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洪承疇的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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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龍抬頭這天,洪承疇有很多大動作,但就是沒有進攻。
    第二天早上拂曉,洪承疇下令檢閱三軍將士,其人一掃頹廢,頭戴兜鍪,身披魚鱗甲,腰佩寶劍,在中軍大營升起十麵黑底白字刀形牙旗,隨後又從趙仕常的秦營部眾裏挑選出三百名剽悍武士,重輸財貨銀錢,命這些銳士手持步槊,列陣牙旗左右,隨後喝令擊鼓升帳。
    “擊鼓聚將,放炮辟邪!”
    隨著洪承疇驟然一聲暴喝,大炮轟然爆響,黑煙衝天而起!
    “咚咚咚……”
    數以百計的壯漢,拚命敲起自己麵前的軍鼓。
    頃刻之間,整座軍營盡數被鼓聲籠罩,鼓聲之轟鳴,竟是前所未聞的劇烈,震耳欲聾,驚天動地,各軍士卒紛紛出看,相互詢問怎麽回事,卻在這時,一陣嘹亮的戰馬嘶鳴聲打破牙營沉寂喧囂,一匹全身黑色的健馬疾奔奔出,洪承疇紅衣飄飄,甲胄鮮明,一手持馬槊,一手提韁繩,繞著牙營馳騁一個來回,三百銳士振刀擊盾,口中高呼殺賊,為洪承疇壯勢。
    陝西三邊火器總管教練左光先、陝西都察院法曹判官薛敬文、韓城糧草催發度支判官艾進等數十名文官帶劍入營,各自都穿上了大明禮製衣冠禽鳥的正裝官服,人皆一語不發。
    洪承疇翻身下馬,一把將馬槊飛插地上,暴喝道:“傳本官軍令,召集秦、夏、延、涼等各部遊擊以上大將來營議兵,限時一炷香,過時不到,自動開革,以通賊罪名上報!”
    早就跟洪承疇穿了連襠褲的秦營守備官趙仕常當即率部下軍官入營,當眾宣布接受洪參政的一切節製命令,左光先也命部下率七百鐵騎和一千火槍隊集結牙前,向洪承疇宣誓。
    宣誓效忠大明聽從洪參政節製後,左光先喝令放炮開槍以助威。
    最後悍將賀人龍也率部下軍官一起入營,站在黑底白字刀形牙旗下向洪承疇表態。
    在場文官武將,無不拔劍出鞘,麵向順天府方向高呼萬歲,左右列陣武士振刀擊盾暴喝殺賊報國,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悍然殺氣,頃刻之間便在洪承疇的牙營之中迅速彌漫開來。
    李師道等客軍將領都在遠處觀察樓上觀望牙營情況,看到這一幕幕,聽到那令人恐懼的萬歲喊殺聲,各軍都不敢再推諉,寧夏鎮副將段樹功率先帶本部大小軍官入牙表態。
    “這陣勢,我的個乖乖,大哥,咱去不去?”
    李懷仙不禁感到一陣窒息,先前所有叫囂著要殺了洪承疇的軍將此刻全都收起了大話,望著左光先等人部下黑壓壓的銳士鐵騎火槍隊,早先想著投賊的士卒齊齊閉了嘴。
    “大哥,咱去不去?”
    李懷仙催問,一炷香就快到了啊!
    “去,不過是我一個人去。”
    見李懷仙等人滿臉疑惑,李師道冷聲解釋道:“萬一洪承疇發難,想殺將立威,我軍也隻死我李師道一人而已,這樣一來,洪承疇忌憚我軍臨陣嘩變,說不定就不敢動我。”
    王武俊爭辯道:“他就是殺了你又怎樣?就是我軍嘩變又能改變什麽?洪老狗根本不在乎啊!看他那個樣子,他根本就沒想著打贏王佐掛!如今你是軍心所在,豈能輕赴險境?”
    “事已至此,為之奈何?”
    要是就這麽打了敗仗灰溜溜的逃回去,就算有王老狗包庇自己能僥幸不死,但體製內的前程也就到此為止了,等今年過了,朝廷就會對三邊兵馬徹底死心,征調中原各鎮來剿。.
    再者,洪包衣已經說了:“過時不到,自動革職,以通賊罪名上報。”
    咱背井離鄉跑來幫你陝西剿匪,你們不但不給錢糧,回頭還反咬一口?這一招固然會得罪所有客軍將領,但效果也是明顯的,如果陝西都察院乃至軍部介入,事情就麻煩了。
    要麽當逃兵或者造反,要麽乖乖接受相關部門羈押調查。
    大明的監獄,一旦進去了,想出來就難了,就比如我們現在這位總督楊鶴,曆史上就是因為被下屬指責通賊,鬧得皇帝要把他砍了,百官各種勸說,才僥幸被改判為坐牢加流放。
    一旦通賊狀文報上去,那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啊。
    除非本來就打算造反,當然也不在意這個,但關鍵是不是所有軍頭都想造反,都有老婆有娃兒的,要不是逼急了,誰肯造反,鬧鬧事打打架就行了,還指望上頭發餉呢。
    就是李師道部下這幾千甘肅軍,也都眼巴巴的盼著,思來想去,李師道還是決定奉命,要是洪承疇翻臉,就拉幾個文官墊背,反正也是光棍一個,大不了重開,離開這個亂世。
    “兄弟們啊,要是咱被宰了,你們就跑吧,回去跟緊道台,那老東西雖然脾氣暴躁,愛打人,但至少不會真殺了咱,跟他混,隻要別犯他忌諱,謀個生路不成問題,聽見沒?”
    “大哥,要是你死在牙營,咱立馬就造反!”
    李懷仙紅著眼眶,咬牙切齒道。
    吳少誠道:“大哥鎮定即可,咱手裏的刀子也不是喝水的。”
    ……
    洪承疇這輩子見過的大風大浪多了。
    少年得誌,上來就是部級骨幹,負責江西清吏司多年,在官場不知道幹掉了多少對手,就是魏忠賢屢興大案那幾年也沒受牽連,每當京察開啟,無論哪黨主持,也都是順風順水,出任浙江省教育考試院一把手的時候,教育科舉工作也搞得好,連廠公都說這小子能幹啊。
    憑借魏忠賢的賞識,沒過兩年就當上了浙江省二把手。
    前年要不是皇帝突然落水,信王黨羽突然反撲,魏公公自顧不暇,他哪裏會被政敵搞到陝西來搞糧餉工作,看起來是升職,但陝西的後勤工作,不好搞啊,倒像是讓他來送死。
    在官場裏跌跌撞撞了十幾年,如今竟然混到跟這一群丘八為伍的悲慘境地,這不禁讓洪承疇很是沮喪,秘密請了幾個方士,都道:“流年不利,犯七煞,宜和光同塵,等出淵。”
    都勸洪承疇暫避風頭,節製欲望,韜光養晦,等一位黃氏貴人到來,可洪承疇哪裏節製得住?當然手下也有網羅道士和尚作法開光的,隻是這所謂的金光咒誦完除了讓人更eo,也是一點用兒都沒有。為這個,洪承疇不知道打跑了多少所謂的老神仙,貴人到底在哪?
    方士口中的貴人黃氏,他一開始以為是皇室,這倒也算是貴人,隻是借洪承疇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跟皇族有所交往,唯一可以接觸的,就剩皇帝了,這也是皇室貴人嘛!
    為此,洪包衣拚了命的加班工作,向新皇帝表達自己的忠誠,鑒於新皇帝親近清流,他甚至還偷偷背著上官給皇帝上了一道奏疏,表達了他的淩雲壯誌以及對治國理政的建議。
    皇帝倒是答複了,但司禮監卻把批複奏章回寄到了陝西省,布政使看到這封朱文,當場勃然大怒,把洪承疇從韓城叫到西安大罵,你這廝竟敢越職言事越級上報!一頓廷杖打得洪承疇半死不活,回來便把說他有皇室貴人的座上賓道士亂棍打出,自此斷了皇室貴人指望。
    既然黃氏貴人短時間內還不能顯形,洪承疇便把精力放在了工作上,所以當楊鶴接替楊肇基來到陝西出任三省總督的時候,洪承疇不禁眼前一亮,立功的機會來了啊。
    這位楊總督,當初可是分管遼東軍事的嘞!
    如今遼東那群封疆大吏,有不少都是他推選出來的。
    這位總督,看起來有些真才實料啊!
    或許是知道洪承疇有這方麵的難言之隱,楊鶴一來陝西就給他寫了信,老夫受了皇命,準備在陝西大幹一場,滅了十三路大寇,安撫陝西百姓,對此你有沒有什麽好的想法?
    接到這封信,洪承疇欣喜若狂,感覺巡撫的位子很快就要來了。
    誰知道麵試的時候,當他說明重兵圍剿,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的想法後,新總督卻當場黑了臉,說他不是人,對自己人怎麽能這麽痕?還有麵試官指責他堪比建奴狠毒!
    真是氣煞疇也!
    好在麵試最後還是通過了,雖然有些稀裏糊塗。
    這讓洪承疇很是痛快,任你楊鶴鼻孔朝天,不照樣得用我?
    在陝西這一畝三分地,我敢說沒有誰比我更懂剿匪!沒有一個能打的文官!
    喬應甲:“嘁,你就是個教書的,說甚麽大話?”
    洪承疇自是信心滿滿,但當真正領兵出征的時候,洪包衣傻眼了。
    他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變成不修邊幅的軍營粗漢,被他當年跑江湖時隨意欺負的軍頭們隨意拿捏,甚至拿大炮轟他的軍營,想炸死他這位上官,真是反了天了!
    好在一路打架鬧事的武夫沒有讓洪承疇驚慌失措,跟左光先、賀人龍、趙仕常、薛敬文等文官武將商議過後,洪承疇想掌控各部兵權滅掉大寇王佐掛的心理被撩撥得熾烈無比。
    為此,洪承疇跟他們製定了周密的計劃,又以重金收買了相對乖順得多的秦營,並把延鎮大將賀人龍隆重的請到了自己的牙營,本來洪承疇是想像以前一樣低調行事,派兩個不起眼的武夫把大丘八賀人龍請來軍營,但拿捏了洪承疇痛點的賀人龍擺足了架子,不肯遷就。
    要求派文官來,而且至少得三個,洪承疇火氣騰騰,大罵丘八無禮,卻不敢來橫的,在左光先的提醒下,洪承疇隻好派出部下薛判官,讓他穿上官服正裝,去請賀人龍來軍營議兵。
    其實也不怪賀人龍拿架子,以他的性格還真不隨便給人辦事,所以來的時候,平時日媽連天的賀人龍變得文雅了,還換上了一身冠服,在牙營裏招搖過市,很是出了一把風頭。
    看得其他軍頭心裏癢癢的嫉妒,你就是一個丘八,裝什麽大學士?
    本來洪承疇是打算像以前對待武夫那樣,讓賀人龍站在門外等候,等自己忙完了工作再接見一下,不料賀人龍見自己被冷落,竟然甩袖子就要走人,絲毫沒有人在虎口的覺悟。
    洪承疇無奈,隻好把手頭上的事先推掉。
    在見到洪承疇的時候,賀人龍也很是倨傲跋扈,隻肯抱拳行禮,不肯委屈自己按照慣例躬身作揖,洪承疇有求於人,隻得忍氣吞聲,把牙癢癢放在背後,麵上卻是笑意盈盈。
    計劃商量好了,洪承疇還畫了大餅,等本官當上延綏巡撫或者陝西三邊總督了,你就是延鎮總兵,低調慣了的賀人龍沒想到自己偶爾囂張一次就賺到了這沉甸甸的見麵禮。
    不過故欲取之必先予之,洪承疇的餅這麽大,要的回報當然也是不小的。老實說,兵變殺將這個活兒是越老越吃香的,因為這個活兒需要的是經驗,賀人龍劣跡斑斑還能在延鎮混下去,自然是有些斤兩也知道其中利害的,賀人龍來牙營之前已經從別人口中得知,洪承疇請人辦事之後喜歡通過讓朝中言官好友彈劾這種質樸的方式來賴賬的惡行,因此他深知不能拿一般殺將的法子糊弄他。
    得給他甜頭,讓他看到希望,這樣才能玩弄洪承疇於股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