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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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燃迫不及待起身。
    薛林遠手裏的冰袋都被震掉了, “你的意思是明清元他也……你先緩緩!這都腫成什麽樣了!”
    淩燃其實不覺得自己傷得很嚴重。
    他低著眼簾,認真將冰刀的弧度展示給薛林遠看。
    說起自己傷勢時卻很隨意。
    “隻是一點軟組織挫傷,如果疼得厲害,可以打一針封閉, 不會耽誤明天的自由滑。”
    薛林遠被噎了一下, 臉都黑了。
    “你就這麽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
    薛林遠好險一口氣上不了, 一巴掌呼淩燃背上。
    “你自己的身體,你都不愛惜, 年紀輕輕的,就想落下後遺症嗎?還打封閉,我看你像封閉!”
    淩燃隻是迫不及待想去驗證自己的猜測, 沒想到一下就觸碰到了薛林遠的雷區。
    是了, 薛林遠自己就是因傷退役的, 他最見不得的, 就是手底下的運動員不拿自己的身體健康當回事。
    淩燃當然在意自己的身體,但心裏的這個猜測太驚人,他隻是迫不及待想去驗證, 他固執地捧著冰刀給薛林遠看。
    “薛教, 冰刀的刀刃不對,你摸一下——”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趕來的霍聞澤打斷。
    他一下就捕捉到了重點, “你明天還要上自由滑?”
    淩燃皺了皺眉,這不是當然的事嗎?
    他疑惑地看向霍聞澤, “聞澤哥, 有什麽問題嗎?”
    短節目的分數被阿德裏安壓住, 他當然要在自由滑上掙回來啊。
    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
    少年理直氣壯, 眼裏甚至還有一絲疑惑, 就好像霍聞澤是在拿一加一等於幾這種問題來問他一樣。
    霍聞澤皺了皺眉。
    “你需要養傷。”
    他的目光落在淩燃腫得高高的腳踝,“先去拍片,助理已經在外麵開車等著了。”
    薛林遠也讚同,“還是拍個x光片更放心。”
    拍片不就得去醫院。
    去醫院?
    那不就等於去找明清元?
    淩燃立馬就答應,“好。”
    卻沒想到霍聞澤居然還讓人帶了擔架來。
    說實話,淩燃還真不想上。
    就是一個小扭傷,夠格上擔架的,得是腦震蕩那種吧?
    這也太誇張了。
    但他有信心能拗得過霍聞澤,卻拗不過薛林遠。
    薛林遠唉聲歎氣著,那副淩燃隻要不答應,下一秒他就要哭天抹淚的樣子一擺——
    淩燃眼前就是一黑。
    他可太了解薛林遠了。
    雖然眼前這個薛教比前世那個身高170,體重170的成熟版薛教年輕很多,體重也還沒被小雞燉蘑菇和鍋包肉喂起來,但都是一模一樣地護犢子。
    他要是不上這個擔架,薛林遠說不定真的當場哭給他看。
    那可比被人抬出去更可怕。
    一定會被圍觀的。
    說不定還要留下照片。
    淩燃眼睫毛一抖,主動挪了兩步,坐到了擔架上,懷裏還抱著他的冰刀。
    雖然沒說話,但渾身都充滿著任他們宰割的乖巧氣場。
    薛林遠就知道自家這個脾氣強的小兔崽子吃軟不吃硬,得意地跟霍聞澤對了個眼色,抖抖眉毛,臉色頓時陰雨轉晴。
    但現實往往比人想得更殘酷。
    擔架才一出後台,就被一大圈守株待兔的媒體堵了個正著。
    淩燃看著那些對準自己不斷閃爍的長短鏡頭,簡直想立馬跳下擔架掉頭就跑。
    但也隻能是想想。
    他強行扯扯嘴角,露出一個標準溫和的笑。
    淩燃剛才在場上的出色表現,吸引了不少媒體的注意。
    那張來自東方的少年麵孔夠精致,顏值足夠高,讓這些記者眼前一亮。
    更不用說他的花滑技術居然能跟阿德裏安不相上下。
    記者們眼睛都尖得很,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如果不是意外摔倒,這位華國少年很可能在短節目上就壓阿德裏安一頭了。
    那可是他們f國青年組的希望之星!
    就這麽被人壓了?
    媒體們回過神,反而更興奮了。
    技術水平過硬,顏值夠高的運動員往往更受觀眾的青睞。
    不說別的,單是拍幾張照片放在報道裏,看起來都會更賞心悅目。
    花滑的別名是冰上芭蕾。
    與其他競技活動相比,本身就藝術觀賞性更強,也因此,會在潛意識裏對運動員的外形要求更高。
    就說今天,在場來應援的觀眾真的全部是都被阿德裏安的技術打動而來的嗎?
    顯然不全是。
    真想看技術水平高的,為什麽不去看成年組的比賽呢?
    青年組的運動員再優秀,跟成年組比起來,差距還是很大。
    不說別的,目前國際上成年組裏排得上號的運動員,哪個手裏沒有一個四周跳保底?青年組有嗎有嗎?有幾個?
    之所以會有那麽多人來看比賽,還不是因為阿德裏安長得好,金發碧眼,笑起來就像童話裏小天使一樣陽光燦爛,節目看起來很有觀賞性,看得人心都化了。
    長得好的人就是天生有優勢,這是很殘酷卻也很難否認的現實。
    而現在這一茬青年組的小運動員裏,居然冷不丁又多了這麽一張華國的麵孔。
    尤其是淩燃不止有令人驚豔的一張臉。
    他剛才明明險些摔倒在冰麵上,卻又穩穩站直,即使這樣的情況,也隻比阿德裏安低了那麽一點點分數,顯然是實力與長相並存的。
    媒體記者們的嗅覺都很敏銳,他們直覺這位來自華國的小選手,將來一定會在國際的舞台上大放光彩。
    這樣足夠引起爭議的人物,他們怎麽能輕輕放過呢?
    所以不少媒體不約而同,蜂擁而至地堵在了淩燃可能出來的出口。
    卻沒想到居然等來了一張擔架。
    媒體……
    淩燃:……
    反應過來之後,攝影師們飛快地按動快門。
    記者們則是將麥克風一個勁兒地往前杵。
    “哦,天呐,淩,你傷的很嚴重嗎!”
    “請問你傷的這麽嚴重,明天還要參加自由滑嗎?”
    霍聞澤不悅地看向助理。
    顯然是在怪他居然沒有提前攔住這些記者。
    助理欲哭無淚,這些記者們無孔不入,f國又不是霍家的主場。
    拿什麽來攔,他的兩條胳膊嗎?
    助理苦著臉擠出人群去想辦法。
    被媒體們這麽熱情圍攻,淩燃眉梢也沒動一下,冷靜地麵對鏡頭,一點都沒有露怯。
    他也沒有不耐煩,而是用流利平和的通用語一一作答。
    “我的傷勢還好。”
    “會參加明天的自由滑。”
    這位年紀輕輕的少年客氣又禮貌,媒體們的眼睛更亮了。
    “那你有信心戰勝阿德裏安嗎?”
    這是個很犀利的問題。
    怎麽回答都可以被人故意解讀。
    淩燃挑挑眉,還是老說辭,沒有遮遮掩掩的打算。
    “我會用盡全力。”
    但媒體們已經是心滿意足。
    他們原本還擔心淩燃會因傷退賽呢!
    這下可好了,淩燃顯然戰意十足,那麽明天的自由滑一定會非常精彩。
    唔,最起碼一篇《華國小將帶傷上場,迎戰阿德裏安》的新聞稿是跑不掉的。
    至於他能不能贏過阿德裏安?
    在場的媒體其實並不是很在意,他們打算回去就寫好兩個結果不同的通稿。
    隻是可能壓阿德裏安贏的新聞稿會寫得更認真一點。
    媒體們意猶未盡,還想再追問一些其他的問題,可霍家的助理已經叫來了場內的保安。
    淩燃一行人可算是擠出重圍上了車。
    拍片之後等待結果,還需要一些時間,淩燃順勢去了明清元的病房。
    明清元剛看完賽事轉播,正擱床上錘床呢,就看見淩燃一瘸一拐地走了進來。
    那張愛笑的臉登時就垮下來。
    他死命地揉搓懷裏狗狗玩偶的臉,痛苦哀嚎。
    “淩燃啊!你說咱倆是不是流年不利?要不怎麽兩個都摔了呢!要不我們回國之後一起去廟裏拜拜?”
    明清元煩惱地把自己的頭發都撓成了雞窩。
    淩燃將自己的冰刀放到了明清元的麵前,“明哥,你的冰刀也給我看看吧。”
    明清元愣了愣,馬上反應過來,“你是說有人在我們的冰刀上做了手腳?”
    他回想一下,立即搖頭。
    “我知道有人手髒,冰刀從來都沒有離過身的,不可能會被人動了手腳。更何況我上場之前都是仔細檢查過好幾遍的,絕對沒有問題。”
    對於他們這種一天在冰上耗十幾個小時的運動員來說,冰刀和冰就是他們最親密的夥伴。
    每天下了冰,認真仔細地用軟布將刀刃和槽裏的冰水擦幹淨,再套上防護的冰套,基本上是每個人刻在骨頭裏的習慣。
    甚至像明清元這種過得糙的,臉可以不洗,但冰刀不能不擦。
    但說歸說,他還是一彎腰,用那隻還能動的右手,將自己的冰刀從床邊的背包裏拎了出來。
    “沒什麽問題啊?”
    明清元低頭仔細地看,輕輕用指腹在刀刃上來回碾磨。
    忽然,他的眉頭狠狠一皺。
    淩燃若有所感,把自己的冰刀遞了過去,“明哥,你再看看我的。”
    明清元接過那雙黑色的冰刀,下手一摸,眉頭就皺得更深了。
    “不應該呀,我上冰之前冰刀還不是這樣的,而且我們的冰刀怎麽會有一樣的毛病?”
    “其他穿ir的運動員也沒聽說過冰刀出過問題,咱們用的都是ir家高端定製的普貨,大家都在穿,如果真有問題,也不應該隻有我們倆的冰刀出了問題。”
    “難道……是ir的品控問題?這次f國的冰麵又特別硬,才會暴露出來?”
    明清元想到這個可能,眉頭都皺成一團,思維不由自主地發散著。
    “ir是冰雪運動裏的頂尖牌子,以前從來沒聽說出過這種差池。如果真是品控的問題,那可能要出大事了。冰刀上的差池,隻要出一點,就有可能斷送運動員的職業生涯。”
    淩燃卻打斷了他。
    “明哥,是不是品控問題,現在不好斷言。據我觀察,包括阿德裏安在內的不少人穿的也是同一係列的冰刀,他們也都在這片硬冰上滑過。我打算先去問問他們的冰刀有沒有出現這樣的問題。”
    “如果他們的冰刀都沒有出現類似的問題,隻有我們兩個恰巧都出現了刀刃變形的問題,那這個幾率也太巧合了。”
    淩燃斟酌著言辭,已經在思考怎麽請人去幫他問一問其他運動員的冰刀狀況。
    也幸好本次參賽的選手都住在賽方安排的地方,挨門挨戶敲起來,應該也不算難。
    明清元卻臉色怪異地捕捉到盲點,“你還觀察他們的冰刀?”
    難道這年頭流行的,不止是觀察別人的技術水平,考斯騰,還要再看看別人穿的是什麽冰刀?
    “習慣而已。”淩燃沒反駁。
    明清元噗嗤笑了出來,“這個習慣可真特別。”
    他沒有再追問,淩燃在心裏鬆了口氣。
    為什麽要觀察別人的冰刀?
    其實這還真是他的一種習慣。
    前世他的本科畢業論文,寫的題目就是關於冰刀的材質和弧度對花滑運動員行為習慣的影響。
    是的,運動員也要上學,也要開題綜述寫論文。
    再加上他一天十幾個小時,十幾年如一日的泡在冰上,對冰刀再熟悉不過,過手磨廢的冰刀都不知道有多少雙。
    要不然也不會那麽輕易就發現冰刀的刀刃出現了微小的形變。
    明清元歎了口氣,“如果隻是品控,那還好說。但如果真的隻有我們的冰刀是這樣,那就是大麻煩了。”
    淩燃也這樣想。
    但麻煩雖然是麻煩,卻並不是說覺得麻煩,這個麻煩就不會找上門。
    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並將自己和明清元的觀察與猜測,告知了一起推門進來的薛林遠和霍聞澤。
    薛淩遠才拿到淩燃拍好的片子,確認淩燃的踝關節沒有大礙,原本正高興呢,就聽到自己的寶貝徒弟受傷可能並不是意外。
    他氣得登時一蹦三尺高。
    仔細檢查過冰刀,就衝霍聞澤點了點頭。
    霍聞澤臉色當時就沉了下來。
    他跟助理交代幾句,轉身往外走。
    想查清楚這件事兒,說難不難,說容易也不容易,還需要有專精這一行業的技術人士來協助他們。
    說得明白點,還需要點人脈上的調動。
    霍聞澤出去打電話,淩燃就坐到了明清元床邊。
    薛林遠拿著冰袋繼續替他冷敷。
    “真不疼啊?”
    淩燃搖搖頭,眼疾手快地在明清元伸手要戳他傷處之前抽回了腿。
    明清元偷襲沒成功,有些訕訕,嘿嘿一笑。
    “我就是試試!就是試試!”
    薛林遠白他一眼,“試什麽試!我看你分明就是還記恨淩燃之前捏你那一下!”
    明清元被戳破,心虛起來,反而理不直氣也壯。
    他就是聽見薛林遠的問話,故意想逗逗淩燃,又不會真的下力氣去捏他。
    “我又不用力氣,就是開開玩笑。再說了,淩燃這隻是看上去腫,又沒傷到骨頭,等血脈一疏通很快就好了。”
    明清元自己受的就是比這更重的傷,看著淩燃這沒傷到骨頭的,當然不覺得有什麽,甚至還有點羨慕。
    淩燃自己本身也受過比這更重的傷,自己也不覺得有什麽。
    唯一覺得這其實很有些什麽的薛林遠差點給氣笑了,叉著腰對他們倆指指點點。
    “合著就我一個人大驚小怪是吧?你看你們倆,一個手折了,一個腿瘸了,能不能好好照顧好自己呀?知不知道我跟你們楊教練都操了多少心!”
    他昨個兒還看見楊瓊光擱樓梯道裏麵,一邊打電話一邊擦眼淚呢!
    要不是深知楊瓊光個性強硬,肯定不願意自己看她笑話,他看得不忍,差點都要上去給人家遞個手帕紙了。
    唉,手底下的弟子太能忍疼,太能吃苦,他們這些做教練的,也看不下眼啊!
    薛林遠腦殼子都疼,看著淩燃高高腫起的腳踝就眼角直抽。
    忍了又忍,“要不明天還是退賽吧。”
    淩燃搖搖頭,“如果退賽的話去參加總決賽的積分就不夠了”
    “那就不參加。”
    霍聞澤推門進來。
    他的臉色太冷,眉心微折,氣場更足。
    薛林遠和明清元下意識坐直了身。
    “這是淩燃他哥?”明清元眉梢一挑。
    薛林遠點點頭,“很關心淩燃。”
    淩燃的每一場比賽他都來看了,對於霍聞澤這麽個大忙人,應該來說是很關心的吧。
    明清元小聲嘀咕,“看著跟我差不多大,氣勢倒是挺壓人。”
    薛林遠也想吐槽,他明明比霍聞澤還大好吧,怎麽每回都有平白矮他一頭的感覺。
    或許是身高上的壓製吧。
    他不由自主在心裏比劃了一下,自己的170到對方的180 的距離。
    就很心塞。
    房裏另外兩個人都在走神,淩燃卻一下就聽明白了霍聞澤的話。
    “聞澤哥,我的腿沒事兒。”
    “醫生說你需要休養一段時間。”
    “我不疼,真的。”
    少年一貫氣血充足的臉色微微發白,卻言之鑿鑿地說自己不疼。
    但霍聞澤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他在撒謊呢。
    他有些不明白淩燃為什麽那麽堅持。
    “大獎賽的獎金並不多,不用那麽拚命。你跟我說一聲,我可以直接轉給你,你就在病房裏好好休養,哪也不許去。”
    “我不是為了那份獎金。”
    淩燃扯了扯唇,說了實話,“花滑運動員的職業生命本來就不長,我隻是不想錯過哪怕一次的比賽。”
    霍聞澤擰著眉,“你才十五,未來還很長。”
    可他未必就會有未來,也未必等得起。
    淩燃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他穿書來的太過突然,說不定什麽時候也許還會又穿了回去。
    這些先擱在一邊。
    不說別的,明清元顯然就等不起了。
    華國的男單更等不起。
    他現在就是一門心思隻想盡快拿到青年組的金牌,然後考級升組。
    如果說之前淩燃還不覺得,現在他就覺得好像身後有什麽在推著他往前走。
    也許是責任,也許是使命感。
    也許隻是單純的對花滑的一腔熱愛。
    都在推著他,推著他不要停下。
    退賽就會浪費一年的時間,他已經十五了,真的耽擱不起。
    但這些心裏話,淩燃也實在說不出口。
    說出來甚至很可能會引人發笑。
    聽起來就很幼稚很中二的樣子。
    畢竟,淩燃是誰,臉能有那麽大?
    張口閉口就敢說自己想替明清元挑起華國男單的擔子?
    國內除了明清元,又不是沒有其他男單。
    隻是說其他人實力稍微不濟,站不到國際賽事自由滑的冰場上,但他們年紀更長,訓練時間更長,現在就能穩穩壓淩燃一頭的又不是沒有。
    淩燃現在能做的真心不多。
    他隻是想穩穩地按照心裏的規劃一步步往上走。
    而擺在麵前的,就是眼前f國站的分站賽。
    他想拿到積分,他想去參加總決賽。
    不知道為什麽,淩燃隱隱有預感,這次的總決賽,對他意義重大。
    甚至可能會產生難以預計的影響。
    再說了,他又不是摔斷了腿,隻不過是小小的扭傷而已。
    淩燃不由自主看了眼明清元鋼釘可能鬆動的左腿。
    明明這才是更嚴重的隱患。
    明清元登時就察覺到了,眼一瞪他,“你看我幹嘛?我腿又沒有受傷,肯定能上。”
    他心虛地把自己的左腿往被子裏藏了藏。
    明清元是在場的人裏,唯一一個從頭到尾都沒有勸過淩燃不去參加比賽的人。
    雖然他跟淩燃相處的時間沒有薛林遠或者霍聞澤的時間長,但是明清元就是相信淩燃一定會去參加自由滑的比賽。
    不為別的,就為少年提起花滑時眼裏的那點光,心裏的那股勁兒,明清元就敢打賭,淩燃一定會去參加自由滑比賽。
    誰說話也不好使。
    薛林遠不行,霍聞澤更不行。
    明清元雖然大大咧咧,但看人很準。
    淩燃這個哥哥雖說看起來脾氣冷硬,獨斷專行,但並不是那種完全不顧及別人想法的封建大家長。
    果然,跟淩燃那雙黑白分明,紋絲不讓的眼瞳對視一會兒,霍聞澤揉揉眉心鬆了口。
    “冰刀的事我會盡快查出結果。明天我也會讓助理帶上醫生在場邊候著。”
    這就是鬆口答應了,淩燃眼裏當時就有了光。
    “謝謝聞澤哥。”
    薛林遠唉了一聲,也沒再阻攔。
    阿德裏安看到報道說淩燃還要繼續比賽時,當時就狠狠地嘶了一聲,“淩好像真不怕疼!”
    竹下俊正在輔助他壓腿,聞言抬起了頭。
    “淩燃君會是一個優秀的對手,你明天一定要全力以赴,這是對對手的最大尊重。”
    阿德裏安齜牙咧嘴地點了點頭。
    壓腿真的好疼。
    他嘶嘶地倒抽涼氣,但是想到淩燃今天很輕鬆地劈成一字馬的場景,馬上又咬著牙堅持下來。
    淩很優秀。
    對手很優秀,那他也要更努力才行!
    阿德裏安齜牙咧嘴地給自己打氣。
    第二天的自由滑,阿德裏安一到賽場就在四下張望,果然就在後台看見了那道修長挺拔的少年身影。
    “淩!”
    金發少年開開心心地湊過去打招呼,卻在看清楚淩燃腳踝上一層層的繃帶啞了聲,“你的傷看上去很嚴重的樣子”
    淩燃在做熱身,“還好,並不是很疼。”
    薛林遠簡直恨不得拿麵鏡子給這個小兔崽子瞅瞅。
    不疼?
    不疼你會滿頭大汗嗎?
    會麵色蒼白嗎?
    嘴上說的夠硬氣。
    其實還不是疼的要命!
    疼就直說嘛,非要忍著,是怕他會心軟怎麽著?
    薛林遠心疼著,將手機點開到貓和老鼠的界麵遞給了淩燃。
    “先歇一會,離你上場還早!”
    竹下俊的目光也在淩燃的腳踝上轉了一轉。
    他的受傷經驗也很豐富,輕而易舉就能判斷出淩燃的大概傷勢。
    總之絕對不像少年嘴上說的那麽輕鬆。
    “明清元應該會很高興。”
    高興他那份堅持與熱愛後繼有人。
    竹下俊微微笑了起來,這位前任世界冠軍頭一次那麽認真地正視眼前這個年紀不大的少年。
    卓越的天賦,堅忍的心性。
    淩燃會走得更高更遠,會成為一個傳奇嗎?
    竹下俊也有些期待。
    淩燃客氣地笑了笑,繼續自己的熱身。
    上場之前,他習慣心無旁騖,並沒有與人交談的習慣。
    自由滑的排序是按照短節目的成績。
    淩燃的分數僅次於阿德裏安,所以排在倒數第二個出場。
    照例的六分鍾練習之後。
    “要不,咱們打一針封閉吧。”
    薛林遠心疼地給淩燃擦了擦疼出來的冷汗。
    “我吃了止痛藥了。”
    淩燃其實也不太想打封閉。
    封閉針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他的傷很輕,止痛藥的效果就很明顯,隻有在跳躍這種受到極大衝擊力的時候疼痛感才會明顯。
    他低頭專心致誌地係鞋帶。
    新換的冰刀是另外一個頂尖運動品牌,雖然比不上ir,但也勉強過得去。
    兩者刀刃打磨的弧度相近,適應起來不難,他剛剛在場上試了試,也還可以接受。
    最起碼不會有刀刃變形的後顧之憂。
    淩燃摒棄腦海中的猜測,往椅背上一趟,專心在腦海中回想重複自己接下來的節目。
    他今天狀態不太好,分不出心神去關注別的選手的表現,倒不如好好回憶一遍自己的節目,務求上場後發揮得更好。
    薛林遠心裏那叫一個愁啊。
    他看著淩燃明明沒有動,額角卻不斷滲出的津津冷汗,恨不得立馬叫停。
    都這樣了,怎麽能繼續上場?
    可淩燃的脾氣也是真的倔。
    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那種。
    平時倒還好說話,隻要一涉及到花滑上的事,主意那叫一個正,根本就不帶聽勸的。
    一會兒可千萬別出意外啊。
    薛林遠也不求淩燃表現得多出彩,最最起碼的,咱別受傷就行!
    淩燃閉著眼,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憶自己接下來的編排。
    直到被薛林遠推醒,才走到冰場邊開始熱身。
    下一個就是他了。
    少年深深呼出一口白氣,翹了翹嘴角。
    退下場的運動員都忍不住被這個燦爛明亮的笑容閃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笑著衝淩燃豎了豎大拇指。
    他可是全程看了昨天的短節目,也看到了報道,這個來自華國的少年都受了傷還堅持上場,真得很堅強!
    淩燃禮貌地點了點頭。
    報幕的廣播聲一響,他踏著冷風滑了出去。
    觀眾們的歡呼鼓掌聲立即響遍全場。
    不少媒體立刻將攝像頭對準場地中央那個一身青綠考斯騰的少年。
    淩燃昨天那麽一摔,從某種角度上,也算是出了名了。
    所有人都很好奇,這個年紀輕輕卻心性堅忍的華國少年能為大家帶來怎樣精彩的節目。
    轉播鏡頭裏。
    男主持人已經心服口服,“我聽說淩昨天受了很重的傷,但他今天依然站在了賽場上,我很期待他接下來的表現。”
    女主持歎口氣,“成年組的比賽裏,明也受了傷,青年組的比賽裏淩也受了傷,但他們都能堅持帶傷上場,這真的很令人敬佩。隻是他們的受傷真的很令人惋惜。”
    男主持聳聳肩,“或許是運氣不好吧,但這真是一件遺憾的事情。”
    遺憾嗎?
    當然遺憾了,好不容易站到國際的賽場上,卻無法發揮出自己真實的水平,哪個運動員不會感覺遺憾?
    但遺憾已經鑄成,淩燃也隻能盡力挽救。
    生機勃勃的小提琴聲一響,他隨著節奏滑了出去。
    一上來就是一串令人眼花繚亂的漂亮步法。
    流暢絲滑的步法踩準每一個節拍,將所有觀眾都帶進了獨獨屬於夏日的清涼世界。
    少年如風遊走,冰上接連不斷的白色劃痕醒目又清晰。
    裁判組紛紛打出了不錯的分數。
    “哦,淩的自由滑難度更高了,步法的編排十分緊湊!幾乎沒有喘氣的機會!”
    男主持目不轉睛。
    女主持也盯緊屏幕,“喬克塔,夏塞步,轉三……哦,他還會帶給我們什麽樣的驚喜呢?等等,他是不是要——”跳躍了?
    女主持人的話還未出口。
    冰上纖長的身影一個後滑,左腳一崴,右刀齒點冰高高跳起。
    少年在空中旋轉。
    薛林遠的心都提起來了。
    所有知道這個華國選手受傷的人的心也都懸了起來。
    他們都憋著一口氣。
    卻隻見少年在空中繞著筆直軸心,不到一秒的時間,足足擰轉三圈。
    唰得一聲,穩穩落冰!
    第一個跳躍,難度很高的3z跳。
    他立住了,沒有摔!
    在受傷的情況下!
    觀眾們立刻鼓掌歡呼。
    薛林遠狠狠地咬了下牙,眼圈都紅了。
    淩燃居然跳得那麽穩,那麽幹脆利落地落冰。
    那可是超過自身體重好幾倍的衝擊力。
    這得有多疼?
    後麵可還有好幾個跳躍呢!
    薛林遠突然就後悔了,他甚至現在就想上場將淩燃揪下來。
    不跳了,咱們不跳了行不行?
    那得有多疼,封閉針都未必能阻斷全部痛感,更何況是止痛藥呢?
    他死死盯著冰上的少年,隻等淩燃一露出異樣,就馬上下場背人。
    轉播屏幕後,主持人也很驚訝,嘖嘖稱奇。
    “淩真的受傷了嗎?”
    “如果不是看見他摔倒,我真的很難相信右腳受傷的人還能跳出這麽漂亮利落的3z!”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冰上的那道身影。
    淩燃也不負眾望。
    隨著琴弓一連串的輕顫。
    他再度縱身跳起,在半空中如花綻放,幹脆利落地完成了自己的第二個跳躍。
    是一個近乎完美的2a!
    輕鬆又自如,跳起前甚至還使用了高難度的步法進入!
    所以輕輕鬆鬆就得到了裁判們的goe加分!
    “哇,這可真是太完美了!”
    “是啊,比淩昨天的那個2a軸心更穩,落冰的姿態也更輕盈!”
    已經被淩燃吸粉,昨天刷了好幾遍淩燃短節目視頻的女主持人忍不住笑,“這就是傳說中的越戰越勇嗎?才過去一夜,淩的表現看上去比昨天更從容了!”
    阿德裏安埋頭到竹下俊的懷裏,代入一下自己,就忍不住地倒抽涼氣,“教練,淩傷得那麽重,他真的不疼嗎?”
    阿德裏安淺藍的眼裏滿滿的疑惑。
    “怎麽可能不疼?”
    竹下俊被弟子的天真打動,目光深深望向冰上輕盈地由一個結環步躍入旋轉的身影。
    少年的手臂盡力地舒展開,從肩後握住了自己的冰刀,柔韌的腰身和長腿圈出其他人難以企及的圓潤弧度。
    這是一個超出常人極限,有著十分甜美的甜甜圈。
    青綠的考斯騰緊緊包裹著少年舒展的身體,衣褶裏藏著水鑽的碎光隨風拋灑,幾乎叫人疑心,是九天銀河流淌的星光正在從高速旋轉的少年身上逸散。
    冰上的身影仿佛在發光。
    觀眾們目不轉睛,都被這個甜甜圈所征服。
    跟淩燃的甜甜圈比起來,前麵那些選手的做的都是什麽玩意,不夠圓,抬起的腿也不夠高。
    這才是甜甜圈本圈!
    不知不覺間,所有人的眼光水準都被場中的少年拔高。
    淩燃對此一無所知。
    止痛藥的作用根本不足以讓他抗住落冰時的衝擊。
    腳踝不間斷傳來的劇痛幾乎要奪取他的全部心神。
    正常人早就該停下了。
    但怎麽可以停下?
    怎麽能停下?
    他已經站在冰上,就絕對沒有退下去的道理!
    淩燃咬牙俯下腰,從身前提起自己的足尖,整個人仿佛從腰間被彎折成筆直的兩段,折成a字。
    彎下的腰筆直,立著的腿也筆直。
    這是跟甜甜圈的圓潤完全不同的美。
    鋒芒畢露,充滿力度。
    “很漂亮的a字轉!”
    男主持讚歎,“淩的旋轉就跟他的跳躍一樣讓人挑不出毛病!”
    纖長柔韌身形隨風變刃,在冰上輕輕搖晃著。
    音樂很快進入到第一個小高潮。
    等待十七年的蟬終於第一次破土而出。
    少年的雙腿分成八字,縱身躍起。
    一圈,兩圈,三圈。
    三周轉!
    女主持驚呼,“這是一個3s!”
    還不等她的話音落下,冰上的身影隻短暫地與冰麵接觸一刹,又高高躍起。
    躍起前雙腿交叉,顯然是一個o跳!
    “3s 2o的連跳嗎?”
    男主持嘖嘖稱奇,“o跳的難度很高,這種連跳安排在這個年紀的小選手中一般很少見啊。”
    女主持滿心滿眼都是冰上的身影,“連續兩次跳躍,兩次落冰衝擊,淩受傷的右腳還好嗎?”
    答案當然是不好。
    一次跳躍的時間很短,三周跳也就零點幾秒的時間。
    連續的兩次跳躍,也就是淩燃的右腳踝會在不到三秒的時間內承受兩次劇烈的衝擊。
    怎麽可能會好?
    疼。
    疼死了!
    淩燃其實很怕疼。
    他小時候吃了很多苦,最怕的就是疼。
    但比起疼,他還有更怕的東西。
    他怕自己會輸,怕自己會後悔,怕自己畏畏縮縮拿不出真正的實力,更怕自己辛辛苦苦那麽多年卻因為懼怕疼痛而無法盡情展現全部的自己!
    那可比疼痛可怕得多。
    是午夜夢回都會被滿頭大汗嚇醒的程度。
    可他還有更難的難關在前麵。
    那組名為夾心跳的三連跳躍。
    他要在短短幾秒內,再承受足足三次遠超自身體重的衝擊。
    四周跳需要躍起的高度更高,落冰時腳踝受到的衝擊力隻會更強。
    他的腳還能撐得住嗎?
    淩燃自己也不知道。
    但他絕不會退縮。
    小提琴的聲音流淌清亮。
    蟬艱難地躲避天敵爬上枝頭。
    這是它生命裏最後的鳴唱。
    少年目光堅定,左腳刀齒輕輕點冰,奮力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