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陽光穿過高樹的枝葉，在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顧星的話語剛落，中年男人便露出有些受傷的神色，粗糙的手掌也不自覺攥緊了手裏褪了色的背包。
    “小星，我好不容易出來，就想看看你過得怎麽樣，看到你還在讀書，爸也就放心了。”
    他說著話，又注意到了站在顧星身旁的大概眼鏡的男人，眼底露出一絲疑惑。
    “這位是？”
    “你是顧星的家長是吧？我是他的老師，姓餘，很高興見到你。”
    餘弦禮貌地朝他伸出手，男人有些受寵若驚，上前一步，雙手握住他的手，語調熱情，“餘老師，我們家顧星就麻煩你了，他以前總是愛打架惹事，要不是……”
    “你說夠了沒有。”
    顧星忽然不耐煩地打斷了他，他英挺的眉緊緊皺著，眼底帶著陰鬱。
    “現在倒裝起好父親來了，以前你管過我嗎？你就直說吧，你到底來幹嘛的？是不是要錢？”
    餘弦沒想到顧星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反應竟然會這麽激烈，他不了解實情，也不好妄下論斷，隻能低聲提醒，“顧同學，這是在校門口，注意一下影響。”
    要錢兩個字似乎刺痛了男人的神經，他布滿褶皺的臉微微抽動，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我一個大活人，有手有腳的，還不至於缺錢。就是住的地方可能……”
    他話沒說完，顧星從兜裏掏出錢包，摸出一張銀行卡和幾百塊的現金，不耐煩地塞到他手裏。
    “拿著，趕緊走！”
    這兒人來人往的，再跟男人在這兒拉拉扯扯，他也沒臉在學校呆下去了。
    男人低頭看著手裏的銀行卡，神情有些複雜，“小星，這些錢……是不是你哥給你的？”
    顧星諷刺一笑，“不然呢，你給過我錢嗎？”
    男人嘴唇動了動，最終沒再說什麽，而是攥緊了手裏的錢，蒼白一笑，“記得替我謝謝他。”
    說完話，他垂著有些佝僂的肩背，轉身離開了。
    顧星看著那個背影，垂在身側的雙手無意識握緊，他咬了咬牙，最終還是移開了目光。
    一轉頭，就見餘弦正用帶了些深意的目光看著他。
    “這麽看著我幹嘛？是不是覺得我是什麽忘恩負義的不孝子，連親生父親都不給好臉色？”
    餘弦無奈地笑了笑，“我可沒有這麽說。”
    “得了吧，你心裏肯定是這麽想的。”
    餘弦失笑，“你誤會了，我反倒覺得，你表麵上對你父親不關心，心底還是很在意他的，不然也不會把現金都留給他。”
    顧星輕嗤了聲，“他一個剛出獄的人，我要是不給他錢——”
    猛地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顧星的臉色霎時變得極差。
    他閉緊嘴，餘光瞥了眼餘弦，心底有些緊張。這家夥要是也像別人那樣，聽到他父親坐過牢後，露出那種厭惡的表情……
    “所以我說，你其實很關心他。”
    餘弦的神情很平靜，聽到出獄兩個字，臉上沒有嫌惡，也沒有窺探欲，仿佛聽到的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顧星懸著的心落地，那股別扭勁又冒了出來。
    “隨便你怎麽說，反正我的私事你少管，別以為自己是老師就可以對我指指點點。”
    “我對管學生的私事並沒有興趣。”
    餘弦聳了聳肩，話是這麽說，還是忍不住往校門口看了一眼。
    他總覺得，男人像是什麽重要的劇情人物，而且他嘴裏提到的顧星的哥哥，又是誰呢？
    視線轉向正騎在單車上的帥氣男生，餘弦眉心微皺。
    雖然酒店那晚過後，關於原書劇情的記憶在他腦海裏像被橡皮擦全部抹去了一般，但那本書的核心主線應該是不會變的，依然是萬人迷周旋在他的人氣股之間經曆各種修羅場的故事。
    顧星的臉長得這麽出挑，身世又成謎，會不會也是人氣股之一呢？
    深夜。
    庭院裏，幽綠的樹影間聳立著黑色的歐式路燈，明亮的玻璃燈罩下有細小的飛蟲飛舞。院子裏傳來汽車的引擎聲，一個高挑頎長的身影從車裏走了出來。
    沈芒一身黑色運動服，額頭帶著細汗，他剛從拳擊館過來，過度使用的肌肉隱隱泛著酸痛，心頭卻有種久違的暢快感。
    剛走到門口，他腳步便一頓。一個穿著灰色衛衣的身影抱著膝蓋蹲在門口，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沈芒麵露無奈，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
    “顧星，起來。”
    男生慢慢地把腦袋抬起來，無意識地揉了揉眼睛，看清是沈芒後，黑眼睛一亮。
    “哥！”
    “不是有備用鑰匙嗎？蹲在這裏幹嘛。”
    沈芒開了門，把顧星拎起來。
    “忘帶了嘛，下次你把我的指紋也錄進去好不好？”
    顧星黏著他想撒嬌，被沈芒無情地推開。顧星眼底閃過一絲失落，見沈芒進了臥室，也跟著進去。
    “今天……我見到顧林輝了。”
    沈芒脫外套的動作微頓，他輕嗯了聲，手上沒停，把外套的拉鏈拉開，露出裏麵件白色的短袖t恤。
    顧星猶猶豫豫地看著沈芒的背影，“他好像很缺錢，我就把我那張銀行卡給他了，哥，你不生氣吧？”
    “那是你的親生父親，我有什麽可生氣的。”
    沈芒的聲音聽不出喜怒。
    顧星噢了一聲，想說些什麽，目光忽地被沈芒裸露在外的手臂吸引了，象牙白的肌膚在燈下帶著瑩潤的光，從肩膀到小臂的肌肉線條流暢而漂亮，跟他印象中纖細得仿佛隨時能折斷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哥，你最近在健身嗎？”
    顧星有些好奇。
    “嗯，偶爾練練。”
    “健身好啊，我也喜歡健身，要不我以後跟你一起——”
    砰地一聲，浴室門在他眼前關上了。
    顧星討了個沒趣，他撓了撓頭發，轉身去客廳看電視。
    看到一半時，門鈴響了。
    顧星握著遙控器，走到玄關口，看到監視器屏幕裏的男人，眉頭頓時皺起。
    秦裕西裝革履，手裏還提著一個禮品盒，滿懷期待地站在門口。
    顧星撇了撇嘴，秦裕對他哥那點心思他早就看出來了，見到情敵，顧星的神色實在不太好看。
    “怎麽不開門？”
    洗完澡的沈芒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
    “正要開呢。”顧星有些心虛，伸手按下了開鎖鍵。
    大門一開，秦裕就跟顧星的眼神對上了。
    英俊挺拔的男人麵色有片刻的扭曲，臉上還是露了個無懈可擊的笑容。
    “小星今天也在啊，真巧。”
    礙事的小鬼。
    “秦裕哥，好久不見啊。”
    詭計多端的老男人。
    沈芒抱著手臂，興趣缺缺地看著兩人眼神交鋒。
    “別杵門口了，進去吧。”
    他一開口，秦裕的神色瞬間柔和下來。他把手裏的袋子往前送了送，目光專注地看著精致俊秀的青年。
    “小芒，這是你最喜歡的那家肉鬆青團，我下班後排隊去買的，你試試看？”
    沈芒眉頭微挑，正欲說話，一隻手臂從斜刺裏伸出來，搶過禮品盒。
    顧星笑容甜蜜，“秦裕哥，你真是大好人，我最喜歡的就是青團了，我要嚐嚐！”
    秦裕嘴角不自然地扯了下，這家夥畢竟是沈芒名義上的弟弟，他也不好說什麽，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拆開一個小包裝，毫無形象地吃了起來。
    “你也不怕被噎住。”沈芒看得無奈，倒了杯果汁給他。
    顧星接過果汁，得意洋洋地看了秦裕一眼，眼底的挑釁意味不言而明。
    “小星喜歡就好，我下次多買點，讓小星帶到學校去吃。”
    秦裕麵上帶著笑，語氣卻有些咬牙切齒。
    說完，像是不經意地關懷道，“對了，快期末了吧，小星這個學期成績怎麽樣，應該沒掛科吧？”
    聽到這話，沈芒頓時露出有些頭疼的表情。他這個弟弟是個從來不讓人省心的主，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都惹了不少麻煩，掛科更是稀鬆平常的事。
    瞥見沈芒眉眼間帶著一絲憂慮，秦裕順勢往他那邊坐近了些，手放在他肩膀上，語氣關心，“你也別太擔心，他現在還是小孩子心性，以後會慢慢聽話的。”
    看著男人搭在沈芒肩上的手，顧星用力嚼著嘴裏的青團，嘴角扯了扯，也不服輸地靠著沈芒的肩膀聲音膩歪。
    “哥，我這個學期有認真學習好不好！我還沒跟你說吧，我們有門專業課換了個男老師，那個老師特別年輕，是個書呆子，你都不知道，他投籃還要用公式算！”
    “對了，他的名字也挺有意思的，叫什麽餘……”
    顧星費力地回想著，耳邊忽然響起一個溫潤動聽的聲音。
    “餘弦。”
    “對，就是這個名字！哥，你怎麽知道的啊？”顧星的眼中帶著不解。
    幾乎是同時，秦裕有些詫異的目光也掃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