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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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涼、夏、延、晉、汴六鎮兵馬聯手,合共三千四百五十九名騎卒一道,封天鎖地,布下天羅地網,漫漫五十七裏,銜尾追殺!哈哈哈哈哈……洪承疇當真是好大的手筆!”.
一陣霸氣笑聲傳來,一名夏鎮騎卒與廖驢兒擦肩而過,騎卒一聲大叫,根本招架不住,被馬槊刺透,鮮血淋淋,他被廖驢兒單手持槊挑了起來,懸在半空,再一抖手,把馬槊飛擲出去,一屍一槊劃過一道可怕的軌跡,釘著騎卒一起飛行,錚的一聲,落在左光先身前。
鮮血四濺,馬槊顫動,將騎卒釘死在地上,血水濺得左光先滿臉都是。
現場鴉雀無聲,唯有隆隆炮聲和後軍震天響的喊殺聲,廖驢兒高速衝鋒的戰騎全無征兆地生生頓住,隨著一陣大笑,廖驢兒手提韁繩猛地回身,再是一把寶劍淩厲飛來!
最後的力量!寶劍匹練一般飛來,一連數聲大叫,一名騎卒噴灑著鮮血,手舞足蹈的從馬背上頹然滾落!廖驢兒周身鮮血,熊熊烈火把衣裳燒起,已經不能再維持鐵騎衝鋒。
站如鬆,坐如鍾,疾如風,徐如林,不動如山。
坐站動行這五句話,正是對大明九邊藩鎮銳武士的描述!
討寧夏,戰四川,走遼東,戎馬倥傯二十載,廖驢兒雖然早已經武功大成,但在發出剛才那驚豔三招之後,已是勢窮銳箭,此刻油盡燈枯的他,再無餘力支持鐵騎衝鋒狀態。
才剛剛落下停住身形,地上已經滿是他身上流出來的鮮血!
廖驢兒劇烈喘息,眼神卻仍舊滿是戾氣,一聲冷笑:“嗬嗬,老子今日縱然窮途難逃,但就算老子死了,你們這些人最終又能剩下幾個活的?剿了老子又如何?能殺光天下好漢?”
他駐足的地方,是這片丘陵的最高處鷹回首,而此刻廖驢兒的這一回頭,也正如同是空中的王者驀然回頭,縱然勢頹瀕危,卻仍舊帶著無盡的威嚴睥睨和無邊無際的戾氣。
身後,數千高速衝鋒追殺而來的各鎮三千餘騎卒,在他淩厲的目光下,不約而同地駐足不前!眼神極端複雜地望著廖驢兒,更遠處,乃至綿延到目光不及,卻是由雙方無數狼藉屍身所構建的血肉通道,一陣大風卷過,幾雙死不瞑目的眼睛,仍自滴溜溜的轉動。
剿滅固原叛軍最顯而易見的代價,就是這鋪滿五十裏路的血肉冥途,麵對這個已經山窮水盡的廖賊,縱然知道他已經油盡燈枯,但,此時此刻,仍舊沒有人敢貿然前進一步!
大家都清楚一點,在這個當口,貿然靠近他,就會被他拉去陪葬。
洪承疇聚集六鎮五千餘騾馬騎卒,放棄王佐掛不管,布下天羅地網,出盡無數手段,鐵騎銜尾追殺,至今綿延五十裏路的長途,沿途村鎮幾盡不存,而廖驢兒僅以六千步卒,一路且戰且退之下,竟然將身後萬餘追兵殺了個七零八落,所過之處,滿目瘡痍,一地殘肢!
麵對這樣強橫的邊鎮叛將,誰敢掉以輕心?
縱然廖驢兒此刻已經頹勢盡顯,但仍舊無人敢輕纓其鋒!
“廖將軍;若不是你執迷不悟一意孤行,朝廷也不會這般處置你。”
左光先目有忌憚,有些喟歎地說道:“我隻是不明白,你深受國恩,卻幫著流賊,處處致我們於死地,你執迷不悟,最終導致今日這兩敗俱傷的局麵,損人損己,卻是何苦?”
今日雖然已經注定可以除掉廖驢兒這個心腹大患,但代價卻是很大啊。
這期間一旦有其他流賊來襲,必然會動搖勝勢,這無疑是最糟糕的結果。更何況,還有劉汝魁、劉芳亮、馬耀這種強橫對手虎視眈眈,而這一切的一切,卻至今仍是稀裏糊塗。
廖驢兒嘲諷的笑起來:“你們不知道?不知道麽?嗬嗬……“
“原本你們這些狗官再是如何為非作歹也與我無關,但你們矯命屠殺士卒,老子就是看不慣,老子看不慣,就是要管,就是要反!發不起餉就算了,還要殺害討薪將士!”
“廖將軍此言差矣!天下寶物唯德者居之,這世道本就如此,匹夫無禮,焉能不殺?”
“哈哈……”
廖驢兒咳的大笑:“有德者?這話倒也不錯。”
“天下本就屬於天下人,誰搶到皇帝就是誰的嘛。但你們為了霸占財貨,升官發財,往往一屠就是數千人,令昨日還是熱鬧的百裏軍營一夕為鬼為域,借打賞發餉之名屠戮士卒,對外卻宣稱將士嘩變造反,你們是不得不為,乃是為了天下人著想,登萊、沈陽、石門營、三屯營、喜峰口、大同、固原、蘭州,遼、浙、川、貴、晉……多少士卒被你們屠戮!”
忽的,他的表情又猙獰起來。
“多年前,建奴起兵,我爹身在戚少保部眾,全軍三千人一腔熱血北上打韃子,結果朝廷不但三年衣財不餉,還以嘩變之名以亂箭火油將戚兵盡數燒死在石門營,包括我爹、我大哥、二哥、四弟以及戚軍數十位將官在內的三千多條浙江好漢子,尚未跟韃子交手,就被朝廷盡數殺害!神宗狗畜牲皇帝不但不處置王保等人,還對其加官進爵,此等人神共憤,喪心病狂之舉,這些年裏朝廷做了多少?你們居然能自詡有德者?好一個有德者!哈哈哈……”
左光先滿臉通紅,臉上青筋條條綻開。
“是朝廷先把事情做盡做絕了,咱老子其人之道又有什麽不可?”
廖驢兒嘴角下彎,一陣冷笑道:“老子活著,自然就不會容許你們如此喪心病狂對待我固鎮三萬兒郎,但我若是死了,這世間一切,也就與我毫無關係。”
廖驢兒的笑容無盡淡漠:“但隻要我還活著一天,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殺光你們男盜女娼!”口狂傲不屑,心中卻是一聲歎息,兒郎們,老子終究還是沒能為你們報仇啊。
沒能屠盡朱家滿門,此生之憾!
左光先叫道:“那是神宗讓石星王保他們幹的,跟當今聖上有什麽關係?”
“原來如此,我等明白了。”一名老者止住要跟廖驢兒辯理的左光先,臉上瞬間籠罩上瘋狂的殺機,沙啞道:“話已說盡,事已至此,我等決計容不得你這負國賊再存人間!”
老者咬著牙一揮手:“殺!不惜一切代價!”
一次的攻擊,卻是在場所有人一起出手,幾乎瘋狂地全力出手!數百馬步卒同時玩命,一道道刀劍縱橫交錯,隆隆炮聲馬蹄聲,無數強橫的力量,在這一刻悉數融匯在一處。
向著廖驢兒所在之地,以毀天滅地之勢襲來!
廖驢兒哈哈大笑,連續一天一夜不眠不休水米不進一路戰鬥到此刻,他委實已經油盡燈枯,幾乎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了,但麵對數百騎卒的衝鋒,他竟然發起了反衝鋒!
車錯轂兮短兵接,數十把馬槊將他穿透,廖驢兒連同身下座騎一起粉碎!
“斬廖驢兒者,榆林衛賀人龍是也!”
賀人龍縱馬歸來,手裏馬槊挑著一顆血淋淋的腦袋。
如血殘陽下,隻留下廖驢兒桀驁一語。
“隻可惜廖驢兒勢單力孤,不能把你們這些衣冠禽獸個個屠盡!若是我廖驢兒還能卷土重來,必刀刀殺絕你們這幫喪心病狂之徒,孤掌難鳴,徒讓妖魔操國,此生之憾!”
“撤!”
白衣老者臉色陰沉,總感覺廖驢兒隻是一個開始,是的,這的確隻是一個開始,遼東喜峰口、石門營、三屯營、馬蘭峪、盧龍衛等地遼軍,已經蠢蠢欲動,在秘密謀劃降金了。
……
……
宜川是一座占地較大且古風足的城市,連綿錯落的民居和街市之間,是無處不在飛簷鬥拱和錯雜其間的灰瓦和茅草的屋頂,還有林立殘留下來的,類似鼓樓的木製建築。
數十道煙柱渺渺升騰在城市上空,各路官軍蜂擁而入,空氣中逐漸開始出現焦臭的味道和無所不在的飄落黑灰,這一切都驅使著李師道不由自主的向著水流匯集的方向走去。
當靠近城中小河,李師道就見到了令人震撼而肝膽具裂手腳發麻的一幕,那是一條穿城而過的河水,兩岸到處是此起彼伏而不絕於耳的哭喊,還有響徹整座城市上空的興奮歡呼。
不斷有男女老少被鼓噪的士兵押到不知名的河水邊上,然後在堤岸上被士兵砍下頭來拋屍推到河裏,再順流在大片彌散不去的血色當中,衝到河水出口的南門樓下堆積起來。
因此在這片看起來頗為寬口的河麵上,已經密密麻麻的漂滿了形形色色的屍體,偶然還有一些沒有完全死透的人在撲騰,然後慢慢和眾多屍體一起順流消失在血色汪洋裏。
這是一座正在進行屠殺的城市,破城三日不封刀,殺光所有看得見的流賊和瘟鬼,這是洪承疇的原話,夕陽在天邊變成血色時,春風在樹葉上拂過,不遠處傳來女人的哭聲慘叫,大街小巷滿是一地裸露狼藉的女屍,道路兩邊的樹木上,是一排排被官兵吊死的流賊。
大量人群忽然在道路中擁擠奔跑過來,瘋狂的朝北城門過去,馬蹄聲和叫喊聲從後方的街市傳過來,官兵在街道上推進,手持長槍鋼刀朝著人群瘋狂屠殺,看到活人就是一刀。
一隊隊衣衫襤褸的男女流賊被官兵押到街道中間成排打跪下齊齊斬首,鮮血飛灑,男人的叫聲,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啼哭,翻滾的人頭,從四麵八方聚過來,屍體和鮮血一路延綿過來的時候,李師道腦袋直是嗡嗡作響,木屋前有女人哀嚎,他瞪大眼睛看著裏麵的畫麵,女人被部下士兵按在床榻上,一群士兵正在淩辱,李懷仙啊的一聲,提刀發狂的衝進去,有士兵轉過身,一腳把他踹倒在地,結果發現是自家將軍,李懷仙拿腳踹,拿刀背砍,讓他們滾。
這座宏大而繁華的城市已經徹底陷入了血與火的顏色,到處都是震天蔽日的濃煙和無所不在的哭喊喧嘩,這場屠殺看起來是有組織有秩序的,出入門戶都已經士兵占據了。
李師道等人甘肅軍控製了北門,甘肅軍並未加入分配戰利品的屠殺,八千人馬全副武裝牢牢占據了通往北門的三條街,李懷仙、吳少誠、王武俊、何進韜等人,在接收向甘肅軍投降的流賊,由於涼軍不屠城,沒來得及撤走的流賊都發了瘋的來投,男男女女,扶老攜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