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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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家的花園被園藝師認真打理過。宴客廳金銀輝煌的大門前, 草木珍貴,薔薇暗放, 枝繁葉茂間點綴著盞盞碎燈,風火一動若流螢。
    從車上下來後,會先經過一處靜謐雅致的曲徑,月色與山色相融,仿佛是拜訪山中名客一般風雅。隻是峰回路轉,林道盡頭卻是極致的人間富貴。
    黃怡月難掩緊張和忐忑,她怕葉笙在宴會上出什麽差錯給她丟臉, 黑暗中輕聲對葉笙說:“你等下就跟著你文慈弟弟知道嗎?他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不要輕舉妄動, 也不要亂說話。”
    葉笙瞥她一眼,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白色耳塞, 直接戴上。
    黃怡月氣得咬牙, 強露出一個笑容說:“笙笙,媽媽這不是怕你不習慣嗎。”
    謝文慈今天盛裝打扮, 心情非常不錯,見葉笙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嗤笑一聲:“裝腔作勢。”
    葉笙今晚會過來,除了盒子鑰匙的事,還有一個原因是想看看黃怡月費心費力演那麽久,到底打算把他推進什麽火坑。
    當然“衝喜”這種事。
    葉笙這個直男這輩子想破腦袋估計都不會想到的。
    宴會還沒開始, 淮城年輕的晚輩都在花園裏聚著。
    燈火照得這裏亮如白晝, 一方紫藤花架下鋪陳開兩張數十米的白色長桌。
    長桌上擺滿了水果點心和香檳,侍應生穿著燕尾服端著酒水來來往往。花架旁邊是一個很大的人工湖泊, 湖泊沒有建橋也沒有點綴任何燈光, 在夜色下像一麵安靜的鏡子。
    湖的對麵是一棟廢棄很久的小洋樓——秦老爺子搬出去前住的地方, 如今爬滿枯草。
    葉笙不認識這裏的任何一個人,也沒有想要認識的心思。他在紫藤長廊的邊緣找了個清淨地方坐下,昨天在外婆屋中伏桌睡了一晚,他現在的精神狀態並不好,戴著耳塞隔絕所有聲音後,閉眼後靠,想著盒子鑰匙的解決辦法。
    在他不知道地方,幾乎花園裏所有年輕人都在暗中打量他。
    劉島胖子王高陽三人的眼神尤其陰惻惻。
    一個穿酒紅色襯衫的富二代青年吹了聲口哨說:“我的天,這就是謝家那個小三的兒子嗎。長得真t帶勁啊,便宜那個老頭了。”
    王高陽三天前和他的想法一個樣,可鬼屋被嚇出眼淚屁尿後,就什麽心情都沒了。他一口飲盡杯子裏的酒,重重放下,轉頭低聲對胖子說:“東西準備好了嗎。”
    胖子惡狠狠道:“準備好了!今晚我一定要讓他在所有人麵前出一個大醜!”
    王高陽點頭:“文慈那邊呢?”
    胖子說:“也準備好了。黃怡月想方設法討好他呢,要個手機還不是分分鍾的事。”
    “好,叫他現在就拿黃怡月手機發消息,把葉笙引到湖對麵去。”
    收到胖子消息的時候,謝文慈正在待客廳和幾位秦家的小姐少爺相談甚歡。他極力壓製住心裏的好奇和激動,沒直接去追問秦家那位神秘來客,隻是旁敲側擊誇讚秦夫人的美貌再引到秦夫人的姐姐。
    然而秦家幾位少爺明顯是被家裏敲打過,無論謝文慈怎麽努力,都是撬不開他們一點風口。甚至謝文慈的表演過於稚嫩,秦家人發現他的目的,後冷聲說失陪就都走了。
    留謝文慈一個人站原地氣急敗壞地跺腳。
    他收到胖子的消息時,心情不好,於是拿出黃怡月手機給葉笙發的消息也冷硬。
    【葉笙,來湖對麵的小洋樓一趟,媽媽找你有事】
    “嗡”
    手機收到消息發出震動。
    葉笙有點不耐地睜開眼,打開手機就看到一條明顯不屬於黃怡月語氣的信息。
    “……”
    這人當他是傻子嗎。
    他手指點在屏幕上,幾乎想都沒想,直接抬眼望向紫藤花架盡頭的方向。不出意料和王高陽三人暗搓搓的視線對上。
    三人察覺他的注視,猛地愣住,紛紛不自在地別開視線,裝作無事發生。
    葉笙垂眸,手指在屏幕上漫不經心劃拉了兩下,滿含戾氣地抿了下唇。
    他因為魚鱗項鏈的事,現在心情非常煩躁,如果有人上趕著過來送死。
    他也沒必要一退再退。
    葉笙關掉手機從位置上起身,直接抬步走向湖對麵那座籠罩在一片黑暗中的洋樓。
    王高陽激動的杯子都拿不穩:“靠靠靠!他上鉤了,上鉤了!”
    劉島算是三人組裏的智囊了,低聲道:“這小子力氣很大,行事小心點。”
    “放心吧,我已經派著保鏢守在那裏了,到時候把這小子打暈直接丟進去,再喊秦家人過來,闖進禁地他不死也得脫層皮!”
    秦家的這麵湖像是一個屏障,隔開兩個世界。
    一麵是上流社會衣香鬢影。
    一個麵是古舊的閣樓和荒蕪的雜草。
    這邊甚至沒有一盞路燈,葉笙繞著湖來到這邊,還需要自己打開手機的手電筒來照路。其實以他的夜視能力完全不需要燈光也能看清,但他需要做樣子給王高陽三人看。
    他冷漠煩躁的心在接近這棟閣樓的時候,慢慢又沉了下來。
    他抬眼,靜靜看著這棟布滿塵埃的洋樓。
    濁黃的明月下,這棟紅樓周遭似乎都散發著淡淡的邪光。
    夜鴉驚飛,打破夜的平靜。
    宴客廳的背後,秦家禁止外賓入內的主宅頂樓。寧微塵同樣在露台,看著那座湖對麵的洋樓。
    他連自己的親生母親也都隻見過幾麵,對這位遠在淮城的陌生小姨更是談不上任何感情,赴宴來訪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李管家在他身後出聲道:“少爺,洛興言好像已經到了淮城。這次的宴會,他作為非自然局的人也收到了邀請。”
    寧微塵饒有趣味:“秦家居然還敢讓非自然局的人來這裏?”
    李管家說:“他們不敢。隻是上麵下了要求,他們不得不接受。”
    寧微塵輕笑一聲,漫不經心收回視線,轉身就往屋內走。
    李管家最後看了那棟洋樓一眼,選擇跟上。
    非自然局神秘莫測,派遣任務全部依據“天樞”對靈異值的檢測。高級異端出現時,靈異值會突然變強、發出警報,當地會快速派出執行官處理異端。但並不是所有異端,非自然局都會出手。
    以d級異端為分水嶺。
    d級異端以下,一般是常人不可見的孤魂野鬼,或是不具備任何殺人力量的低端邪祟。
    豪門世家中多有齟齬的事,秦家對麵那棟洋樓煞氣衝衝,明顯帶著妖邪的氣息。隻是這種事一但細查,牽扯出的都是豪門不可見人的隱秘往事。
    非自然局隸屬世界組織,卻並不是和國家機構沒有任何聯係。某些往事牽一發動全身,說不定會害了整個家族。
    且不說以秦家現在的能力請不動非自然局處理這種小事。哪怕請得動,估計他們也不敢請。
    寧微塵走進屋內,先遇上了秦家的大少爺秦生煙和三少爺秦和玉。
    秦生煙道:“寧公子,小姑已經在屋內等您多時了,我過來帶您過去。”
    寧微塵和秦家沒有任何血緣關係,十幾年來也沒有過什麽人情來往。秦生煙不敢冒昧地認親,所以還是畢恭畢敬地喊寧公子。
    寧微塵道:“謝謝,有勞了。”
    秦和玉跟在兄長後麵,暗中打量著這位太子爺。其實從秦流霜的模樣就能知道寧微塵長相不俗,但在初次見麵的驚豔過後,給他感觸更深的是寧微塵身上那種致命的距離感。
    沒見到寧微塵之前,他以為這種天之驕子的冷漠是眼高於頂和傲慢。
    可是見了寧微塵後,他發現原來有一種拒人千裏能藏在盈盈笑意後麵。
    雖然寧微塵的笑也隻有在初次見到秦流霜時露出,後麵應付其他秦家人時,他的表情慣常都是懶散漫不經心的。
    秦和玉有幾位妹妹蠢蠢欲動想要勾搭上這位寧家的太子爺,被他嚴厲喝止住了。
    因為他知道,這位一舉一動都優雅矜貴挑不出差錯的太子爺,對秦家、甚至對秦流霜,其實都沒什麽感情。
    房間中。
    秦流霜早就換好禮服化好妝,在房間內等他很久了。見到寧微塵馬上從梳妝鏡前站起來,激動得雙眼泛紅,喊道:“微塵。”
    寧微塵眨眼,頃刻間露出一個很討長輩喜歡的笑來:“小姨。”
    秦流霜目光憐愛,嗔道:“怎麽到秦家不先來找我呢。”她眼眸噙淚,望著眼前優秀的少年,隨後紅著眼哽咽說:“十七年好快啊。我隻在你一歲的時候看過你,沒想到一轉眼你都長這麽大了。”
    寧微塵疑惑:“我的變化大嗎?”
    秦流霜說:“嗯,很大,微塵越來越優秀了。”
    寧微塵勾起唇角:“小姨倒是十七年一點沒變,跟我記憶裏一樣年輕好看。”
    秦流霜一下子破涕為笑。
    寧微塵早就對各種交際諳熟於心,雖然心裏一片索然無味的冷漠,唇角卻可以輕而易舉勾起真誠的微笑。他說:“等下我會讓李管家把禮物送過來,happy birthday,祝您一生青春永駐。”
    秦流霜雖然知道他不會在這裏待太久,但還是難掩遺憾,歎息道:“你就要走了嗎。”
    寧微塵笑說:“嗯,我晚上還有點事。”
    秦流霜說:“好吧,要我讓人送你嗎?”
    寧微塵眨眼笑說:“不用,壽星今晚隻需要享受鮮花和蛋糕,這些事就不用費心了。”
    “好。”
    秦流霜看著眼前風度翩翩的少年,心裏是抑製不住的欣慰和驕傲。她和寧微塵十七年沒見麵,在等候的時候心裏是各種緊張忐忑,對著鏡子看了半天、生怕自己狀態不好。誰都不會想到,這位病骨清冷的秦家第一美人,居然也會有在意自己儀容的時候。
    但出乎她意料的,微塵並沒有讓她感到任何陌生或者遙遠。
    雖然她依舊不敢上前跟這位外甥做出過於親密的舉動,但光是遠遠看著就滿眼溫馨。
    寧微塵抬腕看了下時間,桃花眼垂下快速掠過涼薄冷意,再抬頭時他唇角勾起,笑吟吟說:“那我就先走了,再次祝您……”
    寧微塵的笑容驟然一頓。
    秦夫人的房間裏和露台相鄰。一扇打開的飄窗正對著湖,映出那棟廢棄小洋樓的另一麵。剛才他看到的是洋房的背麵,現在看到了洋房的正麵。
    枝椏橫生的林道間,一個少年正打開著手機的手電筒往黑暗盡頭走。步伐緩慢冷靜,像是本就屬於黑暗的人。
    寧微塵沒再說話。
    到嘴邊的告別,最後溢散在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中。
    秦流霜發現他的不對勁,美眸詫異:“微塵?”
    寧微塵收回視線,對上秦流霜疑惑的表情,舌尖暗中掃了下牙齒,許久才笑著說:“抱歉,小姨。剛剛是我冒失了。今天是您的生日,我們十七年沒見。”他桃花眼一彎,唇角勾起,輕輕道:“我當然……要陪您走完這場晚宴啊。”
    葉笙覺得這棟洋樓處處都透露著邪門,但他並不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也不打算調查清楚真相。
    他隻是討厭花園裏那些暗中打量的視線和時不時發出的針對他的小聲議論,加上有三個人送上門來給他發泄心裏戾氣,將計就計離席罷了。
    手電筒照出地麵很久沒人打理的雜草,葉笙把光線對上洋樓,發現這裏的窗戶緊鎖而且都用黑色的顏料塗黑了。
    乍一眼望去純黑一片,像是囤放骨灰的那種冥樓。
    葉笙挑了下眉,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突然草叢裏站出兩個人,從影子能看出身材魁梧高大——自後方伸出手臂就要擒拿他。
    葉笙扯了下嘴角,抓住一人手腕頭也不回將他摔倒在地上。
    “啊啊!”手臂骨折的聲音在黑暗中清晰又驚悚。
    另一人見情況不對,快速地想要擒住葉笙脖子。葉笙轉動手機,強光直對上那人的眼睛,逼得那人大叫一聲,猛地撞在一棵樹上,跪下來。
    葉笙彎身從地上撿了一截木枝,不動聲色地把木枝對上那個人的眼睛,冷冷開口說:“把今天你們打算對我做的事情,說一遍,說清楚。”
    半天後。
    葉笙手裏把玩著一顆玻璃珠一樣的藍色藥丸,站在原地等人。
    他有時候是真的佩服這些富二代。不知道從哪裏搞到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無論是讓人渾身無力的針管,還是這顆有催情作用的藥丸。隨便一樣,都是買家賣家一起進局子喝茶的程度。估計在黑市上價格也不低。人傻錢多心還壞。
    葉笙想等王高陽過來自食其果,但是等半天都沒等到,先等到的是黃怡月的一通電話,語氣急促。
    “葉笙,你在哪裏,宴會快要開始了!”
    看來王高陽三人有事耽誤了。
    葉笙把藥丸收好,無視地上痛苦呻吟的兩人,抬腿往湖對岸富麗堂皇的宴會廳走。
    葉笙的身份在這場名流盛宴中不值一提,他來遲了也沒人會在意。進去後黃怡月焦急地衝他使眼色叫他過去,跟謝家一行人坐一塊。葉笙全場看了看也沒空位置,走過去坐下。
    謝文慈沒搭理他,一副緊張期待的樣子,而旁邊的謝嚴和謝季也是反常的神情有點嚴肅。
    黃怡月把他拉過去後,語氣鄭重,專門交代道:“等下不要說話,也不要發出任何動靜!秦家來了位重要客人知道嗎!”
    關他屁事。
    葉笙已經戴上了耳塞。
    燈光一暗,壽宴司儀聲音響起的時候,全場都陷入了一片安靜中。
    “尊敬的各位來賓晚上好,感謝各位赴約,參加秦家三小姐秦流霜女士四十歲的生日晚宴。”
    “我謹代表秦家所有家屬,向各位來賓表示由衷的歡迎和感謝,也代表所有嘉賓向秦流霜女士送上生日祝福,祝福她安寧健康,青春永駐。”
    ……
    穿著得體的司儀在進行一翻演講後,露出一個笑來:“本來接下來的環節應該是壽星上台發言致謝,但秦夫人多有不便,於是暫由秦夫人的侄子秦和玉少爺上台代替。”
    秦和玉上台之前,秦家家主秦思遠伸手攔住他,搖了下頭。他旁邊是坐在輪椅上的秦老太爺,一幹秦家人都站在原地不動。
    秦和玉愣住:“父親?”
    秦思遠上台,接過話筒,沉聲道:“各位都是秦家的世交好友,這些客套的話就都免了吧。我相信流霜也並不是局限於禮數的人。”
    眾人無論心裏怎麽想的,麵上都露出善意理解的微笑。
    秦思遠笑著說:“這次宴會是對流霜而言最為珍貴的一次,因為我們迎來了一位特別的客人。雖然客人時間繁忙,並沒有留下參加宴會。但禮物已經送到,情誼萬般珍重,他和我們一起祝福流霜的生辰。”
    眾人愣住。
    聽到“那位客人時間繁忙,沒有留下宴會”,或多或少了解道一點風聲的人都臉色一邊,互相交換眼神,心裏的野心和期待瞬間被一盆涼水澆滅了。
    不過好像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身為寧家的繼承人,哪有時間浪費在這種地方。
    秦思遠道:“再等一會兒,我們的壽星應該馬上就要下來了。”
    話音剛落,秦家的一位小姐抬頭忽然輕呼。
    “姑姑下來了。”
    隻是很快她的聲音堵在了嗓子眼,難以置信瞪大眼看著秦夫人旁邊的人。
    司儀也愣住:“秦夫人來了。”
    宴會廳剛才稍暗的燈瞬間打開,明晃晃照亮整間房間。
    華麗璀璨的枝形吊燈懸掛於天壁上,複雜的玻璃陣列分散光影。萬千鑽石切割麵反射出道道絢爛的明光,如月瀉流霜鋪陳在宴會廳的每個角落。
    從水晶旋梯上走下來的女人清冷出塵,當年讓無數人魂牽夢縈的淮城第一美人,雖然眼角已經有了皺紋卻風姿如初。
    女人窈窕纖細,神色病弱微冷,燈光給她海藻般的長發渡上一層銀輝,白色的魚尾裙將整個人氣質高不可攀。
    而旁邊唇角噙笑扶著她手下樓的青年,同樣讓人移不開目。
    青年眉目如畫,優雅矜貴,帶笑的桃花眼將那份不可褻玩的冷意衝淡。
    他一手扶著樓梯,一手牽著秦夫人,姿勢慵懶隨意,裁剪得體的西裝襯得他肩寬腰窄,雙腿筆直。
    像是早就習慣於萬眾矚目,他甚至還有心思去低頭含笑跟秦夫人說些什麽。
    而從來冷淡的秦流霜也因為他的話語也露出一絲笑來。
    “可是,你第一次來淮城,小姨擔心你參加這種晚宴會不習慣。”
    “不會。有想認識的人,就不會不習慣。”
    看到那個人。
    不光是在場所有來賓,就連秦家的人也愣住了。
    那個青年的樣貌和氣質都過於出眾,身份不可能簡單。
    秦家家主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驚喜的上前一步:“流霜,微塵?!”
    秦流霜不善言辭,對秦家人除了秦和玉外態度都是不冷不淡的。她安靜站好,像最名貴的花瓶,朝秦思遠冷淡點頭。
    寧微塵卻是揚起手來,在燈光流影裏,展顏一笑說:“好久不見,舅舅。”
    舅舅。秦思年愣住了,他從來沒想過會從寧微塵嘴裏聽到這個稱呼。
    舅舅。
    寧微塵這個稱呼落地,全場鴉雀無聲。
    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隨後是躁動、瘋狂、暗潮洶湧。
    葉笙全程帶著耳塞,但是無奈隔音效果並不好,無論是司儀的聲音還是秦思遠的致辭他都沒能完無視。
    何況最後那道聲音實在是太熟悉了,他聽力那麽好,不可能忽視。
    葉笙把玩在手裏的藍色藥丸,就這麽因為寧微塵的聲音。
    “咚”,沒拿穩,從手裏掉了下去。
    他麵無表情,垂下眼眸。
    現在房間內太過安靜,連針落地的聲音估計都能聽到,何況這顆玻璃珠一樣的藍色藥丸。
    咚。
    藥丸落地的清脆聲音打破寂靜,刹那間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齊齊望過去。黃怡月獲得這些注視,臉色褪去全部血色。旁邊的謝家一行人也是,為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臉色微微發青。
    隻有葉笙一直低頭沒說話。
    宴會廳的地麵是光滑的大理石。
    那顆珠子滾啊滾,滾到了樓梯邊緣,滾到了寧微塵腳下。
    “這……”
    這下就連秦家家主的表情都僵住了,心中又驚又怒——不知道是哪一家那麽沒禮數,這種時候鬧出這種差池。
    秦流霜蹙起柳眉。
    倒是寧微塵做出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都沒料到的舉動。
    他薄紅的唇一彎,半蹲下身體,冷白修長的手撿起了那顆藍色的珠子,緩慢站起身來。
    而後穿越過所有人的視線,一步一步往謝家落座的地方走去。
    寧微塵與生俱來就有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能力,何況在這種時候。
    他走到葉笙旁邊,拿著那顆藍色的藥丸,笑意清澈溫柔:“這是你掉的東西嗎?”
    就和他從水晶旋梯上走下來時給人的感覺一樣,優雅矜貴,笑意燦爛。一位教養極好的天之驕子。
    葉笙抬手想要拿掉耳朵裏的耳塞。可是在他的動作之前,寧微塵已經伸出手幫他扶開耳邊的碎發,輕而易舉地取走了耳中的東西。他指尖溫度冰涼,像是冰霜消融。
    葉笙抬眸,冷漠看向他。
    寧微塵依舊維持著完美無缺的笑容。
    一手將藍色的藥丸輕輕放到葉笙的掌心,一邊俯身,做出好心幫忙的姿勢,靠近他的耳朵。
    耳塞被取出的瞬間,混沌模糊的聽覺瞬間清晰。這一刻,他聽到了寧微塵的輕笑。
    和麵對所有人輕而易舉偽裝出的幹淨禮貌不同,語調戲謔而危險。
    “還記得我上次分別時說的話嗎。”
    寧微塵指尖在他掌心輕輕刮了下,黑色發絲輕刮過葉笙的臉,俯身而下時的氣息也如初雪般涼薄。
    用隻有他們能聽到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地輕聲笑道。
    “別來無恙啊,我的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