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正經出手，似乎還要追溯到獅駝嶺。
    至於在金平府對付那三隻望月靈犀，甚至算不上活動筋骨。
    法海其實上靈山的時候，都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可佛祖對自己的態度，也實在是“曖昧”，讓法海一時摸不清對方的意圖。
    而最讓法海擔憂的一點，還是自己的身份。
    佛祖當真不知道自己的來曆麽？
    還是說，此事另有隱情？
    畢竟當年自己的以一身法力退了洪水，也正是佛祖現身，要渡自己成佛。
    當時氣盛，捏碎了成佛舍利，才來到這個世界，神魂化入三藏體內，兩者就此合二為一。
    而且法海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弄清楚，那就是自己究竟是從未來而來，還是從另一個世界而來。如果是從未來而來，那為自己以往從來沒有聽過眼前這位“無天魔祖”的名號？
    不過眼下不是糾結這些事情的時候。
    刷——
    金紅與黑紫兩道，頓時糾纏一處。
    嘭嘭嘭！
    一道道空震，帶起無邊的音浪，在通天河上卷起洶湧波濤。
    小白龍當即轉身下水，護持著凡人退散。
    這般大的動靜，自然是引動了那水府中的老黿，分開水浪才要露頭便見一道離散而出的法力落入河中，在他身邊兒炸響。
    轟！
    老黿一個不防備，驚駭之下直接被炸出了真身，靠著這千年老亀殼，才算是抵住了衝擊。
    小白龍落在他身邊，道一聲：“我師父正在與魔祖鬥法，河神且入水中約束水族，深避河底，莫要遭了殃及。”
    老黿大膽抬眼瞥去，正瞧見河麵上有一紅一黑兩位僧者交手，他老眼昏花，隻能看出個大概，但見處處掀驚濤，招招可崩山，自不敢多留，有些熱鬧可看不起。
    “小神多謝三太子指點！”
    老黿當即潛身入水，以河神權柄，收攬通天河中的一眾水族。
    悟淨與八戒則是護著岸邊的行人尋個躲避之處，最後幹脆卷起神風，將他們裹去了不遠處的菩薩廟中。觀音菩薩的廟，畢竟不一般，即便是法海與無天魔祖法力對拚的時候，也會刻意避開此處。
    呼——
    黑雲席卷，又招來一陣狂風，天色昏暗，雷煙俱作，走石飛沙。
    兩人鬥法此刻盡用了全力。
    周遭異象不斷，凡俗之輩，更不能視清一二。
    便是大聖也沒了之前從容，亦要不時抽身躲避，以防被誤傷了。
    那無天魔祖衣袖扇動，便見巽風吹得乾坤播蕩；
    三藏法師掐起咒印，口中念動：“般若諸佛，雷音如來，大威天龍，般若巴麻哄！”
    一時雷霆翻湧，震動山川！
    起黑霧，大地遮漫；熌佛焰，鑽雲飛火——
    風氣呼號，雷聲激烈。熌掣紅綃，霧迷星月
    這兩位鬥起法來，險些掀得天翻，幾乎鬧得地覆。
    黎山的老姆、兜率的老君、天庭的玉帝、靈山的佛祖、萬壽的鎮元、陰山的地藏便是連東海金鼇島一向不問世事無當，也把目光投向了此處。
    風攪得波浪翻騰，雷震得魚龍喪膽，熌燒得烈焰騰空，霧蓋得岸崖昏慘
    嘭嘭嘭——嘭！
    風沙迷霧之間，隱見金墨兩色交互，而後狠狠撞擊一處！
    而後霎然紛飛，水浪激濺。
    大聖運轉火眼金睛，這才看得真切，原來是師父與那無天魔祖雙掌相互，各自在水麵上後退滑行數十步，這才堪堪穩住身形。
    而無天看向三藏的眼神，愈發欣賞，忍不住讚了一句：“好俊的身手。”
    “比不得魔祖法力高強。”
    法海出手一向不喜歡試探，此番雖然不算施展全力，但招式之間也絕沒有手下留情。但不論自己如何施為，對方就好似不見底的深淵，能將自己的攻勢全都吞沒。
    若當真讓法海有個做出個比較，眼前這位無天魔祖在氣勢上給自己的壓力絕不在佛祖之下。
    法海在驚歎對方的法力，而無天又何嚐沒有被法海驚豔到？
    如果說佛祖的法力之厚重堅實，好似高聳入雲不見山巔之絕嶽。三藏給自己的感覺，就如同滾滾驚濤洶湧澎湃之大海。
    無天不禁心中感歎：怪不得如來要選你接掌靈山。
    兩方心中皆生了忌憚之心。
    無天此刻非常清楚，若是自己真身降臨，或許還有機會能夠從三藏的手中奪得真經。
    可如今自己隻是借了元神黑蓮化身降臨，一個唐三藏便已經十分棘手，更別說還有一個舉著棍子隨時準備出手孫悟空。
    “三藏，且等來日我真身降臨三界，定要與你痛快一戰今日且做平手吧。”
    說完之後，無天魔祖的身形漸漸虛幻起來。
    法海對此並不意外，此前以法眼觀瞧的時候，他就已經感覺到了，眼前的無天魔祖很可能不是真身降臨。這番交手，更是佐證了他的猜測。
    “相比於同大僧鬥勇，小僧更想要見識一下大僧的佛法。”
    “哈哈哈哈——”無天聽了直接笑出聲來，“你這等高僧，竟想要跟一個魔頭談論佛法？”
    “阿彌陀佛。”法海收了九環錫杖，雙手合十，先是念了一聲佛號，而後沉聲道：“佛魔一念之間，何為佛，何為魔？”
    說完之後，便見他身上也升騰出了一股無邊魔氣，此前的金光全都消散不見，在這黑光的照映之下，他那豐俊的麵容，一時竟突顯幾許妖冶。
    洶！
    魔氣從天而起，其間更有猩紅血煞。
    無天見三藏忽然展露這般模樣，即便是他這位號稱魔祖的魔界大聖，此刻也忍不住露出驚駭神情。
    刷——
    片刻之後，法海收斂了這一身魔性，雙手依舊合在胸前，袈裟隨江風鼓蕩。
    “佛魔一體！”
    無天原本虛化的身軀，有了片刻停滯，心說：此等魔性，即便是在魔界之中，都是極其罕見的存在他竟然能夠隨心駕馭？
    不對，是以凡心駕馭佛魔兩麵。
    好堅韌的一顆凡人之心！
    “三藏。”無天雖然知道不太可能，但乃是向他拋出了橄欖枝：“你可願意隨我入魔界？到時你為魔界大聖。”
    “佛能不入魔，但不可不知魔小僧不才，不成佛更不入魔。”
    沒有什麽懸念，法海直接拒絕了。
    法海不入魔，無天自然不敢邀請他去魔界，否則一把大日佛焰整個都要被燒幹淨。
    念及此處，無天隻留下一句：“可惜！”
    然後身形便了散了去，那一朵借來化形的元神黑蓮，也就此枯萎。
    適才跟三藏對拚之時，已經耗盡了其中靈性。
    對此無天表示：這唐三藏不走套路，招招勢大力沉，原本足夠讓他在三界停留一年的力量，一刻鍾就消耗殆盡了。
    法海看著消失不見的無天魔祖，一時意猶未盡。
    大聖則落在師父身邊，問道：“師父，這位魔界大聖的法力如何？”
    “隻是一具化身，並不清晰。”法海斟酌了片刻，才道，“稍作推測，應當在你我之上，或許與佛祖相仿。”
    聽了這話，大聖倒也不算擔憂。
    若隻是跟佛祖差不多的話，那即便是真身來到三界，也很難掀起什麽太大的風浪來畢竟他再厲害，也隻是一個人。
    當真敢禍亂三界，大聖不介意呼朋喚友，來一場正義的圍剿。
    法海應當是看出了悟空的心思，告誡了一句：“莫要把事情想得那般簡單，你適才也以火眼金睛看過了，可見他身上之罪業？”
    “師父不提，弟子險些忘記了。”大聖這才回神，連忙道，“確實有些不對勁，他身上雖也有些罪業，但幾乎微不足道，更配不上他魔界大聖與魔祖的身份或許是因為化身的緣故。”
    “並非沒有這個可能。”法海對此也表示認同。
    眼見得無天魔祖化身消散，八戒、悟淨與小白龍也來到了師父的身邊兒匯聚。
    通天河裏的那老黿，也悄悄摸摸、小心翼翼的冒出頭來，見風浪平息，這才大鬆了一口氣。
    適才的景象實在是驚駭，他此刻已然心有餘悸，勉強化成人形，背著龜殼來到三藏法師身邊，道一聲：“恭喜法師擊退妖魔。”
    法海也沒有過多解釋什麽，隻是對著老黿說了一聲：“我師徒取了真經要回長安複命，因有時限，故而不便久留，且等取經之事圓滿之後，再來相敘。”
    “悟空——”
    “師父。”
    “將這河岸、河堤以及那港口修繕了，咱們快些啟程。”
    “是！”
    大聖拔了一把猴毛，變作萬千小悟空；又抓了一把石子，吹一口仙氣撒在地上，這是撒豆成兵的神通；又虛空成符，召來黃巾力士——
    師徒幾個自然也沒有閑著，老黿見了也把通天河中的水族喚出來，大家群策群力，也沒有用多長時間，便將此地基本恢複了原狀。
    師徒幾個再次駕雲而起。
    等升得高了，大聖這才忍不住問道：“師父，您適才為何要將一身魔性在那無天魔祖麵前展露出來？弟子適才感應到不少仙佛探查的氣息您就不怕他們瞧見了，生了誤會？”
    師父容佛魔於一體之事，他們自然是知道的，否則也絕走不成“斬業非斬人，殺生為護生”的路子。
    但他們一向把這事兒當成是秘密，幾乎是不外泄的，卻沒想到師父竟主動示人，難免讓大聖心中生出幾分擔憂。
    “怕什麽？又有什麽可怕的？至於誤會怕他們誤會為師墮入魔道？”
    很顯然，大聖就是在擔心這一點。
    “放心。”法海笑道：“此事菩薩早知，你可見菩薩曾有什麽二話？至於那些因此而亂言者於為師又有何慮？”
    大聖仔細一想，也是這個理。
    對師父能產生威脅的仙佛，自然知道師父的一身魔性是怎麽回事兒；而那些對此事看不透的，對師父也沒有什麽影響。
    天庭。
    兜率宮。
    “三藏的法力愈發深厚了。”玉帝坐在老君麵前，隨手取了一隻葫蘆過來，掀開蓋子聞了聞，道一聲：“老君，最近怎樣不見你煉丹了？”
    老君甩著拂塵道：“都是一些尋常的丹藥，煉來無趣”
    “哦？”玉帝從葫蘆裏倒出一顆金丹來，順手喂到嘴裏，細細品味一番之後，好奇問道：“這是什麽丹？朕怎麽品不出來？難道是新的丹方？”
    “並不是。”老君搖搖頭：“這就是普通的糖豆本是送給楊戩的兒子的禮物。”
    玉帝看似不留痕跡的將葫蘆放歸原處，也不問為什麽給自家甥孫的禮物為什麽還不送下去，隻是生硬的轉折道：“不知老君對三藏的一身魔性如何看？”
    老君想了想，道：“若是可以，老道想要將把他裝進我的八卦爐裏，煉煉看”
    玉帝：
    “實不相瞞。老道最近在琢磨的正是用八卦爐煉人，以人做丹，不知會有什麽成效”老君甩著的拂塵忽然停頓了下來，眯著雙目笑嗬嗬的看向了玉帝，“唉——，陛下既然來了，不如”
    “朕想起來還沒有給楊戩的兒子準備見麵禮，先告辭了。”
    玉帝說完之後，匆匆離去，並且決定最近一段時間，就先不來兜率宮了。最起碼要等老君打消了這個煉“人丹”的念頭。
    老君也不是故意嚇唬玉帝，他是真的起了些興趣尤其是適才看到三藏一身佛性與魔性共處一體，且隨心調控，並不衝突的時候心裏莫名想要把這佛魔兩性真正的煉化。
    並非是一體共存，而是相融一處，不分彼此。
    這事兒或許旁人來說做起來困難，但對於老君來說，並非沒有參照——太極生兩儀。
    可惜此事也能是想想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沒有什麽實踐的機會了。
    靈山大雄寶殿之中，對此也是議論紛紛。
    即便是以他們不見得能夠窺見全貌，但也能感受到三藏與無天魔祖之戰，以及那一股衝天而起的魔氣。
    原本穩坐釣魚台的佛祖，此刻心中也稍稍有些犯難了，他也有些不清楚，為什麽三藏會在這個時候將原本一直壓製的一身魔性顯現出來。
    可以算是橫生波折了。
    而觀音菩薩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了什麽。
    適才通天河的情形，她也是全程關注了的，尤其是對三藏的一句話頗為在意，“小僧不才，不成佛更不入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