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周六。
    黑色的商務車平穩的在路麵行駛，車內空調溫度適宜，座椅中央的置物架上，貼心的備好了飲料和水果，餘弦一個人靠在寬大的座椅裏，拘謹的坐了幾分鍾後，沒忍住用遙控器打開了前方的小電視。
    “餘先生，你要是餓了的話，可以先吃點東西。”
    司機禮貌的聲音從前麵傳來。餘弦手裏正捏著零食袋，被他這麽一說，反倒不太好意思了。
    心虛的把薯片盒放了回去，餘弦坐直身體，將電視裏的搞笑綜藝換到了國際新聞。
    他好歹是個老師，得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商務車停在了江城南郊的一家五星級酒店。
    走進金碧輝煌的酒店大廳時，餘弦有些忐忑，看這排場，顧星他哥估計來頭不小，不會是電視裏演的那種氣場兩米八的霸道總裁吧？
    他有些發愁，到時候跟霸總坐一桌，也不知道嘴裏的飯還能不能咽得下去。
    “餘先生，您在這稍等。我去知會一下經理。”
    餘弦點了點頭，在沙發上坐下。屁股還沒坐熱，身後忽然傳來一個驚訝的聲音。
    “餘弦，你怎麽在這？”
    一身西裝革履，提著公文包的年輕男人走到了他麵前。
    見餘弦有些茫然的看著他，男人語氣調侃的一笑，“這才離職多久，連前同事都不認識了？”
    餘弦一驚，腦中有些久遠的回憶突然就清晰起來。
    男人姓賀，叫賀偉，是同一年跟原主進的秦氏，雖然學曆不如原主，但男人性格圓滑，善於交際，在公司升職很快。
    原本兩人交情還不錯，直到有一次公司項目出現失誤，賀偉為了自保，將黑鍋推給了原主。兩人徹底撕破臉，再也沒有來往過。
    現在賀偉還跟他打招呼？估計沒安什麽好心。
    “我聽說你轉行當老師去了，連個編製都沒混到。”賀偉輕蔑地掃了一眼餘弦身上的衣服，連裝都懶得裝了，“你一個月就那點死工資，也消費得起這種酒店？”
    餘弦心態還挺平和，“我確實消費不起，是別人請我吃飯。”
    賀煒輕嗤一聲，“得了吧，別打腫臉充胖子了。”
    一樓的宴會廳裏有新人正在舉辦婚宴，他估計餘弦就是來婚宴上蹭吃蹭喝的，說不定連邀請函都沒有。
    “你說別人請你吃飯，那人呢？把你一個人晾在這裏？”賀偉語氣嘲諷，“你這理由編的也太低——”
    “餘先生，讓您久等了。”
    一道聲音忽然插、進來。笑眯眯的司機站在不遠處，身旁是大堂經理和一個酒店高管。那高管態度恭敬的走上來，胸前別著的金色銘牌閃閃發光。
    “餘先生，今天由我為您全程服務。請您跟我去頂樓的旋轉餐廳。”
    賀偉驚愕的瞪大了眼睛，臉色十分難看。
    頂樓的餐廳一頓飯可是幾萬的價格，而且高管親自作陪，餘弦哪來的這麽大的麵子？
    賀偉眼睜睜的看著餘弦在一群人的陪同下進了vip電梯，一張臉因為嫉妒和扭曲漲得通紅。
    兜裏的手機就在這時響了起來，他看到來電，頓時換上了諂媚的神色。
    “張總，是，我都幫秦總他們定好了，您放心……”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頂層。大理石地板光可鑒人，流水般的鋼琴聲從吧台後傳來，淡雅的茉莉香在空中飄蕩。
    餘弦被帶到最盡頭的包廂，他深吸了口氣，已經做好了頂著壓力吃完這頓飯的準備，沒想到推開門後，偌大的包廂卻是空無一人。
    “餘先生，我們老板今天身體抱恙，不方便親自出席。由高總陪同，您看可以嗎？”司機解釋。
    餘弦看了一眼梳著地中海發型，滿麵油光的高總，連忙擺手，“不用了，我一個人吃飯也行。”
    高總似乎有些受傷，默默退到了一邊。
    司機露出一個笑容，“好的，那您稍等，很快菜就上來了。”
    “那個……反正我一個人吃，隨便點兩三個菜就行了。”
    餘弦還沒叮囑完，包廂門便被帶上了，他一個人坐在碩大的圓桌前，盯著落地窗外的高樓發呆。
    十五分鍾後，菜陸續上來。白切雞，脆皮燒鵝，烤乳鴿，上湯焗龍蝦，清蒸多寶魚，糖醋咕嚕肉，八寶冬瓜盅。加上各種時令蔬菜，擺了滿滿一桌。
    “不是，這麽多我也吃不完啊。”餘弦臉色為難。
    “剩下的我們可以幫你打包帶走。”經理笑著幫他舀好湯，放在他手邊，“請您慢用，我們就不打擾了。”
    包廂裏重新恢複寂靜。餘弦看著滿桌子色香味俱全的菜，肚子咕嚕叫了兩聲。
    不管那麽多了，先享受美食再說。
    一牆之隔的包廂裏。
    青年坐在巨大的液晶屏幕前，懶洋洋的看著屏幕裏那個襯衣身影。
    那人吃東西時極其專注，腮幫子微微鼓起，潔白的牙齒和粉色的舌尖偶爾會露出來。為了方便，還摘了眼鏡，喝湯時濃密的睫毛微微垂下，在眼瞼處投下像扇子一般的陰影。
    青年原本沒什麽胃口，看了一會兒真人吃播後，撥了個電話出去。
    “把他夾過兩次以上的菜，也給我上一份。”
    這頓飯吃完，餘弦肚子都鼓起來了，五星級酒店大廚的水平就是不一樣，尤其是烤乳鴿和清蒸多寶魚，一個外焦裏嫩，吃進去滿嘴香甜的肉汁，一個鮮香軟糯，入口即化，好吃得餘弦直接清空了盤子。
    餘弦心滿意足地拎著打包好的飯盒離開酒店時，手機忽然響了。
    是顧星的來電。
    “餘老師，在幹嘛呢？中午要不一塊兒出來吃飯，下午打籃球？”
    “我剛吃完。”
    餘弦下意識摸了摸自己撐得有點鼓的肚子，“你哥請我吃的。”
    “我哥？”顧星的語調極為詫異，“他請你吃飯？”
    餘弦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對勁，眉頭微微皺起，“你哥……沒跟你說過嗎？”
    此時，旋轉餐廳的包廂裏。
    沈芒放下筷子，正要叫經理進來買單，外麵忽然響起敲門聲。
    “小芒，是你在裏麵嗎？我看到你的助理在附近，就冒昧過來問一問。”
    竟然是秦裕的聲音。
    沈芒眼底露出一絲不悅，拿遙控器關了液晶屏。
    “進來吧。”他沒什麽表情道。
    秦裕心中一喜，推開包廂門。那天在顧林輝家鬧得不歡而散後，他明顯察覺到沈芒的態度對他冷淡了許多，他發過去的消息對方也再沒有回複過。
    眼看兩人連朋友都快做不成了，秦裕是心急如焚。他正愁找不到機會約沈芒出來，沒想到今天跟合作夥伴來這邊吃飯，正好看到了他的助理。
    天賜良機，秦裕自然不會錯過。
    “小芒，你一個人在這裏吃飯嗎？”看到桌上動了一小半的飯菜，秦裕頓時露出心疼的神情。
    “要不我讓他們重新上幾個熱菜，我陪你吃。”
    “不用，我已經吃飽了。”
    眼看沈芒起身要走，秦裕連忙擋在他身前。
    “小芒，你先別走，那天我貿然去伯父家，還說了那些話，是我做的不對。你別生我的氣了，好嗎？”
    沈芒低頭看著他握著自己手腕的手，神色極冷。
    “放開。”
    秦裕這才意識到自己情不自禁下竟然握住了青年皓白的手腕。他臉上一紅，不自然的放開沈芒的手。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沈芒臉上帶著霜雪一樣的冰冷，“顧林輝的事我已經解決了，以後不要在我麵前提他的名字。”
    秦裕連連點頭，目光著迷的看著沈芒絕美的五官，“好，你說什麽我都聽你的，隻要你不生我的氣，怎麽樣都行。”
    又是這樣的眼神。
    沈芒已經記不清，從小到大他被多少男人用這樣的眼神看過。
    驚豔的，癡迷的，狂熱的，也有垂涎的，帶著齷、齪的欲望的。
    他本來就是淡漠清冷的性格，對於他人過度的關注隻覺得厭惡和困惑。
    重生後徹底覺醒，他才明白，因為他是這個荒謬的萬人迷世界的主角受，而他的最大魅力，就體現在他這副無可挑剔的皮囊上。
    沒有邏輯，也不需要邏輯，這些男人看到他的臉就會像降了智一樣，淪為發、情的公狗，腦子裏再也裝不下別的東西。
    “我下午還有通告。”沈芒隨便編了個理由，隻想趕緊打發走秦裕。
    “那我送你去公司。”男人一臉殷切。
    青年神色更冷，“會被狗仔拍到，我不想有緋聞。”
    “好，那我隻送你到車庫。你放心，我會提前清場的，不會讓那些狗仔有機會接近你。”
    沈芒壓下眸底的煩躁，拿出口罩戴上。秦裕隻當他是默認，喜不自勝的跟了上去。
    他把青年送到地下車庫，麵帶愉悅的看著他上了商務車。剛回酒店大廳，助理忽然行色匆匆的走了過來。
    “秦總，那邊的對比結果出來了。”
    秦裕眉頭微挑，壓低聲音，“回我辦公室說。”
    助理拿出手提電腦，把桌麵上一個文件夾點開，裏麵是之前在沈芒的房間外監控拍到的畫麵，他點開其中一張經過特殊處理的圖，神情有些凝重。
    “我們請專家對比過了沈先生周圍所有的朋友和同事的身形和輪廓，發現都跟這張照片不符。所以……
    秦裕臉色陰沉，“你的意思是，我花了這麽多人力物力，都半個月了還沒找到那個人是誰？”
    助理小心翼翼道，“秦總，實在不行，要不我們去找警方——”
    “你是希望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是不是？沒用的廢物！”秦裕猛的把桌上的筆筒扔了出去。
    “給我滾！”
    助理大氣都不敢喘，他低頭撿起筆筒，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悄無聲息的帶上辦公室門。
    沒一會兒，門外又響起敲門聲。
    “秦總，跟康正那邊的合同已經擬好了，您要過目嗎？”
    秦裕眼神陰鬱，不耐煩道，“進來。”
    賀偉手上捧著合同，戰戰兢兢的走到寬大的辦公桌麵前。
    “秦總，請您過目。”
    進來前他就知道秦裕在發脾氣，砸東西的聲音隔著一堵牆他都聽到了，這會兒他是大氣都不敢出，生怕秦裕把怒火轉移到他頭上。
    “合同放下，出去。”
    “是，秦總。”
    賀偉抬起頭，無意間往他麵前的手提電腦上瞟了一眼，目光頓時一凝。
    助理走之前並沒有把手提電腦帶走，那上麵還有處理過的高清監控照。
    察覺到賀偉的目光，秦裕眼神轉冷，“你在看什麽？”
    賀偉咽了咽口水，強忍著緊張道，“秦總，我是覺得，您電腦上這個戴眼鏡的人……好像有點麵熟。”
    秦裕眼睛眯起，“你認識？”
    “當然，我跟他當過幾年的同事，這身形一眼就看出來了。這不就是——”
    賀偉放慢了語調，小心道，“您之前去分公司巡視時，開除的那個叫餘弦的員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