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221(補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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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卿記得自己當初收下幼兔時曾經聽女神仆提過, 幼兔是莫道主用神力做成的,所以很容易打理,不僅不用喂食, 也無需給它擦兔屁股或梳兔毛, 而且極通人性,乖巧粘人,是隻近乎完美的小兔子。
    於是他對莫不臣點頭:“晚輩知道,它是由您的神力化成的。”
    說著,他看到幼兔被莫不臣拎得難受, 不停地揮舞著小爪子掙紮,便有些心疼地補充一句:“您別這樣抓它, 它會不舒服的。”
    他跟隨莫不臣修習數月,早就不像過去那樣畏懼他了, 言辭中多了不少親近之意,否則放在以前,他就算再怎麽心疼幼兔,也不可能有膽量嗔怪神夢道主。
    莫不臣沒有怪罪下來,正相反, 他聽出桃卿抱怨的親昵之意, 神色為之稍頓,不再暗藏陰鬱,順從地將幼兔放了下來。
    幼兔被揪得後頸肉發疼,一朝得到解脫,立刻生氣地撕咬著莫不臣的衣擺,卻發現根本咬不動, 它更氣更委屈了, 嗚嗚嚶嚶地跳進桃卿懷裏, 求他給自己摸毛壓驚。
    桃卿捧住幼兔邊親邊哄,耐心又溫柔,莫不臣看了一會,開口說道:“它不是真正的兔子,你何必多此一舉。”
    他這個正主就在近處站著,尚且受到桃卿冷遇,反倒是他用情絲做的小兔子被桃卿喜歡得不行,這是什麽道理?
    聽出莫不臣的不悅,桃卿隻以為他是覺得自己沒出息,便笑了笑說道:“在我心裏,九郎既不是一團神力,也不僅僅隻是一隻小兔子,它更是我的朋友和家人。”
    桃卿還記得莫不臣之前曾不準他把幼兔稱作“九郎”,但時間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後來莫不臣放棄了對他的情意,也沒再提過此事,是以他又叫起“九郎”來了。
    他撫摸著幼兔軟乎乎的身體,眼中滿含溫柔之色:“雖然它不能口吐人言,卻有著人的喜怒哀樂,一心愛著我。我難過時它會趴在我身邊安慰我,我遇到危險的時候,它會奮不顧身地撲上來救我……”
    聽到這裏,莫不臣微蹙起眉頭問:“你說你遇到了危險?什麽危險?”
    桃卿想了想,覺得這件事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便說道:“其實也沒什麽,就是在去年爭奪神夢令的曆練中,我的曆練之地剛好就是日長小界的大庭國,當時的大庭皇帝對我圖謀不軌,給我下了春.藥,逼迫我屈從於他。”
    “那種藥名為‘肉蓮丸’,厲害非常,可以封住修士的靈力,我倒在床上束手無策,九郎卻冒著傾盆大雨趕到了我的身邊,為了救我,它還咬了皇帝。”
    “可它那麽小一隻,皇帝輕而易舉地將它甩了出去,它便重重地摔在櫃子上……”
    回想著當時的驚心動魄,桃卿心中酸澀,撫摸幼兔的動作也更輕柔了幾分。
    “為了我它可以不顧自身的安危,從那時起我就不再把它當成一隻小兔子,而是我的家人,我已經離不開它了。”
    說到這裏,他還不忘給裴之渙說好話:“好在之渙及時趕到將我救下,他甚至為了我殺了他的父親,也就是大庭皇帝。他弑殺生父著實情有可原,還請您不要罰他……”
    他聲音放輕,偷偷地看了莫不臣一眼,之前莫道主曾經重罰過之渙,要他割去一半的血肉,當時他為之渙求情也隻是換來了暫時不罰,但說不定哪天就會舊事重提了,所以他當然要見縫插針地為之渙早做打算。
    莫不臣因為失去記憶,早已不記得他曾懲罰過裴之渙,但他了解自己,能夠猜到自己懲戒裴之渙定然不是因為他殺了生父,而是出於不可言說的嫉妒之心。
    現在的他有著一模一樣的感覺,他嫉妒裴之渙——那晚他救下身中春.藥的桃卿後,會發生什麽事自然不言而喻,難道就是因為這一夜迷.亂,桃卿才會對裴之渙心生傾慕?
    莫不臣無法不去想象,倘若那一夜是他救下了桃卿,他們兩人的關係會不會變得有所不同?
    他分明是有機會的,他在桃卿身邊留下了情絲兔,如若那時他能分心多看一眼,救下桃卿的人也就不會是裴之渙了。
    可他沒有這麽做,那晚他沒有關注桃卿。事到如今,縱使他法力通天,亦不能回到過去將桃卿救出來。
    莫不臣的聲音僵冷得如若寒潭中的岩石,回答桃卿:“我不會懲罰裴之渙。”
    他沒能保護桃卿,便怪不得裴之渙搶占先機,此事全因大庭皇帝而起,哪怕如今皇帝早已身死,他也會找到他的轉世,對他降下懲罰。
    “多謝道主!”
    桃卿由衷地感到高興,麵露盈盈笑意,幼兔受他影響,也開心起來,舔了舔他的手指。
    看著他的笑顏,莫不臣素來波瀾不驚的心忽然浮現出了複雜而陌生的情緒,既是憤怒,也是後怕和憐惜,還有絲絲的後悔。
    他從不會後悔什麽事,唯獨這一次是例外。
    如果當初他能救下桃卿就好了。
    他伸手摸了摸桃卿的頭發,動作很輕,就像是桃卿摸幼兔那樣:“那時你怕嗎?”
    “其實也還好。”桃卿靦腆地說,“就算我沒有靈力可用,但到底也是個修士,就算沒有之渙幫我,我也不會讓皇帝得逞的。”
    莫不臣靜靜看了他一會,忽然說道:“把九郎交給我吧,我為它注入一些力量,讓它今後既能自保,也能保護你。”
    他改了主意,不打算對桃卿說實話了,而是讓情絲兔留在桃卿的身邊,既可以作為他的眼睛,也可以守護桃卿的安全。
    他絕不允許桃卿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到傷害。
    “既如此,晚輩就先謝過道主了。”
    桃卿很是心動地將幼兔抱給莫不臣,倒不是他想讓幼兔保護自己,而是那句“讓它自保”打動了他,九郎撞在櫃子上的那一幕至今都讓他心痛,若是他日後無法護得九郎周全,也至少希望它可以擁有逃跑的力量。
    不過幼兔並不是很配合他們兩個,它才被莫不臣抓得後頸肉疼,現在一見桃卿竟然想把它交給莫不臣,嚇得它連忙往桃卿衣襟裏鑽,發出可憐的叫聲,生怕桃卿不要他了。
    見它著實被莫不臣嚇破了膽,桃卿隻好作罷,打算過幾日再說,莫不臣沒有說什麽,這兩個月中他會和桃卿朝夕相處,既然有他親自看著他,也就用不上情絲兔了。
    深夜,兩人在桃卿的神國裏過夜,隻是神國才建立了一個雛形,到處都光禿禿的,簡陋得簡直不能住人。
    桃卿很努力地想用神力變出些東西布置一下,可惜尚且學藝不精,均告失敗,他隻好在須彌戒指裏到處翻東西,想著至少用簾子遮一下,將他和道主隔開,否則也太失禮了。
    但他的行李就算準備得再周全,也想不到還需要準備家具,翻了半天就隻翻出來兩個絲綢做的蒲團。
    他很不好意思地對莫不臣說:“要不然晚輩還是將飛舟取出來,今晚就在飛舟過夜……”
    “不必,這樣就可以了。”
    莫不臣取走一個蒲團,在距離桃卿幾尺的地方趺坐下來,閉目調息。
    他之所以沒有動手替桃卿布置,倒不是端架子,而是因為擅自改動別人的神國是神道中的忌諱,一般都會被當成挑釁之舉。
    兩人再無他話,桃卿也取了蒲團打坐,他還準備了一件袍子給幼兔做窩,但幼兔可能是被桃卿想將它交給莫不臣的舉動嚇到了,一直粘著他不走,桃卿也就任由它爬到他的大腿上,揣起小爪子,團成又白又暖和的雪球。
    桃卿幾乎不會在夜間打坐,而是保持著正常的睡眠,他習慣了睡覺,今晚也不例外,打坐沒一會就睡著了,頭一點一點的,身子也發軟,沒一會就要倒在地上。
    好在一股無形的力量及時托住了他的身體,而後將他慢慢放了下來,保持著一個舒服的姿勢,繼續撐著他的身體好讓他安心熟睡。
    莫不臣自蒲團上起身,來到桃卿身邊,一人一兔的睡相都不怎麽樣,桃卿被神力托著放鬆了身體,一會一變睡姿,幼兔更是睡得四仰八叉的,露出軟綿綿的肚皮,尾巴尖時不時地輕抖一下。
    莫不臣越看越覺得情絲兔像極了桃卿,幾乎與他這個原主人沒有半點相似了。
    現在就算是把這隻兔子扔到那幾十隻和它長得一模一樣的情絲兔群中,想必桃卿也能一眼分辨出自己的小兔子。
    莫不臣思忖片刻,手指輕點在幼兔的腦袋上,任由心神沉浸在它的記憶裏。
    他看的是桃卿被大庭皇帝下藥的那個夜晚。
    在幼兔的記憶中,他看到了狂風暴雨,皇帝猙獰醜惡的嘴臉,還有桃卿雙頰潮紅地倒在床上無力喘息的樣子。
    片刻後,莫不臣睜開了眼睛,淨若琉璃的淺淡眼珠變成了濃墨重彩的色澤,稍一運轉神力,便在瞬息間來到了大庭國的皇陵。
    皇陵夜色濃重,有寒鴉鳴叫,莫不臣推算出皇帝的陵墓位置所在,便下了地宮,打開了他的棺槨。
    盡管死得難看,但皇帝的下葬還是甚為風光的,隻見陰沉木的棺槨中陪葬了滿滿一棺的金銀珠翠,一具屍骸身著隆重的朝服躺在其中。
    由於口含丹珠,哪怕死去已有一年時間,皇帝的屍身依然不曾腐爛,他當初被裴之渙斬了頭顱,縫屍匠為他補屍時便用金線細密地將斷口縫合起來,技藝巧奪天工,幾乎看不出絲毫痕跡,使他頗具帝王威嚴。
    莫不臣冷漠地掃過一眼,屍體便化作了一灘惡臭熏天的屍水,而陪葬的金銀器物也全部化為了朽物和粉塵,整座地宮很快就變得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了。
    不過他此行前來不是為了專程毀掉皇帝的陵寢,而是為了通過他的屍身找到他的轉世,毀去他的元神。
    得了線索,他稍一推算,算出皇帝投生到了一戶富貴之家,或許是因為他上一世勵精圖治,於百姓而言尚且算是明君,哪怕犯下了有關桃卿的那樁罪惡,來時也照樣能博得一個好命格。
    世上可沒有這樣的好事。
    莫不臣來到皇帝托生的人家中,找到了他的轉世,如今的皇帝忘卻前塵,隻是一個兩月大的男嬰,現在正躺在繈褓裏被乳娘喂夜奶,一雙大眼睛又黑又亮,吃夜奶吃得很是香甜。
    乳娘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給小少爺喂著夜奶,卻猛地看到屋中多了一道人影,不由遍體生寒,就要驚叫起來,被莫不臣隨手打暈了。
    其實莫不臣不在乎是否留她性命,他本打算直接殺了她,甚至殺掉皇帝托生的這一家,但他發現這一家都是桃卿的信徒,少一條性命桃卿的願力就會稀薄一分,這才沒有動手。
    他不願意碰觸那嬰孩,隻以神力將他提了起來,帶著他來到神夢山,並強行喚醒了他的前世之憶。
    嬰孩臉上的表情依然沒什麽變化,但他的眼神開始變得不一樣了,再無孩童的清亮天真,而是變得深沉汙濁。
    見此情景,莫不臣知曉他已經想起了上一世,隻不過是發現自己突遭劫難,被陌生之人帶離了府邸,便依然裝成不知情的嬰孩而已。
    “裴嶽。”
    他叫出了皇帝上一世的名諱。
    “你可知我為何要找上你?”
    嬰孩逐漸收起天真之色,眼睛黑沉沉地盯著他,有打量也有忌憚。
    此等神情出現在孩子臉上,難免叫人毛骨悚然,莫不臣則無動於衷,開口說道:“我隻是覺得裴之渙不夠心狠手辣,便來送你一程。”
    接著他便抬手,以神力一寸寸地捏碎了嬰孩的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