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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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澤斑斕的靈氣洪流在靈照鬼城中飄然四散, 引發了眾多鬼修的矚目,而在洪流最中心的小型地宮中,裴之渙驀然睜開雙眼, 從入定中蘇醒過來。
他趺坐於蒲團之上, 潔白道袍的下擺散開, 如盛開的蓮花,他麵前的半空中, 屬於化神真人的洞天小世界正在迅速成型,靈力湧動, 浮現出虛幻的青蓮和黑蓮。
待洞天中的靈氣亂流逐漸歸於平靜,靜立於一旁的清玄仙尊微微頷首,對裴之渙說道:“恭喜你步入化神境界。”
裴之渙稍還一禮,俊美的眉眼神情舒展, 饒是他向來內斂沉穩, 眸中也不禁流露出了淡淡的歡喜之色。
於修士而言,元嬰和化神兩個境界的差距乃是天淵之別, 能夠突破到化神境的元嬰修士隻有十之一二, 便是他在這閉關的兩個月中也幾度遇到險境, 好在每每都能化險為夷,最終順利地跨入了化神境。
確認過新成型的洞天一切無虞, 裴之渙稍作休整, 與清玄仙尊商議一番, 便準備前去拜訪靈照鬼城的城主無定老祖。
他成就化神的聲勢頗大, 不可能不驚動無定老祖, 按照默認的規矩, 他理應登門拜訪無定老祖, 以答謝他的借地之誼。
此外裴之渙還打算試一試無定老祖對莊宴的態度, 看看他對莊宴是否足夠回護,如果將來他有斬殺莊宴的必要,就必須弄清無定老祖的情況。
最後一點,也是為了重台界的凡人們。
許多人為了祭拜鬼神傾家蕩產,可無定老祖其實不需要他們的香火供奉,若是可行,他會規勸無定老祖對凡人們約束一二,至少不要讓凡人們將全副身家都依托在鬼神身上。
裴之渙走出地宮,在地宮之上的別苑中整理儀容,更換上莊重的玉冠與鶴紋法衣,收拾妥當,便準備前去拜訪無定老祖。
無定老祖平日深居於鬼城的最幽深之處,甚少出來走動,裴之渙本打算遞交拜帖,等待無定老祖的召見,卻沒有想到無定老祖已經遣來弟子,在別苑外等候多時了。
“裴道友有禮了,我名叫柳貓兒,乃是家師無定老祖座下的弟子,奉師尊之命前來邀請裴道友過府一敘,不知道友現在有無閑暇,我來為道友引路。”
說話的年輕修士容貌清秀,笑得和氣,他是個妖修,頭頂著兩隻尖耳,耳後是火紅的皮毛,應當是隻赤狐,眼神裏都透著狐狸的狡黠。
裴之渙還禮道:“柳道友安好,其實我正打算前去拜訪無定真君,多謝真君相邀,還要勞煩道友為我帶路了。”
“好說好說,道友這邊請。”
柳貓兒笑眯眯地做出邀請的手勢,引著裴之渙來到鬼城中心最雄偉的大殿,因為常年隻有鬼魂出入,殿中透著股森然的冷氣,連光線都要黯淡些。
裴之渙坐下等候,不多時,殿後飄來一團朦朧的黑霧,正是無定老祖的真身,他沒有實體,若是不用化形之術,就是以此等麵貌示人。
裴之渙在合歡宮就已見過無定老祖,見到黑霧就知曉是他到了,起身行禮道:“拜見無定真君。”
“裴道友有禮了,快請坐,不要站著說話。”
無定老祖笑嗬嗬的,語氣和善地誇讚道:“不愧是雲河真君的高足,果然儀表非凡,豐姿出眾,風采世間少有,真叫我這死氣沉沉的鬼城燦然一新啊。”
“真君過譽了。”
裴之渙說道:“我冒昧借寶地突破境界,多有失禮之處,承蒙真君不棄,我必將感念於心。”
他沒有在無定老祖麵前自稱晚輩,如今他已是化神真人,見到任何人都不必自降身份,也就沒有使用謙稱。
“哎,這有什麽,你想借多少天都可以,倒是我應該感謝裴道友,又叫我領略了一番至高的魔聖之道,於修行上又有一番頓悟。”
無定老祖顯然心情很好,黑霧一閃一閃的,他的態度正是裴之渙選擇靈照鬼城作為突破之地的原因之一,無定老祖身為鬼修,並不在乎仙魔之別,也不會向別人泄密。
裴之渙再次拜謝,無定老祖哈哈一笑,親切地問起他的近況,與他聊了起來。
兩人聊了小半個時辰,無定老祖忽然問道:“裴道友,你應當是初次來重台界吧,你看我這重台界怎麽樣?”
裴之渙心念微動,拱手說道:“回真君,重台界氣象萬千,蔚為大觀,自然極好,隻是有一事我欲向真君稟明。”
“哦,什麽事?你說說看。”無定老祖示意。
裴之渙提起了自己在凡人界的見聞,無定老祖聽罷點頭說道:“不錯,這件事我早就聽說過了,凡人大祭成風,家家祭得滅門絕戶,於我等卻無甚益處,反倒壞處頗多。”
“鬼修既不吃金銀祭品,也用不上神道的願力,如果凡人死得太多,重台界陰陽失衡,到時整個界域就要徹底淪為一片死地了。”
無定老祖歎了口氣,對裴之渙笑道:“多謝道友的提醒,我這就叫我的弟子們去管束一番,撤掉一些廟宇。”
裴之渙點了點頭:“但憑真君做主。”
無定老祖給幾個弟子傳音過去,稍稍布置了幾句,剩下的叫他們自己去解決。
做完這樁事,他感慨道:“掌管一處界域談何容易,我入主靈照鬼城一千五百餘年,為重台界勞心勞力,已是乏了,如今也該找個弟子繼承我的位置了,裴道友,你以為莊宴如何?”
裴之渙不動聲色地回答:“我不是很了解莊鬼君,隻知道他盛名在外,法力高強,是真君最得意的弟子。”
“沒錯,我最看好的就是他,雖然我弟子眾多,但他們大多都資質平平,唯有莊宴稟賦過人,深得我心,靈照城主這個位子非他莫屬。”
黑霧中發出一陣大笑,無定老祖說道:“我這個徒弟哪裏都好,隻是有一樣,他太喜歡他的那個桃卿桃小友了,一心想求娶桃小友做他的道侶,幾十年來一直待在陵遊界,沒回過鬼城,就算我想把少主之位給他都沒有機會。”
“不過也罷,這不是什麽壞事,在遇到桃小友以前,莊宴對城主之位沒有絲毫興趣,也就是為了桃小友,他才願意繼承我的衣缽。”
“近來我聽說他們兩個有些小誤會,桃小友鬧脾氣,不肯理我徒弟了,但我想這就是一時的,他們兩個早晚都會和好。”
“來日他們兩人舉行合籍大典,我想邀請裴道友前來觀禮,不知道友以為如何?”
無定老祖語氣溫和,溫文爾雅,裴之渙卻聽出了其中暗含的威脅之意。
他極為看重莊宴,認定莊宴是他唯一的繼承人,為了靈照鬼城,他不允許桃卿和別人糾纏不清,如若裴之渙執意與桃卿在一起,日後他一定會殺了裴之渙。
裴之渙沉默片刻,抬首望向那團虛幻的黑霧,微微躬身行了一禮,目光清正而堅定。
“我想真君可能有所誤會,早在數月之前,卿卿與莊鬼君就已恩斷義絕,兩不相幹。”
“我傾慕卿卿,卿卿也喜愛我,若是他願意,我定會向合歡宮求娶卿卿,與他做一對恩愛道侶。”
他言語間毫不退讓,將自己的情意和決心清楚地袒露出來,無定老祖聽罷沒有惱怒,反而哈哈大笑起來。
“原來裴道友和我那徒弟一樣,也是個癡情種!也罷,那我就拭目以待,看看桃小友最終會選誰!”
說完,無定老祖招來柳貓兒,叫他盛情款待裴之渙,自己先行返回地宮了。
他當然不會現在就向裴之渙發難,畢竟事情尚無定數,若他隨意出手對付一個小輩,場麵就鬧得太難看了,紫霄派和雲河老祖都不會與他善罷甘休。
由他親自處置裴之渙隻是下下之策,他還是希望莊宴能自己處理好這件事。
柳貓兒奉師命款待裴之渙,為他準備了豐盛的筵席,原本還有舞樂,隻是被裴之渙婉拒了,就沒有呈現上來,叫柳貓兒不禁有些遺憾。
筵席過後,柳貓兒領著裴之渙在鬼城中遊覽,其實鬼城裏沒什麽好看的,都是相同的街道和房屋,倒是他們遇到了好幾出鬼打架,比鬼城的風景好看多了。
逛得差不多了,柳貓兒與裴之渙一起來到出口,裴之渙正要告辭,柳貓兒先將他攔了下來。
柳貓兒笑著說道:“我聽師尊說,裴道友是從神夢山來的,你現在是不是要回去了?那我們正好順路,不如一起去。”
他取出一枚流光溢彩的令牌,正是神夢令。
重台界也有前往神夢山修道的名額,柳貓兒靠詭計弄來了其中一個,為此他整死了好幾個師兄弟,將來莊師弟當上城主,他就更有資格多分一杯羹了。
要知道除了莊師弟最得師尊的偏寵之外,他們其餘幾百個師兄弟都是鬥得你死我活的,什麽都要靠自己爭取,不然就無法在鬼城生存下去。
裴之渙稍一思忖,答應了柳貓兒的邀請,隻要有傳送陣,從重台界到神夢山下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柳貓兒不可能做手腳,也不敢做手腳。
得到他同意,柳貓兒眼睛一眯,露出狐狸似的微笑表情,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請,裴道友!”
兩人走出鬼城的出口,來到凡人界,準備激發神夢令啟動陣法。
忽然柳貓兒開口問道:“不知裴道友認不認識你們陵遊界一個叫做桃卿的魔修?”
裴之渙動作稍頓,不著痕跡地看了他一眼:“不錯,我認識,不知柳道友為何突然提起他?”
“因為我好奇啊。”
柳貓兒抖了抖火紅的狐耳,興奮之下,他身後冒出了蓬鬆柔軟的大尾巴,隨著他的心意甩了幾下。
“我早就聽說過桃卿,對他好奇很久了,到底是什麽樣的美人兒,才能把我那個冷酷的莊師弟迷得神魂顛倒的?若是道友知情,一定要好好給我講一講,不然我真是抓心撓肺的,覺都睡不好。”
裴之渙說:“卿卿也在神夢山修道,道友馬上就能見到他了,與其聽我講述,不如道友親自見他一麵,就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了。”
柳貓兒眨眨眼,甩尾巴的動作一停,這個裴道友也管桃卿叫“卿卿”?看來關係挺親密啊,不知道是不是桃卿的相好。
嘖嘖,他早就覺得他師弟綠雲罩頂了,現在一看果然不假,等到去了神夢山上,看他怎麽好好笑話他。
柳貓兒一直記著當年的仇,他不過是隨口說了幾句桃卿的不好,就被莊宴砍了頭,舌頭也叫小鬼吃了,害他休養了一個多月才恢複元氣。
自從這之後,他就一直惦記著親眼看一看桃卿,非得弄清楚這個卿卿小寶貝到底是哪兒入了莊師弟的眼,才叫他那麽一片癡心的。
柳貓兒眼珠一轉,回答裴之渙:“那也好,眼見為實,我就親自看看桃道友是個怎麽樣的人。”
裴之渙微微點頭,稍一思忖,主動詢問柳貓兒:“柳道友,我也有一些疑問,當年卿卿是如何與莊鬼君相識的?”
除了二十多年後的莊宴本人,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殺卿卿,既然他已經決定保護卿卿,就必須全力以赴,找出莊宴殺死卿卿的原因,才能防患於未然,為此他不能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柳貓兒不知道其中曲折,隻以為是情敵相爭,不由露出了然的眼神,笑著說道:“裴道友算是問對人了,我還真知道一些,這就講給你聽。”
反正他就是個看樂子的,也無所謂幫師弟還是幫裴之渙,樂子越大才越好玩。
“這不是我親眼見的,莊師弟自己也沒怎麽講過,而是我費盡心思到處打聽來的,可能有什麽訛誤,所以道友聽聽就好,我沒法保真。”
“當年莊師弟前往陵遊界,借用合歡宮的幻心塔修煉,他和桃卿就是在幻心塔中認識的,聽說那時發生了一些意外,他險些失手殺了桃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