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止心壓下驟然劇烈的心跳,緩緩轉頭去看姬非命。
    命叔神態自若，並沒有看他。
    路遙把點心交給水滴海豹和哈羅德，回頭對姬非命道：“預約名額增加到了五十位,九花在接線室頂班,我先上去看看。你帶止心在店裏轉轉,晚點上來找我。”
    第一次擴建毛茸茸小店時，店員工牌和客人的卡牌都私下升級過一次，佩戴上就可以體驗毛茸茸小店所有的休閑項目，對客人唯一的限製是無法潛海。
    買點心回來的路上，路遙基本確定姬止心能適應接線員的工作。
    四十多度的高溫天氣外出，他剛到一個陌生地方，腿腳不方便，還能保持情緒穩定。
    在甜點店吃東西時，點心、拍照、店鋪經營——他都能聊,比小姬還健談,一點都不像最初視頻時那般低落喪氣。
    路遙心裏已經決定招這個人，就看他願不願意留在毛茸茸小店。
    姬非命推著姬止心走進深海隧道，透明薄膜外,珊瑚群瑰麗，藻類茂盛,魚群悠閑地遊動。
    偶爾有客人從兩人身側走過，還會偷偷回頭多看兩眼，還是第一次在店裏遇見坐輪椅的人。
    離開家之後，姬止心不像平日那般在意別人的目光，也可能是這環境令他無暇顧及,兩隻手緊緊抓著輪椅扶手,迫不及待地問：“命叔,這家店怎麽回事？”
    姬非命覺得姬止心的樣子很沒出息，完全忘記自己第一次在美甲店受到巨大衝擊，反應也差不多。
    隧道裏不好說話，他加快速度推著姬止心到了章魚房。
    有的客人躺在地板上，懷裏抱著豬咪猛吸，有人拿著小零食花式投喂，逗得豬咪喵喵叫，還有人抱著豬咪一起坐滑滑梯。
    姬止心瞪著眼睛，聲音從嗓子裏擠出來，“海底貓咖？”
    姬非命半垂著眼眸，波瀾不驚道：“隔壁還有狗崽、鸚鵡、兔子、海豹，你要是入職，就是同事了。”
    姬止心：“……”
    就算曾為侍奉神明的一族，比普通人容易接受怪異存在，這家店也太超出想象了。
    姬止心聲音幹澀：“真的是毛茸茸小店……可這到底是哪裏？”
    “另一個世界。”姬非命言簡意賅，一副完全攤牌的架勢。
    店主沒有提前簽保密契約，他有些擔心姬止心最後留不下來。
    姬止心猛地扭頭，瞳孔都在顫動，“另一個世界？我還以為……沒有想到……外麵還有三間店鋪，難道都是……”
    姬非命點頭：“每一間店鋪連通的世界都不相同，暫時不方便說太多。你如果留下來，簽完保密契約，征得店主同意，可以去其他店鋪看看。如果不想做這個事，從這裏出去，店主會讓你忘記今天的所有經曆。”
    她真的會清除記憶……
    姬止心想起“姬止”小群裏聊過的族中秘事和命叔的八卦，臉色變幻不停，忍不住低聲道：“非臣叔已經找到稚子，族裏很多人在準備遷往天樞市，想乘上新神繼位的東風。那這裏的店主又是什麽？”
    姬非命臉色平靜：“不知道，所以我要留在這裏，監視她的行動。”
    這才是命叔找族裏要人的初衷，原來是這樣。
    假若舊神未終，命叔還是神使，這種程度的怪異恐怕根本不會讓族中小輩知曉。
    而生在姬氏，誰又沒妄想過親身接觸怪異呢？
    現在一個絕無僅有的機會就擺在眼前，姬止心強壓下不受控製的情緒，“命叔，我要留在這裏。不管是接線員，還是服務員，我都願意做。”
    姬非命頗為欣慰：“有這個想法很好。忙不過來的時候，殺魚洗碗端盤子，事事都得上手。”
    姬止心微妙地看過來，小心翼翼地問：“您不會是……都做過了？”
    “……”沉默片刻，姬非命重新推著姬止心轉入另一條深海隧道，前往珊瑚房：“前麵是犬屋，養了幾隻雪白雪白的狗崽，看完就去釣魚房找店主，先把你這個事定下來。”
    話題……被略過了。
    姬止心下定決心留下來，再看周圍，除了好奇，就是興奮。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這家店鋪的存在都太神奇了。
    開在深海裏的寵物店，客人會變成魚，海豹店員還會給客人上餐……
    等看到巴掌大的丸丸犬，透明壁膜外廣闊的珊瑚林、海床上跳舞的花園鰻魚，姬止心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雙腿失去機能時，他的世界坍毀過一次，後來也沒有恢複。
    他被壓在廢墟下，喘不過氣。
    人生被無限拉長，但隻剩黑夜。
    來到這間店，看見這片海，一直壓在背上的巨石忽然碎裂，身心都被解放。
    “命叔，有多少人知道知道這間店的存在？”姬止心問。
    姬非命粗略回憶了一下，“很多。”
    姬止心：“……很多是多少？都簽了那個契約？”
    姬非命反應過來，“你問商店街這邊啊？還沒入職問這麽多，簽完保密協議再來說話。”
    姬止心：“……”
    您這真的是監視？
    路遙接了九花的班，讓她下去休息，吃點東西。
    九花聽說樓下有點心，抱著那隻陪她上班的水滴海豹衝了出去。
    一隻新的水滴海豹爬上岸，哼哧哼哧挪到路遙腿邊，仰著腦袋，濕潤的眼睛裏滿是天真和喜愛：“嗚嗚。”
    這隻又來陪路遙上班了。
    今天的預約已經全部處理了，路遙從抽屜裏拿出材料，準備製作一些門票。
    毛茸茸小店的特殊門票，隻有店主和哈羅德會製作。
    過幾天，她要忙著開新店，怕沒有時間管這茬，多做一點存著。
    水滴海豹用柔軟有力的尾巴支撐著地板，兩隻短肥的鰭肢扒著桌腿，撐著腦袋眼巴巴地望著路遙：“嗚嗚。”
    “你要學？”
    “唔！”
    路遙差點忘記水滴海豹是神使，和普通人不同，很有一點魔法天賦在身上。
    做門票這種小魔法，不到五分鍾就學會了，還做得又快又好。
    終極打工豹，潛力無限。
    一人一豹哼哧哼哧用完了材料，做好的門票塞滿了上下兩個櫃子，三個抽屜。
    魔力透支之後，小海豹靠著桌角休息，鰭肢擱在胸口，尾巴小幅度輕拍地板，眼睛濕漉漉地看過來。
    路遙摸了摸包，摸出兩塊小月餅和一張傳單。
    月餅是周素給的試吃裝。
    她撕掉包裝紙，遞了一個過去，“你，要不要吃？”
    水滴海豹和普通海豹不同，它們對人類的食物感興趣，也能吃一些。
    沒客人的時候，個別饞嘴的海豹還會跑到廚房偷吃。
    小海豹湊過來嗅了嗅，伸出舌頭舔一口，水潤的大眼睛忽然放光，伸出鰭肢拿走小月餅，咕嚕嚕滾到角落，捧著小口小口地啃。
    路遙吃掉剩下的一個，餅皮軟而糯，餡料甜而不膩，融合在一起口感豐富，又有層次，是花了心思的老式月餅。
    她拿起桌子上的傳單，掃了碼，發出好友申請。
    這時候，姬非命背著姬止心上來了。
    姬止心看到海麵，剛平複的情緒又不淡定了。
    以為這店隻在海底，結果海麵也有設施，還有圓滾滾的小海豹陪玩，還能撬生蠔、摸海螺，撿海膽……
    每天在這裏上班，不跟度假一樣？
    姬止心見到路遙，先就隱瞞腿傷的事情道了歉，隨後堅定地表示想來毛茸茸小店上班。
    路遙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保密契約，契約結成，毛茸茸小店新增一名人類店員。
    她花了點時間交接工作，然後把還躲在角落啃月餅的小豹子抱出來：“這家夥會做門票，以後你就和它一起上班。”
    小豹子嘴上還沾著月餅渣，圓頭圓腦滿臉天真。
    姬止心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手感軟糯到無法形容，摸過一次就停不下來，“入職就發小海豹，這是我沒想到的福利。”
    小豹子眯起眼睛，發出舒服呼嚕聲，鐵定是跟店裏的小豬咪學的。
    幽靈電話的係統非常成熟，為方便操作，路遙又配了電腦。
    姬止心入職很順利，並且適應得很好。
    隻是他的辦公室在釣魚房，每天上班需要姬非命背他上去，下班又接下來。
    路遙觀察了兩天，和係統商量安個電梯。
    係統表示工程量很大，和章魚熱氣球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可以裝，但是很貴。
    路遙想了一下，退而求其次，在樓梯旁邊增加了一架超長滑滑梯，一路從釣魚房駕到毛茸茸小店本店。
    滑滑梯夠長，坡度緩起伏多，但用的材料是和海底隧道相同的透明薄膜。
    從頂端滑下，和走山巔的玻璃棧道一樣刺激。
    沒等到姬止心下班體驗，小海豹和一群客人先玩瘋了。
    透明滑滑梯和章魚滑滑梯的體驗完全不一樣，一整個下午都有小海豹和客人排隊等著玩。
    路遙回頭找淚淚商量，取一滴神之淚做了一條手鏈，施與深海女神的祝福。
    她把手鏈拿給姬止心：“因為是代理，這條手鏈隻在這片海域會得到祝福。”
    金色的線繩手鏈上穿了一顆小拇指大小的白珍珠，樣式簡單，但很耐看。
    姬止心不解：“給我？”
    “嗯，和工牌戴在一起。”路遙道。
    姬止心戴上後，金色的線繩開始變形，一點一點纏上銀色工牌，兩條手繩逐漸融合成一條，小銀牌旁邊多了一顆又圓又亮的珍珠。
    路遙：“站起來走兩步。”
    姬止心：“？”
    姬非命著急，一把拉起姬止心。
    姬止心有點慌，沉著肩背往後躲，沒命叔力氣大，被拽起來走了幾步。
    他整個人頓住，低頭看著忽然可以正常直立的雙腿，還往前走了兩步，不可置信地轉過頭“我……你……”
    路遙：“別太激動，隻是上班時間的魔法。離開這片海，魔法就失效了。”
    姬止心心情複雜，狂喜之後再次墜落，跌回原狀，但低落中多了一絲解脫。
    至少上下班不用再麻煩命叔，天天被長輩背上背下，他也挺有壓力。
    姬止心摸出手機，點開社交軟件，把各個社交賬號的昵稱修改成統一的名字。
    幾天後，路遙拉了一個商店街工作小群，看到姬止心的新昵稱，不禁回想起他最初的形象。
    看走眼了。
    這哥其實是搞笑男吧？
    姬非命沒有給姬止心打備注，看到那個昵稱，還特意人家問了一句：【上班的仙杜瑞拉新同事？”】
    【上班的仙杜瑞拉：命叔，我是止心。】
    【姬非命：？？？】
    他是上班的仙杜瑞拉。
    因為下班後，仙女教母的魔法就會失效。
    先不提後來那天命叔的心境如何複雜，姬止心剛改完名字，收到“姬止”小群的消息通知。
    【姬止熏：姬止心止心哥，你真去寵物店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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