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 1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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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節目遊仙居然隻拿到了93.83的分數, 比伊戈爾的得分92.31僅僅多了1.52分。
這個分數一出來,就引起了眾怒。
“裁判們是用腳踩的打分器嗎?上了4o和4z的節目滑到才給了這一丁點分?淩在上個賽季的短節目世界紀錄是110.42,足足少了16.59分!”
“麻了, 隻比才升組的小選手多了不到兩分,哈哈哈哈,現役的唯一一位單賽季大滿貫得主跟新升組的選手成績差不多……是裁判們瘋了還是我瘋了?”
“伊戈爾的短節目是不錯,但他的表現頂多剛剛摸到一線男單的邊,跳躍有瑕疵不說, 步法也不夠流暢。裁判們居然給了淩和他一樣的分數, 簡直離譜到了極點!”
觀眾席和直播間徹底炸開了鍋。
淩燃也在這樣離譜的低分裏整個人都愣了下。
他盯著屏幕上顯示的具體分值:
技術分:57.31
節目內容分:36.52
甚至都有點想不起來,自己上一次短節目的p分這麽低是什麽時候。
好像是剛升組的時候,成年組的第一戰, 前年的華國站分站賽, 嚴苛陌生的裁判們隻肯給他35分。
可在成年組第一個賽季結束時,他就已經用一次次的短節目把自己的p分刷到了40分以上,連總分都刷到了無比接近一百的99.21分。
淩燃一直都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在看見分數出來的這一刻,心裏繃緊的那根弦還是狠狠地顫了顫。
真的太低了。
低到他甚至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在冰上一連摔了三個跳躍才隻拿到這樣的分數。
他盯著屏幕上的分數看了好一會兒, 可無情的數字並沒有要變化的趨勢。
少年把手中的一次性毛巾折疊好塞進垃圾袋裏,慢慢站起了身, “薛教,我們走吧。”
氣得臉都紅了的薛林遠連忙跟了上去,小心翼翼道, “哎,哎, 要不喝點水再走?”
淩燃搖搖頭, “先回去吧。”
他的心情不太好, 現在隻想回去衝個澡冷靜一下。
更重要的是,遊仙的考斯騰嬌貴,染料用的是天然的寶石和花草,沾染汗漬之後,不盡快脫下來清洗,很容易變黃褪色。
淩燃盡可能地保持冷靜,抱著撿起的綠柿子玩偶就大步往後台走。
攝像機隻來得及拍攝到少年沉默挺直的背影。
場上的觀眾們卻是一點都冷靜不下來。
廢話,他們千裏迢迢趕來,可不是為了看心愛的選手被故意壓分的。
垃圾裁判,怎麽好意思打得這麽一點分!
觀眾席上議論不滿聲就沒有停過。
排在淩燃之後上場的國選手布魯爾簡直欲哭無淚。
看這架勢,在場的大概沒有觀眾會有心情欣賞他的節目了。
滑過裁判席的時候,暗搓搓醞釀半天、本來打算短節目之後就找淩燃要合照的布魯爾氣惱地瞪了一眼裁判組,然後就發現這些老頭子一個比一個的愁眉苦臉。
布魯爾差點都要氣笑了。
是你們自己壓的淩的分,怎麽還一副迫不得已的委屈模樣。
年輕氣盛的小選手在心裏冷哼一聲,就滑離裁判席。
裁判席上,裁判組的九位都有點懵逼。
他們是想壓分來著,但也沒想到,最終結果加和之後會壓得這麽狠。
沒有了技術分的製衡,新規則的威力恐怖如斯的嗎?
那如果再往下壓壓,是不是都能把這位成年組當之無愧的kg壓下領獎台了?
好幾位裁判背後一涼,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被觀眾們罵成狗的畫麵。
四麵八方觀眾席上嘈雜議論聲不斷,一直到下一位選手的bg響起時,才漸漸低了下去。
但這並不代表著大家已經認同了這個結果。
事實上,自打短節目分數一出,各大冰雪論壇就已經熱鬧起來。
淩燃在新賽季的第一場賽事,不少冰迷都關注著呢,能看直播的都在看直播,不能看直播的也時不時地在話題裏刷新實時消息。
所以淩燃在新賽季的短節目首秀,居然隻拿到93.83的分數的消息,瞬間就傳遍了整個冰雪圈。
很多冰迷的第一反應是:這是假消息吧?
畢竟盧卡斯等人都才參加完b級賽事,雖說分數比之上個賽季都有不同程度的縮水,但也沒誰能一口氣縮上十五六分的。而且他們的短節目分數都在95往上,都比這個分數高。
可沒多大會兒,淩燃的小分表就被人上傳到各大論壇。
議論紛紛的冰迷們點開一看,好家夥,技術分還算能勉強正常水平,節目內容分這得是一擼到底的吧?
“剛升組的小選手也不止這麽點分吧?”
“誰說不是,在淩之前出場的e國選手伊戈爾就才升組,節目內容分都有42.23,在淩之後出場的國選手布魯爾也才升組,節目內容分也有40.01。盧卡斯他們的新節目也有40+的節目內容分。隻有淩一個人被留在了青年組的p分水平。”
“……裁判組就不怕被戳脊梁骨嗎?奧運冠軍,世界冠軍,單賽季大滿貫得主的節目內容分隻有36?甚至打不過成年組新人?這不是在開玩笑嗎!”
“我懷疑他們不是瘋了,而是鐵了心要把淩從領獎台上攆下來,他們不允許黑發黑眼的華國人始終站到台子上,哪怕把我們當傻子也無所謂。”
網上的輿論幾乎是一邊倒,全都在痛罵滑聯和裁判。
這樣的局勢是滑聯早就預想到的,他們聯係上了早就買通的水軍公司,機器人賬號齊齊出動,開始到處發布早就準備好的話術。
“淩是很強,但誰說天才就不會隕落,他新賽季的節目真的很難看這是可以說的嗎?”
“為什麽給這麽低的分,淩的用刃有很大的問題。他太瘦弱了,沒有體重優勢,壓刃完全壓不下去,很多步法都有用刃不清晰的毛病,所以才會看上去飄逸輕盈。這個賽季的新規則狠抓用刃,他自然就栽了唄。”
“p隨t走,淩的新節目難度低了不少,步法裏編排進了很多不算分數的燕式,大一字,搖滾步,好看是好看,但又不算分,p分低很正常。”
這樣看上去專業十足的的話術充斥在各大社交平台和冰雪論壇,一時間甚至有了刷屏的傾向。
還別說,真的騙到很多半懂不懂的路人。
“有可能欸,淩新賽季的節目走的意識流,還是華國風,裁判們可能真的欣賞不來。”
“原來淩的步法飄逸是因為沒有壓下去刃嗎,怪不得沒有拿到高分。”
但這樣的洗腦包顯然隻能騙騙路人。
論壇裏的技術粉在刷到這些帖子的時候差點沒氣死。
這是把誰當傻子呢?
淩的技術有問題?
開什麽國際玩笑!
再沒有比淩更能配得上教科書式標準這個形容前綴的現役運動員了好不好,就連維克多和竹下俊都不一定能趕得上淩的用刃。
那些刷屏式的帖子裏很快就湧入了一大波氣勢洶洶的技術粉。
“哈,淩的新節目難看?你看看在場差點掀破天花板的歡呼和掌聲,怎麽有臉說他的節目難看?從考斯騰到選曲,從節目意境再到淩本人都無可挑剔,簡直就是視覺上的享受好不好!”
“什麽?淩的用刃壓不下去?你哪隻眼看見淩壓不下去了?他的每一個步法用的都是最標準的深刃,又輕又快,力度十足。流暢標準到我隨隨便便截一幀,不用放大,光是看身體重心位置都能知道他用的是內刃還是外刃,前刃還是後刃。
笑死,不是夠壯夠重就能壓住刃好不好,深刃靠的是技術不是體重!”
“新節目的技術難度怎麽可能沒有上個賽季的高。4o和4z是被你吃了嗎?
定級步法看的是規定步法的多樣性、複雜性和肢體動作,淩在完全能夠達到四級的基礎上用空餘部分加入賞心悅目的編排,這也能硬黑?再說了,p分和t分是有點關係,但也沒到p隨t走的程度吧,就算是隨t走,淩的t分可不低,p分為什麽這麽低?”
滑聯絞盡腦汁編出來的洗腦包被冰迷們輕而易舉地識破,有理有據地反駁了回去,甚至因為這些話術的出現,原本就憤怒的冰迷們更加出離憤怒。
嗬,淩是被壓了分,但什麽阿貓阿狗都想來趁此時機踩他一腳,做夢!
滑聯想從輿論上洗白自己,卻沒想到編的洗腦包根本就站不住腳,甚至因為激起了冰迷們的反感,淩燃被壓分的事實被傳得越來越廣。
以至於很多不關注花滑圈的路人都注意到,有一位叫淩燃的華國運動員被故意壓了分。
不少人都因為奧運會上的驚豔一幕對這個容貌俊秀如精靈的東方少年還有印象,在榜單上看見這個話題,就加入到了實時的討論裏。
“天下烏鴉一般黑,我很喜歡華國的乒乓球,他們真的很厲害,但是國際乒聯一直試圖用規則限製他們。”
“淩的新節目真的很美,這樣的分數完全配不上他。”
眼看著輿論越鬧越大,還都是往自己不利的方向,滑聯那邊負責輿論管控的官員直接就傻了眼。
怎麽回事,以前這種招數百試百靈的,隻要多發點洗腦包,過一陣子,等這一茬的冰迷們遺忘之後,曆史就任由他們改寫了。
傲慢如他們,對冰迷們的態度跟奢侈品和資本家對待韭菜一樣,所以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時代早就變了,輿論的確是可以被操縱,但也要看網友們買不買賬。
滑聯的官員們焦頭爛額,突然意識到,他們似乎想得太簡單了。
而在華國這邊,冰協其實早有準備。
在輿論沸騰到極致的時候,班銳用之前因為發布奧運直播漲粉的社交號發布了一則連夜趕出的視頻。
視頻裏一幀一幀地詳細講解了淩燃新賽季短節目在節目內容分上的得分構成。
從五大項,也就是滑行技巧、銜接、表演、編排、詮釋的各個小項一一細說。
就連裁判一貫給分最模糊主觀的詮釋部分,都從三個角度:步法與音樂相合性,對音樂節奏感覺的表達,音樂細節和差別的技巧反映,對淩燃的短節目做出詳盡易懂的講解。
很多冰迷慕名而來,對淩燃的短節目內容多了幾分了解不說,在視頻裏就被科普了節目內容分的構成和劃分級別。
“按照這個視頻的講解,淩的節目內容分完全可以給到45分左右,他的表演絕對是鑽石級的!”
“鑽石級?我覺得白金級都沒有問題,淩的節目處處都是細節,顯然在技術走上巔峰之後就開始對節目內容進行精雕細琢,他不像是個運動員,倒像是個藝術家。”
“啊啊啊,看了這個視頻簡直要氣死了,淩被壓分簡直不要太明顯,他們怎麽好意思給淩打這麽低的分數的!”
如果說先前的輿論還隻是對滑聯口誅筆伐的攻擊和痛罵,班銳發布的這條視頻則是徹徹底底把滑聯釘死在了恥辱架上。
有人把淩燃離開時略顯寂寥的身影和冰上王者裏少年傷痕累累的截圖一起發到網上,配字煽情無比。
“他帶著無人企及的榮光和遍體鱗傷重回賽場,卻在新賽季的第一場比賽就被針對打壓,黯然離場。”
這條動態一下就刀到了不少人。
心疼淩燃的冰迷們一片哀嚎。
網上關於短節目分數的討論就沒有消下去過。
偶爾也有路人點進來發出靈魂質問,“你們哭得這麽大聲,我還以為淩輸掉了比賽,但他不是已經拿到了短節目第一嗎?”
“那怎麽能一樣呢,一個b級賽的第一算得了什麽,淩的努力和節目沒有得到相匹配的分數,接下來的其他比賽怎麽辦?”
喜歡淩燃的粉絲都很有危機感。
滑聯也很有危機感。
輿論發展到這個地步,他們突然就有了局麵可能並不會如他們想象中那樣發展的不祥預感。
外界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淩燃這邊倒是平靜如往常。
他下午沒能去上冰。
主要是k市從中午開始就變了天,天氣預報說可能會有龍卷風、冰雹等極端天氣的出現,呼籲廣大市民非必要不要出門。
就連賽方都提前發來了預警,通知選手們明天的比賽極有可能暫緩舉行,請大家耐心等待新的通知。
沒法出門,不能上冰,少年難得地閑了下來。
他衝過澡後把考斯騰洗幹淨晾幹,又做了會兒陸地訓練,就打開平板上室友們發來的ppt和課堂筆記。
高數比高中數學要難不少,少年很快就沉浸在微積分的世界裏。
可一旁的手機卻總是在震動不停。
淩燃在做筆記的間隙裏點亮屏幕,就看見很多人發來的問候和安慰的消息。
明清元慣例的表情包轟炸自不必說。
就連沉默寡言的安德烈都發了一條幹巴巴的安慰短信過來。
阿洛伊斯那邊倒是意外的沉默,但考慮到他現在的工作性質,應該是刻意避嫌的原因。
淩燃看了一會兒,一一回複過,就把手機扔到一邊。
說實話,他心裏還是有一些不舒服。
不止是源於他對比賽的強烈勝負欲,更多的,是一種努力沒有被認可的不甘和失落。
遊仙這個節目,從選題到編排都下了很大的功夫,內容是取材於華國曆史上最有名的詩人的名作,帶著濃鬱的華國人文氣息。
光是這件色彩夢幻的考斯騰,都是喬恩先生花費很大精力,足足染製了五版才勉強滿意的最終成品。
淩燃自己很喜歡這套華國風的節目。
可這套節目卻拿到了他很長時間以來都沒有再拿到過的低分。
即使少年心裏很清楚,換做是國際主流審美的節目也會被打壓,也有可能拿到同樣的分數,但心裏還是會有些難過。
付出心血的結晶卻沒有得到與之匹配的榮譽。
還是因為賽場之外的原因。
淩燃在心裏歎了口氣,垂著眼,很有些不是滋味。
但也僅此而已了。
少年並沒有放任自己失落很久,
越是不順的時候,越要沉得住氣,這個道理,淩燃很早之前就懂了。
他握住筆在ppt上做標記,空出的左手攥緊脖子上戴著的翡翠柿子,然後,就聽見細微的一聲響,原本牢牢戴在脖子裏的溫熱柿子一下就落入了掌心。
繩子斷了?
淩燃托著那顆圓滾滾的綠柿子有點懵。
薛林遠端著熱牛奶過來,一看也愣住了,“怎麽斷了?”
他接了過來,看著繩子的斷口,“是太久沒換繩子,磨斷的吧?”
淩燃:“應該是。爺爺給我之後就一直都沒有換過繩子。”
那還是自己在j省隊時候的事情了。
好幾年都過去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居然也有這麽久了,淩燃摸摸空蕩蕩的脖頸,很有些不習慣。
薛林遠把柿子和牛奶輕輕放到桌麵上,“我找找看有沒有繩子能穿上。”
淩燃點點頭,端起牛奶小口喝著。
薛林遠到處找了一通,垂頭喪氣地過來,“實在找不到,要不等回國之後再換?”
淩燃捏著柿子,垂著眼一時不說話。
沒有這顆柿子,真的有點不習慣。
薛林遠一看自家徒弟這樣,“要不我再找找。”
淩燃搖搖頭,“算了,就是一開始有點不習慣而已,過兩天就好了。”
薛林遠也是真的不知道到哪去找這種繩子。
這種應該是叫玉線還是蠟線來著,反正肯定不是普通的線繩。
他看看窗外陰沉沉的天,“等天晴之後我出去轉轉,看看附近有沒有首飾店什麽的。”
淩燃答應了一聲,把柿子小心收好,就繼續剛才的學習。
薛林遠在一邊看著,想到糟心的短節目成績,再看看擱在桌子上小盒裏的翡翠柿子,就生出一種屋漏偏逢連陰雨的感覺。
他甚至想到了上次奧運會,淩燃因為沒有聽見自己的習慣性嘮叨,在六分鍾練習上出現從未有過的失誤的事,心裏就是一個咯噔。
見淩燃專心地在平板上勾勾畫畫,就踮著腳走到了二樓的臥室裏關上門。
猶豫了下,還是撥通了霍聞澤的電話,把事情簡短的說了說。
“淩燃那孩子,你也知道,他很念舊,很多習慣一旦有了,就很難改掉。那個柿子陪伴他那麽久,我怕影響到他的心情和賽場上的發揮。
不過也不著急,隻要在賽前能把柿子給他戴上應該就沒事。
我等天晴之後就出去轉轉,也想麻煩你那邊多留點心,看看能不能弄到這種掛吊墜的項鏈繩。”
電話那邊很快就傳了霍聞澤肯定的回答。
薛林遠勉強放下一顆心。
他輕手輕腳地走回客廳,坐在另一側沙發上,把手機音量調到最小,陪伴著自家的徒弟。
淩燃也沉浸在新的知識裏,屋內靜得隻能聽見電容筆的筆尖輕輕敲打鋼化膜的聲音,還有屋外狂風大作時,窗縫裏氣流尖銳的哨聲。
手機上倒是一連收到了好幾條消息,全部都是天氣惡劣,當地政府提醒外來遊客務必不能出門的警告短信。
淩燃當然沒有出門的意願,頂多就是覺得不能去上冰,骨頭裏都透著懶洋洋的別扭感。
倒是薛林遠看著短信,不時就望望屋外鉛雲濃重的天空,心裏的擔憂越來越重,終於還是忍不住,又給霍聞澤發了新的短信。
“霍先生,這天兒也太糟糕了,柿子的事要不還是緩緩吧。”
不知道為什麽,薛林遠自己明明說了不著急,可偏偏就是有一種,霍聞澤一定會頂著狂風暴雨趕過來送項鏈繩的微妙預感。
可這條消息發出去就是石沉大海。
薛林遠擰著眉,過了一會兒就又上樓打電話。
可這回倒好,連電話也打不通了。
不會是真的出門了吧?
薛林遠惴惴不安,下樓的腳步都有點虛,好險踏空一步。
淩燃聞聲看來,“薛教,怎麽了?”
怎麽下個樓都能摔。
薛林遠抹了一把臉,“你說,這麽惡劣的鬼天氣,應該不會有人在不著急的情況下也要出門的吧?”
淩燃被問得莫名其妙。
他看看窗外被風吹得歪斜欲倒的大樹,再聽聽豆大雨點打在屋頂、地麵、玻璃上的劈啪聲,不確定道,“應該不會吧。事情不重要的話,正常人都不會出門。如果真的出門了,那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天氣預警都已經發了好幾條了,能有什麽重要的事非得在這個天氣出門不可。
這個回答聽得薛林遠心裏更沒底了。
他一屁股坐到沙發上,把剛才的事老實交待了,“你哥應該不會出門來送什麽繩子吧。”
淩燃一開始也被驚了下,可再想想就有點好笑。
“聞澤哥又不知道哪裏有賣這種繩子的,怎麽可能立即就出門。電話打不通應該是忙著會議和工作,他那麽忙,電話打不通也很正常。”
少年的分析合情合理,薛林遠的心一下就放了下來。
他捂著心口也覺得自己疑神疑鬼的,“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可能是你哥天天把你的事放在頭一等要緊裏,時間長了,我就覺得他什麽都會替你做好。”
淩燃被說得愣了下。
但仔細想想,還真是這樣。
這下連他都有點不確定起來,聞澤哥該不會真的在這種預警天氣也出門來給自己送什麽項鏈繩了吧。
他想了想,突然靈機一動,“要不給徐助理打個電話?他一直都跟在聞澤哥身邊,應該什麽都知道。”
薛林遠立馬就掏出了手機。
電話那邊有點嘈雜,“喂……啊,霍總?他剛剛好像出去了,讓我把這邊的後續處理好……沒說去哪,但應該不會走太遠吧。這種天氣誰敢出門啊。”
這個電話讓師徒倆心裏更慌了。
薛林遠咽了下口水,“該不會真出門了吧?”
淩燃也不確定起來,“應該不能吧。”
師徒倆對視一眼,都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這下,淩燃的微積分算是看不進去了。
他走在二樓的落地窗邊,往外看,可惜四周的絕大多數建築都比他們住的這棟三層別墅高,最多隻能望見院門口的路。
外間的風聲雨聲越發急促。
隔著嚴密的窗戶仿佛都能嗅到泥土雨水混合的濕潤氣息。
應該不能來吧,徐助理說他們也接到了天氣預警的信息。
淩燃在心裏說服著自己,每隔一會就給霍聞澤撥一通電話。
可那邊就是沒有人接。
淩燃點開本地新聞,不斷刷新著,心裏亂糟糟的像是纏了毛線。
手機屏幕上不斷刷新出本地人唾罵該死天氣的動態,還有人曬出自己門前積水河流,以及大樹折斷的照片。
也有人拍攝了道路上被水淹了半人多高,汽車在水裏浮起的視頻。
每看見一條這樣的消息,淩燃都會點開地圖對照一下發生的地點是否在霍聞澤辦公地點到自己住所的必經之路上。
少年的心一直懸著,隨著無人接聽的嘟嘟聲越來越往下沉。
薛林遠也很內疚,“我也沒想到他這個天還能出門……”
淩燃握著手機搖搖頭,“有可能是信號不好,再等等看。”
這個天氣,大街小巷的店鋪都關門了,霍聞澤不可能不知道,身在異國,他又能到哪去找什麽項鏈繩。再說了,一根項鏈繩而已,值得不顧危險專門在這種天氣出門來送?
淩燃努力說服自己,卻仍然坐立不安。
薛林遠更是悔得腸子都青了,一連給徐助理打了好幾個電話,得到的都是對方越來越焦急的回應。
就好像是突然間所有人都聯係不上聞澤哥了一樣。
這個念頭一下就冒到了淩燃的腦海裏。
少年突然意識到,原來自己以為的一起,更多的是霍聞澤一直在他身後,堅持同步著他的腳步。
可如果霍聞澤主動切斷了他們之間的聯係,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麽找他。
淩燃心裏突然就有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
他站在窗子邊發呆,突然就看見有兩道明亮的車燈光柱穿透重重雨簾,直直地往這邊開來。
很強烈的預感浮上心頭。
淩燃三兩步下了樓梯,拉開了一樓的大門。
果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高大身影從車上下來,撐開一把黑傘就往這邊走來。
屋內的光照著英俊清冽的眉目裏,青年抬眼看見他,神色就柔和了不少,“阿燃,你怎麽出來了?”
他走到走廊把傘合起來,放到架子上,示意少年跟他一起進屋,“外麵冷,進去再說。”
淩燃卻沒有動。
霍聞澤意外地挑挑眉,“不進去嗎?”
淩燃抬起眼看他,“天很冷。”
霍聞澤點了下頭,是很冷,他這身正裝都有點不夠看了。
淩燃:“雨也很大。”
霍聞澤默了默。
淩燃還在繼續,“聞澤哥應該收到了天氣預警吧?”
霍聞澤一下就知道淩燃為什麽不肯進屋了。
劈裏啪啦的雨聲就像是打在青年的心底。
他站在廊下,寬闊的肩膀都被雨水淋濕了一角,眉宇裏卻攏著淡淡的霧氣。
霍聞澤伸出手,掌心裏躺著的是那顆與柿子同出一塊料子的翡翠花生,花生上係著嶄新的項鏈繩。
“我沒有去店裏,隻是想到或許可以把這條繩子拆下來,綁到你的柿子上去。”
淩燃靜默地站著,視線落在那顆花生上。
心裏的猜測徹底坐實。
他甚至有一種格外荒唐的感覺。
隻是為了送一根項鏈繩?
就要冒著災害天氣的風險?
“聞澤哥……”淩燃突然覺得嗓子有點幹,要不然怎麽覺得一句感謝的話那麽難以出口。
霍聞澤卻沒有要在這裏交談的意思,“太冷了,先進去吧。”
他刻意露出自己被雨水浸濕的肩,少年的瞳孔猛地一縮,也不再攔路。
薛林遠從廚房端來熱水,就感覺到屋內的氣氛有點古怪。
他果斷地上了樓,把客廳留給兄弟倆。
淩燃握著平板,看上去是在複盤自己的短節目視頻,實際上一點都沒有看進去。
霍聞澤也沒有要為自己表功的意思,他把自己已經沒電的手機插到一旁充電,在另一側的沙發上落座。
“短節目的事有什麽計劃嗎?”
淩燃從思緒裏出來,“冰協那邊應該已經把解析視頻放了出來,但滑聯接下來會怎麽做,還未可知。”
畢竟已經撕破了臉,滑聯會不會徹底不要臉,那可真不好說。
說起正事,少年也顧不得琢磨自己之前心裏怪怪的感覺為何。
他微微皺著眉,“但如果滑聯真的無所顧忌的話,我們應該也會有別的行動。”
總之,自己和華國冰協都不是軟柿子,不是滑聯想捏就捏的。
這是在淩燃開始新賽季的比賽之前,就跟楚常存他們商量過的事情,隻不過不到萬不得已,他和冰協還真不想走到那一步。
霍聞澤挑挑眉,輕抿一口熱水,“到時候需要我幫忙的話,可以直接說。”
淩燃頓了頓,才道了聲好。
他不自覺地摸了摸脖子上重新掛上的柿子。
霍聞澤的視線滑過一瞬,也沒有點破。
他把水杯放回茶幾上,“難過嗎?”
淩燃愣了下。
霍聞澤:“短節目的事。”
淩燃抿了下唇,“有一點,但也還好。”
畢竟他也不是第一次經曆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之所以會格外的不舒服,完全是因為自己對新節目寄予了很高的期待,沒能實現的落差感有點強烈而已。
霍聞澤走過來拍拍少年的肩,頓了頓,說了個很冷的笑話,“很難過的話,或許你可以哭一場。”
淩燃有點哭笑不得,“這倒不至於。聞澤哥,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各個角度,不提心理年齡,自己現在的生理年齡也已經成年,再不是什麽小孩子了。
霍聞澤卻沒覺得自己說的哪裏不對,“並不隻是小孩子才有哭的權力。你如果願意,我,薛林遠,亦或者是隊裏的其他人,都可以把肩膀借給你。”
淩燃眨了下眼,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今天其實是真的很不舒服。
心理上的不舒服,再加上惡劣天氣帶來的不自覺的影響。
但哭一場什麽的,還真不至於。
可被霍聞澤這麽一說破,好像還真好了不少。
少年彎彎唇,露出個笑來,“謝謝你,聞澤哥。”
無論是送項鏈繩,還是特意寬慰自己,淩燃都很領這個情。
霍聞澤也終於鬆了一口氣。
短節目的事就像是一根刺,不止是橫在淩燃心間,也卡在全場目睹的霍聞澤喉嚨裏。
他從短節目結束後就想跟淩燃說些什麽,是硬生生克製住自己才轉身離開的。所以才會在薛林遠打電話之後,不顧天氣,開了這麽久的車專程來跑這一趟。
見到淩燃現在一切都好,樂觀積極的模樣一點都沒變,青年心裏真的是狠狠鬆了一口氣。
他點點頭,也沒再多說。
淩燃也沒什麽要說的。
手機裏的關心消息一直都沒有斷過,薛林遠時不時就會探頭來瞄一眼,霍聞澤更是在另一側沙發上安坐如山。
窗外的風雨聲一直都沒有停過,可室內卻是始終溫暖如春。
淩燃心裏的寒氣漸漸被熱度驅散,越來越真切的笑容印照在落地窗的玻璃上。
這股劇烈的寒流來得快去得也快。
網上的輿論卻愈演愈烈。
以至於j國冰協特意組織的小獎牌頒獎儀式上,記者們都快擠破了會議廳。
秋季經典賽跟世錦賽什麽的自然不能比,以往也沒什麽小獎牌頒獎的習慣。
也就是這次聽說淩燃要來,賽方緊趕慢趕,臨時通過了短節目之後增設小獎牌的提議,就為了能將賽事的話題和影響擴大化。
有了頒獎儀式就少不了記者。
有了記者,就少不了提問。
淩燃作為最近一切賽事話題的爭議焦點,也是記者們提問的重點。
“淩,你會後悔選擇華國風的節目嗎?”
畢竟滑聯那邊最近話裏話外都說p分過低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裁判們不能理解華國風的節目。
這個問題實際上有一點紮心。
但被閃光燈照耀著的少年聽到這個問題,卻沒有一絲波動,他很快就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不後悔。我一直都想讓大家看見不一樣的節目,世界上也不止有固定的兩種演繹節目的方式。我是華國人,想要把帶有自己國家特色的節目帶到賽場上簡直再正常不過。”
就像是怕在場的記者們拿不到令人震驚的新聞一樣。
淩燃笑了笑,很自然地拋出了一枚重磅炸.彈,“不止是短節目,我的自由滑節目也是以華國元素為主題。”
記者們:?!
自由滑也是華國風的節目?
他們還以為隻有分數占比不高的短節目是華國風的節目,是淩的一次勇敢的嚐試。
敢情淩燃在新賽季的兩套節目都是華國風嗎?
這是不是也太虎了一點。
他這是完全不給自己留任何餘地的嗎?
記者們都有點懵,同時又有點好奇。
遊仙獨樹一幟的罕見風格最近在冰迷圈裏引起了很高的議論熱度。
所以,淩的自由滑會是什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