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超市內部, 唐沢裕才終於放下自己無端的聯想。
    與普通零售店的最大不同，倉儲類超市的貨架上部是倉庫區，下部是零售區。高高的灰色天花板頂部盤踞著錯綜的灰黑電線, 近七八米的層高一眼望去，兩旁的鐵質貨架仿佛頂天立地一般。
    首先超市足夠大, 兩個同時進入的人, 也可能從頭到尾也不會相遇, 何況相同的設施在米花町一帶也有，轉到杯戶町這裏完全沒有必要。
    唐沢裕微微鬆了口氣。
    他為考試折騰太久, 心中宛如一塊大石落地, 又沒有突然撞進主線的隱患，整個人久違地放鬆不少。
    推車的滾輪壓過水泥路麵，輕快的摩擦音沙沙作響。
    琴酒攥著清單，單手穩穩地推著車, 唐沢裕就扯著車頭，漫無目的地四處張望。
    “
    琴酒說：“先去挑日用品。”
    唐沢裕沒有異議, 他往前走到路口, 隨後就在那裏卡了殼。
    超市的貨架很高, 直到頂部都堆滿集裝箱, 也就不像正常的便利店那樣抬頭就能看見指示牌。劃分區域的塑料標誌掛在貨架兩側, 的宛如迷宮。
    唐沢裕進門還對著地圖看了很久，回想起來，大腦裏卻是一片空白。
    在他怔神的時候, 手下的推車傳來向右的牽引力：“這邊。”
    琴酒帶著他轉過路口, 準確地拿下了一包掛鉤。
    唐沢裕回憶失敗, 幹脆放棄思考，即使在岔道轉錯方向，推車的拉力也會及時地糾正方向。
    比起按著列好的清單逐個尋找，這家偌大的超市更多地讓他感到新奇，同一排貨架的商品功能重複，造型卻百花齊放。
    唐沢裕雙手撐在鐵製的欄杆旁，彎腰仔細打量。
    不遠處琴酒說：“兩種花色，挑一件。”
    唐沢裕飛快地朝那邊瞥了一眼：“藍的那條。”
    左手上綠葉印花的白毛巾被琴酒放回原位，車輪軲轆轆繼續往前，發出的聲響仿佛提示的信號，欄杆邊流連的人影這才自覺跟了上來。
    琴酒側過頭，一隻幾乎占據了整個視野的大黑貓躍入眼簾。
    琴酒：“……”
    他向後微一仰頭，手臂的肌肉險些在刹那間繃緊。
    黑貓造型的抱枕喵了一聲，從後麵探出一隻腦袋。
    唐沢裕期待地說：“有沒有覺得沙發上缺了這個？”
    ……琴酒回想了一下沙發上的雜物數量，最後不置可否地一頷首，“放進去吧。”
    逛超市最大的缺點在於，即使一些本來就不缺的東西，也會在不知不覺間悄悄買多。
    推車裏多出了一隻毛發蓬鬆的黑色抱枕後，琴酒便更多注意著唐沢裕視線停留的方向，果不其然，經過零食區花花綠綠的貨架，後者的目光便黏在了誘人的外包裝上。
    經過貨架上的空缺，琴酒伸手將他剛剛拿下的一袋小餅幹又放了回去。
    “下次給你帶便當，”他說，“你的胃受不了。”
    唐沢裕本身對零食的興趣不大，但在警視廳的茶水間裏看到過相同的包裝，餅幹被琴酒放回原位，他也沒再堅持。
    可走過眼花繚亂的零食區，一股新的香氣立刻若有若無地越過貨架。
    琴酒的風衣又被扯了扯。
    他繃著臉走出一段，最後妥協道：“隻準拿一個。”
    回來的時候，除了半盒泡芙，唐沢裕手頭還多了一個購物籃。
    推車已經漸漸地堆滿了，他低頭在裏麵翻檢一圈，輕的就換進籃子裏，重的繼續放回車上。
    大而蓬鬆的黑貓抱枕首當其衝，之後走在路上，垂在籃子外麵的黑尾巴便一蕩一蕩。
    “……怎麽了？”唐沢裕莫名其妙地抬手看了眼購物籃。
    琴酒卻說：“沒事。”
    他的視線在上麵停留得有點久，唐沢裕直覺他一定想到了什麽，不過琴酒表情鎮定地看向清單，從那張波瀾不驚的側臉上實在讀不出什麽線索，這個疑問一度在唐沢裕心中盤踞許久，直到又走過一段路，才被漸漸地拋在腦後。
    前方的貨架上是咖啡豆，這一列提神產品顯而易見地賣的很好，貨架的零售區已經快要被清空了。
    唐沢裕抬手拿下了最後一袋，漫不經心的一眼，忽然從對麵的縫隙裏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麵孔。
    下一秒，他猛地把咖啡豆放回了貨架上，擋住了自己的臉。
    心率刹那間向上飆升，心髒在胸腔瘋狂地咚咚跳動，唐沢裕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忽然想到——榎本梓對他的印象不深。
    站在對麵的，正是波洛咖啡廳的女侍應生。
    貨架另一端移開又放回的咖啡豆並沒有引起她的注意，榎本梓無知無覺地推著購物籃繼續向前走。唐沢裕對於波洛咖啡廳的熟悉隻是單方麵通過漫畫，滿打滿算的話，與榎本梓的唯一一次見麵還是在殺人案中，一段時間過去，他頭發剪短，隔著貨架中間的小小縫隙，對方未必能認得出來。
    唐沢裕心有餘悸地想：還好。
    所幸擦肩而過的人是榎本梓，換成安室透的話，他就得考慮一下該怎麽讓他閉嘴了。
    身後的貨架旁，琴酒正仔細地核對著包裝後麵的成分表，抬起的手裏卻突然一空，唐沢裕將兩袋調味一起薅進購物籃。
    他表情不自覺間泄氣地垮了下來，琴酒立刻意識到什麽，神色一凝：“看到誰了？”
    “還不確定。”唐沢裕搖搖頭。
    沒準安室透今天在公安加班呢。
    他又從推車裏拿了幾樣東西，裝出一副一個人逛超市的樣子：“等我一下……我先去前麵看看。”
    走過的路段在腦海分解，重組成縱橫交錯的三維地圖。唐沢裕輕車熟路地繞過榎本梓所在的貨架，他有意識在離她不遠的地方找了一圈，卻始終沒見到某個金發的背影。
    難不成她真是一個人來的？
    唐沢裕腳步在路口停住，繼續轉下去，就該到結賬區了。
    一直驚弓之鳥也不是個事，他打算扮熟人回去找榎本梓套話。
    不知不覺他已經第二次經過了零食區花花綠綠的貨架，被琴酒放回的小餅幹已經不在原本的位置上了。
    唐沢裕頗為遺憾地收回目光，卻不偏不倚，正好看到了前麵轉過的一個背影。
    ——即使在超市中，這人也依然西裝板正，寸頭一絲不苟，黑框眼鏡端端正正。彎腰的人看似在貨架翻找挑選，可挪開貨物的貨架縫隙，卻足以輕鬆地和對麵的人交流，唐沢裕就是這麽瞥見榎本梓的。
    超市大而空曠，無論在裏麵停留多久也不會顯眼，很少人能想到身邊走過的平常顧客，可能就是公安的特工。
    這時候會在超市和風見裕也接頭，貨架對麵的人隻可能是降穀零。
    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唐沢裕的心頭無聲一緊，在風見裕也轉身看到自己前，迅速退到了一旁貨架，伸手編輯了一條短信。
    琴酒雙手抱胸，耐心地等在推車旁。離開的人不見蹤影，風衣口袋裏的手機卻忽然一震。
    界麵上彈出消息預覽，唐沢裕說：【zero在這家超市，一會你先回去吧。】
    琴酒：“……”
    唐沢裕收起手機，借貨架上方的空隙，矮身觀察著對麵的風見裕也，漸漸地眯起眼。
    他對唇語並不是很精通，隻能依稀分辨出幾個詞組。
    “臥底，跡象……篩選……”
    “是‘臥底還沒有發現跡象，所有人都通過了第一輪篩選’。”柯南說。
    唐沢裕猛地一驚。
    在他腿邊，架著眼鏡的小學生也同樣盯著風見裕也的方向。反射的白熾燈讓柯南的鏡片微微發亮，見唐沢裕低頭，他扯了扯褲腿，小聲而嚴肅地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刹那間，唐沢裕心頭飛掠過一道近乎巧合的荒謬感。耳畔遲遲地叮的一聲，更新的提示音響起。
    【宿主……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73弱弱地說，【漫畫的確是剛剛更新的……】
    【我知道了。】唐沢裕竭力讓心情心平氣和。
    至少琴酒不在身邊，事情還沒到最壞的那一步。
    柯南似乎是跟著降穀零過來的，在他專心閱讀風見裕也的話時，唐沢裕又迅速盲打了一條簡訊。
    突如其來的更新讓彈幕的精神都為之一振，剛剛刷新的頁麵，漫畫已經被滿屏的彈幕蓋滿了。
    【一眼見唐沢裕。這是什麽竄稀式主線更新？老賊終於回心轉意想快點大結局了嗎？】
    【新場景解鎖！這裏的背景好像是一個超市唉，為什麽看起來那麽像倉庫？】
    【就是倉儲類超市吧，盲猜是公安的接頭地點】
    【笑死，完全不用盲猜，下一頁就是連被跟蹤都不知道的憨憨風見裕也，太拉了太拉了搖頭）】
    【如果是倉儲類超市就合理了，這裏的價格接近於進貨價，咖啡廳采購原料倒很正常……話說我老早就想吐槽，你們開咖啡店的為什麽要在正常的超市進貨，想虧本是可以直說的orz】
    【波洛咖啡廳終於沒有在關門的路上一去不複返了呢doge】
    【哈哈哈哈哈你們看見柯南了沒，樂死了，這是什麽大型套娃現場啊！】
    【我捋一下……柯南懷疑跟蹤安室透，轉頭在路上遇上唐沢裕，好了老賊，知道你在努力暗示我們這一話是主線了】
    【啊啊啊啊是便服老婆！這個外套看起來真的好居家溫和，我瘋狂prprpr】
    【隻有我一個這麽覺得嗎，唐沢裕是不是換發型了？】
    【真的唉！好幾頁都是這樣，長度比之前短了！】
    【季節也該入夏了吧？你看他們的衣服變化。】
    【所以有生之年我居然能在柯南的主線連載裏看到正常的時間變化嗎，淚目了】
    【哈哈哈突然被扯住的時候唐沢裕的表情真的好無辜啊，什麽大隻懵懵貓貓！】
    【像極了休假日突然被老板一個電話叫去上工的我】
    【……救命，痛苦的感覺來了】
    【所以他為什麽也在這家超市？如果都來這裏采購的話，未免也太巧了一點吧】
    【所謂劇情千裏一線牽x）總之主線嗎，實在覺得不合理，s就當這裏物美價廉吧】
    【嗬，我就不信老賊還能加更多的人進來，有種你讓衝矢昴也過來搞采購】
    【笑得，fbi見到日本公安，真的不會劈裏啪啦火光四射嗎】
    【說起來，沒準這個超市裏真的可能還有別人唉……】
    【？還能有誰】
    【你看啊，唐沢裕穿的是私服，來超市之前，他應該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
    【……對啊，這怎麽了】
    【等等，我突然想到！你們逛超市是自己一個人的嗎！】
    【單身狗無所畏懼！……等等】
    【可關鍵在於，唐沢裕又不是單身啊】
    【所以我們可以在這裏看到他男朋友嗎！！！！】
    唐沢裕掃過彈幕，心道：不可能，別想了。
    對麵的風見裕也還不知道自己被一個扯著大人的小孩子跟蹤了，無知無覺地推著購物車往前走。柯南也亦步亦趨地跟在貨架的另一頭，伸手按住了眼鏡腿。
    唐沢裕低聲問他：“你的竊聽器呢？”
    “兩個人身上都有，但這個叫風見身上的被銷毀了，隻有安室透衣領裏的還在工作。”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燈下黑，安室透發現風見裕也被監聽，卻沒發現自己身上的竊聽器。
    唐沢裕思忖著這些，陪柯南一路往前，轉過前麵的角落，一雙鞋突然停在了兩人麵前。
    後來的那個人也拎著一個購物籃，見狀停了停，粉發的研究生半蹲下來，和他們保持相同的高度。
    衝矢昴用氣聲問：“發生什麽了？”
    唐沢裕：“……”
    手機收到的第一條短信仿佛什麽魔法開啟的咒語，隨後的消息接二連三：
    【柯南也在。】
    【fbi也！！！】
    【他們都在零食區，總之你繞過這裏先】
    最後的一條簡訊，唐沢裕甚至沒來得及打完最後的一個“走”字，足以看出當時的情況急迫。
    修長的手指熄滅屏幕，琴酒將手機收進口袋。
    緊繃的側臉上看不出他的心情，片刻後，他冷嗤一聲。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