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講故事的人(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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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那種死在故事裏的絕望, 所以他要讓這群人體會他曾經麵臨的恐懼——他要讓他們瘋狂、驚恐、痛苦、和他一樣死去!
這些人尋遍蛛絲馬跡,試圖還原當年凶宅流血的真相, 實際上, 哪有那麽複雜呢。
“最後女主角從橋上跳下,死在了湖中。”
對啊,就是這樣。
來龍去脈就是那麽簡單。
四十年前, 《夜航船》被他的血浸透, 又被她的淚模糊。
他的頭顱被她放到了公館三樓的窗前。
他站在她曾經站立的地方,看著她渾身是血跳入湖中。
水花嘩啦啦濺起,洗去恩怨,恍若輪回。
那一瞬間, 宋章好像驚醒在大一那個春乏懶倦的午後。
階梯教室的風扇呼啦啦吹,老教授在講台上照本宣科念書。
室友把紙條捏成團砸到他頭上,而他托著臉看著窗外的少女傻笑。
三十六陂春水漾,她在橋上舉著相機回頭,白色裙子和高馬尾和風一起吹動。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這首詩叫《斷章》。
因為詩人寫了一首長詩, 卻隻滿意這四句話, 於是將它們摘出來獨立成章。
其實很多東西都是這樣的, 省略得恰到好處才好。
比如他和段詩之間。
斷掉懵懵懂懂的開頭,斷掉鮮血淋漓的結尾, 好像也稱得上完美。
葉笙把故事講完, 船已經行駛到了橋下。水中藻荇交錯,黑色的影子不斷搖晃。到這一片水域時, 葉笙能明確感覺到水流速變慢。潮濕濃厚的血腥味彌散在空中, 一個巨大的旋渦在船底部匯聚蔓延。
葉笙垂眸, 視線死死地看著湖心。
很久之後,一聲沙啞的怪叫從湖底傳來。
“你是誰?”宋章被人割斷喉嚨,發出的聲音謔嗤謔嗤,像是破舊的風箱。
葉笙心說,我是來殺你的人,但是他想問出更多故事雜誌社的消息,於是垂下眸,神情隱於黑暗中,聲音冰冷道:“我是……段詩的親戚。”
宋章又是一陣謔嗤謔嗤的怪笑。
終於,他從漩渦中慢慢出來,月色下隻剩一個浮腫大了兩倍的腦袋。
宋章本就誕生在極致的恐懼中,臉龐腫脹發青,頭發上爬滿了黑色的蟲子,肌肉寸寸腐爛掉落,眼珠子充血,流露出滔天的殺意來。
“段詩。”哪怕隔了那麽久,他再念起這個名字,第一反應還是恐懼。
恐懼之後是迷茫,再之後才是怨恨。
“你是她的親戚?”
葉笙點頭:“對,我們有同一個曾祖父。我父親想重辦故事雜誌社,但以前發行的書刊都被段詩拿走了,他找不到舊版。所以我來到洛湖公館,試試運氣。”
宋章露出一個古怪的笑來:“故事雜誌社?你說出這個詞我就知道你在撒謊了。”
宋章的頭浮在水上,藏在水下的身軀卻巨大的好似一座冰山,他的能力是附身和幻化。
黑色的如蛇一樣的觸手攀附上船底,哢吱哢吱,啃噬船身。
宋章的眼神詭異血腥。
“一百年前,故事雜誌社正式關門那日,藏書倉庫起了場大火。她曾祖父為了救火,摔成了植物人。全家對這件事諱莫如深,怎麽可能還重新創辦。”
“你在騙我。”
宋章的“觸手”一下子吸住木船底部,尖聲恨道:“死!死!都去死!”
葉笙知道他已經瘋了。
宋章身上的血腥味太濃,精神崩潰,理智全無。
不過能從一個瘋子口裏知道一條有用的消息,已經足夠了。
“這個凶宅內,除了你誰都不該死。”
木板碎裂,湖水滲入船內,葉笙手指搭著船邊緣,伸出手,抓住了一條“黑蛇”的七寸,將其粉碎。
寒月之下,少年黑白清明的杏眼,滲出似紅似藍的幽光來。
“你們真的很喜歡玷汙‘故事’兩個字。”
宋章劇烈喘息,抬頭對上葉笙眼睛,瞬間就精神緊繃,察覺不對勁,但他畢竟是b級異端,反應很快,從胎女的“喚靈”控製中掙脫,怪叫一聲。
砰!清冽的湖水一下子成為最致命的危險,湧出兩米高,形成一個巨大的旋渦,將葉笙吞噬。
葉笙在水牆將傾的刹那,把一直攥在手中的那頁日記紙拿了出來。b級異端的高強度靈異值壓得他胸腔劇痛,耳道好似在流血。他一直都挺幸運的,列車裏遇到胎女也是被故事大王分割過力量的。
宋章應該是他至今為止直麵的靈異值最高的異端。
葉笙的聲音很輕。
“講故事不該成為一件恐怖的事。而故事本身,也沒那麽血腥。”
葉笙彎下身,將段詩的日記紙放入湖中。
鮮血寫就的歌詞,一下子就在水中模糊暈開,紅絲四散。
宋章僵在原地,抬著頭。
那張紙從天而降,像白色蝴蝶落入湖水,輕盈夢幻。
娟秀溫婉的字跡,卻成他一生的夢魘。
“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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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從屏幕裏看從前
而誰停下企我門前】
水牆稀裏嘩啦墜落,大雨將葉笙淋濕。葉笙麵無表情擦去臉上的水,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銀色的長條來。那把槍不方便隨身攜帶,但葉笙發現它的彈匣居然是可以取出來的。
不是所有異端都會像小芳一樣留下縫屍針。
他需要做很多嚐試。
在宋章恐懼尖叫試圖逃竄時,葉笙伸手果斷抓住了他的脖子,任由鮮血從指縫低落。一雙詭異泛紅的冰冷雙眸死死盯著他。
段詩的日記讓這麵湖都成了宋章的地獄。
宋章驚慌,痛苦,迷茫,恐懼,淚如雨下。
可葉笙不容他逃脫。
他另一隻手握住那個彈匣,把它用成武器,毫不猶豫地刺穿了宋章的太陽穴。異端的血肉都不是血肉,是四散的黑影,是流動的蟲子。
嗤!
血濺長空。
黑羊白天的時候全程在花園裏跟蹤葉笙,所以完美錯過了前廳的討論。
後麵見葉笙和寧微塵回去,他剛想跟上,結果不小心踩空,劈裏啪啦從小坡上滾了下去,直接把腿給摔折了。
就在黑羊叫苦不迭打算跟直播間賣慘要禮物之際,他發現他直播間被封了?
被封了?!!
黑羊一整個愣住,傻了眼。
不僅是他傻眼,守在直播間莫的網友也傻了眼。
【黑屏了??是我卡了嗎,還是我網不好】
【我靠,主播你幹了什麽,你直播間怎麽被封了?】
【難道看帥哥違法??】
網友們一頭霧水,莫名其妙。
然而另一夥關注洛湖迷蹤的人隱約知道答案。
大師日賺十五萬,穿著浴袍、喝著橙汁,快快樂樂地躺在五星酒酒店的露天陽台上吹風。
“我是在淮城啊。不過洛湖公館那個知名凶宅,我去幹啥啊,我膽子小著呢。”
電話那端是他偶然結識的一位異能者。大師的朋友遍布五湖四海,人生格言,“遇見就是上上簽”。不要放過身邊任何一個有錢人,因為保不準哪天他就成了你的客人。
“那太可惜了,現在群裏有大佬說,拍一張俯瞰洛湖的照片一萬塊錢。”
大師差點把吸管噴出來,一下子盤腿坐起:“什麽?一張照片一萬塊錢?!我的娘誒,你不早說,你早說我就去了啊!哦不,我現在就出門。”
電話那邊忽然一頓,開口道:“算了,不用了。洛湖公館已經有官方介入,掛了。”
大師剛把鞋穿好:“啊啊啊?官方是啥?別掛啊。”
朋友已經掛掉了電話。
“喂!”大師痛失一個億,抱著手機痛哭流涕。
這個世界上的異能不少在民間,除了等級不夠無法進入非自然局的人,還有一些人是因為不喜歡束縛。
畢竟在非自然局,除了s級執行官,剩下的人都如同警察一樣,規規矩矩部署在一個城市,聽從天樞指示出動任務。
待遇再好也不自由。
異能者排行榜上前十全是在職執行官,可也有高手在民間。這些民間的高手在跟非自然局報備後無一不成了“賞金獵人”。c級以上的異能者是不會為富人服務的,因為非自然局不光能給錢,還能給對他們來說至關重要的——“生物藥劑”。
天樞可以測探靈異值,可這種方式過於被動。
何況異端等級越高、行蹤越莫測。
賞金獵人除了殺死異端外,最主要獲得獎勵的方式是向非自然局提供消息。
洛湖迷蹤活動一開始,稍微有點經驗的高等級異能者,就從黑羊直播間發現不對勁。不過還沒等他們研究透徹呢,黑羊的直播間就被封了。
眾人頓覺沒意思。估計是洛湖公館異端覺醒,天樞察覺到了靈異值,淮城非自然局出動了。
程則在白天掛掉洛興言的電話後處理的就是這件事。靈異值時高時低,天樞的標記也是大範圍,覆蓋整個淮城東區。
直到晚上的時候,才確定一個點。
洛湖公館!
程則接到指示,帶人出動。
黑羊直播間突然被黑屏的消息,有人敗興,有人疑惑,有人憂愁。
梁醫生一個人做好了菜,卻完全沒心情吃。
他試圖打女兒電話,結果無人接通。
好不容易在微博熱搜上找到一個可能看到女兒的地方,還被封了。
梁醫生聯係星芸直播活動的主辦方,主辦方說,他們為了保證節目真實性,隻留一個主持人在那。
但是現在主持人的電話也打不通了。
梁醫生氣得重重放下筷子:“你們、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他在微博上發帖。
【我女兒就參加了這次活動,現在手機打不通,官方直播間停更,我聽不到她的聲音也看不到他。整整四天,一百個人在那個鬼地方,要是出事了怎麽辦。】
他的貼一下子得到不少人回應。
梁醫生起身,穿上外套,拿著鑰匙,打算去一趟洛湖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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