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爾大臣戰戰兢兢地接過卷軸, 小心翼翼地打開。
    他看完過雲羽提出的賠償，而後驚訝道：
    “您要這些東西？”
    卷軸上寫著的，是稻米和蔬菜的種子, 禽畜的蛋和幼崽, 以及一些常規藥草的芽苗……花樣繁多, 但是數量並不多，也沒有要求什麽稀有、珍貴的東西。
    這份卷軸上的要求，對瑪奧蓮王國而言，可以說是能夠隨便付出的，不痛不癢的代價。
    提出這樣的要求, 要麽是作為領主的少女太過年輕淺薄, 要麽就是她在要求他們慎重、建立她自己的威嚴的同時，也在釋出她的期待和善意。
    “您以為是什麽，黃金和寶石嗎？”
    雲羽搖了搖頭，淡笑道,
    “黃金和寶石的確是硬通貨，但是，大臣，我更認可瑪奧蓮王國在農牧業上的價值。”
    雲羽在強硬過後，又放緩了態度：
    “雖然我在要求賠償, 但我也由衷地希望, 這份賠償, 是我們雙方產生聯係，建立起一段不朽友誼的開始。”
    尼克爾大臣苦笑一聲，他收起了卷軸, 說道：
    “大人, 您真的是一位非常厲害的領主。”
    他在雲羽的身上, 依稀能夠看到自家的國王陛下的影子——
    居於高位的王室和貴族們就是這樣，恩威並濟，帶領著國家和領地，在不斷變化的世界中一路前行和發展。
    雲羽實話實說道：
    “哪裏，我不過是新手上路罷了。”
    ……
    三天後，這支來自瑪奧蓮王國的使者團啟程返回。
    “大人，關於我的夥伴對這裏的冒犯，我感到很抱歉，但我還是想問……”
    女性賞金獵人在臨別前，滿眼期待地看著雲羽，
    “以後我還能來這裏嗎？等我完成國王陛下的雇傭，讓尼克爾大臣順利平安地返回以後，我可不可以作為一個自由的冒險者，再次來到這個神奇的地方？”
    雲羽回答道：“可以啊。”
    女獵人背後的幾個同伴跳了起來：
    “可以嗎？我也想再來這裏一次！”
    雲羽點了點頭，說道：
    “來多少次都可以，不過在我這裏時，要守我的規矩。”
    “太好了！”
    冒險者們歡呼起來，互相擁抱。
    如果不是站在雲羽背後的西裏爾危險性十足、一副“你們敢造次就殺了你們”的樣子，他們也許會撲上來給雲羽一個熊抱。
    雲羽有點意外，她以為黑魔法學院會從此被敬而遠之。
    “我們喜歡危險、刺激的奇遇與故事！”
    冒險者們說道，
    “這裏顯然會誕生很多故事！”
    站在後方的查理摸了摸頭，小聲吐槽道：
    “我覺得這裏的故事遠不如事故多……”
    雲羽：“……閉嘴。”
    經常製造事故的你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一名來自黑塔的學徒走上前道：
    “我們也很歡迎你們再來，雖然深淵不缺素材，但沒有魔法師會嫌素材太多……”
    雲羽：“……？”
    冒險者們：“……？？”
    ※
    吟遊詩人格羅弗唱道：
    “啊~太陽的故鄉~”
    吟遊詩人的歌聲帶著一種奇異的魅力。
    聽見他唱歌的學生們意亂情迷，就連導師們也有些抵擋不住。
    “黑塔有一個潛在的規則——吟遊詩人不許靠近黑塔。”
    導師說道，
    “這些喜歡唱歌的吟遊詩人靠近時，學徒們的學習效率總是會變得低下。”
    雲羽：“……”
    她覺得黑魔法學院的校規也可以添上這麽一條。
    格羅弗看了看身邊的魚缸，輕輕撥弄兩下豎琴的琴弦：
    “來，跟我唱！”
    小小的美人魚趴在玻璃魚缸的邊緣，用長長的魚鰭捧著魚頭，張開魚嘴：
    “啊~太■的故鄉→↗↘~”
    她聲調嘶啞，聲音如同金屬摩擦撞擊，指甲摳黑板，尖銳刺耳。
    情迷意亂的學生們紛紛清醒過來，四散而逃。
    西裏爾從樹上跌了下來，他頭發有些毛躁，羽翼上的黑色羽毛也支棱著，甚至到處亂飛。
    他放下捂著耳朵的那隻手，掌心裏帶著血跡。
    雲羽連忙跑過來：
    “西裏爾，你沒事吧？”
    西裏爾有點茫然地看著雲羽，過了一會兒，他才回答道：
    “……沒事吧，大概？您不要擔心。”
    【您的守護者遭到精神攻擊，獲得負麵buff“耳聾”。】
    【負麵buff持續倒計時：000231。】
    西裏爾說著說著，鼻腔一熱，一道血線滑了下來。
    他抬起手，狼狽地捂住鼻子。
    雲羽：“……”
    都這副樣子了就不要再逞強了！
    “你真的是人魚嗎？”
    格羅弗敲了敲魚缸，
    “人魚一族很擅長唱歌的，小家夥，你是怎麽回事？”
    美人魚張了張魚嘴，吐出來一個泡泡。
    吟遊詩人格羅弗對小人魚非常耐心：
    “一定是沒發揮好，來，我們重新唱一遍。”
    雲羽：“……不準唱了！再唱你們全都給我去河裏遊泳！”
    話音剛落，雲羽就看見一旁的河流裏，昔日堪稱河中霸主的食人魚們，此時正翻著魚肚皮漂在河麵上。
    雲羽：“……”
    這到底是什麽令人歎為觀止的殺傷力？
    稱之為自然災害也不為過吧？
    這條河對美人魚大概沒法造成什麽威脅。
    雲羽改口道：“去岩漿裏遊泳。”
    吟遊詩人格羅弗談著豎琴，巧笑著與雲羽周旋：
    “大人，不要這麽嚴格，我們就是隨便唱一唱，喜歡唱歌有什麽錯？”
    雲羽和格羅弗對視，後者的眼神清澈無辜。
    “我也隻是想練習一下魔法的準頭。”
    雲羽抬起手，掌心裏已經漂浮起了黑紫色的小光團，這是蓄勢待發的技能[死亡光束]。
    “我想變強、勤於練習有什麽錯？”
    格羅弗左手豎琴，右手魚缸，轉身便跑：
    “救命啊！殺人啦——！”
    雲羽攆著吟遊詩人，沿著河岸向西跑了大約三千米。
    吟遊詩人的步伐很快，雲羽跑不過他。
    但西裏爾很快從耳聾的打擊中恢複過來，他展開羽翼飛起來，拎起自己的主人直衝格羅弗而去。
    格羅弗逃跑得很艱難——
    背後追他的人擁有長了一雙翅膀的守護者，用飛的追跑的簡直是在作弊。
    前路也很坎坷，那些生長在河堤上，看似無害的嫩草，紛紛伸出藤蔓來絆他。
    這讓吟遊詩人有一種“全世界都在與我為敵”的感覺。
    但他一點也不難過。
    他抱著魚缸，逆著黑夜裏的風，跳過那些藤蔓，發出笑聲：
    “我喜歡這樣生機勃勃的世界！”
    雲羽：“……我馬上就讓你和這個世界告別！”
    最終這場打鬧因為意外終止——
    湍急的流水帶來了一個少年。
    少年昏迷著，他麵色蒼白，衣服破舊，背後是一雙白色的羽翼。
    他的額頭上和身體上都帶著傷，那些傷口正在溢出絲絲縷縷的鮮血，河裏的魚類被吸引著，正在努力地遊動，想要享用這道美食。
    另外一個年紀差不多的棕發少年正奔跑在斜後方的河岸上，一邊追逐被河水衝走的同伴，一邊大喊：
    “利奧！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吟遊詩人格羅弗停下腳步：
    “……天使？”
    雲羽喊道：“西裏爾！”
    西裏爾將雲羽放在河堤上，轉身飛去追被衝走的少年。
    雲羽阻攔奔跑在河岸上的棕發少年：
    “你先停下來，他會得救……”
    雲羽話還沒說完，棕發少年瞅著她和格羅弗，眼眸驟然緊縮。
    “……人類？！”
    棕發少年的聲音滿含著警惕和敵意。
    他咬緊了牙關，朝著身形較為瘦小的雲羽撲去。
    雲羽朝旁邊閃了一步，扣住棕發少年的手腕，反手便將他按翻在地上：
    “你的同伴會得救，你也不要做蠢事……你的翅膀怎麽了？”
    雲羽鎖著少年的手腕，目光遊過少年的後背。
    少年背後生著一雙羽翼，那雙羽翼本該是美麗的——
    但它們坑坑窪窪，沾滿了泥土和血跡，像是被狗啃過一樣。
    吟遊詩人抱著魚缸蹲下，仔細瞧了片刻，說道：
    “他的羽毛被剪過，剪成這樣，短時間內應該飛不起來了。”
    雲羽：“……”
    對了，他明明是個天使，可是要救援被河水衝走的同伴時，他是用跑的，而不是用飛的。
    “我對你沒有敵意。”
    雲羽對被她壓製在地上的少年說，
    “我會放開你，你不要再對我動手，明白嗎？”
    棕發少年點了點頭。
    雲羽鬆開了手。
    西裏爾帶著剛剛從水裏撈起來的、濕漉漉的天使少年飛了過來，將人放在了地上。
    棕發少年連忙去搖晃同伴：
    “利奧！利奧！”
    【姓名：利奧
    性別：男
    年齡：16
    種族：天使
    屬性：光明
    戰鬥力：11】
    【姓名：科林
    性別：男
    年齡：15
    種族：天使
    屬性：光明
    戰鬥力：15】
    【他們生於人跡罕至的神秘之地，他們擁有著美麗的外貌、純淨的心靈、漫長的生命。他們本該與人類毫無交集，但惡意打破了他們的幸福。】
    神秘之地？迦南嗎？
    大祭司那邊出事了？
    西裏爾看著兩個形容淒慘的天使少年，判斷道：
    “他們應該不是迦南的天使，迦南的天使還算強大，而且還有那家夥在，他們不會淪落到這樣的境地。”
    他話語裏的“那家夥”指的似乎是大祭司。
    “我來幫忙！”
    格羅弗放下魚缸和豎琴，
    “我懂急救措施，也會一點治愈魔法！”
    名叫利奧的少年在格羅弗的救治下，吐出一口水，漸漸醒轉過來。
    科林終於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們遭遇了什麽？”
    雲羽問道，
    “你們的翅膀是怎麽變成這樣的？為什麽會進入深淵？”
    科林斷斷續續地敘述起自己的來曆。
    他和利奧的家鄉，在北方的一個非常非常偏僻的地方。
    那裏落滿白雪，冰山、石林遍布，是一片鳥都飛不過去的秘密之地。
    他們的族人世世代代生活在那裏，從不接觸外麵的世界。
    那裏的環境嚴苛，但是也很安全，他們一族生活在那裏，不會遭遇任何變故。
    可是在大約半年前，有一個人類不小心闖進了石林……
    “我的父親帶那個人類飛了出去。”
    科林說道，
    “然後，那一帶生活著天使的消息，就這樣傳出去了。”
    北方的希圖王國的貴族聽說了這件事，雇傭了一支魔法師和獵人的隊伍，穿越冰山，進入石林，將這些天使一網打盡。貴族給這些美麗的白翼生靈剪了羽毛，在地下組織進行高價拍賣。
    有不少人都參與到了拍賣之中，成分有些複雜，但大概是貴族、富商，還有魔法師。
    他們有的想要美貌的奴隸，有的則是覬覦天使的血脈。
    “大概二十多天之前，關押我們的籠子損壞了一個，我們逃了出來……籠子隻壞了一個，逃掉的族人不到全數的四分之一。”
    科林難過道，
    “我們從來沒有離開過族地，都不知道該朝哪裏逃。”
    “族長讓我們去找大祭司……可是我們都不知道去迦南的路該怎麽走……”
    這些終生都不外出的天使，被迫麵對世界時，迷茫又倉皇。
    他們被追逐著，像是無頭蒼蠅一樣逃進了深淵。
    那些追捕他們的人在深淵外麵止步了，他們以為自己獲救了。
    但是最要命的事情，從這裏才開始——
    深淵無比的危險，科林和他的族人反複地受傷，甚至喪命。
    “不僅僅是那些黑暗生物，這裏連聲音都是致命的……”
    科林擦了擦眼淚，
    “剛剛利奧隻是聽見一道歌聲，就直接昏過去，掉到水裏了。”
    雲羽：“……”
    西裏爾：“…………”
    <離譜。
    格羅弗抱起魚缸，往旁邊躲了躲，試圖把自己和小美人魚都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