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高二的那個春天那封檢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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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 遲鷹竭盡全力讓她感覺到愉悅。
他不再顧慮自己的感受,緩緩流淌的溫柔,就像蜂巢裏絲絲縷縷的蜂蜜…濃艶而馥鬱。
一直到淩晨時分才徹底結束這一場歡愉的盛宴, 蘇渺去陽台邊獨自看了會兒月光, 遙遙可見對麵雪峰。
兒時的記憶漸漸複蘇,彼時什麽都不懂, 此刻蘇渺細細回想, 才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
她從不打扮她, 也不準她打扮自己,成天看著跟外麵的流浪貓兒一樣, 髒兮兮的又很邋遢。
她們住的地方,漆黑肮髒的巷子裏, 一雙雙豺狼般貪婪猥瑣的眼睛, 冒著精光。
母親所做的一切, 都是為了讓她置身於更安全的境地。
後來發生了什麽,她完全不記得了, 可是心裏有個聲音告訴她, 不該遺忘。
她將格桑花架邊的小瓷瓶捧了起來, 放在掌心, 閉眼吻了吻, 眼角溢出一滴眼淚——
“你希望我有朝一日能飛出去,遇到更好的人。”
“你看, 我男朋友是不是特別好。”
早上蘇渺衝澡的時候,遲鷹還進來給她洗頭, 洗完還拿吹風機幫她吹幹了這一頭及腰的長發,吹幹頭發之後, 他還給她編了個精致的雙球辮子,紮在耳後。
“遲鷹,你上哪兒學這麽多手藝啊?又會編辮子又會化妝。”
“往返的飛機上,我會看一些美妝雜誌。”
“涉獵很廣啊,我以為你隻對地理、或者理工方麵感興趣。”
遲鷹咬著彈簧頭繩,給她裹好頭發之後,熟練地纏繞著:“這方麵用武之地更大,能給你編辮子,還能給小姝編,將來我們的女兒也可以。”
“當我夫人更幸福。”他貼在她耳畔,“什麽時候去領證?”
“唔…再說唄。”蘇渺轉身回了臥室,坐在沙發邊剝橘子。
遲鷹走過來,她喂了一瓣在他嘴裏,倆人一邊吃著橘子,膩在沙發上親熱了好久,享受著慵懶的清晨時光。
蘇渺見他這麽嚴肅,於是坐直了問道:“什麽事?”
“秦斯陽昨天讓我很沒麵子,等會兒下樓,我要和你冷戰。”
“就需要…委屈夫人配合一下演出。”
蘇渺簡直哭笑不得,丟了一瓣橘子在嘴裏:“遲鷹,你好無聊啊!”
“昨晚我真的很生氣。”遲鷹板著臉,一本正經道,“你誤會我。”
畢竟昨天蘇渺的確誤會了他,還讓秦斯陽也跟著發瘋了。
尷尬。
在酒店餐廳吃早飯的時候,遲鷹果然麵無表情,對她愛答不理。
蘇渺的演技過於浮誇,剝了雞蛋,遞到了遲鷹嘴邊,用方言道:“寶寶,吃蛋蛋。”
“沒胃口。”
“吃嘛,嚐一口,剩下的我吃。”
遲鷹這才勉為其難地咬了一口,蘇渺果然吃掉了剩下的部分,看得秦思沅都特麽要炸毛了——
“哎呀!大早上的,你們惡心心啊!”
蘇渺睨了她一眼:“你可以坐那邊去呀,又沒讓你一定要和我們一桌,這麽多位置呢。”
“哼,你們完全和好啦?”
遲鷹果斷否決:“沒有。”
蘇渺給遲鷹倒了一杯溫牛奶,拎著勺子撒了糖:“你沒看出來咩,我正在卑微地舔他。”
“看出來了,我都要吐了。”
蘇渺又用筷子夾起一顆花生米,遞到了遲鷹薄唇邊,“寶寶,吃花生。”
遲鷹:“不吃。”
“不吃算了,我自己吃。”
她說這便要將花生扔嘴裏,遲鷹驀地握住了她的手:“不過敏了?”
“啊,差點忘了。”
蘇渺嚇得趕緊扔掉了花生米。
見眾人都望著他,遲鷹冷淡地鬆手,欲蓋彌彰地補了句——
“關我屁事。”
“……”
蘇渺很好脾氣地陪他慢悠悠吃完了早餐,還給他擦嘴巴呢!看得秦思沅簡直要呼天喊娘了,捂著胸口“惡心心”就沒停下來過。
但越是這樣,她反而越要看,就連上車的時候,她都不坐季騫和秦斯陽的車了,非得死皮白賴地上了遲鷹和蘇渺的車,要看他們到底搞什麽鬼。
既然有觀眾,蘇渺的表演更加賣力了——
“左轉哦!”
“寶寶,前麵有一頭牛!”
“哇,你開車技術太好了叭!如此平穩的車技是怎麽練的呀!”
秦思沅:“啊啊啊啊!這特麽一條平路需要什麽車技呀,你要舔能不能也用點心啊!受不了了!”
蘇渺回頭望了望她:“受不了你可以下車呀。”
“我就不!“
“你這就像是網上看劇的某類彈幕觀眾,一邊罵著一邊又要往下看,叫你走你還不走!”
“哼,我樂意!”
約莫四十分鍾車程,他們來到了鷓鴣山滑雪風景區。
這裏有很多原色小木屋,木屋上覆蓋著一層白雪,宛如鋪蓋卷一般厚實。
一路上,蘇渺看到了好多遊客都帶著狗狗,聽說這裏是川西少有可以帶寵物的景區。
她特別喜歡狗狗,隻是因為遲鷹有潔癖、家裏又住高層,所以就打消了養狗的念頭,但每次出去散步都要玩別人家的狗狗。
遲鷹換上了白色滑雪服裝,拎著雪橇,戴著黑色護目鏡站在陽光下,側臉輪廓鋒利,五官英俊,氣質卓絕,引來了不少女孩的側眸。
見蘇渺踟躕地站在滑雪場門口,似乎不太想進來。
“去拿裝備,滑雪服不太好穿,我幫你。”
“不了,我不會。”
蘇渺看著遠處陡峭的滑雪場,有點犯慫,“算了,我就不進來了吧。”
“我教你。”
“不不不,你玩吧,我不敢。”
“膽小鬼。”
“你進去吧,我在外麵和狗狗玩。”
遲鷹偏頭望了眼秦斯陽。
他聽到蘇渺的話,也放下了雪橇,沒有穿滑雪服,一個人悶悶地站在落地窗邊,陽光透過藍玻璃,在他清雋又鋒利的臉龐投下一片旖旎光斑。
遲鷹知道,秦斯陽心裏的結要是解不開,隻怕還要發瘋。
他對蘇渺的信任早已今非昔比,索性獨自進了滑雪場,給他們倆留下獨處的空間。
蘇渺不知道兩個男人間的暗流湧動,一個人在外場的小木屋邊堆雪人,玩得很開心。
時不時有狗狗湊過來,她就給狗狗和雪人拍照。
沒多久,秦斯陽走了過來,和她一起堆雪人。
他穿著一件黑色衝鋒衣,看著挺單薄,蘇渺隨口關心了一句:“哥哥冷不冷?”
“還好,紫外線很強。”秦斯陽將自己腦袋上的鴨舌帽戴在她的頭上,“你確定不進去嗎,很多女孩都對你未婚夫虎視眈眈。”
蘇渺側頭望向滑雪區,果然見遲鷹踩著單板從陡坡上一躍而下,淩空還能翻身旋轉,在最險峻的賽道他也能保持最完美的落地姿態。
他一貫喜歡玩這些挑戰極限的運動,大概也是因為自幼身體不好,所以不甘心認命服輸。
“心髒不是不好麽,還玩這個。”
“問題不大,這對他來說算不上極限,普通運動罷了。”
“我就最怕滑雪了,摔跤了特別疼。”蘇渺拍著雪人,嘴角綻開一抹清甜的笑意,“還是堆雪人適合我。”
“做好防護,摔不疼。”
“那也不敢。”
秦斯陽不再勉強她,走近了替她撚了撚衣領:“遲鷹帶你去看醫生,情況怎麽樣。”
“那個醫生…超貴的!”蘇渺逢人便想吐槽,“看一次,抵我一年工資,這是什麽概念呢!”
“貴不怕什麽,隻要有效果。”
蘇渺浮現了困惑的表情:“我隻記得自己睡了一覺,還做了夢,夢到什麽就全忘了,但感受我還記得,就…難受得想哭。”
“那個夢…和什麽有關?”
“和媽媽有關。”蘇渺腦袋又有些刺疼,眉心微蹙。
秦斯陽知道自己不是專業的醫生,不管多擔憂,都不能再繼續追問下去了,他轉移了話題——
“昨晚,挺尷尬的。”
蘇渺窘迫地紅了臉:“哎呀,快別說了。”
“蘇渺,知道嗎,高中你和我競選班長的那一天,是我人生的第一場滑鐵盧,敗給了你。”
回想到當年的事情,蘇渺嘴角綻開笑意,“真的呀?”
“嗯,我希望你能變勇敢,變回當年的班長蘇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愈戰愈勇、遇強越強。”
“十七歲的時候,我以為那是我人生最糟糕的狀態。”
蘇渺無奈地低著頭,玩著雪人上涼涼的冰碎子,“沒想到那時候的蘇渺,竟然是最好的我了。”
“你不需要完全變回那時候的蘇渺,你隻需要找回那時的勇氣。”秦斯陽重重地按住了她的肩膀,盯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那個敢和全年級女生暗戀的遲鷹談戀愛的蘇渺,多勇敢!”
“人因為年輕而無知,因為無知…才會無畏。”
蘇渺搖著頭,眼底多了幾分歲月的洗練,“我已經長大了。”
人都要長大,就像當年的遲鷹,那樣無知無畏的少年,如今行至此處,心裏多了一份敬畏,也更加珍惜生命,更加溫柔地對待身邊的人。
這就是成熟。
“哥哥,人長大了就知道有些差距…是真真實實地存在著。”
宛如川西地震帶上的斷崖,無論如何人定勝天,都永遠沒有辦法彌合這樣的裂痕。
秦斯陽看著女孩溫柔的眼眸,心一陣陣絞痛了起來,轉身離開的刹那間,驀地握住了她的手——
“如果無法彌合你們的差距,或許有另一種辦法。”
“什麽辦法?”
“來我的身邊。”
蘇渺驚詫地望著他:“哥哥,你、你說什麽…”
“我帶你走,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沒有遲鷹、沒有秦思沅、也沒有小姝,我每天都守著你,一分一秒都不會離開,我給你無窮無盡的愛和體貼,我照顧你、保護你…”
男人的喉結滾動著,捧著她的肩膀,顫聲道:“你想去海邊嗎?我也喜歡大海,我們住在海邊,傍晚的時候我陪你去沙灘拾貝,你光著腳踩在細膩的沙灘上,讓浪花拂過腳背,我會給你拍照…”
那一瞬,是秦斯陽這麽多年來理智的頭腦第一次出現混亂和無序的時刻。
他不知道自己在表達什麽,也不敢看女孩的眼眸,他的心顫栗著,身體也在顫栗著。
說完那句話,他就知道…完了。
苦心經營的一切,都完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或許是一分鍾,或許是五分鍾十分鍾,又或許是一刹那,蘇渺終於朝他走近了一步,揚起了手。
秦斯陽下意識地伸手格擋,沒想到女孩踮起腳,細膩的指尖輕輕扶去了他劉海上的一片六棱形雪花。
那一瞬間,天地溫柔。
就連刮在臉上的雪花都如柳絮般…融化在他顫抖的心上。
“秦斯陽。”蘇渺眼角微微勾了勾,這是第一次沒有叫他哥哥了,“謝謝你喜歡我,也照顧了我這麽多年。”
“你要跟我決裂了嗎?”秦斯陽腦袋木木的,不知如何是好,“暴風雨前夕的寧靜?”
“不啊,你是小姝的哥哥嘛,我怎麽會跟你決裂。”
他自嘲地苦笑,:“也是,我們的關係因為小姝、永遠都不可能決裂。”
這才是最可悲的一件事。
蘇渺記得,高中那年她和秦斯陽從辦公室出來,秦斯陽對她說因為那個孩子的存在,他將永失所愛。
那時候蘇渺的體會沒有多麽深刻,因為她覺得秦斯陽終有一日會走出來、會戀愛、會迎接另一段嶄新的人生。
直到此時此刻…
“秦斯陽,我真的很喜歡大海,我記得你也喜歡藍色。”
“這大概是我們唯一的共同點。”
“其實我更喜歡天空,大海要去海邊才能看到,而我住在山城,距離大海好遠好遠的。”
蘇渺微微抬頭,讓溫暖的陽光照耀臉龐,“天空的話,一抬頭就能看到。”
“不是說,差距就像斷裂帶,永遠都在,不可能彌合嗎。”秦斯陽仍舊心有不甘,這麽多年,他從未甘心過,“天空那麽遠,大海卻觸手可及,能溫暖地擁抱你,永遠不會幹涸。”
“是啊,人長大了就要知命,但喜歡天空這件事,大概就是我永遠長不大的地方。”
一如既往,她滿懷歉疚地…再一次婉拒了他。
“蘇渺…絲毫不會有意外,你的回答從來沒變過。”
她的選擇,永遠都隻有天空、和那隻翱翔天際的鷹。
秦斯陽輕鬆了下來,“不過說開了,我心裏就舒服很多了,我不要你給我回應,你和遲鷹好好的,別讓我擔心。”
蘇渺點了點頭,轉身朝著滑雪場走過去。
秦斯陽的手攥了拳頭,看著她的背影,一股子熱血激上心頭,“既然你如此堅定地要和他在一起,什麽苦都不怕,那我就再告訴你一件事,如果你還有耐心和我聊聊的話。”
她回頭望向他。
秦斯陽指尖吧噠吧噠地敲著身側,深呼吸,沉吟了很久,終於開口道——
“高二的那個春天,那封檢舉你和遲鷹關係的帖子,是我發上去的。”
蘇渺有些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他:“你說什麽?”
“照片是遲鷹提供的,除了他,誰還有這通天的本事,能搞到你們在歡樂穀遊玩的照片,這一切,都是他自導自演。”
蘇渺大惑不解:“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被失母的悲傷充斥的你,除了憤怒,還能有什麽能讓你振作起來。他想讓你憑借著這股子憤怒,一飛衝天。”
蘇渺微微往後踉蹌了兩步,蹲在地上,心一陣陣地絞痛了起來。
秦斯陽繼續道:“在那之前,我所認識的遲鷹,那個自私、薄情…為達目的不計一切代價的男人。”
“十八歲,在前途和你之間,他做出了選擇。”秦斯陽定定地看著她,“而今天,再選一次,我想他的心也不會改變。”
“所以蘇渺,不要害怕任何事,快些好起來。”
“有人永遠在你身後,矢誌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