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Case第11章 雙線並軌的真相(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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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oya。”赤井秀一問,“你相信誰?”
    鋒利的眼睫勾勒出他眼瞼的輪廓,而睫毛遮擋下的瞳孔也同樣如此。
    深邃的綠色眼眸,似乎有某種逼視人心的力量,能通過相觸的視線,一直窺看到內心深處。
    柯南的頭腦在那一秒,呈現出一種短路一般的空白和茫然。而他第一個浮現的念頭居然是:
    ……或許在赤井秀一決定這麽問的時候,就已經發現自己的猶豫和躊躇了。
    對唐沢裕的懷疑已經在心底生根發芽,逐一驗證的線索,讓它以不可違逆的姿態成長為參天大樹。
    即便如此,柯南仍然在心底設想著其他猜測,他的第一反應不是順著這個思路深挖下去,而是極力尋找其他能證明他清白的可能。
    這種置若罔聞的行徑,簡直像對著劊子手搖尾乞憐一樣,自欺欺人又可笑至極。
    作為一個理性蓋過一切的偵探,他卻讓搖擺的情感左右了自己的判斷,這實在是一件不應該發生的事。
    但凡懷疑的對象更換一個,就算是眼前的赤井秀一,柯南都不會像這麽搖擺不定。
    ——可他偏偏是唐沢裕。
    這是柯南最不可能懷疑的一個人,明明他是為了保護自己,才走上與組織為敵的路的。
    一切開始之初,他隻是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普通警察——或許普通的前麵,還要加上“前途光明”的修飾詞;現在他是警視,而在不遠的將來,或許還會成為警視正、警視監乃至警視總監。
    是紅塔美術館爆炸的那一晚,讓他的人生從此改變方向。
    偶然遭遇的琴酒將他拉進了與組織對決的泥潭裏,不得不與一個跨國的黑暗組織扯上聯係。
    至少在此之前,柯南一直是這麽想的。
    然而,現在的跡象,卻隱隱指向了一個猜測,他所以為的事實,或許即將被全盤推翻。
    柯南甚至會情不自禁地發散聯想。唐沢裕到底是不是組織的一員?他是潛伏在警視廳的臥底嗎?
    這麽長時間的隱瞞身份,乃至於博取信任,他所圖謀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可當他這樣懷疑時,腦內激烈的衝突,總讓他想起那個警視廳門口的傍晚,唐沢裕被公安構陷逮捕,偽造的證據被眾人發掘的真相推翻後,搜查一課全員在門口迎接他。
    世界被夕陽照成了一片橘紅的海,黃昏動蕩不定。被工藤新一抱住的唐沢裕笑了笑,唇角的弧度溫和到近乎永恒。
    那時的柯南以為,即使世界變易,這也應該是最後一個恒定不變的東西。
    畢竟那是唐沢裕:
    見麵的第一眼,就看穿了自己身份的唐沢裕;
    職業生涯因自己而攀至高峰又跌落穀底,卻始終未發一言的唐沢裕。
    如果不是一切真真切切地發生在眼前,柯南根本不會去懷疑他。
    可這些偏偏都是事實。
    內心的矛盾與碰撞體現在眼神中,他想自己的表情大概非常狼狽,所以赤井秀一才會直截了當地俯下身發問。因為他看出柯南在試圖說服自己,眼裏滿是搖擺不定的猶豫與掙紮。
    “你相信誰?”
    ——眾多fbi探員無故失蹤,赤井秀一無法坐視不管。於情於理,他都不會再將不露鋒芒的試探繼續下去,而在衝鋒的號角響起前,他在詢問自己的態度。
    其實,一個高中生偵探,即便再怎麽頭腦靈活,也是無法在這場看不到硝煙的戰爭中,起到左右戰局的關鍵性作用的。
    即使柯南不願意相信他也沒關係,赤井秀一需要的並不是他的幫助,這一切隻是告知。
    他是被動的旁觀者。柯南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這一點。
    “我……”
    他閉了閉眼,心想:我應該相信誰?
    疑雲重重的唐沢裕,還是鋒芒畢露的赤井秀一?
    ……
    “不。”
    柯南睜開眼,話音一瞬間鏗鏘落地。“我誰都不信。”
    那雙藍眼睛裏閃爍著堅定的光芒,他說:“我相信真相。”
    安室透的手機本就岌岌可危的電量,終於在最後的路程裏宣布告罄。通向出口的長廊筆直地延伸開去,長度近乎百米,它其實有一個不易察覺的向上弧度,腳步匆匆跑過時,能感到比平地更大的阻力。
    安室透隻來得及看到簡訊的最後一眼,半花不花的屏幕便閃了閃,正式宣告關機。
    那條簡訊的內容是:【向前。】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成為不知身份的神秘人最後的話,如果是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這樣的情節能被解讀出無數種象征的隱喻意味。
    可當時的安室透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像任何一個網癮青少年一樣,在手機斷電的一瞬間,被無意識的焦急牢牢地抓住心髒。
    腳步不自覺加快速度,短手短腳的柯南隻能跟在他身後一路小跑。
    越過鐵門,唐沢裕給他指了一輛沒有關閉發動機的車,安室透立刻跑了過去。
    進水的手機質量很好,指示燈苟喘殘延地閃了閃。可開機的程序並沒有感受到安室透的心急如焚,足足過去了半分鍾,半花的屏幕才重新亮起,他第一時間看向了屏幕的右上角。
    並沒有新的通知圖標。
    安室透才想起,手機在關機狀態,是無法接收到新的簡訊的。
    他長長深吸了一口氣。
    沒有來由地,安室透總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麽,可能就是在關機的這段時間,pue發來了最後一條簡訊。
    現在自己已經脫離研究所,這個隱藏在幕後的向導就像他的出現一樣,悄無聲息地退了場,而這一切並沒有任何預兆。
    出口的鐵門厚重牢固,fbi已經用防爆材料在外麵堆起了近一米厚的防爆牆,不會再有人從裏麵出來了。
    ……
    安室透站了很久,拇指才猶豫著按下了幾個鍵。不等他點擊發送,一種地動山搖般的晃動感先行襲來,腳下的地麵波浪般起伏不定。
    安室透接連踩空幾步,靠在車門上才勉強穩住身體。
    地震了?
    島國的地質結構並不穩定,頻發的地震成為了第一個對號入座的猜測。
    隨後到來的是聲波,那是爆炸被層層的壁障阻擋,尾音沉悶的轟響。安室透這才意識到:研究所內部的炸彈爆炸了。
    門口的防爆材料阻隔了絕大多數的衝擊波,即便如此,地下車庫裏也一片七零八落。如果不是被材料堵住,出口的鐵門都很可能被氣浪掀飛出幾米遠。
    安室透靠在車上,迅速平複餘悸,這時才想起抓在手裏的手機。
    剛剛的搖晃中,他拇指不小心按到了確認鍵,一條簡訊就此發送出去,再沒有撤回的可能。
    而他編輯的內容是:【你還好嗎?】
    ——沒有回答。
    屏幕的另一頭一片寂靜,似乎那句【向前】就是最後的道別了。這樣的寂靜很容易令人聯想到死亡,鐵門重重緊閉,如果還有人在裏麵,會不會……?
    安室透搖了搖頭,勸說自己停止了這個糟糕的聯想。
    pue連自己的行蹤都了如指掌,肯定已經從其他的出口離開了。
    ……一個古怪的人。
    明明在組織裏,安室透從來沒有和他接觸過,可在上船前,一條【別去】的簡訊卻讓他提高警惕,間接地救了自己的命。
    從昏迷的研究所醒來,他又把他引到了boss麵前。
    一方麵pue救了他,一方麵似乎又在坑他。透過狹窄的屏幕,安室透無法窺視簡訊另一頭的所思所想,一路上他對這個代號的警惕與提防大過信任,而此時此刻,看著既然無聲的簡訊頁麵,他的內心又萌生了一種危險的悵然。
    柯南說:“我隻相信真相。”
    話音落地的一瞬間,周遭的空氣都為之一靜。盡管出口得幹淨利落,可他還是有點猶豫赤井秀一的反應。
    黑發綠眼的男人停頓半秒,忽然無奈地搖了搖頭。
    “和我想的一樣。”赤井秀一道,“boya,我猜你也會這麽說。”
    柯南稍稍放鬆了一口氣,他又說:“至於真相……我會帶你看到的。”
    不等柯南追問,赤井秀一已經重新站起身。
    大地就在這個時候顫動起來。波濤般上下起伏的地麵,讓地下車庫裏的人如同收割的稻穗般栽倒一片,赤井秀一也同樣踉蹌兩下。
    他反應極快地扶住車門,又反手扣住了柯南即將跌倒的身體。
    車輛的警報聲響成一片。
    尖銳的嘯叫中,還摻雜著門後悶雷般的轟響,柯南難以置信地回過頭:“真的爆炸了?”
    好在防爆材料足夠厚實,被封住的鐵門不動如山。
    搖晃停止後,赤井秀一才鬆開扶住柯南的手。剛才的搖晃,讓一旁的柴犬也一個猛子紮進車底,哈羅感受到震源的方向,對著鐵門不斷地吠叫著。
    汪汪的叫聲,讓分散的人自然地聚集起來。
    安室透將手機留在車上充電,自己向這邊走來,車庫的另一角,唐沢裕穩住了差點滾下去的灰原哀,他轉頭對茶發的小女孩說了什麽,自己也站起身。
    柯南的餘光捕捉到他的身影,心髒頓時一沉。
    頭頂的重量卻讓他突然間視線一矮,赤井秀一伸手揉了揉他的頭。
    抬眼看去,fbi無聲地搖搖頭。他沒有來得及做出更多動作,因為安室透已經來到眼前。
    赤井秀一轉頭看向他,灰藍與碧綠的視線在空中無聲相接。距離最近的柯南,立刻感到了那種電閃雷鳴一般的氣場碰撞。
    ——和與自己獨處時的溫和大相徑庭,這時的安室透,臉上已經掛上了那種波本式的、似笑非笑的神情。
    “沒想到你居然還沒死……”
    他上下打量完赤井秀一,末了又歎了口氣:“這可真令人遺憾。”
    附近的fbi探員意識到事態不對,立刻無聲地聚攏過來。安室透立刻察覺到,一個以自己為圓心的包圍圈正在逐步成形,他頷首掃了一圈:“兵臨城下。嗯?”
    “假死一次就讓你這麽心虛嗎?”安室透加重語氣,一字一頓地說:“fbi。”
    日本公安平時的發言也充斥著種種與fbi不對付的氣場,但當時的柯南以為他隻是單純地討厭這個非法入境的集體。
    現在他才發現,安室透厭惡的,首當其衝的是赤井秀一,其他人隻是附帶的而已。
    他灰藍的瞳孔裏殺氣騰騰,警惕與針對程度,幾乎與他在長廊裏撞上琴酒時一般無二。
    柯南不合時宜地想到了那句“變態辣是我故意放的”。
    ……他們倆果然是有什麽過節吧?
    沉默的對視持續幾秒,空氣裏似乎有電光迸濺飛射。片刻,赤井秀一偏過頭示意周圍,圍攏的fbi探員會意,這才重新四散開去。
    空地中央隻剩下三個人,赤井秀一淡淡地說:“命不該絕。”
    安室透冷哼一聲。
    正常情況下,他絕不會這麽輕描淡寫地放過赤井秀一。可眼下是fbi的主場,周圍全都是他的人,安室透隻能收斂脾氣。
    哈羅從車底鑽出來,一溜煙躥到他的腳邊。安室透順勢蹲下身,順了順柴犬脊背上炸起的毛:“什麽事?說吧。”
    赤井秀一談起的事,話題正關於哈羅。
    “關於這個來找我的小家夥……”
    安室透的動作頓時一停。
    哈羅非常聰明,可它會自己開門,卻絕不代表它會無緣無故地往外跑。
    自己在研究所的時間,公寓裏一定發生了什麽非同小可的大事。
    果然,赤井秀一說:“有一夥人入侵了你的公寓,它才來波洛求助。”
    “那這幫人……”
    安室透皺眉追問,赤井秀一補充了下一句:“我已經都交給警視廳了。”
    安室透心下稍鬆。這個時候,一旁的柯南卻注意到,赤井秀一的喉結輕輕地滾了滾。
    他的臉微微一側,似乎想偏頭看向什麽,這個念頭被他硬生生中途壓製住。頓了頓,赤井秀一又說:“另外,製服他們以後,有人交代說,他們在找的,是一本‘賬簿’。”
    “這裏是日本。比起作客的fbi,讓主場的你們來調查比較好。”
    ——賬簿!
    捕捉到這一關鍵詞的瞬間,安室透的眼神淩厲起來。
    這是降穀正晃的命脈所在,因為誤會賬簿在自己這裏,他才會不惜一切地翻臉,突然引爆貨輪。這一行為也引發了後續的一係列連鎖反應:安室透跳海逃生,卻意外被人敲暈,在研究所的地麵醒來,又被人引到了黑牆麵前——
    揚聲器裏的聲線隱含笑意。好整以暇的男人,一字一頓地說:“降、穀、零,警官。”
    這似乎是一個有意留下的破綻,因為他說這句話的語氣,實在不像一個久居上位、沉穩威嚴的老者,反而像一個……眼神調侃的年輕人。
    安室透恍惚一瞬,很快就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他已經離開了。
    離開了那個房間……甚至已經離開了研究所,這裏是出口的地下車庫。
    心底將這句話重複兩遍,耳畔的聲音才逐漸淡去。回過神來的那一刻,安室透發現,自己的後背再一次無聲地被冷汗浸濕了。
    其實他走神的速度非常快,赤井秀一的話音才剛剛停頓,他還在等待著自己的答複。不出一秒,安室透的思緒已經回到了眼前的情境中。
    從外表看上去,他毫無異狀。隻有安室透自己知道,他的心髒在一瞬間加速跳動。搏動的器官將血液泵向四肢,他能感受到那股激烈勃發的熱度。
    安室透輕輕倒吸了一口氣,然後才對赤井秀一的提議做出回答。
    他簡短地說:“好。”
    從入侵公寓的三人組嘴裏撬出的信息——賬簿。赤井秀一將這一線索交給了安室透,後者答應下來。
    這一答複,仿佛象征著針鋒相對的暫時和解,藉由作為紐帶的哈羅,客場的fbi、與主場的日本公安,終於短暫地達成了合作關係。
    離開地下車庫,安室透在路邊隨手找了間公用電話。
    公安的行動失敗、貨輪爆炸,這一切還是昨晚發生的事。從跳海直到現在,起碼已經過了十二個小時,安室透不能讓自己繼續在公安的檔案裏處於生死不明的狀態。
    他用肩膀將話筒夾在耳邊,等待忙音的過程裏,低頭看了看手機屏幕。
    首頁依然是一片空白。
    再沒有來自pue的任何消息。盡管知道這才是正常的結果,安室透還是不由地有些失望。
    公用電話接通,上司的聲音劈頭蓋臉地傳了過來:“降穀零?”
    安室透不易察覺地一皺眉。
    ——而在非見麵的交談中,出於謹慎起見,上司明明一向隻會稱呼自己bourbon的代號的。
    上司的語氣也同樣怒氣衝衝,並非平時不含感情的交流,而更像是呼之欲出的斥責。
    安室透從接通的這一聲裏,敏銳地察覺到風雨欲來的架勢,他不動聲色地繼續說:“對。……我沒有出事,現在已經回到陸地上了。”
    即使上司質問自己失蹤的一晚去了哪,安室透也早已編好理由。
    昏迷的他趴在甲板的碎片上,被大浪衝上島礁,因為海麵上沒有信號,他足足等了一晚,直到第二天才遇上救援船。
    可安室透沒想到,上司卻根本對此漠不關心。
    他沒有詢問一句自己的下落,甚至沒有詢問下屬有沒有負傷。得知安室透回到地麵,緊隨其後的一句質問就是:“你在臥底的過程中有這麽大的收獲,為什麽不及時向上級匯報?”
    什麽?
    安室透瞬間一愣。他茫然地看向一旁,街道上是一家電器店,正對落地窗的電視屏幕,正在滾動播報著當前的新聞:
    “官房長官降穀正晃已於今日被彈劾下台。他所涉及的造船業集體行賄案,金額高達數千億……”
    安室透的目光,頓時牢牢地盯在上麵。
    第六感告訴他,上司語氣裏的憤怒,一定與這條新聞脫不開幹係。
    零點幾秒的時間裏,安室透決定遵循自己的直覺。
    他假裝訝異地反問道:“您是指……那本賬簿?”
    “不然還能是什麽?”電話裏的鼻音冷哼一聲。
    上司似乎把安室透的語氣當成了一種明知故問,或者說,先斬後奏下的示威。語氣裏先是居高臨下的斥責,又漸漸浮現出不加掩飾的冰冷意味:
    “我給你批準航線,放手讓你去調查臥底,可不是讓你自由散漫成這樣!這麽重要的證據,你怎麽能自己定奪?簡直放肆!你知道一個降穀正晃下台,會造成政壇多大的震動嗎?”
    其實上司本該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他就像任何一個鐵麵無私的公安警官一樣,一心為國家和正義付出。
    安室透一直是這樣認為的,直到此時此刻。
    降穀正晃的驚變,戳中了他的痛腳,上司才為此勃然色變,甚至來不及披上那一層大義為公的皮。
    “你難道不知道,降穀正晃在議會中,一直站在公安的同一邊嗎?!”
    ——話筒裏的責備依然喋喋不休,可安室透的腦海中隻剩下一片嗡鳴,他無意識點開了手機錄音,將聽筒貼在上麵。
    ……因為他也聽不見別的話了。
    轟然作響的耳畔,隻聽到一個聲音,而那道聲音來自於回憶中。
    那是在地下研究所的黑牆麵前,安室透被揭開身份,後續發生的對話:
    “你究竟是誰?”
    安室透冷若冰霜地問。
    他被黑牆背後的人直截了當地報出了降穀零的真名,如同刺蝟被人從藏身的洞穴裏挖出來。再沒有其他能夠自保的東西,隻能豎起了一身尖刺。
    他渾身散發著拒絕和抵觸的氣場,甚至失態地連退兩步。如果不是身後的感應門早已牢牢關閉,可能安室透就要奪路而逃了。
    然而下一秒,想象中處決臥底的槍口卻沒有到來。
    黑牆背後的聲音,輕輕地笑了笑。
    他說:“我們是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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