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宋沅沅這一通莫名的警報，裴祤寧和周時聿迅速被趕來圍觀的眾人分開。
    女孩們拉住裴祤寧，男人們拉住周時聿，雲禾更是緊張地護在裴祤寧身前。
    一群人語重心長——
    “你們都多大了，怎麽還打起來了。”
    “什麽事非得動手？”
    “時聿你也是，不能讓著點寧寧？”
    裴祤寧像個保護動物一樣被圈著，有些無語，“我們沒打架，我就是——”
    可裴祤寧也不知道怎麽解釋剛剛的情況，說實話她自己都還沒從那畫麵裏緩過神，手腕處還有被周時聿扼住的餘溫。
    下意識朝他看去，他的眼神也和其他人一樣，在等她的答案。
    視線不經意往下，裴祤寧意外發現，不知是不是因為剛剛的混亂，周時聿領口那道礙眼的東西已經不見了。
    挺括的襯衣一塵不染，非常整潔順眼。
    哦，那沒事了。
    裴祤寧那股被裹挾起來的情緒忽地就安穩地沉了下去。
    這種強迫得到滿足後的感覺很難形容，上一秒好似螞蟻噬咬，坐立不安，下一秒卻又全身舒爽，連呼吸都變得通暢了許多。
    裴祤寧輕鬆地聳肩笑笑，“沒什麽，我們隨便聊聊而已。”
    “既然沒什麽事，那就過來吃飯吧。”裴靳說。
    一群人又朝餐廳走，裴祤寧跟在隊伍後麵，悄悄掃了周時聿一眼。
    裴祤寧覺得周時聿雖然有時候老做出一副清高冷漠的樣子，但他有個地方自己還挺欣賞的。
    就是話不多。
    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他拿捏得特別好。
    比如剛剛這種被誤解的情況，如果換了是宋星野這樣的，肯定會在大家麵前嗆“明明是你先來拉我”這樣的話。
    可周時聿不會。
    不過也有可能，是他壓根就懶得跟自己掰扯。
    裴祤寧邊想邊走進餐廳，眾人圍著寬敞的大理石圓桌坐下，雲禾乖巧站在裴祤寧身後，裴祤寧指著旁邊位置：“坐啊。”
    雲禾搖頭，“不用了，我不餓。”
    裴祤寧無語，“讓你坐就坐，吃頓飯而已，別整得跟古代小丫鬟似的。”
    雲禾紅著臉抬頭，又撞上盛添似笑非笑的眼神，頓了頓，還是退了兩步走出去，“我去門口等你吧姐姐。”
    “算了，”宋沅沅跟裴祤寧說，“你讓她跟我們坐一起吃的確有壓力，待會讓人打包點給她就是。”
    服務員陸續上菜，眾人邊吃邊繼續聊天。裴靳作為堂哥，許久沒見裴祤寧，主動給她夾菜，“這次回來有什麽打算？”
    裴祤寧回他：“過段時間去公司報到，爺爺也許會給我安排一個職位實習。”
    裴靳動作微頓，笑了笑，“是嗎？那到時候要不要來哥哥的部門看看？”
    那頭，裴昭拉著宋沅沅不停問娛樂圈的八卦，聽到她最近和程致合作，裴昭忍不住道：“下次我要去探班，我喜歡程致，他超帥的。”
    頓了頓，又抿唇笑，“不過還是沒有聿哥帥。”
    她轉頭看周時聿，“聿哥，你今天穿的這件襯衣是什麽牌子？我覺得特別適合你。”
    裴祤寧嗤笑，心想什麽了不起的襯衣，她剛剛怎麽沒覺得。
    裴祤寧吃著東西，故作隨意地落過去一瞥，上下打量了兩眼，沒看出有什麽不一樣的，正要收回視線，就聽到周時聿平靜地說：“一個喝醉弄髒我衣服的酒鬼賠的，不清楚牌子。”
    “……？”
    裴祤寧差點嗆住，剛轉過來的視線馬上又折回去，睜大了眼再次上下打量。
    她嘴裏的食物忘了嚼，剛好周時聿也抬了眼，與她視線碰上。
    男人眉骨輕輕一挑，意味不明。
    裴祤寧心跳莫名虛了幾分，生怕這人下一秒要揭露自己這一段不堪回首的故事。
    於是馬上給周時聿發信號，“賠你的衣服都這麽好看，看來人家很有誠意嘛。”
    ——我已經很有誠意賠給你了，其他就給我閉嘴，不準說！
    周時聿當然知道裴祤寧在想什麽。
    他看她一眼，很輕地笑了笑，一副看穿懶理的模樣。
    一件衣服而已，本也沒人在意，剛好宋星野這時聊起了自己電競隊的事，話題總算有驚無險地跨了過去。
    裴祤寧悄悄鬆了口氣，但還是在心裏懊惱，自己一時大意，在周時聿那留了把柄。
    裴祤寧每天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衝刷掉在外麵帶回來的細菌灰塵，換上幹淨的衣服，做足一切儀式後才能上床。
    當從頭到腳按自己的規則保養完後，裴祤寧疲憊地躺到床上，閉上眼睛，腦中卻浮現周時聿今天穿的那件白色襯衣。
    關於這件衣服，是裴祤寧最不想提的一段回憶。
    去年年末，她還在國外讀書，試水投資並主持了一個小型項目，原本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可到後期卻因為一些失誤導致整個項目流產。
    經濟上的損失是其次，當時，裴祤寧對自己的能力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其實裴老爺子說得沒錯，她的確一直在以周時聿為自己的目標努力，人家那些千金小姐出去讀的不是珠寶設計就是藝術史，隻有她，義無反顧地選擇金融商科。
    所以那次失敗對裴祤寧的打擊很大，她第一次在自己的公寓裏喝了很多酒，最後喝到不清醒的時候往外撥了個電話。
    直到第二天她才知道，那個電話撥給了周時聿。
    巧的是，他那段時間剛好就在倫敦出差。
    裴祤寧喝醉了，打給了周時聿。
    周時聿也來了她的公寓。
    據說，據他所說——
    她抱著他哭了兩個小時，最後還不肯放人走。
    裴祤寧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做過這種事，先是各種不承認，可隔天偷偷打開公寓的監控回放才發現——
    自己做的比周時聿說的還要誇張一百倍。
    屬於看了腳趾蜷縮到不敢再回看第二遍的程度。
    裴祤寧默默賠了件襯衣給周時聿，這件事從此閉口不提，假裝從沒發生過。
    哪知今天又被翻了出來。
    想起當時周時聿的眼神，裴祤寧懊惱地抓了抓頭發。
    她在別人麵前遙不可及的冷豔大小姐形象在周時聿那可能就是個笑話吧。
    從小到大，他真的看遍自己各種樣子。
    還沒能知道周時聿那個深藏的秘密，自己倒是先被他拿捏住了。
    裴祤寧在安靜的臥室裏發了兩聲牢騷，翻了個身，一旁的手機響了。
    竟然是周時聿發來的。
    每天氣我76遍：「所以你今天到底要做什麽？」
    裴祤寧看著屏幕，不知道這人突然又發消息來問這件事幹什麽，想起他反扣住自己的那個瞬間，裴祤寧哼了聲，回他：「反正不是對你有什麽非分之想。」
    等了好一會，周時聿都沒再回。
    裴祤寧又敲字打過去問：「小說已經給你讀了，什麽時候跟我簽場地合同。」
    「你讀完了嗎。」
    ？
    裴祤寧雙手快速打字：「周少爺，那本小說30萬字，你要我讀完？」
    「300萬的我都給你讀過，30萬的你不能讀？」
    ……
    合著這是跟自己算過去的舊賬呢？
    裴祤寧語塞幾秒，周時聿又發來：「很勉強的話就算了。」
    裴祤寧咬了咬牙。
    還是那句話，做大事不拘小節。
    讀都讀了，還管他多少萬字。
    她坐正，給周時聿直接打去電話，接通後冷漠道：“我每天隻讀一章。”
    “可以。”男人聲音也淡。
    裴祤寧在心裏罵罵咧咧，身體卻隻能服從地打開小說。
    章節自動跳到上次讀的地方。
    裴祤寧接著往後讀。
    換了平時，男主的一些油膩台詞還能讓裴祤寧吐槽吐槽，可這一章作者很水，光是講兩人吃飯就寫了有3000字。
    好不容易背書一樣讀完，她鬆口氣：“讀完了！”
    “嗯。”
    裴祤寧連拜拜都不想說，原想馬上掛掉電話，可視線一瞥，書籍左上角——“第14章”
    為什麽是14？
    啊啊啊為什麽停在了14！
    她討厭4！
    裴祤寧頓了兩秒，無語地呼口氣平靜道，“我再讀一章吧。”
    周時聿有些意外，但也沒說什麽，“隨你。”
    裴祤寧隻好又點開一章，機器人一樣地讀起來：
    “龍少和霏霏從來沒有分開這麽久，他對她朝思暮想，總是會以工作為借口去她的城市出差，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關心她……”
    “他們終於見麵了，龍少看著睡得像小貓一樣的霏霏，摸著她柔軟的長發，露出邪惡又寵愛的笑容，嗬，你就快回到我身邊了。”
    裴祤寧對這個男主已經yue到麻木，加上這會兒強迫情緒驅使，她完全機械化地讀著內容，好不容易——
    15章讀完了。
    裴祤寧沒注意翻了一頁，翻到了16章的第一頁。
    看到左上角“第16章”的第一眼——
    裴祤寧知道有個念頭已經不受控製地竄了出來，而她除了去執行，沒有別的辦法。
    14讀了，15也讀了，就湊個16讀完吧。
    裴祤寧知道自己對雙數的執著，尤其是對6的執著。
    如果今晚不停在這個數字上結束，她可能會輾轉反側睡不著。
    裴祤寧知道這很離譜。
    可她就是無法控製這樣的心魔。
    周時聿卻覺得已經夠：“不用了。”
    “我要讀。”
    “？”
    “別管我。”
    “……”
    其實裴祤寧已經被這無聊的劇情讀出困意，但她非常了解自己，如果現在不讀，就算把電話掛了，她可能半夜三更也會因為沒有停在16章而爬起來打給周時聿讀完。
    現在離譜總比待會半夜更離譜的好。
    為了讓自己今晚睡個好覺，裴祤寧隻能強撐著眼皮打開了第16章。
    “這一天，龍少看到霏霏身邊多了一個男人。”
    “他眼裏閃過嫉妒的火，恨不得將那人撕碎。”
    裴祤寧眼皮越來越沉，看屏幕的字體也越來越模糊。
    “他是誰？”
    “霏霏，你真看不出來我喜……”
    讀至一半，電話那頭忽然沒了聲音。
    周時聿關掉剛剛處理好的文件，合上筆記本電腦，把開免提的手機拿到耳邊。
    “裴祤寧。”
    “喂。”
    “寧寧？”
    直到一陣規律的、淺淺的呼吸聲從手機那頭傳來——
    周時聿微頓，好像明白了什麽，輕哂著搖了搖頭。他掛掉電話，而後又從微信列表裏找到一個頭像，打出一行字：
    「她睡著了，讓人去看看蓋被子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