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麽了？”忽略少年的嘲諷, 路遙主動詢問。
    雪歌一愣，這才想起還陷入昏迷的同伴，扶起虛弱的鍾如迎, 聲音冷硬：“我們到盲盒店了, 快起來！”
    鍾如迎臉色蒼白, 眼皮輕跳, 卻半晌沒有清醒。
    雪歌很無措, 鈴蘭說找到盲盒店，就能救鍾如迎。
    明明到了店門前，她的狀態沒有絲毫變化, 還是像快死了一樣。
    “喂，快起來！再不起來我要咬你了。”雪歌說著張開嘴, 露出細密整齊的鋸齒狀牙齒。
    姬非命坐在離路遙不遠的門口，剛開始還以為來了客人, 看見雪歌張嘴後露出的牙齒，頭皮微微發麻。
    作為前神使，神隕之前，他也經常與怪異之物打交道。
    但他們世界的怪異之物比較婉約，不是這種粗放直接的類型。
    第一次見到, 有種硬核驚悚片照進現實的荒謬感。
    而店主坐在門外，離那怪物不足兩米遠, 絲毫不見驚慌。
    想起隔壁兩間店鋪的店員, 姬非命又忍不住促狹地想店主大概已經習慣, 說不定她心裏還盤算著要招這怪物做店員。
    這朵花牙齒好整齊。
    路遙在旁邊看了一陣，這期間又釣起三條變異魚。
    眼看少年俯下身, 真準備咬人, 她低聲道：“有沒有一種可能, 她昏過去了，聽不見你的聲音？”
    雪歌偏頭看路遙，收起無措，淡聲道：“鍾如迎聽不見，鈴蘭還在，鈴蘭會回應我。”
    路遙：“……什麽意思，鍾如迎和鈴蘭是什麽關係？”
    “鍾如迎是園丁，鈴蘭是同伴。”雪歌還是收起了牙齒，又去推昏迷中的女人。
    不知他是故意，還是不懂控製力道，“砰——”一下，鍾如迎被掀個側翻，腦袋撞上藤枝編就的船板，額頭磨出一小片紅腫。
    路遙：“……你是說她們兩個都在這具身體裏？”
    雪歌點了下頭，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準備繼續用物理手段喚醒同伴。
    路遙瞧著有點可怕，出聲叫住他，抬手指了指門上的招聘告示：“你能不能看見貼在這裏的紙？”
    姬非命聞言跟著抬頭，店主手指著的地方，明明什麽都沒有貼。
    雪歌點頭：“上麵說招收店員。”
    變異動植物也上學麽？
    竟然識字。
    路遙收斂表情，“她是受傷，還是生病？盲盒店有藥劑盲盒，如果需要，可以自行兌換。”
    雪歌眼睛一亮，起身跳下船，快步走進盲盒店。
    姬非命合上書，狀若淡定地起身，準備為客人提供指引。
    雪歌站在盲盒幣兌換機前，神情複雜。
    人類殺死他們，還用他們的心髒當作貨幣，交換物品。
    這些人類和那些獸類一樣，殘暴嗜殺，以此為樂。
    沒有人控製的小船，將要隨著洪水漂遠。
    路遙收起魚竿，伸手扣住船沿。
    躺在船裏的女性，沒有少年身上那種獨特的、像植物的纖弱氣質，看起來是人。
    路遙注意到她手腕上有一串鈴蘭手鏈，綠枝白花，鮮嫩如新。
    這手串漂亮，路遙試探地伸手想觸摸。
    白色花苞如有自主意識一般，忽然豎起來，露出藏在鍾狀花苞下的細小牙齒。
    一串白色小花苞全都仰著“臉”，小嘴巴一張一合，哢嚓哢嚓咬空氣。
    路遙這才注意到鈴蘭花枝並非戴在女人手上，而是從她皮膚裏生長出來的一根綠色枝莖繞成一個圈兒，環在她的手腕上。
    路遙脊背微涼，這就有點變.態了。
    “她被變異植物寄生了？”路遙自言自語。
    雪歌從店裏出來，聞言眉頭擰成疙瘩，臉色不愉，“不是。獸類襲擊基地，鍾如迎胸口被捅穿，快死了。鈴蘭想救她，暫時與她共生。”
    他和鈴蘭自小被養在基地，鍾如迎是負責投食和照顧他們的人。
    獸類襲擊基地時，其他人都死了。
    鍾如迎也受到致命傷，放著不管，很快就會死掉。
    鈴蘭與鍾如迎融合，讓她沒有當場死亡，一人一花變成了共生體。
    可能是鍾如迎的身體實在虛弱，鈴蘭與她融合後，丟了一個盒子給雪歌，讓他找到盲盒店，隨後也陷入沉睡。
    偶爾清醒，鈴蘭就會從鍾如迎身體裏伸展出本體。
    原來是這樣，路遙抬頭，見雪歌兩手空空，“沒兌換盲盒？晶核不夠？”
    雪歌搖頭，看見纏在鍾如迎手腕上的鈴蘭花枝，欣喜地蹲下，伸出手指小心撫摸還在咬空氣的小花苞。
    “鈴蘭，你終於醒了。我找到了盲盒店，可還是不知道要怎樣把你和鍾如迎分開。”
    路遙有點驚訝：“你想把她們分開？”
    雪歌理所當然地點頭：“人類的身體太脆弱了。和鍾如迎徹底融合，鈴蘭也會變得很弱。”
    鈴蘭花苞小嘴長長合合，雪歌愣住。
    半晌後，他詫異地抬頭看向路遙，“鈴蘭問，盲盒店是不是有泡麵、水果和甜甜香香的水。”
    路遙不明白他問這話什麽意思，還是點頭：“確實有。”
    雪歌低頭跟鈴蘭交流了一陣，再次看向路遙：“鈴蘭說，她想住在這裏。”
    路遙眨眼睛，“我想問問為什麽？”
    雪歌也搞不懂鈴蘭的想法。
    她太小了，如今還是花枝形態，更多時候依靠本能行動。
    她願意與鍾如迎共生時，他還驚訝了很久。
    “她好像很喜歡這裏。”雪歌隻得這樣說。
    路遙再次伸手，試圖去碰鍾如迎手腕上的鈴蘭手串。
    小花苞收起牙齒，還左搖右擺，輕輕蹭她指腹。
    這小花花還會撒嬌。
    路遙有點驚奇，搓夠了鈴蘭的花苞，滿足了好奇心，站起身，看向雪歌，“想留在盲盒店，隻有一個辦法，成為店員。”
    雪歌皺眉，十分猶豫。
    基地沒有了，他剛得自由，不想這麽快又落進人類手裏。
    而且這家店以收集他們和獸類的心髒為生，他無比抗拒成為其中的一員。
    小鈴蘭搖著花苞和葉子，從鍾如迎身上伸長了枝莖，想纏上路遙的手腕。
    “不準咬！”路遙兩手拎起鈴蘭頂部的葉尖，拉遠一點，看向雪歌，繼續道：“成為盲盒店店員，我可以想辦法分開鈴蘭和鍾如迎，還會提供鈴蘭想要的泡麵、水果和甜甜香香的水。”
    鈴蘭聽見後麵的話，立刻扭著纖細的枝莖，轉頭去纏雪歌。
    雪歌瞧著忽然變得殷勤的鈴蘭，摸不著頭腦：“你就這麽想留在這裏？這家店專門收集我們和獸類的心髒，你就不怕？”
    鈴蘭和雪歌溝通了一會兒，雪歌無奈地抬頭看向路遙，“我們願意做店員。條件是先分離鈴蘭和鍾如迎，她不想和鍾如迎共生了。”
    路遙以為他們還要猶豫很久，沒想到這就決定了。
    兩棵小異植願意做店員，事情就好商量了。
    路遙讓雪歌把鍾如迎抱進店裏，又讓姬非命聯係願意出診的外科醫生。
    她回美甲店尋找分離植物和人體的方法。
    梅露露和普修是妖精，比其他異族更熟悉植物和藥草，又是光明魔法師。
    聽說一棵鈴蘭花妖精妖精的理解）和人族共生了，臉都綠了。
    他們立刻告訴路遙一個隻有妖精知道神秘魔法，可以分離互相融合的異體。
    魔法世界種族眾多，各有所長，這種異族融合共生偶爾也會發生。
    亞曆山大大陸是高魔世界，學習、研修魔法相對比較容易。
    無常世界可以使用魔法，但是低魔世界。
    路遙擔心分離過程出現問題，偷偷在研究室反複練習。
    鍾如迎睡在旁邊臨時搭起的病床上，還處於昏迷中。
    床邊放著一張小矮桌，擺放了新鮮水果、泡麵和飲料。
    小鈴蘭從鍾如迎手腕裏伸出枝莖，趴在床頭左啃啃右啃啃，吃得不亦樂乎。
    雪歌在一旁陪護，手裏拿著一個蘋果啃，脆甜的汁水順著喉間流下去，他愣了一下，忽然明白鈴蘭為什麽想留在這裏了。
    姬非命約的醫生姓白，正在出差，答應兩天後過來。
    路遙繼續練習魔法。
    無常世界的洪澇期還在持續，連夜大雨，水位不降，反而在繼續上升。
    第二天早上，蔣寒和池瑾劃著浮木綁成的簡易筏子來到盲盒店。
    蔣寒先到研究室看爺爺，蔣老和羅會安忙於研究，還不知道洪澇期來了。
    出來一看，才知道大水已經淹到店門前。
    蔣寒說，這次無常降臨前一直下雨，大家都有經驗，猜到下一次可能是洪澇，提前挖了水渠，居住在基地宿舍一樓、二樓的居民都提前搬了家，暫時沒有人員傷亡。
    人們已經習慣節衣縮食，寒潮期在盲盒店兌換到大量物資，沒有全部揮霍，大部分人都選擇屯在家裏。
    遇到這種兩次無常間隔縮短，幾乎沒有過渡期的異常情況，罕見的沒有陷入恐慌。
    家有存糧，人心不慌。
    不過，這段時間也有一些人想來盲盒店。
    可惜水位持續上漲，泥水裏變異生物多，普通人沒有裝備，不敢輕易出門。
    蔣寒來盲盒店，一是看爺爺，二是看看店裏有沒有上新。
    他在店裏轉了一圈，發現晶核盲盒真上新了。
    冬日限定係列下架，上新了“水上限定係列”。
    全套隻有五個款式，四個常規款，一個隱藏。
    一整套有四盒，兩百元一抽。
    而這個係列全店隻出二十套，限時上架。
    盒子上特別用紅字標明，最好在室外拆盒。
    蔣寒直接端了一盒，又極力勸說池瑾也端一盒。
    兩人坐在盲盒店門外拆盒，蔣寒看到印在外盒上的款式圖就激動起來。
    難怪這麽貴，還要求在室外拆盒。
    這一盒要能抽到隱藏，就太值了。
    就算不出隱藏，抽到橡皮艇，蔣寒都覺得值。
    他先撕開第一盒，出了救生圈。
    一盒五個，充好氣的大救生圈。
    令人驚異的是救生圈剛拿出來時，和普通晶核盲盒一樣大。
    接觸到空氣後，它們開始膨脹，最後變成正常救生圈的大小。
    “這難道是魔法嗎？還是店主對晶核能源開發後，已經有技術應用於物品縮小放大了？”
    蔣寒喃喃，至少異能做不到這個程度。
    他還真沒猜錯，路遙嚐試用魔法陣縮小物品，變輕，再包裝進盲盒。
    這個法子有用，但很麻煩，每一件都得畫魔法陣，編織陣法順序。
    限量銷售的款式偶爾可以用用這個法子，大批量銷售的日常款盲盒就沒必要了。
    旁邊池瑾拆開第一盒，掉出一張黑色卡片。
    蔣寒看到這熟悉的一幕，一股又喜又不甘的情緒湧上來，“池哥，你別又抽到隱藏了吧？”
    池瑾兩指夾住卡片，背麵的“隱藏”二字金光閃閃。
    又是這個。
    池瑾都煩了，心緒越來越沉。
    他的好運氣還沒結束，不知道反噬的時候會有多可怕。
    “我就知道，又是隱藏！”蔣寒怪叫一聲，比本人還崩潰，湊到池瑾身邊，小聲問，“池哥，你真的沒有用異能查看盲盒？”
    他不清楚池瑾異能的具體形態，但知道他非常厲害。
    單論武力值，長明基地沒有人能與池瑾相比。
    隻是他一直待在園圃，人又懶散，旁人隻當他是個種花小工，很少留意。
    池瑾瞥他一眼，沒說話。
    蔣寒真實地嫉妒了。
    為什麽這個人能一直開到隱藏啊？
    兩個人各自拆完一整盒，蔣寒開出五個救生圈、五件救生衣、一台晶核能源驅動的烘幹機，一艘橡皮艇。
    毫不意外，沒有隱藏。
    池瑾開出隱藏衝鋒舟，常規款橡皮艇、救生衣和烘幹機。
    衝鋒舟有動力係統，出門狩獵、收集物資，或是用於水上救援，特別方便。
    隻是比起橡皮艇，駕駛衝鋒舟有一點難度。
    皮筏艇和衝鋒舟體積大，又重。
    用魔法陣縮小、變輕，大批量無法控製在玻璃貨架的承重範圍內。
    這兩個款式都需要拿卡片找路遙兌換。
    蔣寒的是一張白卡，池瑾則遞過來一黑一白兩張兌換卡。
    路遙接過隱藏黑卡時都不由側目，次次出隱藏，這個人真的很歐。
    橡皮艇和衝鋒舟都在倉庫，路遙借用蔣寒的浮木筏子，劃到倉庫，開出衝鋒舟。
    兩艘皮筏艇用繩索綁在衝鋒舟後麵，一起拉出來。
    衝鋒舟駕駛需要學習，池瑾依然是個機器白癡，學不會。
    蔣寒花兩個小時就學會了。
    走的時候，他開著池瑾的衝鋒舟，牙都要裂到耳後根了。
    池哥光有歐氣，不會用機器。
    這衝鋒舟怕是要和雪地摩托一樣，成為基地的公用品了。
    兩人離開後不久，陸陸續續有人通過各種手段來到盲盒店，購買水上限定係列盲盒。
    二十套限定盲盒，到下午隻剩七套。
    西邊森林。
    姚依依、衛泉、李欣三人在泥水裏狂奔。
    她們沒能回到基地，半路遇見往東麵行進的變異獸小隊。
    兩個同伴被殺，三人費盡力氣逃出來，萬分後悔沒聽雪歌的提醒。
    西麵已經被變異獸類占領，所有基地都被踏平，沒留一個活人。
    而南麵、北麵的變異獸類也莫名往西麵聚集。
    它們匯合後，開始一起往東麵行進。
    姚依依抹一把臉，眼前視線稍微清楚一點。
    她的目標是盲盒店，那裏會聚集各個基地的人，她想告訴他們快準備逃跑。
    變異獸裏出現了獸王，那不是人類可以戰勝的存在。
    路遙在透明無菌的病室裏，用魔法分離小玲蘭和鍾如迎融合到一起的身體。
    白鏡和姬非命站在盲盒店門口，看著門外湧動的洪流，氣氛沉默。
    白醫生請假來店裏，簽完保密契約，準備見病人，結果進不去病室。
    特殊空間，普通人無法察覺。
    蔣山潤、羅會安聽說路遙在接觸變異植株，還要做手術，立刻停下手裏的研究工作，跑到病室外麵圍觀。
    雪歌一直守在外麵，眼巴巴望著裏麵的病床。
    關鍵時刻，病室裏的窗簾自動拉起，隔絕外麵所有視線。
    幾分鍾後，路遙拉開窗簾，手裏抱著一盆鈴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