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請支持晉·江唯一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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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灼今天在於景渡房中時沒少勞累,當時太緊張沒顧上,這會兒上了馬車之後,卻覺得滿身疲憊,倚在車身上閉著眼睛就快要睡過去了。
    “你呀!”段崢無奈道:“今晚都沒怎麽折騰呢,就累成這樣,身子骨太弱了。”
    他說著伸手在容灼胳膊上捏了捏,搖頭道:“我回頭必須帶著你練練才行。”
    容灼聞言睜開眼睛看向他,發覺段崢如今麵對自己時,已經絲毫沒有了先前的敵意,儼然一個關心弟弟的兄長,目光中甚至帶著點慈愛。
    嚴格說起來,段崢比容灼大不了兩歲,但在段崢眼裏,卻是將他當成了小孩子一般,這令容灼心中頗為熨帖。
    “表哥,今日還要多謝你。”容灼開口道。
    “自家兄弟說這些做什麽?”段崢難得與他這麽相對,倒是有點不自在了,“要是早知道你這麽乖,表哥早就帶你出來玩兒了,誰讓你從前總拿鼻孔對著我?”
    容灼心道,更早一些他還沒來呢,怎麽可能願意跟著段崢出來玩兒?
    在原來的容灼心裏,大概永遠沒有將段崢劃入自己會結交的那類人裏。
    偏偏段崢這種人吃軟不吃硬,不可能主動走出那一步,所以他注定和原來的容灼無法了解彼此,兩人之間有的隻有偏見和隔閡。更何況本朝的文人大都在意名聲,和段崢走得進了,屬於對名聲有損的行為,換了原來的容灼是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
    “明日帶你做什麽去?”段崢問道:“打馬球,去賭場?還是你有想去的地方?”
    “今日花了那麽多銀子,賭場就先別去了。“容灼道:“咱們去打馬球吧!”
    馬球這運動在本朝並不是什麽不入流的運動,相反很多有身份的人也會打馬球。隻不過同一項運動,在不同的圈子裏和不同的人玩兒,格調就截然不同。
    和王公貴族打馬球,那屬於高端活動。
    和段崢那些狐朋狗友打馬球,那就屬於紈絝之間的小團體聚會。
    反正這幫人湊在一起,哪怕是讀書,傳出去也不會好聽到哪兒去。
    所以容灼並不在意去做什麽,反正隻要跟著段崢混就行了。
    馬車一路到了容府。
    這會兒天黑了,段崢下了馬車還細心地從門房處取了盞燈籠將容灼送回了住處。
    容灼是家裏的長子,他滿十四歲之後就搬到了家裏靠東的小院裏,這邊安靜適合讀書,平日裏除了家裏的下人過來打掃之外,沒什麽人會來打擾他,隻有他的貼身小廝金豆子會整日陪著他。
    “那我明日一早來接你吧。”段崢將人送進去就打算走了。
    這會兒天已經晚了,他也沒打算再去主屋打招呼,免得擾了容父容母休息。
    金豆子聽到動靜出來,見到段崢把自家公子送進來,忍不住一臉狐疑地盯著對方看了半晌。
    “你小子這是什麽眼神?”段崢不悅道。
    “表哥你別嚇唬他,他膽子小。”容灼笑道。
    段崢聞言這才沒繼續找金豆子不痛快。
    他平日裏在人前跋扈慣了,今日若非和容灼冰釋前嫌,態度也不會轉變。
    所以他一見到金豆子,下意識帶入了從前和容灼不對付時的狀態。
    經容灼一提醒,他忙從荷包裏取出了好幾枚金葉子賞給了金豆子。
    金豆子一臉莫名其妙,連著朝他道了好幾句謝。
    “公子,季先生讓人送了口信來,說讓你明日去國子學一趟。”金豆子這才想起來正事。
    容灼一怔,“捎信的人還說別的了嗎?”
    “沒有。”金豆子道。
    容灼想了想,叫住正準備離開的段崢道:“表哥,明日我要去國子學,可能沒法跟你打馬球了。”
    段崢目光一黯,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借著手中燈籠微弱的光看向容灼,不由有些失落。
    他想,自己這表弟終究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他一個紈絝,也不好老耽誤人家讀書。
    沒想到他這念頭一落下,便聞容灼又道:“等國子學這邊的事情忙完了,我去段府找你吧。”
    “真的嗎?”段崢聞言眼睛一亮,登時又有了精神。
    “嗯。”容灼點頭應是。
    他倒也不全是為了裝紈絝,今日相處之後,他覺得這個表哥人還是不錯的。除了金豆子之外,段崢應該是他到了這個世界之後,第二個比較親近的人了。
    送走了段崢之後,容灼去書房整理了一下書稿。
    這些書稿都是原來的容灼謄抄整理的,看得出頗費了一番工夫,整理得很認真。
    依著容灼如今的計劃,他往後是不可能再幹這種有好名聲的事情了。
    不過他也不願意將書稿弄亂,白費了曾經那個容灼的付出。
    所以思忖良久,他決定將已經整理好的書稿裝進了書箱裏,打算明日帶到國子學交給季先生,然後借機將整理書稿的事情推掉。
    這樣既不會枉費原來的容灼所做的努力,也不會耽誤書稿後續的整理質量和進度。
    次日一早,金豆子便幫容灼準備好了去國子監要穿的衣服。
    容灼穿好衣服,讓對方幫著束好發之後,便對著銅鏡開始瞎琢磨。
    過了一日,離初九越來越近了。
    他這一去國子學也不知道要耽誤多久,他得想個法子在國子學裏也能堅持搞點事情。
    可國子學都是統一的製服,發簪都是統一的木簪,實在沒有什麽空間給他作妖。
    容灼對著銅鏡想了半晌,最後想出了一個法子。
    去國子學的路上,他讓車夫中途停車,帶著金豆子去路邊的香粉鋪子買了一盒香粉。
    然後他弄了些香粉倒進了自己衣服裏,搞得渾身香噴噴的。
    “公子你這是什麽新愛好?”金豆子十分不解,“人家都是弄熏香,你這弄了一身香粉,到時候旁人說不定以為你這是在哪個姑娘那裏沾上的呢!”
    容灼挑眉一笑,他們要是這麽想那最好了。
    反正就算不這麽想,他這一身香粉味兒,也夠讓人側目的。
    屆時傳到太子耳朵裏,就會變成容灼一身脂粉氣。
    堂堂一國太子,怎麽可能會結交一身脂粉氣的人呢?
    容灼越想越得意,又忍不住往懷裏多倒了些。
    他進了國子學之後,周圍很多同窗朝他打招呼。
    有人聞到了他身上的香粉味道,但大多都是表情疑惑,倒是沒人露出厭惡的神色。
    容灼拎著書箱直接去見了季修年。
    這位季先生雖然是當朝有名的大儒,但年紀並沒有容灼想象中那麽大,約莫也就五十多歲的樣子,看著精神矍鑠,絲毫不顯老態。
    季修年翻開容灼帶過來的書稿看了看,眼中滿是讚賞,顯然對書稿很是滿意。
    “做得很好。”季修年朝容灼誇獎道。
    “不是我做的。”容灼開口。
    季修年一怔,眼中有些疑惑。
    “先生曾經不是講過嗎?人生如什麽朝露……暮死朝生,今日的我已非昨日的我。先生若是願意,就當這些書稿是昨日的我整理的,往後學生隻怕要讓先生失望了。”容灼也說不出來為何,麵對季修年時不由生出了某種莫名的信任感。
    大概是這位大儒的氣質太獨特,雖然德高望重,卻並不給人壓迫感。
    容灼總覺得這人並非自己想象中的那種老古板,有些話是可以朝他說的。
    果然,季修年聞言隻是微微一怔,並未流露出責備或者茫然的神色。
    相反,他望著容灼時,眼底甚至染上了一絲慈愛的笑意。
    “你想去做什麽事情?”季修年問道。
    “學生……大概要讓先生失望了。”容灼答道。
    季修年一笑,“你是個聰明孩子,無論做什麽樣的決定,隻要守住本心,為師便不會失望。”
    “先生說的本心是什麽呢?是要學生做個品性高潔之人,還是做個問心無愧之人?”容灼問他。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季修年道。
    容灼聽到這句話險些當場感動哭,季先生這樣的當朝大儒,給他講的道理竟然是他上學的時候背過的,簡直對他這個學渣太友好了。
    他還生怕對方說得太深奧自己聽不懂,這下他是懂了。
    對方這是告誡他,不管怎麽浪蕩,別幹壞事就行。
    這點要求,容灼對自己還是有信心的。
    他可是現代教育體係培養出來的青年,遵.紀.守.法都是刻在了骨子裏的。
    “多謝先生,學生記住了。”容灼恭恭敬敬朝他行了個禮。
    季修年淡淡一笑,伸手幫他撣去了領口沾上的一點香粉。
    容灼一進屋他就聞到了對方身上的香粉味兒,但他一看對方領口沾著的粉跡,就知道這是臨時灑的,並非是在哪裏蹭來的。
    “下次可以去買點香薰一薰,你這法子可太笨了些。”季修年道。
    容灼聞言忙點了點頭,又朝對方道了謝,這才起身離開。
    這一日,容灼終究也沒好意思在學堂裏使勁兒作妖。
    這地方氛圍太正經,他不好意思擾了別人學習的雅興。
    直到中午休息時,他拿出昨日在於景渡那裏借來的帕子把玩,被眼尖的同窗看到詢問了一句。容灼總算有了機會,隨口就說了一句驚世駭俗的話,他說帕子是尋歡樓的小倌兒送他的。
    聽到這話的同窗眼觀鼻鼻觀心,並未繼續追問。
    隻有一個叫林遠的同窗,趁著無人時將容灼拉到了一邊。
    “你怎麽能去花樓呢?”林遠一本正經地道。
    “我和我表哥一起去的。”容灼老老實實回答。
    “那地方都是些什麽人你知道嗎?那裏的姑娘和小相公,不知道服侍過多少人,你就不嫌他們髒?”林遠道。
    “花樓裏都是家裏不幸落了罪的可憐人,因為父輩的錯誤遭受了牽連才被送過去的,若非如此說不定現在裏頭的很多人都是咱們的同窗。”容灼道:“淪落風塵並非他們自願,他們都是可憐人。若要說髒,去花樓裏消遣的那些人才髒呢!”
    “那你還去?”林遠開口。
    容灼被他一句話噎住了,又不能澄清說自己沒去沾不該沾的,隻能訕訕道:“那你還離我這麽近,就不怕把你也弄.髒了?”
    林遠被他這話鬧得莫名其妙,但還是連忙收回了拉著他胳膊的手。
    容灼覺得他這舉動有些好玩,便惡作劇似的伸手作勢要抓他,竟是嚇得林遠連退了好幾步。
    林遠大概也意識到了話不投機半句多,轉身走了。
    容灼雖然知道他是好意,但眼下卻沒法心領。
    相對於潔身自好的名聲,他更需要的是先保住自己這條來之不易的小命。
    “容灼。”背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容灼轉頭看去,認出是國子學的劉主簿,忙朝他行了個禮。
    劉主簿目光在容灼身上打量了一圈,敏銳地覺察到了少年的變化。
    “初九永安侯世子的詩會,也邀了你吧?”劉主簿問道。
    “是,學生有幸接到了邀請。”容灼道。
    “這機會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你可要好好把握,莫要辜負了世子的美意。”劉主簿語重心長地道:“自古高潔之輩最看不起的就是沉溺酒色之徒,你可莫要一時衝動走岔了路。”
    他這話明顯就是在提點容灼了。
    容灼忽然意識到,或許就是此人將自己推薦給太子的。
    畢竟他們都在國子學,這人對自己肯定是經過了一係列的考察,最終才選中了他。說不定這人昨日就聽說了容灼去花樓的事,所以著急了,今日不惜親自過來提點。
    容灼忙點頭應是,但是轉臉就離開了國子學。
    他逃課了!
    因為劉主簿的話提醒了他,離初九沒幾天了。
    他若是日日被困在國子學,就什麽事情都幹不了。
    屆時太子隻會以為他那日去花樓是一時衝動,後頭就悔改了。
    要是這樣,那他可真是白費功夫了。
    所以他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把握住這幾日的機會,一定要讓太子對他徹底失望才行。
    容灼原本是想著要不要去找段崢,但他很快想起了劉主簿的話。
    對方說高潔之輩最看不上沉迷酒色之徒,那意思逛花樓這事兒算是戳中要害了。
    既然如此,他還去什麽賭場啊,直接在花樓裏多泡幾日得了,徹底將他沉溺酒色的汙名坐實。
    於是,容灼離開國子學之後,直接就去了尋歡樓。
    他甚至都沒回府換衣服,直接穿著國子學那身灰色長袍就去了。
    今日的容灼,頗有點穿著校服去夜.總.會那意思,所以一進門就成了全場的焦點。
    “哎呀,容公子來啦。”花姐正好在廳內,一見到容灼便迎了上來。
    容灼規規矩矩朝他行了個禮,坦然道:“我來找青石。”
    花姐聞言險些失態,努力控製住表情,吩咐人帶他上樓。
    他看著容灼的背影,琢磨著要不要做點什麽準備?
    萬一那位沉不住氣把人殺了,她得善後啊!
    於景渡想過容灼會來,但他沒想過對方來得這麽快。
    外頭的夥計敲門說容公子來了的時候,他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
    直到打開門的那一刻,他才發現更震驚的事情還在後頭。
    這小紈絝竟然穿著國子學的製服就來了。
    少年一身灰撲撲的長袍,沒了昨日的明豔張揚,看著竟也絲毫不讓人覺得寡淡,反倒更多了幾分乖順。尤其那雙眼睛,明亮又清澈,不像是來逛花樓的,倒像是來見朋友的。
    “青石!”容灼衝於景渡燦然一笑,從背後拿出了一樣東西送到了於景渡麵前,“給你的。”
    於景渡擰了擰眉,看著自己眼前的東西,一時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小紈絝送了他一枝——紅色的月季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