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2號吃快點！”
    “頭發影響學習, 不要留了，剪到耳朵以上。”
    “玩什麽微腦？該學習了。”
    “你哪裏來得這些書？全都給我燒掉。”
    ……
    “1042號智力測試為195，體能測試為f級。”
    “真有195？可她看起來呆呆的, 不會思考一樣。”
    “不行, 她的人格不健全，無法適應後續試驗。”
    “1042號判定結果為殘——次——品。”
    九花猛然驚醒，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發現自己睡在沙發上，肩膀上蓋著一條淺灰色毯子。
    房間裏安靜無聲, 玄關處兩雙拖鞋整齊擺放，路遙和哈羅德出門了，應當是去醫院看清美了。
    九花抬手輕柔眉心，這段時間過得太熱鬧, 居然養成了不好的習慣。
    他們隻來了家裏兩次, 一離開, 房間竟莫名顯得空蕩, 太奇怪了。
    陰暗的情緒像潮濕的苔蘚，又像皮膚上滲出的熱汗, 一點一點洇濕衣物，帶來黏膩不清爽的感受。
    九花起身喝了一杯水，赤腳走到玄關, 趿拉上拖鞋，開門出去。
    灰色的積雲像一床厚重的冬被, 死死壓住半邊天空。
    九花仰躺在公寓樓頂，眼神放空。
    遠處的麻雀群稀稀拉拉飛過, 積雲又壓下幾分。
    今天有暴雨。
    九花緩緩閉上眼睛, 冷風吹拂在皮膚上, 冰冰涼涼，連思維也逐漸冷靜下來。
    “你在幹嘛？”疑惑的少年音。
    九花猛地睜開眼睛，對上哈羅德皺起的眉眼，發愣：“怎麽回來了？”
    按照前次規律，她以為他們會在醫院呆到下午，直接回深海。
    哈羅德一把拎她起來，“要下雨了，路遙說等雨停再回店裏。快下去開門。”
    他也不是不能強行破門，但路遙不讓。
    樓下，路遙提著兩包食材，站在門口，頗有興致：“好像要下雨了，我買了點食材，還有從海裏帶來的新鮮海鮮，等下煮火鍋吃。”
    九花木著臉按了密碼，拉開門，小聲碎碎念：“火鍋啊，麻煩死了。”
    哈羅德聽到，語氣驕傲：“路遙煮的火鍋超好吃，你就洗菜好了。”
    九花：“……”
    九花的公寓特別大，樓層高，環境也很好。
    客廳有一麵牆直接打通，做了單向透視的巨大落地窗。
    他們整理好食材，在落地窗邊的玻璃矮幾落座。
    火鍋剛煮開，大雨就來了。
    九花看著窗外出神，路遙夾了燙好的龍蝦放進她碗裏，“剛涮好，特別鮮嫩，沾上我調的秘製醬汁，超級好吃。”
    “謝謝。”九花吃東西秀氣，細嚼慢咽，不緊不慢。
    哈羅德風卷纏雲，桌邊很快堆起小山似的食物殘骸。
    作為巨龍，龍蝦、螃蟹那點小殼其實不算什麽，但影響口感。
    “清美的身體沒問題了，隻是還需要一點時間休養。她今天跟我說，原來公司的職位還為她留著，傷好後就回去上班。”
    路遙不停往鍋裏丟食材，大多是新鮮海鮮，還有片得薄薄的肉片，在湯裏一滾就熟了，撈出來分給一人一龍。
    九花點頭，“我猜到了，她這樣很好。”
    清美花了十年時間才得到現在的工作，又已拿到夜光市正式居民證，以後好好生活，一生已是坦途。
    她低頭咬開鮑魚，吃力地嚼著，咽下去才繼續說話：“你們之後是不是不會來夜光市了？”
    網上關於毛茸茸小店的討論很多，這個世界的人原本就是深海女神的信徒，毛茸茸小店的傳聞和女神居住的神之海有聯係，在網上傳得很快。
    有一部分人不相信，但更多人看完網友描述的“關於毛茸茸小店”的八百個版本親身體驗，紛紛表示“想去”。
    路遙點頭，“我倒是還想多探索一下這座城市，最近肯定沒時間過來了。清美一走，店裏人員更加緊張，忙不過來。”
    “嗯，也是。”九花頷首，似乎完全沒有接收到信號。
    路遙又給她夾菜，一頓火鍋吃完，暴雨轉小雨。
    廚房收拾幹淨後，九花找出一本書，窩在沙發上看，完全不管兩位客人。
    哈羅德洗完碗，倒在地毯上就睡了。
    路遙的目的還沒達成，在房間裏徘徊。
    九花的公寓裏最多的就是書和各種電子產品，隨處可見密密麻麻的閱讀隨記。
    她征得對方同意，開始翻看書架上的書本。
    曆史、地理、自然科學……隻要讓係統掃描一遍，就能留下完本資料。
    夜光市周圍還有八個與它相似的城市，被稱作星城，發展程度遠不及夜光市。
    星城百分之八十的土地的用來種植作物、飼養牲畜，每座星城的特產都不一樣。
    城市之間靠船隊支撐物資運輸和溝通。
    世界曆史起源以母神翠皇星降世為始，傳說這個世界表麵原本全被海水包裹，沒有陸地，是母神用神力為人類築起一片安身之所。
    ……
    路遙粗略了解了這個世界，繼續探索書架，看到兩排和其他藏書風格完全不同的書籍。
    九花看的書涵蓋各個方麵，有內容淺顯的，也有非常晦澀難懂的書籍。
    但這兩排藏書封麵色彩絢麗，書名一股網文風，路遙不禁翻開一本，看了幾排，不禁盤腿坐了下來。
    路遙看了小半本，感覺脖子酸疼仰頭活動，才驚覺不知不覺沉迷了進去。
    很有意思的小說，最主要的是情節輕鬆有趣，讀起來格外放鬆。
    她這個異世界人第一次接觸，都看得津津有味。
    路遙站起來，目光順著書架一路掃過去，想再找一本感興趣的看看，目光忽的一滯，低頭翻看手裏的書。
    九隻麻雀著。
    那兩排畫風不同的書，全是名叫“九隻麻雀”的作者的作品。
    路遙的轉頭看向攤在沙發上看書的九花，書本蓋在臉上，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沙發前的茶幾上有微腦，路遙前兩次來玩過，和平板的功能差不多。
    她拿起來，試著搜索了一下“九隻麻雀”這個名字，立刻跳出來幾千條結果。
    九隻麻雀，天才小說作者。
    出道以來，出版了幾十部作品，風格輕鬆詼諧，讀來心情愉悅。
    ……
    路遙看完網上關於九隻麻雀的資料，又找到她發表作品的網站，最新連載作品下，評論在兩個極端拉扯。
    【大大寫的故事好有趣，愛死了！】
    【好看，最喜歡的作者。】
    ……
    【寫了這麽多年還是一樣的套路，文筆一點長進都沒有。】
    【文筆垃圾，劇情垃圾，作者垃圾。】
    ……
    路遙一路瀏覽，情緒隨著評論起起伏伏。
    忽然，手裏的微腦被抽走，九花醒了，揉著眼睛看了一眼微腦，“看這個幹嘛？”
    路遙輕摸鼻尖，小心翼翼：“你頻繁進入垃圾海，是因為那些評論？”
    九花，九隻麻雀。
    不用多問，她們是同一個人。
    路遙開始以為九花的作品風格，和她為清美撰寫的新聞報道一樣，文風嚴肅，用詞精煉，偏正劇風。
    她公寓裏的書籍也多是社會研究類和心理學方麵的，但九隻麻雀在網上是知名沙雕選手，作品以輕鬆沙雕出圈。
    九花搖頭，“進入垃圾海的原因大概不是這個。”
    路遙：“那是什麽原因？我真的太好奇了。”
    九花盯著路遙看了一會兒，“你知道一個故事死亡的征兆是什麽嗎？”
    路遙搖頭，想了一下，又給出一個答案：“作者被不斷否定的時候？”
    九花擺手，“對我來說是對自己創造的世界失去信心的時候。失去信心的作者，手裏那隻仿佛有魔法、可以創造一切的筆就會停滯。沒信心的作者跟廢物一樣，稍微一點點情緒波動就能壓垮。我每次去到毛茸茸小店，就是意識鬆懈，像廢物一樣的時候。”
    路遙眼睛發直：“……倒也不必對自己那麽狠。興許你隻是累了，好好休息就會恢複。”
    九花竟是點了點頭，“嗯，我已經習慣自己的情緒隨時隨地崩潰。大多數時候，睡一覺就好了。但去毛茸茸小店是比睡覺更好的恢複方式。在那片海，我仿佛無所不能。去了兩次後，我想繼續去海裏，嚐試了很多辦法。最後發現當我對自己的世界產生懷疑，現實與幻想的界限模糊時，就會成功。”
    路遙：“……小說作者到底是什麽怪物？”
    九花聳肩：“事情就是這樣簡單。”
    路遙沒想到九花一直去毛茸茸小店是這個原因，但對她來說結果不算太壞，“你以後還會來店裏不？”
    九花點頭：“嗯。有時間就來。我因為社恐而開始寫小說，正式成為小說作者後，我才發現真正的社恐是無法寫好小說的。”
    所以她有那麽多書，不斷靠書籍和知識彌補生活經驗的不足。
    路遙眼睛一亮，這就是她在等的切入點，“九花，我有個提議。你要不要來我的店裏當店員？毛茸茸小店的特殊之處你也明白，沒辦法從客人裏招店員，但你很特別。你在海裏其實沒有那麽怕人，也不用一直和客人接觸，還能搜集到相當豐富的素材哦。”
    九花眨眼間，思考這個提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