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師父心誠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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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城。
    師徒一眾便直奔金光寺而去。
    路上也遇上了小白龍之前提起過的沿街乞討的僧人,不過法海並沒有跟他們有什麽接觸。
    雖然不知道這一國君臣究竟是何等模樣,但法海隻是略看這些僧人一眼,便知道他們身上也沒有什麽功德又因金光寺有舍利子照顯祥瑞,不說祭賽國日常香火,便是四國朝奉祭賽國時,順帶來的貢品,也足夠金光寺眾僧衣食無憂。
    此般寺廟,莫說功德了,沒有業障便已經沾了舍利子的光。
    並非是剃光頭了的就能叫和尚,便是手上有寺廟行文的度牒,也不見得就是正經僧人。
    法海自己是和尚。
    因此他最見不得的,便是此類“假僧”,當然不能說的金光寺沒有高僧,隻是一路走來所見,皆為凡庸罷了。
    此前既享受了舍利子給他們帶來的福緣,如今舍利子丟失也叫他們嚐嚐的人間的苦難。
    不知人間苦,如何渡得凡世人。
    法海甚至能夠想到,以往舍利子還在的時候,金光寺的僧人在祭賽國,將會受到何等禮拜。
    而這些崇敬究竟是對金光寺?
    還是金光寺的僧人?
    亦或者根本就是對金光寺塔頂之上的舍利子?
    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寺廟如何?
    山中孤廟多破敗,坊間佛寺富貴來。
    而眼前位於上邦國都之中的金光寺,早無往日香火。
    師徒一眾瞧著門上橫寫七個金字:“敕建護國金光寺”,內中不見人影,一副清冷之象,也叫在眾人生出幾許唏噓感歎。
    “不修德行,隻憑佛寶。”法海對著幾位弟子告戒道:“也難免落得這般下場爾等也要時時謹記,神通法術隻是護身之道,品行為人才是立身之本。否則空有一身通天徹地的本領,上不能安天立民,下不能懲奸除惡要之何用?”
    八戒笑道:“師父這話倒不像是也尋常佛門中人。”
    大聖笑問了他一句:“什麽才是尋常的佛門中人?”
    “南無阿彌陀佛。”八戒雙手合十,笑嗬嗬道:“尋常佛門中人,應是看破紅塵,俗世於我如無物,任憑三界風雲起,我自獨坐山間冷眼觀之——”
    “嗬。”大聖笑道:“照你這樣說法,菩薩也不是尋常佛門中人了。”
    “對對對!”八戒撫掌而笑,“靈山那麽多的菩薩,不也隻出了一個菩薩?菩薩自然不尋常,否則豈非靈山皆如菩薩?”
    “有理,有理。”大聖難得認同八戒之言,也在一旁笑道:“菩薩如此,師父亦如此隻是師父說自己是人間一介凡僧,卻總是做些不凡的事。”
    “閑話少說。”法海笑罵他們一句,道:“且入寺中。”
    師徒們進得門來觀看,才更覺幽寂。
    不知道還以為是山間的野寺,若是書生到此,或許還能遇見些個女鬼許身也未可知。
    大聖在院中粗略環視一圈兒,湊到師父身邊兒,開口道:“這寺中建築雖然無人打掃,看著灰塵滿地,但一應擺置俱全,頗具章法,倒也未見什麽淩亂之處”
    走過落葉滿地虛廊,進入清冷的古殿中,大聖見燭台上還有些燈油,本想要過去點上,但被師父伸手阻止,道:“先莫掌燈了,以防驚動了城中巡邏,節外生枝。”
    “師父!”大聖驚呼一聲,指著前方方丈簷住處,急聲道:“你們快看,此地還鎖著幾個小和尚!”
    眾人連忙上前,幾個小和尚奄奄一息,幾乎都快沒了氣,又被鎖在後麵,若非如此也不至於到此時才發現他們。
    大聖也不等師父吩咐,隻伸手一抹,便解除了他們的枷鎖,以法力拖著他們,將小和尚們緩緩落在地上。
    各自渡入一口清氣,護著他們的心神,不叫他們散了精氣。
    “八戒。”法海對著八戒說道:“去煮些熱粥來。”
    此刻法海也不理會是否節外生枝了,還是救人要緊。
    “唉!”八戒答應一句,挑起自己的行頭便往廚房去,淨刷鍋灶,便開始添材造飯。
    法海將一個小和尚一一探查之後,知他們性命無憂之後,這才起身。
    又見殿上有佛祖金身,法海上前請了香,拜了拜。
    眾弟子見了,也跟著拜了拜。
    至於心中究竟有幾分誠意,那就得看個人了。
    若是依著大聖等人心中所想,叫他們誠心給佛祖磕頭也不是沒可能前提是佛祖得是他們的師父。
    但師父連成佛都不願意,更別說是當佛祖了。
    況且,師父自己想當佛祖,靈山的佛祖能同意麽?
    雖然大聖有時候經常把打上靈山,請師父繼位的事情講出來圖個樂,但他心裏也知道這就跟自己當年想要做玉皇大帝的想法是一樣的,屬於是異想天開。
    禮佛之後。
    見八戒還在廚房操持,法海便對悟空等人說道,“那你們在此處候著,為師去那塔中瞧瞧。”
    悟空也望著那塔尖兒,一旁道:“師父,塔中有些水族氣息。”
    法海想了想,道:“想來是那九頭蟲與萬聖老龍布置到也無什麽妖氣在身,便拿住了他兩個,全當做個認證。”
    三藏法師在離開長安時,曾經在法門寺裏立願:上西方逢廟燒香,遇寺拜佛,見塔掃塔。
    如今香也燒了,佛也拜了且自己正也要會還舍利子,順帶也清一清這塔中的汙穢。
    法海尋了一個笤帚,獨身一人出了大殿,往後院去。
    師徒幾個隻是目送了一程,也沒人跟著伺候。
    那淩雲高塔正在佛寺後院之中,一路上多見落葉殘花,早將道路鋪滿,牆角簷前還布著許多蛛網,懸鍾失了佛韻,繪壁彩象蒙塵
    不多時,八戒端著熱粥便過來了,眾人先將熱粥放放涼,以防燙著那些小和尚。
    而正在殿外目送師父的悟淨忽然開口道:“寺中雖然無講經聲,但那堂之中傳來的鳥語,卻倒也有幾分幽靜禪意。”
    大聖聽了歎道:“師父說的沒錯,果真是沙師弟一貫有佛性。”
    小白龍也在一旁附和:“還得是三師兄提點,似小弟眼中便隻有人走茶涼這等俗見見此景象,最多言語些淒涼寂寞而已。”
    八戒一旁琢磨了許久,開口道:“我卻不同,我還看到了拜佛無用,連自家信眾也護不住。”
    大聖一旁笑道:“八戒此言差異若是誠心信徒,佛豈能不救?依俺老孫看,是這些侍奉佛祖的和尚不誠心,才叫他們有此劫難,活該受罪。”
    “卻不知究竟如何才算誠心。”小白龍搖搖頭,師兄弟之間,數他的佛法天賦最差,師父對自己的教導,也一向不在佛法之上。
    “似師父這般吧。”八戒下意識說道。
    悟淨提出疑問:“師父心誠麽?”
    師兄弟幾個頓時一愣,而後麵麵相覷。
    “粥溫了!”大聖端起一碗粥來,返回大殿之中。
    眾師弟急忙跟上——
    此刻才到了塔前的法海,也將他們的言語聽在耳中,卻不知他們都是從何處學來的習慣,抓住些痛腳,便要內涵幾句。
    隻是佛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似乎自己對佛法的感悟越深,便距離“佛”越遠,反而不如初悟時,似乎伸手便能觸摸。
    眼見的金光寺進香,法海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佛前雖有香爐設,灰冷花殘事事空。
    拜佛,終究不如求己。
    或許那些流落在外的金光寺僧眾,對比以往在金光寺時的無憂無慮,便已經算得上是苦難但比之那些吃不無食,穿無衣,隻在生死邊緣苦苦掙紮的凡眾窮苦又算的了什麽?
    或許渡盡眾生根本無法做到,但自己如何不能救一救那些可救之人?
    至於自己的拜佛之心誠不誠法海自認為是誠的,隻是這個誠心,向著的是自己心中的佛,並非是靈山佛祖吧。
    此時滿天星月光輝,譙樓上更鼓齊發。
    夜色更深了些。
    略有寒風起,萬家燈火起參差。
    正是這夜中,卻有些學子誦讀之聲,漸漸傳入法海的耳中。
    念得是中原儒學經典。
    法海運轉法眼觀之,正見一位故人,正在城郊一處茅廬之中點亮了的燭光,身邊圍著些衣衫襤褸的孩子,一句一句學跟讀。
    這是夜課。
    那先生似有感應,轉身與法海對視一處,抱以文禮。
    法海以佛禮還敬之。
    所謂君子之交澹如水,相逢有一笑,足矣。
    正此時,二郎真君也到了祭賽國,身後孝天犬與梅山六將壓著九頭蟲與萬聖老龍以及萬聖龍女,具是此桉要犯。
    他們藏雲在天,並沒有顯身,隻是散出了些氣息,叫三藏法師能夠感應。
    同時,楊戩也發現了這位在祭賽國國都之中,傳道的子輿先生。
    儒家有兩位子輿先生,眼前的這一位,孔子的愛徒之一,曾氏,名參。
    而另一位孟子,孟軻。
    具是人族先賢,曾子授命下凡傳道,而孔孟具在火雲洞中。
    楊戩並沒有去叨擾這位在人間傳道的子輿先生,二人也是相互對視一眼,各自行禮之後,便就此作罷。
    法海立於塔前,對著此塔行了一個佛禮,開口道:“弟子三藏奉東土大唐差往靈山參見我佛如來取經,前於碧波潭除妖時得舍利子,隻乃祭賽國金光寺佛寶今行至此,竭誠掃塔,以清汙濁,歸還佛寶。”
    法海畢竟佛門中人,這些儀式感是刻在骨子裏的東西。
    說罷,法海才推開了塔門——
    隻見這塔,真是崢嶸倚漢,突兀淩空。
    此塔喚做五色琉璃塔,因為塔巔有個舍利子,也有個別名叫千金舍利峰。
    自外邊觀瞧時,數得這塔高十三層,可謂是絕頂留雲,造就浮屠繞霧龍。
    若是登臨頂峰,凡人眺之可觀千裏外,心高遠望如臨九霄。
    可此刻法海身在塔中,見這塔中層層皆有琉璃燈,卻有塵無火;步步簷前白玉欄,但早生了汙垢飛蟲。
    若非他有些法力,否則隻憑一把笤帚,當真是難以將此塔掃幹淨。
    塔中層層見佛像,隻是佛像前的香爐之中香煙盡絕;窗靈外,角落處,蛛網明結法海一路不知掃出了多少老鼠屎。
    法海一路掃上了十二層,愈發精神抖擻,哪兒絲毫懈怠應付之意?
    也就是法海這等高僧了,若換個尋常的僧人來此,根本沒有如此大的精力。
    便是能上得這十二層來,這清掃功夫,又能及得上法海幾分?
    因法海早知道十三層有水族暗守,因此他在掃塔的時候,也並沒有刻意收斂動靜,本想著將兩隻水族精怪引下來,一把拿住,問明了緣由。
    卻沒想到此兩個水族精怪,竟始終不為所動。
    若非法海嗅到了酒氣,還以為他兩個還要反埋伏自己。
    見不能引二怪下來,法海也不強求,便自己提著笤帚走上了十三層果不其然,隻見第十三層塔心裏坐著兩個妖精,麵前放一盤下飯,一隻碗,一把壺,在那裏猜拳吃酒玩的好不開心!
    法海都走到他兩個身側,還是未曾發覺,一副醉醺醺的模樣,隻管玩樂。
    “孽障!”
    “哎呀——!”
    法海雷音震耳,一聲“孽障”出口,直把兩個精怪嚇了個半死,大叫一聲之後,齊齊跌在地上,驚出了一身冷汗,似乎把酒氣也散了去,猛然驚醒。
    兩個精怪見是個穿著大紅袈裟,卻提著個笤帚的和尚心中正在奇怪,究竟是何處的僧人膽敢來此消遣他們時忽心中出現了一位妖高僧的名號。
    三藏法師!
    壞了!
    唐三藏竟然來了!
    卻也不用他們多想,法海舉著笤帚,揮擊了兩下,兩隻精怪便捂著腦袋跪在了地上,連連告饒:“聖僧饒命,聖僧饒命,我們不是妖怪!不是妖怪!”
    他們顯然也是聽過三藏法師的事跡,知道這位三藏法師超渡吃人妖魔毫不留情,此外隻要不是作惡多端的,皆有一線生機。
    他們兩個是碧波潭水族,一個鯰魚怪,一個黑魚精也都不是吃人的,自認以往也未曾行過什麽惡事。
    磕頭快一些的話,或許能保住一條小命兒。
    “不是妖怪?”法海冷聲道:“你們是什麽來曆,在此做甚,如實招來,如若不然”
    還不等法海說完,兩個精怪便連連磕頭,道:“招了,全都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