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故事裏的人(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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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笙:“……”
    寧微塵你下次說話可不可以隻挑重點說, 前麵那麽多廢話幹什麽。
    工人露出一個滿足的笑來,語氣詭異又貪婪,在他們身後喃喃自語:“太好了, 把井填好後,智慧的女兒就會出現了。”
    燈光照出他黝黑扭曲的臉, 一雙布滿泥土和粗繭的大手就要把葉笙他們往下推。
    葉笙摸了下後頸, 反應迅速、抬起手肘, 重重往後一擊。
    工人瞳孔緊縮, 捂著肚子後退, 發出一聲慘叫。
    隨後葉笙轉身一腳惡狠狠踹在了他的膝蓋上, 同時舉起手裏的手電筒,動作又狠又厲砸向他的腦門。咚,仿佛在用刀砍顱骨。偏僻的暗室裏響起工人淒厲的尖叫。工人臉上很快滲出了血, 鮮血流滿了整張臉。
    葉笙在陰山長大,打架從來都不是點到即止。
    “你, 你……”工人眥目欲裂, 謔嗤謔嗤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葉笙稍微俯下身, 手指抓住工人的衣領。半明半暗的光影裏他的一雙杏眼也像是染了血,言辭冷漠。
    “智慧的女兒是誰?”
    工人在異端世界畢竟也還是人, 人性的弱點就是欺軟怕硬,完全被葉笙這種殺人的氣勢嚇到了。哆嗦著跌坐地上, 往後爬:“不要殺我, 不要殺我。”
    葉笙漠然說:“我不殺你,你告訴我智慧的女兒是誰。”
    工人痛哭出來:“智慧的女兒是讓我們去尋找幸福的人。”
    葉笙:“……你們三兄弟到底怎麽回事。”
    工人是兄弟中最膽小怕事的,被這麽一嚇就全都招了, 嗚咽著說:“我說我說, 我們三兄弟原本是牧羊人, 有一天森林裏的泉口堵了,我們就疏通泉眼,造了口井。這個時候來了一個長頭發的女人,她問我們井裏的水她可以喝嗎。我們說可以,於是她捧起水喝了三口,她說我們做了一件好事,她將代表整個森林賜予我們幸福。二哥問她,你賜我們幸福,那麽幸福是什麽呢。”
    “女人說,幸福需要我們自己去弄明白。十年後她會和我們在這井邊重新見麵,如果那個時候我們還不知道幸福是什麽,她就告訴我們。”
    工人眼睛鼻子耳朵嘴巴裏全是血,七竅流血,顫聲說:
    “可是十年後我們如約來到井邊,她卻不見了。我們懷疑是因為井出了問題,所以想找人填井。”
    葉笙沒說話。
    這就是三兄弟所在的童話故事嗎?
    寧微塵安靜聽完這個故事,意味不明輕聲一笑。
    這時,忽然一道怒斥傳來:“住手!你們兩個要對我三弟做什麽。”
    工人抬起頭來,看到來人後,喜極而泣大喊:“二哥,二哥救我!”
    跟懦弱的三弟不同,二哥脾氣暴躁,手裏拿著一把很大的鋸子,怒目圓瞪看向他們,凶惡的臉上滿是血腥氣和匪氣。
    葉笙:“……”其實在這個世界的規則裏,他根本不能拿這三位兄弟怎麽樣。
    殺又殺不死,還得被追著咬。能套出這些話,葉笙就已經滿意了。他拿起手電筒,強光直直照著二哥的眼睛,擦去手裏的血轉頭低聲對寧微塵說:“跳下去。”
    說完,毫不猶豫地兩腿踩入黑黢黢的洞裏。
    寧微塵歎口氣,無奈跟上。
    剛剛砸的太用力,手電筒已經有點壞了。
    葉笙直接把它丟在井外,視野一片漆黑後,落到半空時,葉笙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腥臭味,他差點在空中嘔出來。好在他適應能力很強,忍住胃部的翻湧,調整姿勢,不至於到井底時摔斷腿。
    不過他杞人憂天了。葉笙踩在了一團軟軟的東西上。
    落地時除了軟、潮濕,沒有任何感覺。滴答滴答,有什麽液體從上方往下低落。
    空氣濃稠,帶著根本無法應掩去的腥臭味,是人肉和鮮血的味道。
    “……”
    葉笙都不需要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已經能猜到周圍是什麽環境了。
    他平穩情緒,將手機拿出來。站在這個鮮血淋漓的世界裏,打開光,意料之中的照到了一片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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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上濕軟是血紅色的人肉,裏麵交錯著白色、青色、紫色的筋。
    頭頂是一樣的血肉組織,濕淋淋往下滴著鮮血,緩慢蠕動呼吸,仿佛剛剛被剝完皮,功能沒完全退化。
    鋪天蓋地的脂肪、纖維、骨骼、血液。
    為牆,為天,為地。
    井下,是一個完完全全由“人”組成的世界。
    葉笙站穩身體,麵無表情打量著周圍。
    寧微塵在他後麵走近,若有所思看了下環境,笑著說:“原來人牆真的是字麵意義上的人牆啊。”
    葉笙低聲說:“寧微塵,你有沒有覺得這裏的溫度不對。”
    寧微塵:“好像是有點冷。”
    葉笙說:“已經不是有點冷了。”葉笙拿手機照了照四方,人牆世界有好幾個通道,錯綜複雜,比上麵一層更像個迷宮。光線右移,葉笙看到一條格外與眾不同的路。那裏路口的血肉染上一層淡淡的白霜,就跟肉放在冰箱裏麵結霜的狀態一樣。
    “這裏的氣溫應該在4到5度。”葉笙往那條被凍結的路走去,說:“去這吧。”
    葉笙話音剛落,突然一道笑嘻嘻的聲音傳來,木偶說:“你們要去哪兒啊?”
    葉笙驟然瞪大眼,把光對向光源處,就看到那個拖著斧頭的木偶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追到了井下。
    木偶的身體和臉已經布滿黴斑,可粉筆和刻刀弄出的笑卻成為永恒印記留在臉上。木偶笑嘻嘻地提著染血的斧頭走向他們,起先還是緩慢地走路,手足僵硬扭曲,後麵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木偶突然跑了起來。
    眼神猙獰,高舉斧頭,配合那張大大的笑臉,驚悚得讓人頭皮發麻。
    “嘻嘻嘻,你們去哪兒啊!”
    葉笙咬牙看他一眼,想也不想,拉著寧微塵就跑。
    寧微塵在黑暗中微愣,還是乖乖地跟著他走了。
    木偶窮追不舍,可是葉笙和寧微塵的體力都不是尋常人能比的,快步甩開那個木偶。
    走進那條凝霜結冰的血道時,葉笙冷的打了一個哆嗦。如果說外麵的溫度是3到4,那麽這裏已經是零下了。越往裏麵走越冷,人牆上都結了一層薄薄的冰。等完全聽不到木偶笑嘻嘻的聲音,葉笙才慢下腳步來。這時冰層越來越厚,把肉體組織都蓋住了,世界一片雪白,寒風刺骨,像是身處在一個茫茫的冬天。
    前方又是個岔路口。
    葉笙站在岔路口前,皺起了眉。
    因為這一次他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寧微塵體貼道:“哥哥,你冷嗎?”
    葉笙:“我說不冷你信嗎?”
    寧微塵笑出了聲。
    葉笙抬起頭來,冰天雪地更顯得他神色如霜。寧微塵走上前,抓住他的手,明明平時寧微塵的體溫都是微涼的,但現在指尖卻好似一團熱火。
    葉笙愣住,歪過頭看他。寧微塵勾唇一笑,眼眸瀲灩像是霜雪裏盛開的桃花,他輕聲說:“別往前,我們先等等。”
    葉笙:“等什麽?”
    寧微塵手指放在自己唇上,“噓”了聲。葉笙手機耗電嚴重,他關掉手電筒。憑借冰雪微弱的光,跟著寧微塵隨便找了個可以坐的地方。
    “現在可以說了嗎,你發現什麽了嗎。”葉笙開口道。
    寧微塵深深看著他,隨後語氣平靜道:“哥哥,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一百年前是被蝶島記錄的‘災變之年’?”
    葉笙微愣,點頭:“嗯。”
    寧微塵:“災變之年是一切異端的起源,所以當年的環境、教育、時政和大大小小異動,一直都是非自然局研究的重點。我對一百年前的教育稍微了解過一些,你跟我說那個木偶的事情時,我就感覺有點熟悉,等你問出那三個兄弟的故事,我確定了。”
    他眨眼笑道:“哥哥,我們確實是在童話世界裏,而且還是當初淮城人人都讀過的童話。”
    葉笙難以置信:“人人都讀過的童話?”
    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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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愛笑的木偶和所謂智慧的女兒,他聞所未聞。真要說人人都讀過的童話,應該是安徒生,是格林,是一千零一夜。
    寧微塵含笑說:“為什麽不可能呢?你要知道,它們可全是當初淮城小學教材裏的課文。”
    課文?!
    葉笙一下子瞳孔微縮,徹底不說話了。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木偶的故事是,老木匠認為笑是最重要的東西,所以隻給了它‘笑’這一個表情。然後木偶因此一路被人汙蔑欺負。”
    寧微塵若有所思笑了下,淡淡道:“除木偶和三個兄弟外,這裏應該還有一隻鳥。”
    “《幸福是什麽》《去年的樹》《小木偶的故事》……”
    寧微塵唇角噙笑,眼神卻冷了下來。
    “哥哥,現在你信了嗎,我說故事大王是一個被困在小時候的大人。”
    血與骨骼堆砌的世界裏一片霜雪,但這一瞬間,葉笙不光皮膚覺得冷,好似靈魂也戰栗了一下。大腦刺痛的片刻,他回憶起了夢中那個在書店角落,瘦骨嶙峋的男孩。
    灰撲撲的影子,幹癟的身軀,昏黃的歲月如蒼白洪流,襯托出那雙眼睛安靜到極致,好似望向故事的盡頭。
    他本以為故事大王是個小孩子。
    可是那些刻薄陰鬱的ps、荒誕血腥的鬼故事、一個個荒誕又瘋魔的都市傳說,完全不可能出自孩童之口。
    第七版主的側寫始終模糊不定。
    這麽一個s級的人類版主。陰鬱、古怪、沉默、灰撲撲的同時,又天真、瘋狂、殘忍、擁有無盡的傾訴欲。
    【童年是一場沒有回程的旅行。】
    原來故事大王,是一個被困在小時候的大人。
    葉笙抿唇,隱去眸中的戾氣說:“寧微塵,第四個故事是什麽?”
    寧微塵:“嗯?”
    葉笙:“語文教材的編寫一個單元一個主題,童話主題不可能隻有三篇課文。”
    寧微塵想了想,失笑道:“哦,確實有第四篇。”
    “第四篇,叫《巨人的花園》。”
    好冷啊,冷的蘇婉落感覺自己嗬出的白氣都要在空中凝結成霜。她其實有點近視,不開手電筒,行走在一片漆黑的環境中,完全看不清路。
    小鳥口水都快流下來,怕她發現周圍的不對勁,連忙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你要找你的爸爸。你爸爸是個怎樣的人啊。”
    蘇婉落愣住,低聲說:“挺好的一個人。”
    她很少跟人說起過自己的家庭。在二年級的時候,爸爸就失蹤了。他們從涼港縣搬來淮城,無親無故,她後麵由隔壁書店的爺爺撫養長大。
    “我是單親家庭,不過我小時候過得挺快樂的。”
    小鳥吸了吸口水:“你沒有媽媽嗎。”
    蘇婉落:“嗯。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小鳥虛偽道:“真可憐啊。”
    蘇婉落勉強露出一個笑。身邊的環境越來越冷,她覺得自己握在手裏作為防備的刀都要結霜了。蘇婉落問:“請問一下,還要多久……”突然她話語愣住。因為她想往前走一步,可是腳步和地麵凝固在了一塊。是冰——把她完完全全固定在原地。
    她覺得一股寒意從腳下蔓延,透明的、脆弱的、美麗的冰晶落在她皮膚上,和她的皮膚完全融為一體。
    那些冰晶滲入她體內,依舊溫度不減,在她血管裏凍結她的血!
    蘇婉落感覺一陣劇痛,豁然瞪大眼。
    小鳥回過頭,一雙詭異貪婪的濁黃眼和她對上。它大張著嘴笑起來,神情猙獰,密集的牙齒上掛滿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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