨兵的真麵目嗎？
    季沉嫣再一次認清了謝絕的強大，但凡他的暴走率清零，世界上恐怕沒有幾個人抑製得住。
    謝絕融化了冰牆，異能產生的沼澤也消失不見，他很快便跟去了外麵。
    完了！
    謝絕和封燃要撞上了！
    季沉嫣心慌至極，也想要跟著他們出去，可看了一眼宋一然之後，季沉嫣隻得按捺了性子：“說！戚淮為什麽要和西部基地的人交易？”
    快點，再快點！
    若不能早些問出來，興許外麵即將發生一場比裏麵還大的對戰。
    這裏可是廢土地區！
    哪怕是郊外，也極其容易引來一些感染生物！
    宋一然再次吐出一口血，他的七顆閃電球都使用幹淨了。
    天知道才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和季沉嫣的地位，便來了一個驚人的轉變。挾持方成了季沉嫣，受害方成了他。
    宋一然眼睛腫得視線都受了影響：“當然，是想喚醒封燃。”
    季沉嫣：“為什麽？”
    宋一然：“哈……你還不明白嗎？會長的目標分明是你。”
    季沉嫣和謝絕的關係難以挑撥。
    隻要有謝絕在的一天，季沉嫣都會是安全的。
    唯一的辦法，就是喚醒封燃，形成對抗之勢。
    s級哨兵能刻印的向導太少，季沉嫣能被兩位s級哨兵暫時刻印，就以為著爭搶。
    宋一然出氣多進氣少：“會長真的很想要桑旭光的鑰匙和顧東樹的子彈項鏈，偏偏都在你的手裏，他總在說……你是顧不去最好的闡述者，他不想傷害你，但……”
    季沉嫣明白了宋一然的意思。
    戚淮把顧不去和司晴看做最重要的人，她大約是那兩人變相的集合體，戚淮有時候通過她在看著那兩人。
    不傷害她，卻不代表不傷害她身邊的人。
    為了拿到密碼，戚淮會不惜一切代價。
    聽到宋一然的話之後，季盼不再和計鶴洋一起躲在角落，從那邊走了過來：“我也是他計劃裏的一環嗎？”
    宋一然：“什……麽？”
    季盼拔高了聲音：“讓我去應急信號塔，並且透露塔頂，一步步誘導我帶阿嫣過來，這不就……變成了我在設套？”
    季盼的瞳孔震顫著，幾乎要崩潰：“不、不、不……或許從爸爸的槍傷、手術，一切都是為了現在！”
    季沉嫣背後惡寒，儼然理清了裏麵的邏輯。
    首先，哄誘聽審會，對季安國動手，隻要有傷口便極其容易在災難日感染。
    其次，提前讓季盼去應急信號塔，利用季盼對季家的執著，讓她透露出情報。
    最後，以芯片為魚鉤，誘導西部基地哨兵送來封燃，造成現在的局麵。
    如果封燃和謝絕真的互相動手，的確會如了戚淮的願。
    她的身邊戰力減少，就成了甕中之鱉。
    極度尖銳對抗的局麵，也是戚淮精心布置的結果。
    宋一然仍舊不懂，看樣子也被當成了棋子。
    季沉嫣：“……戚淮一定在外麵，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而且一直都還有一個人沒出現，他才是戚淮的耳目，在背地裏觀察著我們。”
    季盼哭了出來：“我不是故意的。”
    季沉嫣：“……先去外麵，事情的確嚴重了。”
    在出去之前，以防萬一，季沉嫣拿到了宋一然手裏的那一瓶sy氣體。
    原本權月也要跟出去，可她透支得很厲害，五感失調症比她想象中嚴重許多。
    季沉嫣：“權月，你在裏麵看著宋一然吧，不要擔心，外麵有我。”
    權月：“可是……”
    季沉嫣：“畢竟裏麵還需要留人。”
    權月點了點頭。
    宋一然如一條爬行的蠕蟲，想要朝著季沉嫣的方向爬行：“你們根本就不懂，鄭先銘才是錯誤的，不該為人類選擇什麽勇氣；會長才是正確的，隻要我們全部遷移地下城，幾百年，幾千年都不出來，難道畸變還不會消失嗎？”
    他瘋癲的笑著，仿佛是在闡述自己的信仰。
    “隻有這樣，所有人都可以不受到傷害了！”
    宋一然見過太多悲慘的事了。
    他變得軟弱，不敢向前，於是便徹底選擇了一種蝸居的模式。
    季沉嫣的腳步微頓：“原來鄭爺爺沒派人抓戚淮，也是想替人類賭另外一種可能性。”
    她深吸一口氣，肺部裏全是血腥味。
    “我不能說他們誰對誰錯，也不知道前進的方向應該是激進還是保守。”
    “但有一點。”
    “你們從一開始就放棄了希望。”
    —
    米恩比任何人都率先一步闖到了外麵。
    西部基地運送的隊伍都是精英，他們推著的巨大容器正要往回趕，方才的響動驚到了隊伍，讓他們遠離了廢棄中間觀測點。
    米恩看到容器離他們的運載車隻剩下不到百米，才鬆了一口氣。
    快！
    然而沒多久，謝絕也出來了，以極快的速度追上了他們。
    西部基地的隊伍沒有辦法，隻得留下了好幾個人，打算擋住謝絕。
    “消耗戰。”
    混亂之中，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米恩瞪直了眼：“消耗什麽戰？他和向導處於連接之中。”
    “那就攻精神絲！”
    那人轉瞬便拔出了隨身攜帶的短刀。
    寒刃在黑暗之中揮動著，她的體術格外厲害，甚至可能超過了異能。
    礙事的廢棄汽車讓空曠的廣場變得擁擠，陰雲吸飽了水重重下壓，雙方的逼壓，讓空間顯得更加逼仄。
    米恩心裏哀嚎，她瞄準了絕對不應該瞄準的點！
    謝絕步步後退，感覺受到了冒犯。
    精神體一躍飛出，所到之處沼澤再現。不僅侵吞著哨兵，還侵吞著地麵的鐵皮和雜草。
    “本來還想陪你玩玩兒，現在真沒那個必要了。”
    這個中間觀測點，被報廢汽車分成了鮮明的裏外兩層。
    在沼澤顯像之後，報廢汽車竟然在往下陷落，像是要被吸納到地底，使得廢棄中間觀測點的界限也變得模糊了。
    她頭皮發麻的說：“你……你難道是……”
    她不敢說出那個名字。
    好似一旦說出了口，所有的戰意都要消失殆盡。
    “你為什麽能用十年前剛出冷凍艙的水源領域？那個時候你的畸變經過二十年的控製，早已被控製到了一個最低值，所以你才敢完全使用出來，現在到底為什麽……？”
    重點在完全使用出來。
    許多s級哨兵不敢用真正異能。
    他們的暴走率常年在80，一旦使用無異於自己找死。
    她赫然間反應過來，一定是和他連接的向導的功勞！
    “該死！”
    所幸水源領域持續的時間並不是很長，沼澤泥地再度恢複了正常的堅硬地麵。
    所有人的身體都被陷下去一半，連冷凍艙也有一半嵌在泥土裏，就像是斜插在裏麵的一根筷子。
    季沉嫣趕忙出來的時候，才看到了這一幕。
    謝絕已經離得老遠，大約在三百米開外，她們就像是被建築物天然分割了成了兩半，各自站在中間觀測點的裏麵和外麵。
    “謝絕！”
    在她叫出謝絕的名字之後，眾人隻有驚呼。
    季沉嫣麵色凝重：“戚淮在不知道的地方觀戰。”
    米恩瞪大了眼：“什麽？”
    季沉嫣：“我說的是真話。”
    米恩越想越不對勁，難道真如向導所言，他們被耍了嗎？
    米恩見狀，也佩戴好了機械裝，一條機械長鞭猛地朝前一揮，幾圈纏住了冷凍艙，然後被米恩用力一拽。
    這幾乎是在爭搶了。
    他不敢再朝著那邊走，害怕戚淮的人守在那邊，反倒想把冷凍艙往回拉。
    米恩鐵青著臉問：“你說清楚一點！”
    季沉嫣剛要發話，外麵的隊伍便大喊道：“你們快看，那是什麽！？”
    眾人的目光匯聚到了一處，遠方的感染生物，正大麵積的朝著廢棄點飛過來。
    數量那麽多，到了離譜的程度。
    這……！？
    [感染生物名稱：異魚]
    [習性：喜成群結隊出現，血肉極度脆弱，容易撞成一攤爛泥，乃是其餘感染生物的美食，可推動感染生物自身的進化。]
    [感染生物名稱：屍鳥。]
    [習性：喜成群結隊出現，每個群體都有一隻核心屍鳥，吃掉了無數人類屍體的腦子，所以它們的內部核心，也是一顆巨大的腦子，就像是蜜蜂儲存蜂蜜，那顆巨大的腦子也是它們的鳥巢。腐爛的鳥頭裏鑲嵌著一顆人類大腦，倘若被屍鳥得到哨兵基因，它便會越過虛級、魃級，直接進化成‘魘級畸變種’。]
    [感染生物名稱：巨噬蠕蟲。]
    [習性：常年生活在地底，沒有視覺，靠著氣味追蹤，但攻擊力極強。]
    初步判斷，總共有三種族群。
    有些在之前遇到過，有些在之前沒有遇到過，但那麽多一起過來，顯然十分不對勁。
    感染生物浪潮，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阻隔。
    謝絕和其餘的西部基地隊伍在外麵，而季沉嫣和米恩在裏麵。
    所有人都沒了聲音，嗓子啞得不像話。
    心髒的跳動就跟快要壞掉一樣，好似無法再呼吸。
    糟糕的事一個接一個。
    那是廢土地帶裏，最容易遇到的致命事件——
    感染生物浪潮！
    季沉嫣無法再繼續連接，被迫切斷了精神絲連接。
    米恩破口大罵：“戚淮日你大爺！”
    成功就引得兩位s級哨兵自相殘殺，好清除季沉嫣的保護力量；
    失敗就將他們一網打盡，最後再來收尾。
    三撥人，又是感染生物浪潮，何等的亂戰局麵！
    季沉嫣大喊道：“結盟吧，一起對付戚淮！隻有這樣才能夠破局，搶到芯片我們平分！”
    米恩瞪直了眼，沒想到季沉嫣敢說這話。
    他一時混亂至極，不知該不該相信她。
    季沉嫣：“別猶豫了，我們裏外合擊，在最短時間擊退感染生物浪潮，就不會引發更大一波！”
    米恩咬咬牙：“好！”
    感染生物已經飛了過來，大多數哨兵都開始迎戰，但那麽多，不到十分鍾就要落入下風。
    米恩擔任了裏麵最大戰力，機械長鞭用力朝著上方揮動著。
    他的遠攻縱使厲害，近處卻防不了。
    更多的感染生物湧了過來，即將要抵達季沉嫣的麵前。
    季沉嫣早就等待良久，呼吸之間便用短刀砍下一個個屍鳥的頭。
    季沉嫣：“繼續！你不需要管我，漏掉的感染生物，由我來補刀！”
    更麻煩的是，一直蹲守在高處、宋一然隊伍裏的觀察者才現了身。
    他一直都隱藏著自己，方才用望遠鏡觀察著一切，蛇類精神體圍繞在他的周圍：“看來會長很快就要過來了，但為什麽要帶藥劑？”
    季沉嫣猛地抬頭望向了他，一直想要找到的隱患，在最後一刻才展露出來。
    男人借由精神體的特殊能力，平穩、輕盈的落到了地麵。
    他回過頭，一槍打死了向他求救的宋一然。
    男人將槍口對準季沉嫣：“我觀察了很久，還是你最麻煩。”
    屍鳥和異魚如夏日裏亂飛的綠頭蒼蠅，雖說沒有主動攻擊，卻縈繞在兩人身邊。
    兩人隔著距離對視，空氣如一把把尖銳小刀。
    呼吸之間，雙方便開始交戰。
    男人的身手尤為凜厲，正想要扣動扳機，又被季沉嫣在最後一秒握住了他的槍身。
    槍響聲朝上，沒能打到季沉嫣，反倒打中了感染生物。
    男人表情愈發難看，無法抽出手槍，再這麽下去隻會進入焦灼階段。
    他便用另一隻手抽出了短刀，和季沉嫣直接拚了體術。
    兩人在纏鬥間，季沉嫣不慎在後退時撞到了冷凍艙的某個按鈕：“唔！”
    冷凍艙被損壞，裏麵泄出大量氣體。
    那塊黑布被季沉嫣扯落，掉在了地上。
    冷凍艙的模樣，赫然映入季沉嫣的眼簾，容器整個由極厚的鋼鐵製成，隻有表麵是凸起的圓形玻璃罩。
    阻止開啟已經來不及了！
    季沉嫣大喊：“米恩，幫我拖住他！”
    米恩本就自顧不暇，要對付感染生物，現在也隻能認命，一邊用機械長鞭對付感染生物，一邊用冰係異能對付男人。
    隻可惜，分開之後，兩邊都很難顧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