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信仰博物館(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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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笙離開公寓,  看著眼前物欲橫流的繁華都市,不由自主想到了【春城】,想到了故事大王筆下那個【怪誕都市】。
    怪誕都市序篇說,  暖風熏得遊人醉,  春城的種子在人身體,  三天就會發芽。
    可是來到第四展廳,葉笙覺得,都不需要三天,隻要你踏入其中,  你就已經間接成了“神”的信徒。
    對比起來,怪誕都市遠比第四展廳要有人情味。
    因為在那裏人的情感,人的掙紮,  人的喜怒哀樂,  人的欲望,都是那麽濃墨重彩。
    而不是像第四展廳一樣,麻木的人群,  像是一顆又一顆螺絲釘,鑲嵌在高速運轉的社會機器裏。
    故事大王和傳教士都是源自於“人”的s級異端。
    故事大王要的力量,是人極端的情感。
    ——是瞬間,是歇斯底裏,  是你可以感知的愛恨。
    傳教士要的是痛苦。
    ——是永恒,是潛移默化,  是你不知道為何痛苦的痛苦。
    “信仰”本身的痛苦。
    來到金融大廈的旁邊,  寧微塵帶著葉笙進了一家裝潢雅致的咖啡店。這裏的科技無比發達,  治安無比完善,  監控器遍布大街小巷,  每個人的權益都能得到保障。但咖啡店裏,  大家好像也不是很開心。
    【“我又患上了開學恐懼症。我小的時候很討厭開學,沒想到當了媽媽後,這種焦慮更嚴重了。我該怎麽把我的孩子送進星流私立小學,現在的私立小學對父母的條件太高了,我好害怕他輸在起跑線上。”】
    【“我覺得我活在一潭死水裏,我沒有表達欲,分享欲。我疲憊於與人社交,我很難再感受到快樂,我現在對情緒的感知好遲鈍,你說人活著是為了做什麽?”】
    【“人活著就是為了還貸。還房貸還車貸,我領導是個傻逼,但是我被一月四萬的房貸套牢了。他把我當狗使喚,我還得給他賠笑。”】
    【“昨天是情人節啊,怪不得滿城都是玫瑰。嗯,以前鄙視戀愛腦,現在羨慕戀愛腦。那種為一個人要死要活的日子,其實也挺有意思的。好歹是為感覺而活,而不是像我現在這樣為活著而活。”
    “你是雙魚座嗎?”
    “哈,那麽明顯的嗎,也許水象星座的宿命就是多愁善感。我以前讀過一句話,現在特別讚同:人活在世上,快樂和痛苦本來就分不清,我隻求它貨真價實。”
    “不,貨真價實的隻有錢,我事業腦隻想搞錢。”
    “你說的搞錢,不會就是像奴隸一樣沒有雙休的打工吧。”
    “不許你那麽說我的窩囊費!”】
    【“同學聚會你去嗎?我聽說我們班第一現在混得不錯,都在市裏買房了。”
    “真厲害,完成了我畢生的夢想。早知道我也認真讀書了,你把你車借我,我就去。”】
    【“我還是走不出上段感情。”
    “不要哭了寶貝,失戀了心情難過就去旅旅遊吧。散散心,吃點好吃的。”】
    這座城市的晚上不允許有流浪漢,但是葉笙白天看到不少拾荒者。寧微塵帶著葉笙坐到了這個市中心咖啡廳角落靠窗的位置。
    葉笙說:“來這裏幹什麽?”
    寧微塵優雅一笑:“看看這個展廳,每個人是怎麽追逐天堂的。”
    葉笙偏了下頭道:“這裏就和現實世界一模一樣。”
    車,錢,房,體麵的、優秀的人生,是絕大多數普通人,從小卷到大的畢生目標。
    寧微塵意味不明地低笑一聲,抬眸看向葉笙:“寶貝,我
    記得之前你一直想當個普通人,那麽,你的目標是什麽?”
    葉笙奇怪地看他一眼:“回陰山,死在陰山。”葉笙的厭世,與那些被生活折騰麻木的人不同,他的厭世是充滿攻擊性的、與生俱來的。
    寧微塵笑:“笙笙有什麽興趣愛好嗎?”
    葉笙一臉無語:“沒有。”他那麽厭惡這個世界,怎麽可能還活在這個世界的價值體係裏。
    寧微塵笑說:“那傳教士永遠都不可能從你這裏獲得力量。”
    葉笙垂眸,沒說話,用咖啡匙緩緩攪著咖啡。
    寧微塵:“你不能說服一個中世紀的人,‘向上帝懺悔’得不到救贖。就像你不能說服這個時代的人,‘消費’也得不到救贖。這是他們的精神鴉片,很多人清醒著沉淪。”
    寧微塵支著下巴笑了下:“不過,我不是讓你來看這些在資本世界底層掙紮的人的。”
    他把咖啡店提供的一張報紙遞給葉笙,意味深長說道:“哥哥,想要了解一個世界的真相。不要看窮人怎麽活,而要看富人在怎麽做。”
    葉笙愣住:“富人?”
    寧微塵:“嗯。”他想到在公寓,非自然局給他潑的髒水,唇角的笑意帶了點諷刺,輕聲說:“富人真正在玩的遊戲,可沒獵心那麽無聊。”
    葉笙低頭看寧微塵遞過來的報紙,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東西【星河純淨水】。
    昨天的熱搜第二,【當紅明星季雯雯榮獲星河純淨水的代言】。
    而這張報紙把星河純淨水的概念,講的更清晰了點。
    隨著科技和工業化的發展,水質越來越差,差到已經不能再供城市居民飲用。
    城市政府沒錢搞水利提純過濾設備,於是幹脆把水資源給賣了水利公司,徹底承認了水資源的私有化。
    立法甚至規定:從事水務或者對水資源需求量大的公司,可以尋求江河湖泊這樣的水上領域和整個生物區的私有權。(1)
    葉笙看到這句話,心沉了下去。
    他知道,這個世界和現實世界微妙的差別在那裏了。
    這種差別是普通人感受不到。葉笙猛地抬頭,看向那個立於大廈旁邊,威嚴正義的“最高執法者”。
    寧微塵道:“第四展廳,是個很徹底的新自由主義世界,在這裏連水這種基本生產資料都可以私有化。親愛的,你昨天不是搜了《流浪法令》嗎,或許你可以去具體閱讀一下《流浪法令》。我覺得,流浪費應該不是交給政府的。”
    葉笙:“不交給政府?”葉笙一點即透,開口說:“交給那片土地的私人擁有者?那片土地也是私有的?”
    寧微塵微笑:“嗯,某種意義上,維希特救了我們。”
    葉笙神色嚴肅:“如果我們昨天晚上,交不齊流浪費會怎樣,執法者會怎麽對我們。”
    寧微塵失笑:“當你的雙腳踩在他人私有的土地上時,就已經是犯罪了。執法者怎麽處理罪犯,就會怎麽處理我們。”
    葉笙抬起頭,看向窗外。
    他發現執法者有無數細長的、可伸縮的機械觸手。它們鋒利得像刀一樣。
    想要了解一個世界的真相,不要看窮人怎麽活,而要看富人怎麽做。這裏不是怪誕都市,信仰博物館的第四展廳,窮人的喜怒哀樂不值一提,窮人的夢想追求也毫無意義。
    步入永恒的四個展廳無一不驗證了一個道理,最虔誠的人往往都是最受迫害的人。
    越痛苦的人,越信仰上帝。
    越忙碌、越焦慮、越沒有自由的人,就越需要在“消費”裏獲得自由、獲得放鬆、
    獲得人生意義。
    葉笙抬頭看了眼寧微塵:“寧微塵,你是不是來這裏後,就沒想過賺錢兩個字。”寧微塵能這麽準確說出富人的遊戲,是因為他在現實世界,就是這種遊戲的製定者。
    寧微塵一愣,隨後笑了一下,桃花眼蘊著戲謔:“不,寶貝。準確說,我在信仰博物館內就沒想過任務這兩個字。我是來和你約會的。”
    葉笙吐槽:“洛興言說的對,你在第四展廳,就是異端本身。”
    寧微塵想說什麽,但最後隻是笑了下。
    他隻是人類故事的旁觀者,為了葉笙入局罷了。
    一般的富人玩金錢,頂級的富人玩資源。
    第四展廳,富人們玩的“資源”已經有點瘋魔了。
    在寧微塵說出看富人怎麽做後,葉笙也不再關注都市裏的每個人。
    他發現,第四展廳科學家都在富人的公司裏進行研究,教育越來越趨向於“精英化”。頂級的高中排名半分之九十八是私立。
    現如今娛樂行業,剩兩個龍頭老大。
    一個是打算拍攝《獵心》的星娛公司,一個是早就垂垂老矣、山河日下的老牌娛樂公司,拾光。
    雖然這個世界的秩序荒誕,不過他們來這裏是過任務的,當務之急,還是那三千萬,葉笙和寧微塵沒有去參加《獵心》的海選,但《獵心》的海報鋪天蓋地,而且海選就在城市最中心。
    路過,就順便去圍觀了。
    葉笙以前覺得自己演技爛,他現在覺得洛興言演技也跟屎一樣。
    洛興言當然是不會委屈自己演基佬的,他去試鏡了富二代那個又嘴賤又欠,暴露白月光的好朋友。羅衡也被他硬拽著,去試了富二代攻身邊永遠不缺的醫生朋友,每天半夜三更去給設計師受看胃病。
    羅衡:“……”
    羅衡從頭到尾都對《獵心》這部劇沒興趣,但洛興言不想一個人丟臉,一定要拖著他。
    認識洛興言真是他人生的一道劫。
    作為常年與第六版塊打交道的s級執行官,又剛從【戰爭博物館】裏出來,羅衡來到這個資本新神當道的時代,更關注這裏的思想文化。有意思的是,上帝倒了禮教倒了,人類麵對前所未有的意義危機,對資本的反抗,居然隻剩下了反現代性的浪漫主義。另外兩個,優化製度的社會主義和從進化上解決矛盾的社會達爾文主義,都沒萌生。
    而浪漫主義又被消費主義打敗。這是一個完全的、資本的世界。
    試鏡的一幕是洛興言嘴欠對設計師說出了白月光的名字,他旁邊的醫生捂住他嘴,拉著他後退。
    演技稀爛,但是憑臉他們試鏡成功了。
    剩下的人沒有一人試鏡通過主角,不過也拿到了一些配角。
    《獵心》是部大製作,投資巨大,要在城市附近的一座名叫“星”的島上拍。
    導演叫他們過幾天,去碼頭集合。
    “我算了下,我們九個人,演這部戲,花兩天時間就能賺到一個億。”
    “還不錯啊。”
    季堅說:“唉,隻可惜寧哥和葉哥不肯參演,他們明明那麽適合。”
    洛興言扯了下嘴角:“你真覺得他們適合啊。”
    洛興言早上說“適合”純粹是為了惡心那對一直在談戀愛的狗男男。
    太子妃適合個屁啊。
    太子妃是能被包養的人?洛興言在鬼屋就能感知到,葉笙極度討厭被人覬覦。如果一個人敢對葉笙抱有欲望,稍微露點苗頭,就會被他一槍崩掉,太子妃不是清冷倔強,是冷血殘暴。
    至於太子,太子絕對不會玩什麽肉體上“強取豪奪”。
    他玩精神上的“強取豪奪”還差不多,以後連追妻火葬場都省了,因為根本不存在反抗。
    “……”
    這麽一想,洛興言覺得,幸好他們倆是兩情相悅,不然真就是你死我亡。
    晚上,眾人回到公寓。
    瑟西舒了口氣,若有所思說:“沒想到第四展廳的危險,比前三個展廳還要小。”
    她的異能隻剩下三分之一,在這裏,完全不是一個a級異端的對手。
    結果第四展廳的a級異端,居然還會保護他們?
    保護他們的人身安全,保護他們的財產安全。
    不愧是文明社會。
    瑟西心情非常複雜。
    易鴻之:“結束這一展廳的觀展,出去後,就是神出鬼沒的館長了吧。終於要見到了。”
    瑟西眼波流轉,突然笑道:“有兩位執行官在,再集我們幾個人之力,殺死一個a+級異端不是問題。各位,離開信仰博物館後你們打算去哪裏?”
    薩蒙德挑眉:“為什麽問這個問題。”
    瑟西舔了下唇說:“我相信你們應該都聽了‘啟明世界’的事吧。”
    林奈眼神古怪地看著他。
    洛興言咬著糖,冷冷道:“別啟明世界了,能不能活著離開信仰博物館還是個問題呢。”
    瑟西臉色一變,但礙於洛興言的身份,還是朝他勉強地笑笑。
    羅衡白天演了那破戲,心情不虞,晚上一句話都懶得說。
    洛興言見他那樣好心安慰他:“白毛,你想想【安德魯】是不是要好受一點。【安德魯】肯定沒少處理太子太子妃的私事。我聽說太子妃的孩子就是安德魯作為主治醫生幫忙流產的。”
    他這話一出,在場的人全噴了。
    季堅一口礦泉水噴到對麵蘇希的臉上,蘇希臉色扭曲想要殺了他。
    季堅話都說不完整:“葉葉葉葉葉哥,懷過孕?”
    洛興言還欲說什麽。
    門被打開了。葉笙白皙修長的手指握著門把手,嗓音冷漠:“洛興言,你試鏡果然是本色出演。”
    洛興言被抓包,有點尷尬。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到了葉笙身上。看向他襯衣之下平坦清瘦的腹部,瞳孔渙散,不亞於五雷轟頂。
    這他媽酷哥懷孕?
    “……”
    葉笙想挖了這些人的眼珠子。
    葉笙煩不勝煩,把手裏打印出來的《流浪法》丟到了桌上,命令道:“看看吧。看看第四展廳危險的到底是什麽。”
    幾個a級異能者,快速調整過來。不再去過分關注他人私事,而是緊皺眉心,認真地去看《流浪法》。
    羅衡本來就對這裏的文化,政治,經濟很感興趣,看完後,整個人神色凝重起來。
    洛興言低聲說:“土地私有。”
    葉笙冷漠說:“這裏的神,定下的最高教義,就是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
    季堅從進信仰博物館後,就已經知道自己是個廢物了。除了第一展廳那個四季之神讓他覺得還算常規熟悉外,後麵的每個展廳,他都體會到了什麽叫真正虛無縹緲、不可觸摸。
    神誕生於人類的思維活動。
    如果他是一個人進來的,他連通關方法都不會想到。
    設想一下,如果他一個人進入第三展廳。他看到那道欞星門絕對不會想到禮教,他會以為那個世界有個秘密的邪教,他會在民間,好好調查一下,看看
    那些百姓有沒有祭祀邪神,能挖出一個有前因後果的故事最好。
    結果就是,最後他到死都找不出“神”來。
    一個跟神明相關的危險地,進入一個古代幻境,正常人誰會在第一時間想到禮教呢?季堅心情複雜,在認清自己是個廢物後,他選擇默默躺平。
    從泛神論時代的《山海經》《月令》;到基督教原罪贖罪論,轟轟烈烈的獵巫運動。
    從孝悌忠義禮義廉恥,郭巨埋兒綠珠墜樓。到最後,這個展廳。
    頂級異能者對什麽都有涉獵,曆史,哲學,書籍,典故,政治,經濟,文化。
    因為這些本來就屬於人類的精神領域。
    季堅眼神複雜地看向正在說話的葉笙,這是他對人與人之間的差距,體會得最深的一次。
    “啊!”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尖叫。
    眾人從《流浪法》中抽神,抬頭往外麵望去。他們看到了一個醉漢,一不小心掉進了井蓋裏。
    他很胖,所以幸運地沒有掉下去,肚子卡在邊緣。
    天色在慢慢變黑,醉漢好像清醒了過來,臉色出於某種恐懼而變白。
    “不,不,救救我!救救我!”
    他瞳孔縮成一個點,拚命地想爬出來、想爬回家,但是他怎麽都出不去。
    夜色降臨。一道深冷的紅光照在了他的身上。
    最高執法者的一根觸手,橫穿無數高樓大廈,落到了他的身上。
    最高執法者是個按照程序執行任務的公平公正的文明人。
    執法者用機械冰冷的聲音禮貌說:“抱歉先生,這條街道屬於蘭德先生,蘭德先生晚上是不允許有人踏足的。我需要請您出去,我相信你也不想有人無緣無故闖進你的房間裏。”
    執法者的兩根觸手,抓住了這個醉漢的身軀。
    但是醉漢太胖了,執法者把他的兩條手臂撕碎,都沒能把他拽離蘭德先生的土地。
    手臂活生生被撕裂的瞬間,醉漢發出絕望的尖叫,聽得每個人心中發寒。
    執法者的程序就是保護蘭德先生的土地不受侵犯,根據《流浪法》醉漢離開這片土地後,交夠十倍的流浪費就夠了。罪不至死,所以執法者也不想殺人。
    但是它要保護蘭德先生的土地,它得把這個人趕出別人的“家”。
    於是執法者兩隻觸手,環住醉漢的脖子。
    巨力的拉扯下,醉漢的腦袋被掰掉。還剩一個血淋淋的半截身軀卡在道路上。執法者很為難,歎息一聲,觸手變成了刀片,它貼著道路邊緣,把醉漢身體砍掉了,提著手臂、腦袋、半截身體離開。
    執法者又倒了一桶硫酸,把井蓋下方的醉漢身體腐蝕後,拎著殘餘物走了。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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