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一更】來日方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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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個學期的競賽和活動都少了很多, 仿佛真的進入了高三預備役狀態,生活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是周清華的前鋒戰將, 又被他推去深城參加機器人競賽了。
這是世界性的比賽, 含金量極大,不僅僅能給嘉淇私高帶來無限的榮耀, 如果拿到金獎, 高考是可以加分不少的。
普通同學無法得到這樣的競賽加分, 隻能老老實實、按部就班地保持三點一線的準高三預備役生活。
直到一件事,打破了所有人一潭死水的平靜生活。
語文課上, 周清華沉著臉走進來,打斷了李涓的課程, 將胡可欣同學叫了出去。
班主任很少在科任老師行課期間忽然打斷, 許謐回頭對蘇渺使了個眼神, 表示可能出大事了。
蘇渺也注意到,在胡可欣出去之後, 班上很多同學回過頭、用某種意味深長的眼神, 望向了體委徐堯。
徐堯緊張得手抖, 惴惴不安地度過了一整節課。
毫無疑問, 一下課, 體委徐堯也被叫進了辦公室,和他一起的還有班長蘇渺。
辦公室氣氛很凝重,胡可欣滿臉淚痕, 卻不敢哭出聲來,一個人站在牆邊低低啜泣著。
徐堯是個大高個兒, 很瘦,這會兒垂頭喪氣的模樣宛如的被折彎的竹排。
蘇渺的視線落到了班主任周清華的筆記本電腦上。
電腦屏幕定格的畫麵, 是在學校小花園裏,胡可欣和徐堯倆人擁抱的場麵。
她隻看了一眼,便立刻移開了眸光。
她聽許謐說,小花園那邊新安裝了好幾個攝像頭,都很隱蔽,很多同學都不知道具體位置。
這兩天已經有好幾起躲在花園偷摸抽煙的同學被逮現形了。
周清華擰開保溫杯,吹了吹白霧,喝了一口紅棗茶,氣定神閑。
顯然,火氣已經釋放過了,這會兒平靜了很多。
她方框眼鏡後那雙銳利的眸子、掃向了蘇渺:“班長,胡可欣和徐堯談戀愛的事,你知道嗎?”
蘇渺望了望垂頭喪氣的兩個人,大概也是辯無可辯,隻能如實道:“我聽說過一些。”
周清華加重了語氣,嚴厲道:“知道為什麽不向老師匯報?你這個班長是怎麽當的!”
胡可欣再度被老師的威勢嚇得嗆哭出了聲,徐堯也被嚇得腿抖。
蘇渺當然也被嚇到了,這是她來到嘉淇私高之後,第一次見周清華生這麽大的氣。
可想而知,徐堯和胡可欣這倆人被抓現形的事兒,有多嚴重。
“我知道他們,但…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們從來沒有在教室有逾矩的行為,且班級男女生相處,關係好的也不少,大家上課起哄的也不少,很多都是正常友誼,如果這些都要一一跟老師您匯報的話,那我們整個班…”
話音未落,在桌邊幫語文老師做資料的秦斯陽輕咳了一聲,給蘇渺遞了個警示的眼神——
周清華現在正在氣頭上,不要以卵擊石。
果不其然,周清華冷哼:“蘇渺,我看你這個班長還不如秦斯陽稱職。”
秦斯陽連忙道:“老師,其實蘇渺說的沒錯,這些事本來就隱蔽,就算我當班長的時候也難免疏於察覺,而且男生女生關係好,開開玩笑,有稍稍親密的舉動,我們也不可能就用隨便’早戀’的罪名…去定義人家。”
“我跟你說話了嗎?你急著辯解什麽,這兩年班長你是當煩了,巴不得退位讓賢是吧!”周清華的怒火隨即遷怒到了他身上。
這家夥,還提醒她不要輕舉妄動,自己先沉不住氣了。
“你們要是不想當這個班長,可以,趕明遲鷹回來了,我就把他扶正!他當班長肯定不會有些破事兒!”
秦斯陽聳了聳肩,和蘇渺對視一眼。
遲鷹是周清華心目中的寶貝疙瘩,就衝他這兩年的競賽獎項,給周清華帶來的榮耀和獎金,簡直不可勝數。
蘇渺聽她誇遲鷹,心裏還挺是那麽一回事,連忙道:“等他回來了,我會和他再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製定一些規則出來,保證同學們順利地度過高三階段。”
周清華的火氣稍稍緩了幾分,語重心長道:“蘇渺,我讓你當班長,給你這麽大的權力,分也加的多,是要讓你管著同學,不是讓你護著他們。你要清楚怎麽做,才是對他們的未來最有幫助的。”
說罷,她又望向了徐堯和胡可欣:“你們現在年紀小,又是青春期,全憑一腔激情做事,很少能保持理智的頭腦,胡可欣,你看看這學期你學習成績下降了多少了?”
“周老師,我…我知道錯了。”胡可欣眼淚跟珠子似的掉落,胸口衣襟潤濕了大片。
“學習成績下降,這些都不是大事,真正的大事是什麽,我不用明說,你們自己心裏清楚,有些紅線絕對不能踩,否則是要後悔一輩子!”
周清華雖然說的隱晦,但大家都能聽懂她如此明顯的意思。
“徐堯,胡可欣,你們的家長下午會過來,這件事已經鬧到教務處了,該怎麽處理,需要學校方麵給出指示,你們先回去上課吧。”
走出辦公室,徐堯想拉著胡可欣說話,胡可欣卻用力甩開了他的手,哭著跑回了教室。
他回頭望了望蘇渺:“對不起班長,我知道你不會向班主任告密,害你也被罵了一頓。”
蘇渺擔任班長之後,從來不會向班主任告狀告密,周清華也從來不會勉強她,每個人都有自己行事的原則。
徐堯離開之後,秦斯陽走到蘇渺身邊,淡淡道:“不可能不嚴重。”
蘇渺詫異地望向秦斯陽:“要鬧到退學?”
“如果是換了平時,班委去向班主任舉報某某早戀,大概隻是教育一通,給這倆人換班級就算完事了。但這次事件,他們倆被抓到了確鑿的證據,連視頻都出來了,所有老師領導都看過。”
他和她站在走廊邊,望著盛滿了陽光的塑膠操場,“鬧到教務處,那就沒那麽簡單收場了。”
從嘉淇私高退學…大概是每一個嘉淇的同學都不願意麵對的事情。尤其蘇渺這樣努力地想要紮根在這裏,更加能夠感同身受。
“一點其他辦法也沒有了?”她擔憂地詢問。
秦斯陽搖了搖頭:“他們中會退一個,至於誰退,就要由家長和教師共同商議決定,總而言之,看誰願意主動離開,把機會留給另一個。”
蘇渺的心髒顫抖著:“這太殘酷了。”
高二下了,不可能有人會願意主動離開的。
“嘉淇以前有過退學的先例,但不多,不是誰都能蠢到去攝像頭
“他們應該也是不小心。”
“現實就是這樣殘酷。”
他望向了蘇渺,“就像你,如果被撤職了班長,你的分也不夠拿獎學金,同樣沒辦法留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最現實的地獄要去麵對,你同情別人的同時,也要謹防自己不要陷落。”
蘇渺認真地記住了他的話,點了點頭。
她會小心,慎之又慎。
女孩望著少年離開的身影:“秦斯陽,像你這樣好的出身…這麽優秀的人,也有自己的地獄嗎。”
秦斯陽頓住腳,微微側頭,清雋的側臉輪廓迎著陽光——
“那個孩子出生以後,我將永遠失去愛我所愛的資格,這是我的地獄。”
……
下午的活動課,有幾個超級耳報神跑回教室,說雙方家長在辦公室鬧得很厲害,對於到底誰退學的事情爭執不休。
甚至還要追究是誰先追的誰…以此來定責。
胡可欣和徐堯直接吵起來了,關於誰追誰這個問題,甚至還要請各自的朋友閨蜜來作證。
主動的那個人…當然更有理由離開。
總而言之,鬧得特別不堪。
誰走誰留,關乎最切身的利益,而在利益麵前,青春期萌芽的感情,脆弱得不堪一擊。
這件事讓班上同學噤若寒蟬,因為就發生在身邊,代入感太強了。
有好幾對已經明確了心意的…現在也火速疏遠,保持絕對遙遠的距離,不再多說一句話,放學也是各走各的。
這就是周清華和教務處老師們想要達到的效果:殺雞儆猴。
經過幾天時間的商議推敲,終於確定了,胡可欣離開,徐堯留下來。
聽班上同學們的傳言,說是因為徐堯的爸爸動用了自己全部的社會關係,四方走動,最後才保住了徐堯留在嘉淇私高的資格。
這些言傳幾分真、幾分假,也無可考證了。
蘇渺作為班長,在班主任的要求下,去胡可欣家裏進行了拜訪。
主要是看看她的心情如何,如果有任何心理問題,也要及時向周清華匯報。
胡可欣的父母都是從事教育行業的老師,家裏書香味很濃,也很有素質禮貌,熱情地招待了蘇渺。
蘇渺在書房裏見到了胡可欣,經過了這麽多天,她也冷靜了下來——
“我爸媽讓我去讀三中了,我媽就在那個學校當老師,明天就過去,無縫銜接。”
蘇渺知道,三中是特別好的學校,雖然比不上嘉淇私高,但升學率在全市也排前列。
她稍稍鬆了口氣,對胡可欣道:“雖然不在一個班了,但大家都是同學,以後可以常聯係,你在新學校要是有什麽不開心的,可以給我打電話。”
胡可欣笑了:“班長,我現在才算真正想清楚,真的,以前我太傻了,太天真了。”
蘇渺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在她的臉上看到了某種釋懷之後的輕鬆感。
“看電視劇的時候,看到男女主角說啥子我愛你,一生一世永不分離,覺得好肉麻哦。但是當真正成為戲中人之後,我居然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我居然信了,現在才曉得,自己真他媽蠢。”
蘇渺不可置否,淡淡道:“好聽的話,動動嘴皮子就能說出來的,這是最輕鬆能夠換取好感的東西,不需要付出金錢或任何代價,大家都願意說。”
“你還是個明白人。”胡可欣看著她,“蘇渺,你比我還慘,我退學了還能進三中這樣的學校,你要是被退學了,那就不曉得能進啥子學校了。所以我奉勸你一句,永遠…以自己為重。”
她的話,讓蘇渺的心稍稍沉了沉。
是的,所有人都有退路,但她沒有,如果離開了嘉淇私高,她將如何自處,何以立足?
夜間的山城,山間小路清寂,蘇渺站在欄杆邊,看著遠處層巒疊嶂的高架橋。
她以前多麽希望長大啊,現在長大了,才發現成人世界是多麽的殘酷。
那樣美好的、彼此傾慕的兩個人,卻一定要鬧到麵目可憎,相互口出惡言。
哪怕今後再也不會見麵,本該美好的回憶也變成了滿目的瘡痍。
又或許,隻是因為青春的底色是絢爛的,才將本就不堪一擊的感情渲染了一層旖旎的色彩。
是他們太幼稚了,可失去了這份幼稚的成人世界,又真的美好嗎。
爾虞我詐、相互算計、夫妻反目……
蘇渺不知道該怎麽想,她忽然害怕了起來,低頭編輯了一條信息,發給遠在深城的遲鷹——
“胡可欣和徐堯的事情鬧出來了,胡可欣退學了。”
遲鷹走出深城第一人民醫院的心髒外科,頭頂的天空陰雲密布,帶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沉鬱之感。
他低頭編輯短信:“我知道。”
渺:“我們先不聯係了,你覺得怎麽樣?”
幾分鍾後,他回了她——
c:“小鷹,別怕,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