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青(欠我一個人情記得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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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斯陽明顯感覺到了遲鷹身上的強烈的戾氣。
    籃球場上, 他一直壓著他打,好幾個蓋帽都讓他無力招架。
    秦斯陽也是心不在焉,防守阻攔的時候,被遲鷹帶球而過的猛烈衝勁兒給撞了一下, 仰身跌了下去。
    遲鷹完成了一個漂亮的三步上籃, 回過身,很風度地將他拉了起來。
    秦斯陽興致懨懨, 不再繼續玩球, 走到籃板下喝水休息。
    遲鷹也來到籃板下練習著投籃,流暢漂亮的上臂線條引得路過的女生頻頻側目。
    秦斯陽用白毛巾擦著汗,篤定道:“能奪了你的 no.1,隻有一個可能性, 就是你心甘情願地讓給她…”
    “砰”的一聲, 籃球在籃筐周圍旋了一圈兒, 掉入了籃網中。
    秦斯陽撿起了腳邊的籃球, 冷笑,“我他媽都要以為你對我有什麽說不出口的複雜感情了。”
    遲鷹奪走了他手裏的球, 下頜微抬, 輕佻地笑著:“也不是沒這個可能性, 你鷹爺喜歡皮膚白的,不然你就從了我?”
    秦斯陽被他激起了血性,上前攔住他,搶奪籃球。
    遲鷹沒讓他碰到, 反而如戲耍他一般,令他追得筋疲力盡。
    倆人這球打得著實曖昧, 觀賽的女孩們禁不住又磕了起來。
    舉手投足間,遲鷹爆棚的雄性氣息都快溢出來了,即便是同性,恐怕也沒幾個能頂得住他如此強大的荷爾蒙壓製。
    秦斯陽淡漠地看著這灼熱如驕陽般的少年,壓著嗓音,沉沉道:“遲鷹,玩笑歸玩笑,不要再偏幫蘇渺了…”
    “她和嘉淇私高格格不入,不屬於這裏。如果你收手,我可以讓她走得體麵些。”
    遲鷹盯著秦斯陽淺褐的眸子,良久,他嘴角提了提:“看來我們sunny小少爺真來勁了。”
    “我沒有開玩笑,你知道,我會不惜一切保護我妹妹,隻要是我妹妹不喜歡的人…”
    “這一次,你不是為了你的寶貝妹妹。”
    遲鷹忽然的打斷,讓秦斯陽的心猛地一窒。
    他指尖旋兒著球,掃了秦斯陽一眼,那視線…仿佛要穿透他的全部思想,令他無所遁形——
    嘉淇私高的分數績點是實時變動的,同學們登錄自己的賬號,都能夠查到自己本學期的分數和排名。
    因為語文課堂作業成績第一名的加分,三天後,蘇渺在教務係統上查到了自己目前的分數績點:6.8。
    班級排名第二十三。
    她的心緊了緊。
    “已經很好了!”許謐一隻手拎著脆皮冰淇淋,另一隻手拿著手機,將自己的分數遞給蘇渺看——
    4.9,排名三十五。
    “現在才剛開學,你有這樣的起點已經非常不錯了。”
    蘇渺當許謐是很好的朋友,也對她有話直說:“我以為...至少會衝進前十。”
    許謐知道她還不太了解嘉淇的規則,於是詳細地向她解釋道:“我們每天交上去的作業分數,還有班委、學生會的加分,甚至連黑板報的繪畫…其實這些都算入了績點分數的。你的分數不夠高,可能是因為沒有承擔班級職務。”
    “這樣嗎?”
    “對呀,所以每個學年的班委學生會的選拔,你看他們都擠破頭了,就是因為有加分嘛。我們班這學期的班委選拔還沒開始呢,班委都是上學期的。下周應該會重選一次,如果有不稱職的就會被取消職務。”
    蘇渺知道秦斯陽就是班長,每天的工作也蠻多的,有時候一下課就被老師叫到辦公室了。
    秦思沅是文娛委員,也要負責組織每周黑板報的繪製工作,如果有文娛晚會,她也要全權負責。
    “遲鷹是班委嗎?”她好奇地詢問許謐,因為平時幾乎看不到他承擔班級工作。
    “他當然是。”許謐笑著說,“你看那麽多女生喜歡去向他請教問題,因為他是學委嘛。”
    蘇渺想起來了:“所以他的工作就是給同學們答疑解惑。”
    “這要碰運氣啦,如果他心情好,大概會比較有耐心。如果心情不好,其實也有蠻多人碰釘子,所以…你想去向他請教,必須有一顆大心髒哦,他說話很直接的。”
    蘇渺笑道:“我寧願去問老師。”
    “嘻嘻,我也是。”許謐也淺淺地笑了起來,“他要給我講題,我肯定緊張死了,那裏還有心思認真聽呀。”
    “班委的加分是都一樣的嗎?”
    “肯定不一樣,班長每周都會填寫一個班級事務匯報表,你做了多少工作,工作做得好還是不好,都會影響你的分數。如果你的工作沒做好,甚至還會扣分呢。”
    “原來如此。”
    蘇渺沒想到嘉淇私高的成績績點會如此細致分明,幾乎把學生在學校裏的所有行為,都納入了考核之中。
    她若想拿到獎學金,班級排名至少要在前三…
    所以最加分的那幾項,諸如班委競選、周考月考、還有一些競賽活動,她都要積極參與。
    ……
    周一課間時分,班主任周清華沉著臉色走進了教室,站在講台上,掃視著同學們——
    “接到同學舉報,我們班發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
    同學們麵麵相覷,不明所以,有的同學莫名心虛了起來,低下了頭,不敢和她的視線發生觸碰。
    不得不說,周清華確實是搞心理學的一把好手。
    尤其是大家都是青春正好的年紀,誰心裏沒點兒小秘密,聽她這樣說,他們心裏越是打鼓,好幾個同學緊張得開始發起抖來。
    甚至連秦思沅都心虛了。
    害怕她拿走蘇渺毛筆的事情,被人看到......
    等著周清華觀察完班上每一位同學的表情之後,才緩緩道:“我聽說,有同學在身上紋了東西。在你們入校的第一天,教導主任就給你們強調過校紀校規,嘉淇私高是絕對不允許紋身和燙發。”
    此言一出,絕大多數同學都鬆了一口氣。
    上課鈴響了起來,周清華看了看手表,沉著臉色道:“我給你們一節自習課的時間,自己好好想清楚,下課來辦公室主動承認,別等我挨個叫來檢查。到那個時候,就沒這麽好說話了。”
    蘇渺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袖,偏頭望了秦斯陽一眼:“是你舉報的?”
    秦斯陽低頭解析一串英文長短句,緩緩道:“我是班長,有義務舉報班級不良風氣。”
    “舉報這個,能加多少分?”
    “我不能加分,但你一定會被扣分。”秦斯陽放下了筆,“沒有獎學金,你拿什麽留在嘉淇。”
    “你就這麽想讓我離開。”
    “隻有你走了,一切...才會恢複正常。”
    包括他的心。
    蘇渺以為秦斯陽沒那麽討厭她,至少不像秦思沅那樣明明白白、直截了當。
    但她錯了。
    秦斯陽隱忍壓抑的討厭,比他妹妹明明白白、直截了當的對付,來得陰險一百倍……
    她不該因為這次的合作關係,就對他掉以輕心。
    “當然,在周清華挨個檢查之前自首,應該能爭取到較輕的處罰。”
    作為班長,秦斯陽很“善良”地提醒她,“周老師對主動承認的同學,向來比較寬容。但如果被她揪出來,隻怕你這學期分數直接扣成負。”
    他說完,蘇渺緩緩掀開了袖子。
    白皙細長的手腕間,之前那枚小小的鷹翅已經不見了,隻有一塊稍稍泛紅的皮膚,是它在她身上曾留存過的印記。
    “秦斯陽,要讓你失望了,紋身我已經洗掉了。”
    在被他看到的第二天,蘇渺就洗掉了紋身。
    她才不會給他留下把柄。
    秦斯陽聳聳肩,似乎並不感到意外:“洗掉也沒關係,你就讀嘉淇期間有過紋身,一樣要扣分。”
    “口說無憑,你有證據嗎。”
    “你手腕泛紅的那一塊兒,就是證據。”
    “我對花生過敏。”她緩緩從書包裏摸出兩枚花生,“吃一顆,渾身上下都會長這種紅色的東西,越撓越紅。”
    秦斯陽見她連花生都準備好了,看來是有備而來,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年紀不大,心思還挺深。”
    蘇渺緩緩剝開了花生。
    不是她心思深,是她以前遇到過太多太多這樣的事。
    然而,就在她吞下那兩顆花生仁的時候,秦斯陽忽然道:“沒關係,反正班上有紋身的人,不止你一個。”
    蘇渺的心猛地一提,想到了遲鷹。
    秦斯陽平靜地說:“班主任隻會抓一個,以儆效尤,不是你、大概就是他了。”
    “難道他不是你的朋友嗎!”
    “但秦思沅是我妹妹。”
    蘇渺指尖淺淺地嵌入了掌肉中,對身邊的少年真的幾乎要恨之入骨了。
    又能怎樣…
    自她出生到現在,從來未曾擁有過幸運,仿佛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對、與她為敵。
    大概正如蘇青瑤曾經所說的那樣,她的出生就是個錯誤,她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招惹所有人討厭。
    “既然你的紋身已經洗了,這一波讓遲鷹幫你頂上吧。”秦斯陽輕飄飄地說,“反正他績點分多,就算扣一半,也比你現在的分數高。”
    蘇渺知道,秦斯陽說這話…就是故意激她主動去向老師承認。
    “激將法沒用,我不會去的。”她拿出數學練習冊埋頭做題,“我絕不會離開嘉淇私高。”
    就當她自私吧,她不信她的命就是這樣,她不想認這個命。
    再小的翅膀,也想要掙紮著…能有多遠就飛多遠。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班上每個同學看似認真上自習,但實際上也都在留意著周圍,看有沒有人主動去辦公室向周清華承認紋身。
    蘇渺一道題都沒能解出來,看著練習本上的鉛字,心被擰成了麻花。
    遲鷹不是什麽三好學生,她在他身上嗅到過煙味,也見過他買煙,他還會打架…
    這一麵,鮮為人知。
    至少,在嘉淇私高的所有老師和絕大多數同學心目中,遲鷹就是毫無瑕疵的好學生。
    這件事…說到底因她而起,與遲鷹無關,他完全是被她牽連了。
    不、不不,她的分禁不住扣,但遲鷹分數很多,讓他頂上去沒關係的。
    像她這樣的人,不自私...就隻能毀滅。
    蘇渺心裏的天使和惡魔兩個小人掙打著架,不可開交。
    而下課鈴…宛如催命符一般地響了起來。
    不管她心裏有多麽篤定,最後一刻,她的腳還是不聽使喚地站了起來。
    秦斯陽沒有抬頭,執筆在草稿紙上寫著數學算式,心底早有預料。
    蘇渺當然會去。
    即便再不堪的人,也不會讓心底的美好因自己而蒙塵…
    晦暗世界裏唯一的光,人會不顧一切去捍衛和守護。
    就在蘇渺走出教室的前一秒,她的手腕被一雙更有力的手握住了。
    蘇渺回頭,迎上了遲鷹漆黑的眉眼。
    他單手插兜,嘴裏嚼著木糖醇,下頜線流暢漂亮,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意:“這麽急,上哪兒去?”
    “辦公室。”
    “正好,我也要去,有什麽話要我帶給老周?”
    “遲鷹!”蘇渺急切地拉他的袖子,然而他卻反握住她的手腕,笑著將她拉近。
    薄唇抵在她耳邊,遲鷹壓低聲音道:“路很長,別倒在這裏。”
    每一個字,擲地有力,宛如金石之聲。
    他與她錯身而過,留下一抹桀驁不馴的背影
    ……
    幾分鍾後,有幾個同學激動地衝回教室來匯報情況——
    “哇靠!!遲鷹的腰…我的天啊!!!好性感啊!!!快去看!!!”
    “真的假的?”
    “快去看,手慢無了!快點!”
    班上一大半的女生跑了過去,中間還夾雜著包括段橋在內的幾個“不太對勁”的男生。
    蘇渺坐不住了,跟著他們來到了辦公室門外,鼓起全部的勇氣朝內望去。
    遲鷹背對著他們,勁瘦有力的後腰處...的確有一枚刺青。
    那是一對張開的黑色翅膀,幾乎占滿了他整個後腰,飽滿而生動,仿佛每一片羽毛都在震顫。
    淩空欲飛。
    不,那不是淩空欲飛的翅膀,那是羽翼,將她遮擋在了人群的陰影中。
    所有人臉上都掛著驚歎和看好戲的表情,討論著這次遲鷹是要大禍臨頭了。
    隻有蘇渺,強忍著即將掉下來的眼淚,指甲嵌入了掌心肉中。
    路很長,別倒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