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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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自己的神識投入桃卿的夢境後, 莫不臣睜開雙眼,發現夢境中的場景仍然是合歡宮,自己正站在羲和殿的殿門之前。
不同的是, 夢中的他並非神道道主或者“卯神使”, 而是穿著一身合歡宮弟子的常服, 站在一群少年少女之中,聆聽著門中師長的訓誡。
立於階上的紅裙女子妝容嫵媚, 眸光掃過一眾弟子,嚴肅地說道:“爾等既已入門, 為我合歡宮弟子, 從今以後, 務須尊師重道、恪守宮規。如有違反者, 輕則禁足思過、撲作教刑,重則剝奪靈根、逐出師門,都聽明白了沒有?”
“是, 路師叔,弟子明白!”
一眾新入門的弟子低首行禮, 唯有莫不臣靜立不動,隻是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裳。
他在夢中被賦予的身份是新入合歡宮的弟子, 並且是一個妖修——莫不臣摸了摸從頭頂垂落的兔耳朵,看來桃卿對他的兔耳朵印象深刻,即使做夢都覺得他是隻兔子。
他放下手, 看向上方的紅裙女子, 因為桃卿的關係, 這年輕女子他也認得, 她名喚路貞憐, 是桃卿的師姐, 和他關係很好,宴席時就在桃卿的左邊。
路貞憐訓誡過新入門的弟子們,正要帶他們進祠堂祭拜祖師,忽然有位管事來報:“啟稟路娘子,還有一位小郎君前來求見,希望能拜入我派門下。”
路貞憐眼都不眨,直接拒絕了:“告訴他這次大選已經結束了,他五年後再來吧。”
管事麵露難色地說:“可他是桃月枝桃夫人送來的孩子,桃夫人說她家小郎君身具特殊道體,天資出眾,還請路娘子稍作通融,給她幾分薄麵。”
“桃夫人?她回宮了?”
路貞憐麵色一緩,語氣溫和下來:“既是桃夫人開口,那自然可以,你去把小郎君領過來吧,他叫什麽名字?”
“稟娘子,小郎君名叫桃卿,乃是桃李的‘桃’,卿卿我我的‘卿’。”
“好名字。”路貞憐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想必是個美人吧?”
莫不臣靜靜聽著,得以確定桃卿夢見的是他初入合歡宮時的情景,這樣算來,他在夢中就是桃卿的師侄。
管事領了路貞憐之命,下山前去迎接桃卿,弟子們交頭接耳議論起來,言辭之間頗為不滿。
他們都是經過層層遴選才得以入門的,可現在突然來了個師叔的舊識之子,看樣子是不打算經過師門考核就要收進來了,這讓他們都覺得頗為不公平。
而且桃卿不來,他們就不能拜祭祖師,還要讓他們這麽多人等他一個。
有人不無譏諷地說:“我倒要看看他有多美,才配得上‘卿卿’這個名字。”
等了一炷香的時辰,天邊飛來幾隻雲鶴,為首的雲鶴載著管事,先落在地麵上,隨後管事將桃夫人扶了下來。
桃月枝容貌隻能算清秀,在修仙界是中人之姿,而合歡宮的弟子無一不是俊男美女,對自身的儀容頗為自傲,見桃夫人長相平平,他們哄笑起來,嘲弄地喊道:“卿卿快下來!”
最後一隻雲鶴頗為調皮,在天上多飛了一會才下來,管事伸手去撫,隻見一隻漂亮的手搭在管事粗糙黝黑的手掌上,顯得幼嫩雪白,指尖泛著淺淺的粉。
雲鶴上的少年探出身體,望向弟子們,當看清他麵容的那一刻,弟子們靜了下來,心神為他的姿貌所攝,既驚且豔。
少年烏發雪膚,容姿清媚,穿著一身淺杏色的衣衫,目露好奇之色地望向眾人,雙眸波光如盈盈秋水,純淨得如同誤入深林的幼鹿,卻是那般豐姿冶麗,豔色絕世,漂亮得勾魂攝魄。
他眨眨眼睛開口說話,嗓音幹淨清澈,泛著微微的甜意,動聽至極:“方才是哪位仙師叫我?”
沒人敢應聲,方才起哄最狠的弟子此刻卻是臉紅得最厲害的,埋頭縮頸混在人群裏,祈求自己千萬不要給美人留下壞印象。
桃卿從雲鶴背上跳下,調皮的雲鶴銜住他的衣擺,不肯放他走,桃卿便笑著摸摸它修長的脖頸:“好啦,以後我一定多去看你,放我去拜見仙師好不好?”
雲鶴放開他的衣擺,依依不舍地蹭了蹭他的手心,才與同伴一起飛走。桃卿跟在娘親和管事身後,來到路貞憐的麵前,恭恭敬敬地對她行禮:“拜見路仙姬。”
“卿卿快起來。”
路貞憐滿麵笑意地扶他起來,喜愛之心溢於言表,挑起桃卿的下頜,細細地打量著:“桃夫人說你有特殊體質,果真不假,我聞到你身上有桃花香氣,你是什麽體質?”
桃卿紅了紅臉,有點羞於啟齒,但還是乖乖說了:“稟仙姬,我是天生媚骨。”
“天生媚骨?”
路貞憐眸光一亮,變得更加熱切了:“難怪我一見你就心蕩神迷的……原來你是天生的合歡道種子。”
說著,她撫弄過桃卿的臉頰,與他前額相抵,曖昧地說:“我能叫你‘卿卿’嗎?我想以卿卿的資質,門中定然有長老願意收你為徒,到時你就是我的師弟了,如何,你願意和師姐同修合歡道嗎?”
“路、路仙姬,這怕是不妥……”
桃卿初來乍到,哪裏見過這種陣仗,被路貞憐輕輕一撩.撥就瞬間羞紅了臉,害羞地往後麵退去,卻一下子被她環住了腰肢。
“不必稱我為‘仙姬’,你尚未入門,不宜叫我‘師姐’,那就叫我‘貞憐姐姐’吧。”
在所有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下,路貞憐卻隻著迷地望著桃卿,已經被他深深迷住了:“快叫啊,卿卿,叫我‘姐姐’。”
“姐……姐姐……”
桃卿被她調戲得滿麵紅暈,聲音發顫,如同初生的羔羊,身體輕輕發著抖。
他實在太乖太可愛了,路貞憐忘乎所以,滿心隻想將他好好疼愛一番,正欲親他的唇,卻被突然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動作。
“貞憐,你在做什麽?”
路貞憐嚇了一跳,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太過喜愛桃卿,不慎被他的媚骨所惑,險些在一眾弟子麵前失儀,慚愧不已地向來人行禮道歉:“對不起,大師兄,是我失態了。”
大師兄洛春生微微搖頭:“你理應道歉的人是桃小郎君,小郎君被你嚇得不輕。”
路貞憐低頭一看,果然桃卿又羞又怕的,立刻不好意思地說道:“對不起,卿卿,是我唐突了。”
桃卿搖了搖頭:“沒關係,我不生氣。”他頓了頓,露出怯生生的笑,“貞憐姐姐。”
路貞憐心神一蕩,險些又被他迷住了,洛春生隻好往她額頭上一點,給她加了一道清心訣,讓她的神智恢複清明。
洛春生說:“好了,貞憐,你去帶著桃夫人和桃小郎君拜見花祖師吧,花祖師聽聞桃夫人歸來,心中定然歡喜。”
有清心訣加持,路貞憐總算規矩了許多,帶著桃月枝和桃卿去拜見太上長老花問仙,桃月枝本是桃花樹妖,當年受到了花問仙的點化,修出人形,與花問仙感情頗深。
三人走後,眾弟子驟然爆發出熱火朝天的議論聲,多是在誇讚桃卿的美貌,對他驚為天人,也有人好奇天生媚骨是什麽道體,又或是桃卿與他娘親容貌為何如此不肖似。
莫不臣靜靜地旁觀著,從頭到尾沒有說一句話,他來到夢中隻是為了想辦法去掉顧雪庭的情絲,桃卿如何與他沒有關係。
洛春生放任弟子們吵嚷了片刻,忽然淡淡出聲提醒:“好了,收聲。”
他看似溫和,令人如沐春風,實則頗具威嚴,師弟師妹們人人畏懼他,這些新入門的弟子更不必提,轉眼間,整片空地上就已安靜得針落可聞了。
“隨我拜見祖師。”
洛春生轉身走進祠堂,弟子們魚貫而入,隻見大殿中點燃了數千盞長明燈,列著合歡宮眾祖師的玉像,開山的王祖師玉像高達十丈,其餘則數丈到數尺不等,巍峨森嚴,震懾心神。
洛春生介紹道:“祠堂被布置過陣法,平日你們隻能見到祖師們的牌位,唯有在五年一度的收徒大選中陣法才會散去,允許你們拜見玉像,一共持續一月。”
弟子們仰起頭,震撼地望著宏偉的巨像,隻有莫不臣沒有入殿,神色平靜地站在門外。
洛春生逐條宣讀門規與祭拜祖師的規矩,弟子們按照規矩手持簽香跪在蒲團上,這時莫不臣的身影便顯得格外矚目,他根本沒有跟隨弟子們一起祭拜。
“你為何不拜?”洛春生自然注意到了莫不臣,微微蹙眉道,“不要耽誤大家的時間,速速進來祭拜。”
莫不臣負手而立,淡漠地說道:“他們不配。”
他乃神道道主,奪天地造化,與日月爭輝,即使在夢中,亦不會向任何人下跪。
天下之人莫不向他臣服,而他從不臣服於天下人。
莫不臣不敬合歡宮祖師,洛春生臉色驟變,當即決定將他鞭笞二百神魂鞭並逐出師門,但合歡宮中有一兔妖長老,是莫不臣這個身份的先祖,問訊立刻趕來為莫不臣求情。
最終宮中決定保留莫不臣的弟子身份,但百年之內他不得拜任何人為師,亦不得修習正統的合歡宮功法。
除此之外,他將被關於深淵之底十日,十日後他需日日前往祠堂擦拭祖師玉像,直到陣法再度開啟為止。
深淵之底是合歡宮祖師所創的刑罰,淵底無光無聲,隻有無限的死寂,是宮中最恐怖的刑罰之一。
但莫不臣跳下深淵時根本無動於衷,他天生無心,不懂何為恐懼,於他而言不過是換了一個地方修煉。
他千年沒有睡眠,是因為他睡覺時不能修煉,但現在他身處在桃卿的夢境中,自身意識清醒,是可以修煉的,既然能修煉,待在何處便無所謂了。
十日後,他被一道法術從淵底接上來,兔妖長老不放心地守在深淵之前,擔心自家子侄很可能已經瘋了,卻目瞪口呆地發現莫不臣不僅毫發無損,就連雪白的兔耳朵都沒染上一星半點的灰塵。
他出關時,桃卿已經是他們的小師叔了,不過隻是確定了輩分,還沒有拜師。
桃卿仰慕魔門第一美人顧雪庭的風采,欲拜他為師,但顧雪庭深居簡出,從不收徒,甚至不肯和桃卿見上一麵。
這不正常,莫不臣進行了一番推算,發現夢境不知出了什麽差池,顧雪庭竟還未入夢。
這就難怪夢中的顧雪庭不肯見桃卿了,當年桃卿就是求了整整一年,顧雪庭才終於答應收他為徒。
不過莫不臣並不打算采取什麽手段,而是順其自然,等待顧雪庭自己入夢,他並不急於這一時。
宮中允許莫不臣休養三日,三日後他被派去擦拭祖師玉像,豐姿秀逸的少年一身雪色道袍,手持潔白拂塵,踏進了祠堂。
對於剛入門的弟子來說,擦拭高大的玉像難於登天,但對於法力高深的莫不臣來說卻不是什麽難事。
隻需丟幾道除塵訣,玉像立刻變得纖塵不染,莫不臣輕鬆完成了工作,轉身向大殿深處走去,準備尋一處清淨地方打坐修煉。
不過在路過祠堂的隱蔽之處時,他忽然聽見了某些不同尋常的動靜。
這是衣物布料窸窸窣窣摩擦的聲音,片刻後桃卿的聲音響了起來,帶著幾分疑惑問道:“白師兄,你真的沒記錯嗎,我一定要脫下衣服修煉?”
“卿卿放心,師兄怎麽會騙你,這種法決就是要脫光衣服修煉。”
白複玉聲音含笑,溫柔地哄著桃卿,桃卿猶豫片刻,遲疑地答應了他:“那好吧,師兄,你不準騙我,不然我會生氣的。”
莫不臣沒有回避,徑直走了過去,或許是因為他在夢中的身份是兔妖,哪怕並未刻意收斂,他的氣息和腳步聲也很微弱,沒有引起那兩人的主意,於是他看到了裏麵的場景。
桃卿已經被白複玉哄著脫去了外麵的道袍,裏衣解開一半,露出了雪白的肌膚。
他以前沒有接觸過修煉,又很信賴溫柔而彬彬有禮的白師兄,聽聞白複玉所說的“吸收靈力就是要盡量讓身體感受空氣中的靈氣,身體暴露得越多,就越容易感知”,便信以為真,準備脫下衣服向師兄請教,反正他們都是男子,無須避嫌。
桃卿低頭解著裏衣的係帶,完全沒注意到白複玉握著扇柄的手正漸漸收緊,眼底欲.色湧動,嗓音微啞地喚道:“卿卿……”
他忍不住想要一把抱住桃卿,卻忽然有一柄拂塵掃了過來,塵尾重重地甩到他頭上,打得他腦袋生疼,人已經有些懵了。
他猛地扭頭,就見兔耳少年麵無表情地自他和桃卿之間穿過,琉璃般的眼眸睨他一眼,說道。
“我負責打掃。”他說,“出去,你太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