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武朝是午時, 手機上顯示早上七點。
    付遲平日差不多就這個時間到毛茸茸小店。
    路遙叫他直接過來。
    黑色的布加迪威龍從別墅區開出來，熟悉而單調的景色一掠而過，付遲麵容麻木而倦怠。對這次所謂的治療並不期待, 周遭的一切都令他深感疲憊。
    那些經曆和記憶不斷折磨他, 拖著他的軀體，成了他的夢魘。
    他像倒在泥濘裏，渾渾噩噩，可他最終還是選擇不忘記。
    付遲此時的心理有些陰暗。
    商店街店主給他兩個選擇，於他而言，或於店主而言, 直接消除記憶，都是更輕鬆的方式。
    像他這樣情緒不穩定的人，定然越早打發了越好。
    可他偏要選擇方案二，他痛苦地活著, 就想有人陪著。
    路遙掛掉電話，心情挺好。
    電影院的大堂經理要來了。
    係統：【……付遲會甘願來當大堂經理？離譜！】
    路遙：“大堂經理怎麽了？咱家電影院這麽有趣, 保準他一來就走不動道兒。”
    係統：【……你是飄了。】
    付遲和姬氏一族不同，他就是個單純的有錢人，對鬼神一說並不像姬氏那般敬畏, 統統覺得店主這次的如意算盤會落空。
    哭八路過，正好看到路遙接電話, 盯著手機移不開眼，“掌櫃，你拿的何物？”
    路遙揚起手：“啊，這個？手機。”
    哭八不解：“手機？”
    路遙：“一種通訊工具。對了, 你站過來, 我給你拍張照。”
    哭八更加迷惑了：“拍照又是何物？”
    路遙叫哭八在休息區隨意找個地方坐下, 挑了幾個角度給他拍照，拍好拿給他看：“喏，這就是你的照片。”
    哭八雙手捧過手機，眼睛瞪大，驚呆了，屏幕裏的人竟和他長得一模一樣：“這是……我？”
    路遙點頭：“對，你不是想染紫色頭發，我先拿你照片模擬一下。”
    哭八自動過濾掉聽不懂的詞語，眼巴巴看向路遙：“掌櫃，這個照片可以給我不？”
    路遙垂眸思索，點頭道：“手機沒辦法給你，照片可以。明天，我打印幾張給你。”
    哭八不懂這些，聽說照片可以，眼睛都亮了，“謝謝掌櫃。”
    付遲站在電影院門口，隔著玻璃看到裏麵的裝潢，以及坐在休息區的路遙，微微皺眉，這影院根本沒生意嘛。
    他走上台階，抬手輕敲玻璃，揚聲道：“路遙，我到了。”
    路遙聞聲抬頭，沒看到付遲，門口全是大武朝的百姓進進出出。
    她起身走過去，關掉一扇玻璃門，心念一轉，再拉開。
    星門已轉向商店街，付遲站在門外。
    “進來吧。”她說。
    付遲踏進電影院，便聽到許多聲音，轉身看向身後，瞳孔微微收縮。
    透明玻璃外，不再是商店街荒蕪寧靜的舊街，而是一條橫貫而過的青石板街道，兩側房屋古色古香。
    街上行人，無論男女，皆蓄長發，穿粗布長衫，悠然散淡地走在路上。
    和橫店那種專門打造的仿古建築完全不同，這條街道充滿你難以形容的真實感和生活氣息。
    見識過毛茸茸小店，付遲心中早對電影院的世界有所猜測，可萬萬沒想到會是古代。
    在這樣的時代開電影院，店主真的不怕被當做邪物架上火堆？
    付遲不知，他的出現也驚到了大武朝的百姓。
    說先來看一眼，想到是工作場所，出於職業習慣，付遲還是穿得比較正式——襯衣領帶配高定西服，皮鞋、領夾、手表皆是定製。
    出門前，他覺得臉色不好，眼睛凹陷無神，黑眼圈還重，便戴了一副玫瑰金框架、灰色鏡片的平光眼鏡。
    他的穿著和路遙一樣顯眼，加上短發、眼鏡，著實令電影院的客人驚了一跳。
    掌櫃一個人瘋就罷了，怎麽又來一個怪異的男人？
    萬寶珠一身富家少爺打扮，身著綢緞，頭戴玉冠，腰上掛著佩環，手裏搖著一把折扇，從容悠然地踏進電影院。
    來不及觀察店中擺設，目光便被路遙和站在她身側的男人吸引。
    這二人穿著好怪，但又莫名協調。
    萬寶珠感覺這二人站在這影院裏，看著似乎比周圍的百姓都要順眼，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紅玉也是一身男裝，不過是護衛打扮，腰間還別了一把短劍。
    她順著萬寶珠的視線看過去，用力眯起眼睛，還是看不清楚，默默上前兩步，模糊看到穿著單薄的男女站在一起，以為誤入風月場所，回身拽住萬寶珠，“少爺，我們回去！”
    萬寶珠不動：“有趣，著實有趣。走，先去買票。”
    紅玉無法違拗萬寶珠，糾結萬分，還是轉身去買票。
    午間場次的票已經售空，她們買了下午第二場和第三場，《天下第一》和《盛京小廚娘》各一場。
    中間要等近一個時辰，萬寶珠不想去別處，在休息區找了位置坐下，看片花和廣告，邊吃贈送的爆米花。
    紅玉坐在她身旁，用力眯起眼睛，勉強能看清屏幕上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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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遙帶付遲在影院裏轉了一圈，從放映廳的走廊出來，回到休息區，“付先生，感覺怎麽樣？”
    付遲側頭望向玻璃外的街道，矜持克製：“還不錯。”
    “那我們先把合同簽了？”路遙熟練地抽出一遝保密契約。
    付遲：“還要簽？”
    路遙：“員工合同和客人契約不完全一樣。若您入職電影院，需要再補簽幾份文件。”
    付遲拿起合同瀏覽，職位是大堂經理，任職期限是半年。
    這期間薪資待遇和商店街其他店員一樣。
    付遲唇角微勾，想笑又忍住了，“六險一金，月薪六千？”
    路遙點頭：“體驗生活嘛，要有真實感。”
    付遲終是忍不住輕笑出聲，“這份工作才是最沒有真實感的地方。”
    話是這樣說，付遲低頭在合同上簽了字。
    契約結成，路遙收起合同，起身道：“小付，我先給你介紹一下其他員工。”
    小付？
    付遲手指輕敲玻璃桌麵，低聲喃喃：“這稱呼倒是新鮮。”
    小付空降電影院，溫簡、朱珠、狗子有些拘謹。
    哭八不動聲色地打量，假裝也很拘謹。
    這位一看就和掌櫃是一掛的，穿戴比掌櫃還怪異，又比掌櫃年長，看起來就很不好惹好惹。
    簡單介紹之後，路遙就沒管了。
    付遲對這間電影院並非表現出來的那般不感興趣，店主一走，他就四處閑逛，還主動找小店員攀談。
    小付混跡名利場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不必姬止心差，分寸把握得極為恰當，很快就掌握了電影院目前的經營狀況。
    這影院剛開不久，才上映兩部影片。
    大武朝的百姓暫時接受良好，店主目前沒有被抓去火燒的危險。
    付遲抱胸站在電影院門口，極目遠眺，有一小簇情緒悄悄上湧，不斷鼓動心髒，幾乎克製不住。
    他無法想象，當紀錄片、懸疑片、科幻片……各種類型的影片被一一搬上大屏幕，這裏的百姓會是何種反應？
    想象不出，所以無比期待。
    付遲忽然想起姬止心最近在忙版權的事，一毛不拔的做派在圈子裏傳出了鐵公雞的名聲，還有人懷疑姬氏要倒了，幾十上百萬的小版權還反複磨蹭，想來是店主手裏資金緊張，姬大少才不得不精打細算。
    開在古代緊緊巴巴的電影院，好像越來越有意思了。
    路遙站在爆米花機後麵，觀察休息區的一桌客人。
    “e桌那兩個客人是小姑娘吧？”她敲出係統。
    係統：【……這也能看出來？】
    路遙：“……看不出來才怪了。”
    那兩人雖穿著男裝，皮膚比大武朝正常男子細嫩白皙，特別是那少爺模樣的女孩兒，骨架小，唇紅齒白，勝在儀態端方，掩去些許女兒家的嬌氣。
    路遙又看了一陣：“那個女侍衛眼睛總眯著，是不是近視了？”
    係統：【……不知。】
    店主奇奇怪怪的關注點，它都懶得理會。
    路遙：“她們買票了？”
    係統：【買了兩場。】
    萬寶珠也在觀察路遙，方才女掌櫃和那男子的談話，她全聽到了。
    隻是一知半解，便全都記在了心裏，待日後查驗。
    這時午間場次放映結束，觀眾從放映廳魚貫而出。
    約莫一盞茶後，廣播通知第二場客人排隊檢票。
    這場來了不少拿活動票觀影的姑娘、大娘，她們結伴而來，熱熱鬧鬧在路遙手裏檢了票，滿心歡喜地進了放映廳。
    這日之後，電影院繼續做了四日送票活動。
    到第五日，《盛京小廚娘》第二場首映，沒有送票活動，也有願意買票觀影的女客人，數量還不少。
    路遙再次感到放映廳太少的緊迫感，準備擇日上映第三部影片。
    原本姬止心在談那部仙俠劇，價格壓得太低，不好談。
    路遙臨時改主意，重新挑了一部影片。
    這是一部小說改編的影片，先出了劇版，後來又出了電影版，當年大火過。
    路遙看上的是電影版，好巧不巧這部片子的版權在付遲的公司。
    付遲知道店主要拿到電影院放映，直接開了綠色通道。
    版權都是姬止心在負責，這次流程走得飛快，價格更是開得實惠。
    他忍不住調侃：“小付，大堂經理做得不錯。”
    付遲：“小小姬，彼此彼此。”
    姬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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