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師道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小看了洪承疇。
    這廝很有權術，馭下有一套，打仗也不含糊，帶著不到一千人去延川麵試，一路擊退了流竄的劉汝魁等悍匪，然後還壓服了諸軍反對勢力，陝西省上司務廳、新餉科、都察院、清吏司、兵備道、監軍院、巡撫都司等牙派來的官員都是一聲不吭，竟然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不過此時他對朝廷還算忠心，前年被貶韓城後，發揚南泥灣精神，各種籌措向朝廷交上了大量錢糧，奏章措辭也非常恭謹，雖然因為越職言事越級上報被高官廷杖了一頓。
    這回楊鶴空降主持剿匪，這廝也是第一個響應，雖然楊鶴無比惡心他那副大明忠狗的嘴臉，
    但還是不得不向現實低頭，陝西上到巡撫下到各地縣令，竟然沒有一個人主動請戰。
    更讓楊鶴憤怒的是，事情都惡化到這個地步了，陝西省各科部司道院的高官們竟然還在爭論到底出不出兵，巡撫喬應甲就像一個發怒的老匹夫，他大聲斥責那些主張重兵剿殺流賊的鷹派官員，甚至在司務廳裏當著監軍的麵砸了官牌，大罵內閣輔政都是一群國賊。
    加上總督武之望因為畏懼戰敗被皇帝問罪，對組織剿匪一事也遲遲不簽字，就這樣，到現在為止，陝西省各級機關都還在觀望，氣得楊鶴大罵陝西逆臣，這樣一來，洪包衣的表現就難能可貴了，或許可以再看看他的忠心，實在是沒辦法了，再敗下去，就隻有自殺了。
    “逆賊直逼長安，實乃諸僚誤臣，這就是咱們的國啊！”
    每當想起陝西這座跑馬場，楊鶴就是一副無語問蒼天的生無可戀。
    “這就是咱們的大明啊……”
    想到在背後捅刀子的陝西省政府各位上官，洪承疇不禁也歎了一口氣，去楊鶴那裏麵試之前他就向戶部陝西清吏司、度支新餉科、都察院、兵備道等相關部門發起了討餉申請。..
    但直到現在都沒有回音，那群畜牲就跟死了一樣。
    洪承疇非常生氣，盼著黃氏貴人到來，那時候飛龍在天，哼哼。
    ……
    三月初六，官軍終於對王佐掛發起進攻，看到數萬正規軍攻城這種大場麵，王佐掛還是很害怕的，問計固鎮叛軍領袖廖驢兒，畢竟廖驢兒是邊軍副將出身，有這方麵經驗。
    “廖帥行伍多年，可知怎麽應付官兵攻城？”
    廖驢兒野戰倒是打過不少，但就是沒打過城市攻防戰和巷戰，兀自思量之時，部下參將苗美突然提醒道：“卑職早年跟隨遼帥討伐貴州，叛賊楊應龍擺出陰門陣，遼軍立時潰退！”
    在苗美看來，陰門陣能嚇退遼帥李化龍，自然也能嚇走無名之輩洪承疇。
    當年播州土司楊應龍叛明，遼東巡撫李化龍奉命討伐，遼軍以火炮攻城，自知不敵的楊應龍果斷祭出陰門陣，數百女子脫光衣裳褲子，赤條條的站在樓上，大祭司請神作法。
    明廷遼東野戰部隊什麽樣的陣仗都見過，唯獨沒有見識過陰門陣，還沒發起衝鋒，氣勢上就弱了三分，被巫鬼陰女打得落花流水，李化龍眼看軍心驚恐，便點燃火藥放炮辟邪，播州大祭司看大炮是至剛至陽之物，於是故技重施，令座下女弟子擺開處門陣。
    李化龍大驚，秘密請了幾個道士，求得破解之法，乃令兵將拔下吊毛放在炮管裏，盡管三軍將士蛋疼得很，但還是很有效果，全軍士氣大振，李化龍複求高人指點，乃選出部下未婚將士數百，脫下褲子露出嫪毐擺起陽門陣，這樣的陣法著實讓播州大祭司吃了一驚。
    眼見處門陣被破，大祭司竟搜羅老弱妓女列隊陣前，擺起老陰門陣，以發揮老陰克少陽之功效，遼軍處男哪見過這種陣勢，再看播州大祭司裝神弄鬼，一個個的都慌了神。
    李化龍大驚，再次請教道士，求破解之法，於是數十道士盤腿打坐，急聲誦上清經文，與播州大祭司鬥法，又以黑狗血驢蹄子羊角煙反製，打出了封神演義的氣勢，戰後隨軍文官在工作報告裏寫道：“賊邪法婦人去衣脫褲排立高處陰向我兵甚厲，我兵即以狗血潑之。”
    欽天監長官進士出身的方以智對此做出批示，這是因為裸婦陰門過於邪惡，所以一般澆鍾鑄劍煉丹都很忌諱這玩意兒，他認為播州邪教掌握了精妙法術，讓陰門對大炮，大炮當然就都成了啞炮，李化龍隻有采用潑狗血燒羊角煙的辦法反製，大炮才能正常工作。
    聽苗美繪聲繪色還原完播州戰役，廖驢兒不禁大喜：“善！”
    跟楊應龍一樣，王佐掛和廖驢兒布置的陰門陣還是十分標準的，上回楊應龍就找了幾百個，這次其實也差不多。不過因為是白天，讓不少人看見了，好在城中少女都踴躍獻身。
    與其落到官兵手裏被糟蹋致死，還不如就此丟了貞操！
    李師道奉命進攻西城，正是信心滿滿想著第一個打進城裏之時，當城樓上那壯觀的景象映入眼簾，李師道頓時傻眼了，士卒們一陣哄亂，李懷仙大叫道：“王佐掛有妖法！”
    樓上陰門黑壓壓的，充滿了邪惡的力量。
    有曆史記載，張獻忠抓到婦女後，將其裸體輪奸然後砍掉腦袋，把孕婦肚子剖開，然後都倒插在土裏，隻露出陰門朝上，且數量動輒數百具，圍繞城牆環形排開，形成邪陣。
    場麵浩大，形式感一流，也確實起到了震撼軍心的結果。
    這畫麵口味極重，視覺衝擊力極強，別說明軍，就是韃子都害怕，這也太嚇人了，陰風陣陣，韃子身心受到極大刺激，炮都打不利索，要不炸膛，要不啞炮，個個惶恐不安。
    除了張獻忠，李自成也是此道行家，不過沒有前者那麽殘酷。
    廖驢兒的陣法雖然不比張獻忠，但這壯觀的場麵還是把李師道嚇到了，吳少誠亦是倒吸一口涼氣，湊到李師道身邊說：“這邪陣據說要黑狗血才能破，大哥還是不要貿然進兵。
    李懷仙聽罷，眼珠子一轉，道：“大哥且等住，小弟去去就來！”
    “去幹嘛？”
    ”殺狗！”
    洪承疇端著西洋鏡，正在觀察城頭情況，看王佐掛使出此陣也不慌，朝廷為了破解農民軍可能出現的邪法，早就讓茅山龍虎山欽天監的神曹官對一線文武進行了專門培訓。
    看到左光先正在組織火器部隊，洪承疇問道：“爾可識得此陣？”
    左光先大笑，隨即喝令士兵拔下吊毛，塞到炮管裏，士卒們雖然抱怨，但為了防止被對方邪陣幹擾，導致槍炮啞火炸膛，也隻好照辦，都咬著牙伸手到褲襠裏一陣摸索。
    一幕幕看得李師道直搖頭，真是一個擺爛的時代。
    中央地方互相對抗的王朝末年與大一統的王朝末年完全是兩個景象，前者武力尚存，甚至還很能打，每幾個州府就有一藩，有兵數千數萬不等，還都是職業軍人。後者的末年，史書上一般伴隨武備廢弛四個字，農民軍可以輕易掀翻一省乃至數省之地，所有人都是妖魔，都是天生的演員。
    午時三刻，賀人龍率六千延兵投入戰鬥。
    洪承疇正向大展身手，兩天之內卻接到了六道公文，第一道來自陝西省都察院，有人告他縱兵劫掠，檢察院因此斥責他違法，命其赴長安接受審查，洪承疇不奉命，第二道又來，甘肅兵備道王正賢在富縣被包圍，陝西總督武之望命他開赴渭北駐防，防止王嘉胤殲滅王正賢後南下奇襲省會。
    洪承疇不奉命，第三道公文再到，陝西都司指揮使通報敵情，袁宗襲擊韓城，讓他趕緊回去救，畢竟韓城是洪承疇的老窩，而且馬科著重強調，一旦韓城失守，流賊就有可能進入中原。
    第四道公文來自陝西巡撫，喬應甲斥責洪承疇違背他安撫百姓的命令，竟然跟著楊鶴廝混，讓他立即就地解散兵馬，滾回韓城當他的參政去，陝西省的軍務大事，還輪不到他楊鶴指手畫腳！
    第五道來自三邊總督楊鶴，你小子怎麽回事？都多久了？宜川還沒收複？給你十天時間，十天之後王佐掛的腦袋要是還沒送來，你就去北京吧，好好跟軍部諸位長官辯罪，溫體仁在等你。
    第六道來自北直隸八百裏加急，戶部度支部嚴辭催促，都三月份了，給你分配下來的錢米數額你完成了嗎？什麽時候發運上路？多久到北京？永平、薊州、登萊、宣府都等著用啊！
    洪承疇看完這些公文，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聽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