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無能狂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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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將闌麵無表情,直勾勾盯著盛焦。
    盛焦道:“想罵人?”
    “嗯。”奚將闌輕輕地說,“行嗎?”
    “不行。”
    “哦。”奚將闌像是吃了癟的小媳婦,動作輕緩地一伸手,聲音更輕地道,“——冬融。”
    下一瞬,幽間寒芒肆意,暈暈乎乎的冬融劍“啪”的一聲落到他掌中,奚將闌眼睛也不眨,毫不留情朝著盛焦眉心就劈。
    盛焦:“……”
    冬融:“……”
    這人翻臉的速度也太快了。
    奚將闌砍人從來不像尋常人那般小打小鬧,他是真心實意想要劈了盛焦,冬融劍刃鋒利無比,哪怕持劍人毫無靈力也依然帶出一陣駭人的靈力破空聲。
    盛焦護身禁製倏地一閃,強行格擋住冬融劍。
    冬融又開始:“啊啊啊——”
    奚將闌一貫都是嚴以律人寬以待己,自己能挑逗撩騷別人,但輪到自己卻惱羞成怒握劍砍人。
    鋪天蓋地的尷尬在心中拚命叫囂著,恨不得從行舫上跳下去死了算了,但他麵上卻麵無表情,持劍將禁製倏地擊碎。
    冬融劍意如冰,勢如破竹格在盛焦脖頸處。
    盛焦猛地伸手強行捏住離脖頸命門一寸的冰冷劍鋒。
    奚將闌終歸毫無靈力,劍刃再也不動半寸。
    兩人就這麽僵持著。
    盛焦感覺到他身上的殺意,突然道:“當年,讓塵對你說過什麽?”
    奚將闌手一僵,冷冷道:“說我其實是你親爹,你未來得給我奔喪扶靈。”
    說罷,他抬腳就踢。
    盛焦眼疾手快扣住他的腳腕用力一拽,奚將闌猝不及防踉蹌著屈膝跪下去,差點整個人栽盛焦懷裏。
    冬融劍脫手而出,被盛焦反手抓住。
    隻見寒光一閃。
    盛焦麵無表情將奚將闌按在蒲團上,冬融劍擦著他的脖頸寸處直直刺入地麵,劍鳴嗡然,震得小劍穗不住搖晃。
    殺意貼著奚將闌的脖頸,讓他耳飾上的瓔珞扣瞬間結了一層冰霜。
    奚將闌根本不知道“服輸”兩個字怎麽寫,被如此壓製也照樣盛氣淩人,被盛焦膝蓋死死抵住的手掙紮著用力一握。
    指尖已刺破掌心,溢出滿是毒的血液。
    因橫玉度的「換明月」,立場相對的兩人像是同站萬丈高空的蛛絲上,風平浪靜,勉強相安無事。
    此時,一股小風旋,輕飄飄打破那點微妙的平衡。
    盛焦居高臨下看著他,行舫剛剛穿破厚厚雲層,一縷皎月象牙窗縫隙破開而入,照在他冰冷臉上,好似半寸劍光寒芒。
    “是說……我終究有一日會殺了你,對嗎?”
    奚將闌瞳孔劇縮,麵露悚然,他全然不顧脖頸邊的劍刃,掙紮著去蹬壓迫他的盛焦。
    “滾開!”
    盛焦冷著臉收劍起身。
    奚將闌飛快往後退了幾步,但這幽間太小了,他一時沒收住腳步,踉蹌著直接摔出去,後腰卡在長廊滿是冰霜的欄杆上,鋒利冰淩將掌心劃出一道血痕。
    盛焦皺眉上前半步,似乎是想扶他。
    奚將闌“嘶”了一聲捂住手,疼得冒出冷汗。
    他正要罵人,抬頭看去突然一呆。
    在兩人幽間外的廊道上,不知何時已有數十個蒙麵黑衣男人手持兵刃悄摸摸地靠著木門,架勢瞧著……
    像是要偷襲刺殺。
    奚將闌和黑衣人大眼瞪小眼,麵麵相覷。
    好一會,奚將闌掃到他們兵刃上似乎有應琢的傀儡符,唇角微微抽動:“你們是奉巧兒之命來殺盛焦?”
    眾人猶豫一瞬,點頭。
    “蠢貨!”奚將闌像是終於找到宣泄口,無理取鬧將方才的羞恥尷尬全都遷怒這些木頭人,脆生生罵道,“那還杵著做什麽,再不殺就趕不上今年中元節了!上啊!”
    眾人:“……”
    本是想偷偷摸摸用毒丹將幽間的人迷暈再下手,但奚將闌無意中戳破,黑衣人也索性不再猶豫,當即持著兵刃朝盛焦衝了過去。
    “真白費。”
    奚將闌沒好氣地坐在欄杆上,懶得看那血腥的廝殺場麵。
    欄杆之外便是皎月、雲海、狂風,木欄又細,哪怕稍微坐不穩就會墜落萬丈高空神仙難救。
    但奚將闌好像從來都不知什麽是怕,優哉遊哉晃蕩著腿,撕開裾袍一塊布纏在掌心傷口處,纏一下“嘶”一聲。
    等到他“嘶”過十聲,叼著布條胡亂係了個結包紮好傷口,再一抬頭。
    ……滿長廊的人東歪西倒,不知死活。
    盛焦毫發無損,冷冷一甩冬融劍,漠然長廊外的奚將闌對視。
    奚將闌:“……”
    盛焦沉著臉抬步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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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將闌一轉身,將雙腿懸在行舫外,警惕道:“你就站在那,我們談一談。”
    盛焦停下步子,蹙眉道:“下來。”
    “你猜得對。”奚將闌連扶手都不抓,單薄身軀被風吹得搖搖欲墜,冷聲道,“早在六年前,讓塵就用相紋預知過我的死狀——天道大人,是您殺了我。”
    盛焦瞳孔劇縮。
    奚將闌聲音好似要消散在風中。
    “我要想活著,隻有殺了你。”
    「換明月」的“聽之任之護之”按理說,能夠操控盛焦做任何事,但奚將闌始終謹小慎微,懼怕盛焦修為太高,將他逼急了「堪天道」會強行破開「換明月」。
    到時,遭受過性命威脅的盛焦恐怕會眼睛眨都不眨將他劈成齏粉。
    奚將闌不敢賭。
    “「窺天機」從不會出錯,早知我會死於你手,那我為保性命想先殺了您,也是應該的吧。”奚將闌低語,“天道大人會諒解的吧?”
    盛焦:“……”
    奚將闌到底哪來的本事,能臉都不紅說出這種話?
    還理直氣壯。
    好像和他計較,還是盛焦的錯似的。
    盛焦額角青筋輕輕一跳,朝他抬手:“先下來。”
    “天道大人,我隻是想……”
    “奚將闌。”盛焦突然說。
    ——這是他第一次叫奚將闌的字。
    奚將闌一愣。
    盛焦黑沉眼眸好似早已將奚將闌看透,冷冷道:“我不願再拆穿你的花言巧語,適可而止——下來。”奚將闌:“……”
    奚將闌罵了聲娘,將臉上佯作的神情收得幹幹淨淨,沉著臉從欄杆上輕飄飄跳下來。
    “既然不信你問什麽?!”奚將闌惡人先告狀,呲他,“想知道讓塵對我說了什麽,你索性自己去問他好了。”
    盛焦見他終於下來,視線才冷冷移開。
    奚將闌踹了一腳地上生死不知的傀儡,低聲罵了句“沒用”,走過去時故意撞向盛焦肩膀。
    但盛焦身形高大,巍然如山,奚將闌這一撞反倒把自己小身板給撞到一邊去。
    “你……”
    奚將闌瞪他一眼,本想再無理取鬧,但視線無意中落在盛焦垂在一旁像是被狗啃了的手上,突然就蔫了。
    他默不作聲地爬到軟塌上,胡亂扯過一旁盛焦疊放整齊的外袍裹在身上,保持著蜷縮膝蓋的憋屈姿勢打算睡覺。
    “這盛無灼身上是戴了什麽能看透人心的法寶嗎?”
    要不然的話為什麽自己哪句話真哪句話假他都能一眼分辨出來。
    奚將闌百思不得其解,嗅著盛焦外袍上的桂香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兩人鬧得不歡而散。
    直到翌日一早行舫下落時也沒說上半句話。
    天光破曉。
    困得睡眼惺忪的奚將闌披著獬豸紋外衣,纖細身形從朝陽滿地的長廊走過,視線輕輕落在下方。
    陽光烈烈,行舫外層厚厚的冰霜一寸寸消融,化為水珠劈裏啪啦往下砸,像是落了一場小雨。
    中州到了。
    六年前奚將闌從中州境狼狽逃離,從天之驕子到一無所有;他四處為家卻因獬豸宗搜捕令隻在南境北境輾轉,半步都未靠近過中州。
    但兜兜轉轉,他還是回來了。
    行舫出口密密麻麻的修士魚貫而出,奚將闌卻不下去,手撐欄杆笑意盈盈地看,不知在想什麽。
    盛焦也不催他,默不作聲站在旁邊。
    好一會,奚將闌突然短促笑了一聲。
    盛焦道:“怎麽?”
    奚將闌像是在透過那螻蟻似的人群看芸芸眾生,唇角輕輕勾起,像是在期待即將開場的大戲。
    “真好啊。
    “我回來了。
    “今夜中州……怕是有不少人睡不著了。”
    奚將闌本以為盛焦會將自己帶去獬豸宗,正在絞盡腦汁要如何用「換明月」逃脫,但走了半天才後知後覺。
    這竟然是去盛家的方向。
    奚將闌湊到最好套話的倦尋芳身邊,笑嘻嘻道:“倦大人,盛宗主平日裏也是住在盛家嗎?”
    倦尋芳瞪他一眼:“少和我套近乎!我什麽都不會說的,離我遠點!”
    奚將闌非但不遠甚至還湊得更近,涎著臉皮道:“盛家那些是什麽人我想倦大人應該也看得透,那些鼠目寸光的蛀蟲這些年想來把你家宗主磋磨得不輕吧?”
    此話一出,倦尋芳對盛家人的怨恨瞬間壓過對奚將闌的厭惡,當即恨恨地喋喋不休。
    “那些狗……”
    倦尋芳大概想罵髒話,但看到前方的盛焦又強行忍住,低聲道:“那些個鼠雀之輩,說他們都髒了我的嘴。若不是宗主,他們盛家早就去市井要飯了,哪會像現在這般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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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奚將闌饒有興致地問:“很風光?”
    奚家當年就是風光過了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有了前車之鑒,盛家竟還會招搖嗎?
    “當著宗主的麵他們自然不敢,但是私底下不知做了多少不留證據的惡事。”倦尋芳皺眉罵,“宗主常年都在獬豸宗住,兩年都不一定回去一次,但每每逢年過節盛家都來膈應宗主……哦,現在盛家家主就是宗主那個死鬼爹,總是拿長輩身份壓人。”
    奚將闌聽樂了:“他還算長輩?那你家宗主什麽態度?”
    “沒態度。”倦尋芳更憋屈了,“反正盛家隻要未犯不可饒恕的大錯,宗主那秉性就不會率先發難。”
    奚將闌若有所思地“哦”了一聲。
    既然盛焦住處已定在獬豸宗,為何要帶他回盛家?
    倦尋芳還在旁邊罵罵咧咧,但很快他又樂了:“不過此次買賣相紋之事可算是抓住了大把柄,此番回盛家,宗主必定能揚眉吐氣,好好整治那些個蛀蟲!”
    奚將闌心想:“揚眉吐氣?那可未必。”
    盛焦的脾氣,可不像是會耀武揚威的樣子。
    片刻後,四人到了盛家。
    此時的盛家已非幾年前那落魄小門戶,高門大院奢靡至極,一層半透明幽藍結界籠罩當頭,聚靈法陣的靈力氣息隱約四散。
    盛焦麵無表情抬步進去。
    小廝瞧見他回來,恭恭敬敬道:“宗主來了,家主已等候您多時。”
    盛焦沒說話。
    奚將闌不知想到什麽,突然對倦尋芳低聲道:“此番買賣相紋的名單,你還給誰看過?”
    倦尋芳有心想說句關你屁事,但轉念一想,愕然看他。
    “去查查吧倦大人。”奚將闌懶洋洋地道,“你家宗主隻知公道,其他什麽都不在乎,恐怕你獬豸宗都被各個世家眼線鑽成篩子了。”
    倦尋芳猛地打了個哆嗦。
    穿過亭台軒榭,離老遠就能瞧見盛家正廳站了密密麻麻一屋子的人,奚將闌眯著眼睛仔細看,不知瞧見了誰,突然高興得一蹦。
    他從昨日就一直心情不虞,連個好臉都不給盛焦,此時驟然欣喜若狂,像是瞧見了心上人,步伐輕緩,眸子全是亮光。
    盛焦冷冷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整個廳堂,隻有同盛家同流合汙的一丘之貉。
    “見到誰了?”盛焦問。
    奚將闌笑意漸濃,低聲呢喃:“一個……仇人。”
    他的語調太溫柔了,就像是和久別重逢的心上人相聚,眸光如水,發自內心的愉悅沒有半分偽裝。
    盛焦突然想起奚將闌在行舫上說的那句……
    “誰如此欺辱我,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讓他們死。”
    奚將闌盯著廳堂不知何人,興奮得指尖都在細細密密地顫抖。
    “他好久沒出中州啦。”奚將闌將控製不住發抖的指尖放在唇間狠狠咬了一口,疼痛讓顫抖瞬間停止,他舔了舔指尖,柔聲道,“我很想念他。”
    這副狀態明顯不對勁,病態得讓人毛骨悚然。
    盛焦突然扣住他的手將他往回拽,冷聲道:“去我住處休息。”
    “大清早的休息什麽。”奚將闌朝他一笑,“怎麽,害怕我當場殺人啊?”
    盛焦不說話。
    “放心,我現在毫無靈力,就算心有怨恨也力不足啊。”奚將闌懶洋洋地收回手,“喏,你爹看起來像是要把你給吃了,我不跟過去,你個悶葫蘆和倦大人上沅那兩個小傻蛋鐵定得吃虧。”
    盛焦:“不會。”
    奚將闌知道那些人前來盛家的目的,不過是要獬豸宗放那幾個買賣相紋的人一條生路,不過他也知道盛焦的脾性必定不會鬆口。
    奚將闌睚眥必報,當然不肯讓盛家那群贓心爛肺的惡人好受。
    “囉嗦,替你出氣還這麽多廢話。”
    奚將闌反抓住盛焦的手,高高興興一路小跑上台階。
    盛焦剛進廳堂,眾人視線直直朝他看來,眼神有畏懼、怨恨、乞求,和濃濃的疏離。
    總歸不是在看家人。
    盛家家主名喚盛終風,他端坐椅子上,瞧見盛焦過來也隻是眉梢耷拉著,儼然一副長輩做派,等著盛焦同自己行禮。
    盛終風左右分別是旁支叔伯盛必偃,和一個長相同盛終風有五六分相像的男人。
    “名字叫什麽來著?”奚將闌歪著腦袋想了想,“哦對,盛則懷。”
    他視線掃了一圈後,最後將冰冷的視線悄無聲息落在角落的男人身上。
    平平無奇,像是個文弱書生,但奚將闌就算死也記得他。
    ——是當年的獬豸宗執正,曲相仁。
    盛焦緩步走來,隻是一頷首,冷漠道:“家主。”
    盛終風臉皮一抽,怒而拍案:“好啊,如今你翅膀硬了,竟連父親都不認了?”
    盛焦眼睛眨都不眨,好似隻是單純來和盛終風說一聲,轉身就要帶奚將闌走。
    盛終風臉都綠了。
    奚將闌將視線從曲相仁身上掠過,就像是隻是在路上和陌生人擦肩而過似的,笑著開口:“盛伯父別生氣啊。”
    他穿著盛焦寬大的獬豸紋外袍,安安靜靜時存在感幾乎沒有,眾人還以為隻是盛焦屬下,都沒正眼瞧他。
    此時乍一出聲,數道視線射向奚將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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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看清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全都愣住了。
    曲相仁瞳孔輕輕一縮,不知怎麽眸中閃現一抹狠厲的冷意。
    奚將闌從年少時就看起來比同齡人小,六年過去臉龐已脫去稚色卻仍舊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年,眸子一彎脆生生喊“盛伯父”時,讓盛終風唇角一抽,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當年盛焦每每被盛終風責罰,隻要奚絕撞見必定一張嘴喋喋不休、不帶一個髒字將他噎得七竅生煙。
    偏偏當時奚小仙君身份尊貴,他完全打罵不得,隻能忍氣吞聲。
    如今……
    盛終風還未說話,一旁曲家的白胡子長老就臉色大變,厲聲道:“盛宗主,你怎麽沒將此大逆不道屠戮奚家全族的混賬關押進獬豸宗?竟還敢放他出來亂晃?!”
    現在幾乎整個中州都知道盛焦將奔逃六年的奚將闌抓捕歸案,卻沒想到盛焦竟然一沒上刑、二沒使縛綾,反而正大光明帶到盛家來。
    所有人注視奚將闌的眼神都十分古怪。
    有人懼怕、有人心虛,甚至有人已經開始雙腿打顫。
    盛焦冷冷掃了他一眼。
    曲長老渾身一哆嗦,像是被天雷擊中似的,竟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奚將闌根本沒管曲家的屁話,致力於噎盛終風,笑嘻嘻地說:“盛伯父節哀,家中要一連辦兩場喪事,實屬不易,辛苦了辛苦了。”
    盛家兩個買賣相紋之人還未入獬豸宗,更未下誅殺令。
    人都沒死,何談喪事。
    這話一出,本以為又要受氣的倦尋芳和上沅兩人拚命忍笑。
    盛終風被“節哀”這兩個字給震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咆哮道:“你算個什麽東西,給我滾出去!”
    “嘻,我就不。”奚將闌比盛焦這個姓盛的都自在,甚至還悠哉哉挑了個位置坐下,翹著二郎腿抬手招來小廝,“今兒可有好戲瞧了,勞煩給我上杯桂花茶我要好好看,最好加點蜜。”
    小廝人都傻了。
    盛焦看他一眼,他忙點頭,哆嗦著去搞桂花茶。
    盛終風大概猜出來什麽,陰沉著老臉將矛頭指向盛焦,冷冷道:“此事,你當真一點不念血脈親情?”
    盛焦不說話,沉默作答。
    “好啊,好啊。”盛終風怒極反笑,連讚兩聲好,“盛宗主當真是奉公守正,大義滅親,連血親都痛下殺手!”
    盛焦不是個會與人爭辯的性子,垂著眸一言不發。
    倦尋芳差點炸了要上去罵人,被上沅一把拉住。
    “奇怪了,盛家主。”奚將闌倒是沒什麽顧忌,一張嘴倒是叭叭的,他撐著額頭,似乎很費解,“當年不是您嫌盛焦感情用事、無法分辨黑白分明,才將他送去申天赦兩個月嗎?現在怎麽又明裏暗裏讓他枉法徇私呢?怎麽好話賴話全讓您一人說了?”
    倦尋芳本來都被氣得鼻子歪了,乍一聽到這話頓時一陣暗爽,看奚將闌也終於順眼些。
    這張嘴挺能說的啊——隻要不懟自己。
    盛終風果然被懟得一噎:“你!你!”
    奚將闌一指自己:“啊,我,我我,我怎麽了?”
    盛終風全無家主風範,破口大罵:“混賬東西!”
    盛焦終於冷冷開口:“倦尋芳。”
    倦尋芳怕自己笑出來,繃著臉低頭道:“宗主。”
    “盛則懷,帶去獬豸宗。其餘人,在一日之內全部抓捕入宗。”
    “是。”
    盛終風臉色徹底變了。
    其他前來求情的世家也登時坐不住,趕忙坐起來低聲下氣地開口勸阻——就連曲相仁也皺起眉,隻覺此事怕是不妙。
    “盛宗主息怒,這事兒……我們商量商量,總歸沒有害人性命,不至於全都趕盡殺絕吧。”
    “是啊是啊,宗主思啊。”
    “好歹留下一條命,往後我們必定嚴加教導!”
    盛焦不為所動。
    一直氣定神閑的盛則懷也驚住了,忙看向盛終風,哆嗦道:“兄長,救我啊!”
    他被獬豸宗拿捏住買賣相紋的證據,本就是重罪。
    此時被抓進鬼門關,哪還有命活?!
    “盛無灼!”盛終風拍案而起,“你要造反不成?!”
    旁邊站著的盛家人倏地拔劍。
    乖巧安靜的上沅見狀,眸中猩紅戾氣一閃而過,悄無聲息按住腰間懸著的劍。
    盛焦看著對準自己的道道寒光,突然道:“好,不必帶去獬豸宗。”
    倦尋芳急了:“宗主!”
    盛終風悄無聲息鬆了一口氣。
    盛則懷滿頭冷汗,劫後餘生的後怕讓他心髒狂跳。
    廳堂的氣氛終於緩和下來,不再劍拔弩張。
    隻要盛焦能說通,那就萬事無虞。
    盛焦麵無表情,袖中手指輕輕一動,正高高興興捧著桂花茶吸溜著喝的奚將闌突然感覺耳飾一轉,周圍聲音再次消失。
    突然,煞白雷光在眼前一閃。
    奚將闌嚇得手一抖,茶差點灑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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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焦手腕天衍珠飛快旋轉,一百零六顆珠子悉數停留在「誅」上。
    隨著最後一顆珠子停下,一道震耳欲聾的雷罰從天而降,直直穿透廳堂屋簷房梁,轟然劈在盛則懷天靈蓋上。
    最後一瞬,他臉上還保持著未散去的笑容,甚至連痛感都未察覺到,便悄無聲息化為齏粉,簌簌落在地上。
    一小抔滾燙的骨灰緩緩聚成堆。
    眾人被這道撼天動地的天雷給震傻了。
    盛終風怔然看著方才還活著的親弟弟屍骨無存,呆傻站在一堆廢墟中,久久回不過神來。
    盛必偃曾在盛焦年少時那般待他,每回見到盛焦都心中發虛,從方才就一直噤若寒蟬等著盛終風來擺平此事。
    此事乍見到那滾燙的骨灰中還有破碎的白骨,盛必偃臉色慘白,再也支撐不住,雙腿發軟地踉蹌跌坐在地,滿臉驚恐絕望。
    盛則懷……
    和他兒子所犯同罪。
    連親叔叔盛焦都敢殺,更何況旁係毫無交情的弟弟。
    整個廳堂已成為廢墟,遍地皆是天雷劈過的焦土黑痕,隻有奚將闌腳下幹幹淨淨。
    盛焦站在烈烈灼燒的龜裂地麵上,眼神無情無感,嘴唇甚至懶得動。
    “家主,還有事?”
    盛終風恨得目眥盡裂,聲音壓低像是惡獸被逼到絕境般,嘶聲道:“盛無灼!你竟敢?!”
    盛焦就是一塊無法被暖透融化的冷石,根本不知情感為何物。
    可怕的是……
    這樣一個無情無心的怪物,是被他們親手逼出來的。
    盛焦點頭。
    嗯,看來是沒有其他事。
    盛焦看向奚將闌。
    奚將闌耳飾已經重新運作,他大概也沒想到盛焦竟然說殺就殺,正在那哆嗦著爪子捧著桂花茶喝著壓驚,二郎腿都放下,看起來乖巧得不得了。
    四周一片寂靜,沒人敢說話。
    很快,奚將闌小口小口將桂花茶喝完。
    盛焦啟唇道:“走。”
    “哦。”
    奚將闌像是小雞崽似的,乖乖跟在盛焦後麵說哪上哪。
    廳堂中,盛終風看向盛焦的眼神像是淬了毒,垂在一旁的手狠狠捏緊,發出劈裏啪啦骨骼相撞的脆聲。
    盛焦剛走到台階處,曲長老不知哪來的膽子飛快追上來,厲聲道:“盛宗主!你如此不徇私情大義滅親,那奚絕呢?!”
    盛焦腳步一頓。
    曲長老指著滿臉無辜的奚將闌,咬牙切齒:“當年在獬豸宗,靈級相紋明明是他自己廢去,卻將此事栽到我曲家頭上,害得我家落得如今下場!年前,我兄長在南境被殺,也是他所為!”
    奚將闌眨了眨眼睛,“噗嗤”一聲笑了:“你這是當著麵就玩栽贓嫁禍那一套啊?我如今是個廢人,哪來的本事殺你家長老?”
    曲長老震怒:“定然是你!”
    盛焦冷冷看他:“證據。”
    曲長老一噎。
    那具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屍身上……
    沒有殘留任何靈力,隻知道是被人徒手捏碎心髒而亡。
    奚將闌唉聲歎氣:“連證據都沒有就想讓我認罪,可委屈死我了。但凡換個脾氣壞一點的人都要狀告獬豸宗,告你誣陷,毀我清白。”
    曲長老氣得胡子都要飛起來了!
    這混賬東西哪有清白可言?!
    盛焦轉身就走。
    倦尋芳和上沅也快步跟上去。
    兩人終於舒爽一回,眉飛色舞,走路都生風。
    曲長老氣得渾身發抖,眼神如刀狠狠看著奚將闌的背影,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但就算他們再憤怒,也不敢當著盛焦的麵出手。
    恰在這時,走在最後的奚將闌突然一側身。
    那張艶美穠麗的臉上輕輕浮現一個古怪又蠱惑的笑容,璀璨朝陽中宛如一朵盛開的罌粟花。
    奚將闌伸出細長手指朝著他的方向點了兩下,一點曲長老,二點門檻處的曲相仁。
    曲相仁渾身皆是隱藏不住的殺意,冷冷看他。
    奚將闌一舉一動像是迎風而動的幽蘭,優雅雍容,輕輕捏著五指指尖在自己心口一抓,像是捏住了誰的心髒。
    倏地,修長五指倏地展開,漂亮得好似雪蓮花綻放。
    奚將闌眉梢愉悅好似含著春色,殷紅的唇輕輕一動,像是個活潑愛玩的孩子,邊笑邊無聲地說:
    ——叭。
    曲長老和身後的曲相仁瞳孔劇縮。
    果真是他!
    盛焦像是察覺什麽,側身看來。
    奚將闌笑嘻嘻地收回手小跑過去,像是一隻聽話歡快的幼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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