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澇期持續五天後, 大雨停了。
    水位慢慢下降，灰色的濃霧從四麵八方襲來。
    鍾如迎告訴路遙，新一輪無常是毒霧。
    這一次甚至連過渡期都沒有, 一切都仿佛在加速。
    毒霧中有粉塵、汙染物顆粒、病毒顆粒等, 吸入會引起呼吸道感染、破壞神經係統。
    不僅對人有傷害，連變異動物和變異植物也會受到影響。
    變異植株與人體結構不同, 受到的影響相對較小。
    變異獸和人差不多，一旦吸入過多毒霧氣體，會中毒生病。
    盲盒店有魔法屏障，可隔絕物理攻擊，也能阻擋水流、酸雨、毒霧滲透。
    不用擔心毒霧蔓延進盲盒店, 但情況也不太好。
    路遙花一天時間籌備了一批“防毒霧限定”盲盒，上滿了盲盒機和一整個玻璃貨架。
    店員們全都戴上防毒口罩，盲盒店門上也加裝了過濾紗網, 以防萬一。
    不過, 毒霧期間沒什麽人來盲盒店。
    衛萱和聶雨暫時都留在店裏，晚上也不回住處了。
    路遙在研究室看書，最近太忙，睡眠不足, 看著看著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小玲蘭原本安分的呆在花盆裏, 抱著一個蘋果啃得起勁, 忽然停下動作，慢慢湊到路遙眼前。
    她左嗅嗅，右嗅嗅, 確定路遙確實睡著了。
    枝莖從花盆裏慢慢移出來, 拉長了將路遙淩空卷起, 鈴蘭花苞仰起臉, 露出鋸齒狀的牙齒。
    路遙眉心輕擰，緩緩睜開眼睛，感覺身體懸空，側頭對上小玲蘭的一張嘴巴，“打算吃了我？”
    小玲蘭猛地垂下臉，莫名有點心虛。
    路遙手指輕動，撓了撓捆住自己的纖細枝莖。
    鈴蘭怕癢，鬆開一點。
    路遙腳尖觸到地上，站了起來，轉頭看向鈴蘭：“以你的能力，直接吃掉我也不費力，為什麽要偷偷摸摸？”
    別看她小，吃東西一點都不秀氣，吃肉的樣子可以稱得上凶殘。
    小玲蘭搖花苞。
    異植看起來有思維能力，本質上還是與人不同。路遙甚至不會感到生氣，但也不想一直縱容。
    路遙正色：“撒嬌也沒用。要什麽直接說，扭扭捏捏我也猜不到。”
    【檢測到盲盒店異族店員“小玲蘭”對店主的好感度上升10，當前好感度為11。】
    路遙：“……”
    好吃好喝供著，小東西一點好感度不漲。
    罵罵咧咧，反而開始喜歡了。
    就……讓人很難琢磨……
    路遙忍不住多問一句：“你覺得吃了我，就能繼承盲盒店當店主，然後店裏的食物全都供你隨便吃？”
    小玲蘭的花苞忽然全部仰起，一副震驚的樣子。
    【檢測到盲盒店異族店員“小玲蘭”對店主的好感度上升10，當前好感度為21。】
    路遙撓頭：“……怎麽忽然變得好懂了。跟我鬧就算了，別去嚇店裏其他人，不然把你丟出去。”
    小鈴蘭湊過來，殷勤地想用花苞蹭路遙。
    路遙退開一步，避開鈴蘭伸長的翠綠莖杆，忽然想起那天池瑾說“別對她太好”。
    【檢測到盲盒店異族店員“小玲蘭”對店主的好感度上升20，當前好感度為41。】
    路遙：“……就……你的喜好屬實有點特別。”
    灰色濃霧裏，一隻巴掌大的橘色小異獸拔足狂奔，呼嚕呼嚕地往唯一能嗅到特別氣味的方向跑。
    漸漸的，他的速度越來越慢，眼前模糊，出現重影。
    小異獸停下來，甩了甩腦袋，重新確認方向，繼續往前跑。
    不知跑了多久，他瞪著圓乎乎的眼睛，不甘心地望著前方，緩緩停下腳步，趴伏在地上。
    吸入太多毒霧，他動不了了。
    那家店明明近在眼前，可他怎麽跑，都到達不了。
    小異獸輕輕閉上琥珀色的眼睛。
    一個穿著全身防護服的人影撕開濃霧，慢慢走過來，撿起地上破布娃娃一樣的小異獸，轉身回到盲盒店。
    鍾如迎站在門口，看清路遙撿回來的東西，有些驚訝：“發育不良的變異貓？”
    路遙看著異獸身上深深淺淺的橘色斑紋，點頭道：“還是隻小橘貓，看著小，長得倒是圓乎，還有點可愛。吸入太多毒霧，動不了了。”
    鍾如迎的基地被變異獸摧毀，自己也被變異獸所傷，看小橘貓的眼神很冷：“不要小看變異獸。店主打算救它？”
    “先喂一點解毒劑試試。”路遙沒有錯過鍾如迎的眼神，找出解毒劑，用注.射.器一點一點推進小貓嘴裏，“這隻小獸正好倒在店門外，像是直直朝盲盒店跑來，等醒了就能知道他想做什麽。”
    異植中會出現有意識的個體，異獸中也可能出現。
    或許，在無常中掙紮的不僅僅是人類。
    喂完解毒劑，小橘貓的呼吸漸漸平緩。
    小獸躺在路遙手裏，真就隻有巴掌大，渾身的茸毛摸起來很軟乎。
    路遙在桌子上鋪了塊毛巾，圈成一個小窩，把小異獸放進去。
    鈴蘭自己抱著花盆，枝莖踩地從後台出來，看見路遙神色溫柔地看著桌子，“蹬蹬蹬”跳上去。
    瞧見蜷縮在毛巾裏的小異獸，又抬頭看路遙。
    店主一臉慈愛，她震驚地後退幾步，差點掉到桌子下。
    店主開始喜歡異獸了！
    小玲蘭備受打擊，小碎步挪過去，企圖找店主撒嬌。
    這時，小異獸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琥珀色的眼瞳裏帶著水澤，看見伸到麵前的手指，想也沒想伸出舌尖，輕輕舔舐。
    路遙眼睛一亮，心都快化了。
    他好可愛啊。
    又小又萌。
    鈴蘭：“……”
    小異獸舔了幾口，忽然清醒過來，仰頭看了路遙一眼，又扭頭四處打量，似乎是不明白自己怎麽在這裏。
    轉眼看見盲盒機，他輕巧躍下桌子，在店裏巡視一圈，找到想要的東西，開始跳起猛撞藥劑盲盒機。
    路遙觀察了一下，覺得他應該是想換盲盒，試探地出聲提醒，兌換盲盒需要用晶核。
    小異獸果然能聽懂，歪著圓圓的小腦袋看了路遙一會兒，扭頭走到一台盲盒機擋住的角落，躲了進去。
    雪歌說過，晶核對於異植、異獸來說，如同人的心髒一樣重要。
    每個世界用於交換的物品是係統評估後，自動確定，不由店主控製。
    路遙輕手輕腳走到盲盒機後，小心翼翼探頭，想看看小異獸的情況。
    他來時就光禿禿一隻貓，什麽都沒帶，身上也沒有晶核，不會在自閉吧？
    玲蘭抓到機會，一躍跳進路遙懷裏，一起探頭偷看小異獸。
    小異獸蹲在角落，麵朝牆壁，背對著外麵，正在使勁嗯嗯。
    片刻後，金色的晶核塊掉落在地上。
    他站起來用爪子扒拉，似乎在清點數量，覺得差不多了，抬頭就看見偷.窺的路遙，琥珀色眼睛撲閃撲閃：“嗷嗚！”
    拉好了，拿去吧。
    快給我盲盒！
    路遙＆小玲蘭：“……”
    晶核不是等同於變異獸的心髒？
    這是新進化的獸類？還是說隻有這隻小異獸特殊？
    新鮮的金色晶核塊比紅色晶核價值更高，兌換出大把盲盒幣。
    小異獸把店裏能兌換的盲盒全都兌換了一遍。
    路遙給裝進一個結實的盒子裏，用繩索綁好，又給小異獸戴了個防毒口罩。
    小異獸看著隻有巴掌大，力氣很大。
    前腳套上繩索，拉著一箱盲盒，眨眼便消失在灰色濃霧中。
    目送小異獸離開，路遙轉身回到店裏。
    小玲蘭伸長了枝莖，輕輕蹭她臉頰，比以往還要熱情。
    【檢測到盲盒店異族店員“小玲蘭”對店主好感度上升20，當前好感度為81。】
    路遙：“……”
    森林深處，小異獸拉著一箱盲盒，疾馳如風。
    同族被困在濃霧裏，必須快一點回去。
    有解毒劑和防毒口罩，他們一定會像他一樣，恢複過來。
    小異獸回到同族落腳的地方，卻發現四周變成了一片空地，不見一個同族。
    他無措地四處張望。
    一個高大的黑影從樹後走出來，“小虎，你回來了。”
    小異獸後退一步，辨別出獸王的氣息，圓溜溜的眼睛快速眨動，疑惑不已。
    獸王變成了他不熟悉的樣子，和盲盒店裏的兩腳生物很像。
    化出人形的獸王從濃霧裏走出來，蹲到小虎麵前，伸手捉起他，捧到麵前：“你到哪裏去玩了？身上有陌生的氣息。”
    小異獸：“嗷嗚。”
    獸王：“你去了那家店，用‘嗯嗯’換了解毒劑和防毒口罩？”
    人類的喜好一直很變.態。
    獸王金色的眼瞳裏滿是不可思議，隨手將小虎崽放在頭頂，俯身去拆盲盒。
    拆出各種食物、晶核道具，還有藥劑和防毒口罩。
    獸王戴上防毒口罩，把玩著晶核液體刀，眼神淩然，隨後將刀折疊起來，塞給小虎崽，“這小刀你帶著。”
    小虎崽張嘴把刀吞進肚子裏，“嗷嗚？”
    同族呢？
    獸王挑揀出食物和道具帶在身上，站起身，摸了摸肚子，頭頂著小虎崽往森林邊緣走，聲音冰冷：“不用在意它們，我們去做最後的清掃工作。”
    長明基地。
    姚依依和李欣躺在床上，麵色青白，渾身僵硬。
    基地的衛生員簡單看了一下，回頭對蔣寒道：“吸入太多毒霧，中毒了。”
    這兩人早上倒在基地外麵，被發現時已經昏迷。
    基地屯了一批藥品盲盒，但裏麵沒有解毒劑。
    如今外麵毒霧彌漫，不好去盲盒店，而且不確定盲盒店是否有上新解毒藥劑盲盒。
    依照對店主的了解，蔣寒覺得店裏可能已經有防毒霧相關係列盲盒，但他們出不去。
    蔣寒坐在一旁，沉思片刻，起身道：“我去找池哥，問他能不能藥草做點解毒劑。”
    爺爺不在基地，這種事隻能問池瑾。
    蔣寒戴上從冬日限定盲盒裏開出來的防寒口罩，再戴上雪地摩托的頭盔，快速跑向研究區。
    盲盒店。
    白鏡又來給鍾如迎掛水。
    鍾如迎傷口恢複得不錯，今天是最後一次掛水，後麵就隻用吃藥養著了。
    紮完針，白鏡準備走。
    取針的事情姬非命或者店主都可以做。
    路遙叫住他，遞過去兩個文件袋，“這是我店裏兩個員工的身體檢查報告，你幫忙看看。”
    白鏡一愣：“他們在哪裏做的檢查？”
    係統出品，十萬人氣值一份全身檢查報告，兩個人花掉了二十萬。
    路遙微微吐氣，不打算多說，“你先看看，能不能治？”
    白鏡抽出羅會安的報告看了兩眼，抬頭看她：“我拿回院裏，治療方案晚點發給你。”
    兩個人的報告，一老一少，病症不同，他要帶回去分別給專家診斷。
    路遙點頭，“麻煩你了。”
    下午，白鏡發來完整的診斷書，附上治療方案。
    蔣山潤年紀太大，身體器官正常衰竭，隻能開藥調理，沒有更多辦法。
    羅會安的情況比預想中好。
    他的病在十多年前屬於難症，但近幾年已經有有效治療方法。
    隻是他不能住院，保守治療方案就是掛水和吃藥，花得時間比較久。
    路遙和小胖子聊過之後，接受白鏡提供的治療方案，預付了五萬醫藥費，也為蔣山潤拿了一些藥。
    係統有些不解：【店主為什麽不直接為兩人延長壽命？】
    店主的時間已經多到花不完，隨便分點出來，也不用如此麻煩，又是花人氣值，又是花錢，還要耗費精力和時間。
    路遙：“我喜歡先盡人事。”
    係統不懂：【什麽？】
    路遙：“沒什麽。有常規辦法，隻要結果是好的，麻煩一點也沒關係。”
    第二天，羅會安開始接受治療，需要在避光的地方輸液。
    每次差不多要六個小時，配合吃藥，身體會有一些不適反應，無法繼續進行研究工作。
    路遙接替他的位置，幫忙做實驗，記錄植物生長數據和土壤的變化。
    雪歌也在實驗室幫忙，每日看到路遙，臉色一如往常，沒什麽表情。
    記錄完最新一組植物的生長情況，路遙脫掉手套，洗了手，回到休息室，支起平板準備追兩集電視劇。
    心裏默數三秒，係統提示如期而至。
    【檢測到盲盒店異族店員“雪歌”對店主好感度上升5，當前好感度為60。】
    路遙不用回頭，雪歌就站在她身後，一瞬不瞬盯著平板上的畫麵。
    她發現雪歌喜歡看盲盒店大堂顯示屏上的盲盒廣告，從美甲店拿來平板，嚐試播放電視劇。
    每天休息時間放兩集，雪歌很快被吸引，總是悄無聲息躲在後麵窺屏。
    他的好感度漲得比鈴蘭慢，但隻要每天播放電視劇，總會漲一點。
    作為一個人類，路遙無法完全理解異植的腦回路，隻求早點做完任務。
    毒霧蔓延持續了五天，在第六天清晨散去。
    太陽緩緩從東邊升起，天終於晴了。
    接連經曆寒潮、洪水和毒霧，童話廣場周圍的建築比之前更加破敗。
    盲盒店在一片斷壁殘垣中，十分顯眼。
    不遠處，有人結伴而來。
    毒霧一散，客人也上門了。
    路遙在門口站了一陣，轉身回店裏。
    雪歌忽然跑出來，無措地說：“店主，鈴蘭、鈴蘭長大了。”
    路遙抬腳走進去，心說小鈴蘭整天胡吃海塞，要是長不大，是要對那些被消耗掉的食物道歉的程度。
    鈴蘭站在研究室裏，聽見腳步聲，慢慢轉身，看見店主的身影，臉上一喜，飛快跑向門口，猛地抱住路遙，聲音又軟又嬌：“姐姐！”
    小女孩大概五六歲的模樣，穿著白色蓬蓬裙，腰間係著一條翠綠的蝴蝶結絲帶，頭上紮著兩個包包頭，發間綴著一串鈴蘭花，烏黑的眼珠像葡萄一樣，又大又圓。
    原來長大是這個意思。
    說起來，這兩天小玲蘭沒怎麽出現，看來是躲起來進化了。
    路遙蹲下身，仔細看她，隨即微微皺眉：“鈴蘭？”
    鈴蘭抱住路遙，臉貼過來，“姐姐！”
    路遙後仰躲過，抬頭看雪歌：“她的長相是不是有點眼熟？”
    雪歌麵無表情：“和店主很像。”
    說很像都是客氣，鈴蘭長得幾乎和路遙小時候一模一樣。
    路遙想起了姆姆，微微沉默，“臉可以重新捏嗎？”
    雪歌：“繼續長大，長相或許會變。”
    變異植株的長相天生比人類豔麗，帶有綠植的纖弱氣質。
    鈴蘭變成店主的樣子，大概跟她太憧憬店主有關。
    路遙鬆一口氣，任鈴蘭貼貼臉頰。
    【檢測到異族店員“小玲蘭”對店主的好感度提升至百分之百，異族店員“雪歌”對店主的好感度提升至百分之九十，任務完成！】
    【終極任務已開啟：找到並修複均衡羅盤。請店主七日內完成任務！】
    這次的任務有點不一樣。
    均衡羅盤是什麽？
    係統：【店主可以把均衡羅盤看作這個世界的神。】
    路遙：“修複羅盤，無常會結束？”
    係統：【無可奉告。唯一確定的是店主完成任務，才可拿到前往下一個世界的線索。】
    小係統越來越拽了。
    路遙犯難，“這意思是讓我去外麵找羅盤？就沒有個圖片或者線索，我怎麽確定找到了羅盤？”
    係統：【……花費五萬人氣值，可兌換感應羅盤位置的特殊手鐲，店主是否確認兌換？】
    最近人氣值花費太多，路遙有點猶豫。
    這和當初尋找魔神大人不同，找物品比找人要更難。
    “……是。”她選擇兌換。
    隨身倉庫裏立刻多了一件道具，玄色雲紋手鐲，正中心鑲嵌著一顆紅色寶石。
    路遙取出來，戴在手腕上，還挺顯手白，看起來也不突兀。
    鐲子上紅色寶色忽然亮起來，指向某個方向。
    路遙：“這是？”
    係統：【有羅盤碎片就在附近，店主運氣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