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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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陵遊界,凡是修士,就一定聽說過“衡常道君”這個名字。
    並非隻是因為宿雲涯是仙劍太淵的執劍人,他的名氣全是靠他自己殺出來的。
    修道數十載,他與同境界修士鬥戰千場,無一敗績,斬殺作惡魔修與妖修百餘人,甚至有數戰乃是跨越大境界將對手鬥敗,令天下修士無不震怖。
    桃卿自知流言纏身、名聲不佳,生怕有一天衡常道君會聽信這些流言,決意殺他。
    所以聽到有人說衡常道君也在場,他打了個激靈,從星橋懷中抬起頭,卻發現所有人都在盯著他和星橋看。
    他頓時有了種不祥的預感,小心翼翼地問星橋:“你是衡常道君?”
    年輕劍修眨眨眼,笑著搖頭:“當然不是,他們認錯人了。”
    哦……桃卿聞言安心了,軟綿綿地趴回星橋的懷裏。他就說麽,星橋這麽愛玩又愛笑的性子,怎麽可能是宿雲涯那殺神。
    “可是,”他又有點疑惑,“你不是跟我說你才是築基境界嗎?”
    那幾具傀儡人都是金丹圓滿的實力,區區築基怎麽可能斬斷它們。
    星橋將他打起橫抱,清俊的麵容上滿是歉意:“對不起,我之前騙了桃桃,其實我不是築基修士。”
    桃卿下意識地摟住他的後頸,不讓自己掉下去:“那你是什麽境界?元嬰嗎?”
    一劍就將所有傀儡人攔腰斬斷,法力遠勝於他,至少是元嬰境才能辦到吧。
    星橋抱著他在街上穿行,有人站在高樓上望著他們,每當貪戀的目光落在桃卿身上時,星橋總會微微抬起頭,似有若無地掃視過去。
    隻是淡淡的一眼,卻蘊含著寒冽透骨的劍意,足能穿透神魂,引起劇烈的疼痛。
    很快就沒人敢再偷看他們兩個了,夜晚時分,本該是青衣巷最熱鬧的時候,如今街上竟一個人都沒有了。
    這時桃卿還沒注意到街上異樣的寂靜,依舊好奇地望著星橋。
    星橋低頭一笑,回答他的問題:“還沒到,隻是金丹圓滿。”
    桃卿吃了一驚:“你好厲害。”
    他以為隻有宿雲涯才會這般強悍,戰力遠超同儕,星橋竟然也是嗎?
    星橋到底是哪個門派的弟子,怎麽會籍籍無名呢?
    心中疑竇叢生,桃卿上下打量起星橋,忽然意識到自己還在被星橋抱著走,明明他早就不頭暈了。
    “放我下來吧。”他拽了拽星橋的袖子,“我能自己走的。”
    “沒關係。”星橋輕快地回應,“我不累。”
    桃卿正想說不是他累不累的問題,突然被星橋的腰帶吸引了目光。
    腰帶上繡著暗紋,似乎是淩霄花的纏枝紋。
    陵遊界隻有一個門派會用淩霄花紋飾弟子常服,那便是昭元劍宗,因為淩霄是開山祖師玉陽仙尊最喜愛的花卉。
    昭元劍宗,金丹圓滿,法力高強……
    桃卿後知後覺地感到不對了。
    他慌張抬頭,發現街上的人都跑光了,高樓矮屋戶戶緊閉,像是在躲避著什麽,隻有星橋還笑吟吟地望著他。
    桃卿聲音發顫:“你再說一遍你是誰?”
    星橋眨眼道:“宿星橋啊。星橋是我的俗名,我拜入師門後,祖師說‘星橋’二字過於纏綿,不似劍修,便為我改名‘雲涯’,後來又定道號為‘衡常’。”
    桃卿如五雷轟頂,臉色白了:“你方才還說自己不是衡常道君……”
    “嗯,我是這麽說過。”宿雲涯將他抱出青衣巷,“所以我才抱著你,是怕你逃走。”
    他笑了起來:“對不起,桃桃,我又騙了你。”
    桃卿覺得自己就要死到臨頭了。
    得知星橋就是宿雲涯後,他幾次試圖逃跑,都被宿雲涯輕而易舉地撈了回來,就這樣一直抱回了昭元劍宗設立在內城中的別院。
    萬象城寸土寸金,但昭元劍宗底蘊豐厚,便是別院也修建得分外堂皇宏闊。
    桃卿被宿雲涯抱著走進去,最先聽到的是一陣金石之聲,兩個昭元弟子在道場上鬥劍比試,其他人旁側看著,見宿雲涯過來,他們收了劍招,紛紛行禮:“見過宿師兄。”
    宿雲涯應了一聲,叫他們可以繼續了,但師弟們暫時沒有離開,好奇地看著桃卿:“師兄,他是誰呀?”
    一朝掉進劍修窩,哪怕昭元劍修們個個英姿卓犖,桃卿看他們也不啻於看到一群妖魔,緊張得鼻尖冒汗,扯起袖子遮住自己的臉,像小貓一樣鑽進宿雲涯的懷裏,渾然忘記這位才是最可怕的妖魔頭子。
    宿雲涯心情頗好地摸摸桃卿的後腦勺:“是我朋友。他膽子小,你們別嚇著他。”
    不怕宿師兄,卻害怕他們嗎?
    師弟們都覺得有意思,隻是察覺到宿師兄似乎沒什麽想和他們交流的欲.望,他們也不再多言,回到道場上鬥劍了。
    宿雲涯抱著桃卿進屋,將他放到床榻上,輕拍他的肩:“好了,抬頭吧,臉都憋紅了。”
    桃卿小心翼翼地睜眼抬頭,入眼就是宿雲涯彎腰給他脫鞋子,嚇得他連忙自己脫了,拚命地往床裏縮,就想離他遠點:“不必勞煩宿道君費心了。”
    宿雲涯笑了:“這麽怕我?”
    不然呢?桃卿默默地抱緊被子,企圖給自己一點安全感,唔,被子上有青竹的氣息,挺好聞的,他剛剛也聞過……
    嗯?怎麽和宿雲涯身上的味道那麽像?
    “這是我的房間,我的床。”宿雲涯說,“如果你喜歡,讓給你也可以。”
    桃卿丟開被子,可憐巴巴地向他求饒:“宿道君,求你,能不能別再戲弄我了?”
    “沒戲弄你啊。”
    宿雲涯坐到床邊,抬手捋順桃卿黏在臉頰上的碎發:“床都借給你了,我對你還不夠坦誠嗎?”
    “……”桃卿的唇瓣顫了顫,“剛才你還騙我……”
    “我隻是不想嚇跑你,一說我是宿雲涯,你就這麽怕我。”宿雲涯歎了口氣,“可是你仔細想想,我早就知道你是合歡宮的桃卿了,我對你做過什麽嗎?”
    說得挺有道理,他的老底早就給宿雲涯倒光了,但上輩子宿雲涯也沒拿他怎麽樣,甚至對他頗為忍讓,被他爬到腿上強行喂酒都不生氣。
    桃卿漸漸放鬆下來,小聲問:“你真的就是那位‘衡常道君’?”
    “是我。”宿雲涯溫和地說,“如果你不習慣,就繼續叫我‘星橋’吧,本就是我的俗名,我也聽慣了。”
    “那……星橋,你不會殺我吧?”
    “怎麽會呢。”宿雲涯說,“我若是想殺你,方才還會救你嗎?我認識你這麽多年,自然知道那些傳言是假的,你卻懷疑起我,真叫人傷心。”
    “對不起……”桃卿尷尬地摳著被子,沉默片刻,又大起膽子抱怨,“可是你也瞞了我好久。”他到現在都覺得挺不真實的。
    “我擔心桃桃會疏遠我。”
    宿雲涯也脫了靴子上床,靠住桃卿的肩,與他並排坐著:“你看,我為了救你才暴露身份,你還這麽怕我,若是我以前就說了,你會不會再也不與我聯絡了?”
    “不會的。”桃卿紅了紅臉,徹底放下心中的擔憂,“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說謝。”宿雲涯眉眼彎彎,“你也救過我啊。”
    桃卿驀地一僵。
    ……差點忘了,他曾經“救過”星橋。大抵正因如此,星橋才會對他格外優容,可一旦他知道這場救命之恩是假的呢?他會不會一劍劈了他?
    那是二十多年前,桃卿帶著師侄們在凡俗界曆練,他們修的是風月道,提升心境的方法便是與人來一場花前月下的情愛。
    原本一切都很順利,可就在某日,一個小師侄哭著跑回來找桃卿了。她生得花容月貌,一頭烏發梳成發髻時盛美如雲,如今卻被人削了大半,連頭皮都露出來了。
    小師侄向來愛惜自己的頭發,養了多年,被作踐成這個樣子,她幾乎要哭死過去,還說自己不想活了。
    桃卿安慰她許久,問她是誰做的,小姑娘抽抽搭搭地說是個不解風情的劍修幹的,桃卿決定要給劍修一點教訓,於是就帶著她前去尋仇了。
    據師侄說,劍修隻有煉氣修為,所以桃卿尋仇的計劃很簡單,就是把這個劍修揍一頓。
    可找到劍修後,小姑娘看著劍修清逸出塵的眉眼,又舍不得揍他了,便拽著桃卿的袖子撒嬌,求小師叔不要打他,隻要把劍修勾引得神魂顛倒後再狠狠拋棄就好。
    桃卿很無奈,還是答應了她,他倒是也喜歡劍修這張臉。
    不過他還是想讓劍修吃點苦頭,就找魔修朋友借了幾隻築基期的魔頭,嚇那劍修一嚇,關鍵時刻他再現身救人,英雄救美的橋段總是百用不厭。
    等到劍修獨自出城後,桃卿一路尾隨,尋找到合適的時機,悄悄放出了魔頭。
    數隻魔頭猙獰地撲向劍修,劍修身陷險境,依舊淡然自若,拔劍便要迎戰上去。
    桃卿沒料到他竟然半分不懼,擔心控製不好,魔頭會咬掉劍修的胳膊,於是提前出手,將幾隻魔頭盡數消滅了。
    劍修向他道謝,他們得以結識。劍修名叫星橋,是某宗的煉氣期弟子,如今在外遊曆。
    交談時他眸光澄明,對桃卿的美貌欣賞卻不沉迷,桃卿便知道他乃道心堅定之人,不會為美色所惑。
    越是與星橋相交,桃卿就越欣賞他,後來他得知了星橋削掉師侄發髻的理由,是師侄無禮在先,幾次癡纏星橋,甚至半夜爬窗偷看,星橋是為了警告她才出手,如果不是因為師侄沒有歹意,他斬落的就會是她的項上人頭了。
    得知真相後,桃卿生氣又後怕地訓了師侄一通,再也沒臉勾引星橋了,一來二去,兩人成了朋友,一直到桃卿去靈照鬼城後都時有聯絡。
    如今回想起來……
    桃卿猛地抬頭看向宿雲涯:“你又騙我,你那時怎麽可能隻有煉氣修為?”
    宿雲涯說:“沒錯,和你結識時我就是金丹了,但佯裝煉氣修士是為了門中任務,不是故意騙你的。”
    桃卿才不信:“可你後來也沒同我解釋!你、你甚至告訴我你突破到築基期了,我還傻傻地給你送了賀禮……”
    宿雲涯彎起唇角:“這就是故意的了。”
    桃卿:“……”
    宿雲涯忍俊不禁,抬手捏他的臉:“笨桃桃,誰叫你太好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