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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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由於複盤會議還沒召開,大軍莫名潰敗後,陳奇瑜直是一頭霧水,但看大夥兒都在沒了命的跑路,因此也隻好騎著騾子,率本部兩千汴兵往縣城逃,一路狼狽不已。
回到縣城後,陳奇瑜本來是怒氣衝衝地跑來責問洪承疇為何落荒而逃,結果一聽軍官這麽說,也慌了手腳,戰場上李師道的喊殺聲他還記得呢,李師道孤軍斷後也是他親眼看到的。
一聽李師道因為懼怕洪承疇問罪,已經帶兵往富縣跑了,陳奇瑜不禁有些頭疼。
見洪承疇神情恍惚,陳奇瑜隻道他慌亂,心下雖然鄙視,卻忍在心裏不發作,又開口問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莫名其妙就打敗了?洪承疇雖然乍有些慌張,但卻馬上冷靜下來。
回過神來,想了一會,幽幽道:“我還想知道怎麽回事呢,定是李師道通賊!”
陳奇瑜不禁又氣又好笑,敢情你這廝為了推卸責任,連臉都不要了啊?堂堂一省參政大臣,打了敗仗就算了,居然還能把鍋甩給李師道小小一個指揮使,軍部長官誰會信啊?
再說了,李師道他隻是甘肅道一個指揮使,哪裏來的膽量通賊啊?
為了甩鍋,真就不要臉了?
洪承疇怒道:“戰前細作來報,說這廝接見了劉國能的使者,雙方密談良久!”
陳奇瑜冷冷道:“你親眼看見了?人證物證何在?”
洪包衣頓時啞口無言,陳奇瑜毫不留情,繼續譏諷道:“來之前,我聽說你屠城,殺戮百姓數萬人,摞屍及頂,河水斷流。自己想想,就你這倒行逆施的行徑,誰個敢給你效力?”
“我說今天那些流賊怎麽悍不畏死,原來是被你逼到沒活路了。”
“夠了!”
陳奇瑜兀自叨叨叨,洪承疇卻勃然發作,喝止道:“陳奇瑜!我不是你的下屬!我怎麽做事,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這裏是陝西,不是你的河南!你要幫忙就幫,不想幫就滾!”
“滾就滾!”
陳奇瑜也是個暴脾氣,劈臉罵道:“挫鳥的洪承疇,早晚被軍部調去遼東,讓韃子打死!”
現在朝中大臣詛咒政敵的方式,已經不僅限於向皇帝告發對方貪汙了。
詛咒對方被調到遼東打韃子,成為了最惡毒最可怕的語言。詛咒對方被調到三邊剿匪,則是僅次於此的詛咒,這回內閣本來還打算選個大臣空降關中代替陝西總督武之望,結果滿朝文武竟然沒有一個人主動寫申請書,生怕被送來陝西丟了小命,鬧得內閣抓鬮決定人選。
第一個被抽中的,是刑部員外郎兼寧錦兵備道書記陳新甲。
好吧,陝西都沒敢去,遼東就別說了。
把陳新甲調回來,誰又敢去寧錦前線接替他的工作?
最後更換陝西總督一事也就隻好不了了之,但帶來的影響還是很大的,滿朝文武都夾著尾巴,特別是四品以上高官,更是大氣都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軍部送來陝西玩命。
聽到陳奇瑜這樣惡毒的詛咒自己,洪承疇當即予以回敬,我看你今年就會死在陝西,讓流賊打死。陳奇瑜大怒,你這廝打了敗仗還這麽威風?摘下官帽上去就推了洪承疇一把,嘴裏罵罵咧咧,洪承疇終於忍不住,一拳打在陳奇瑜臉上,口裏罵道:“老豬狗,辱我太甚了!”
兩省參政竟然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不顧斯文的在地上翻滾纏打起來,左光先連忙跑上來拉架,叫道:“二位上官別動手,有話好好說嘛!別打啦,來人,快把陳參政拉開!”
等到被武士強行分開,兩人卻已經打成了血葫蘆,洪承疇的官帽不翼而飛,臉上居然也多了幾道爪痕,血流了一臉,用袖子捂著臉,陳奇瑜左眼烏青,右腮腫大,嘴角絲絲血跡。
“洪匹夫,你的事大發了,我明天就上奏皇帝告你屠城!”
麵對陳奇瑜打小報告的威脅,洪承疇也回敬說要讓朝中言官好友彈劾他。
曆史上這兩個家夥就極為不合,洪承疇下台三省總督之後,接替他主持剿匪事務的人就是陳奇瑜。洪承疇的下台跟陳奇瑜有沒有關係,誰知道?誰知道陳奇瑜有沒有打小報告?
而且陳奇瑜也絲毫不給洪承疇麵子,一上台就推翻了洪承疇的全部政策。
然而更搞人的是,陳奇瑜接任總督的第一年就重創了闖王高迎祥,生擒李自成、張獻忠、白廣恩、劉國能等數十員流寇骨幹,並擊斃河南起義軍領袖渾天王,端的所向無敵。
皇帝一看,這家夥果然比洪承疇能幹。
為防陳奇瑜尋釁滋事,洪承疇後來直接以巡撫之尊鑽進潼關親自坐鎮,夾著尾巴做人,然而你以為這樣就沒事了?李自成複叛的時候,陳奇瑜把李自成趕進了他的責任轄區。
幸好洪承疇打退了李自成,否則皇帝會不會殺了他就不好說了。
眼下兩人的關係雖然還沒有發展到這個地步,但卻是已經初見端倪了,倒也無關人品,就是政見不合,隻不過陳奇瑜後來把這個問題上升到了洪承疇人品有問題,這廝不講道德!
當然,別看陳奇瑜現在看不起洪承疇甩鍋,曆史上他後來也是個甩鍋大王,鬧得滿朝彈劾,最後被錦衣衛逮捕,投入詔獄拷打,要不是溫體仁護著,非得教皇帝殺全家不可。
“挫鳥洪承疇,再慢慢跟你理會!”
放完話,陳奇瑜一頭罵,一頭大步去了。
當天晚上便帶兵離開宜川,往富縣去幫王正賢了。..
這邊,八千多甘肅兵打著火把在官道上急行軍,隊伍猶如一支長長的火龍。此時天已黑透,天空烏雲翻滾,四麵虎嘯猿啼,狼聲陣陣,令人毛骨悚然。李師道縱馬在前,大聲催促士兵加快步伐,用鞭子抽,用腳踹,用刀背砍,口裏罵罵咧咧,士兵們隻好沒了命的狂奔。
去富縣,現在隻有王老狗才能救自己!
李師道等軍將騎馬走在路上,彼此沉默不語。
朔方軍指揮使冷士貞首先打破沉默,道:“李將軍,咱為何如此著急?”
李師道看著天邊龍掛,一字一字道:“逃命!”
冷士貞一怔,欲言又止。
“為何不繼續往下問?”
冷士貞道:“咱們潰兵引動大軍崩潰,不光是洪承疇,友軍自然也容不下我們涼軍了,又何需多問。”
李師道輕哼一聲,道:“我勾結劉國能,又讓你率部跟我逃命,你恨不恨我?回去道台麵前,你會不會跟他告狀,說是因為我勾結劉國能,故意潰兵才導致黃龍山一戰大敗?”
冷士貞一笑,怒道:“你若是對冷某有所懷疑,冷某這就告辭!”
說罷調轉馬頭,打算率部出走。
“噌!”
“噌!”
李懷仙和吳少誠同時拔刀指向冷士貞,
“嗷……”
一陣狼嘯傳來,聽得人發麻,李師道凝聲衝冷士貞說道:“你若要走,我不強留。你若留下,便跟我串通一氣,回去監軍召我等問話調查,就好好答話,我沒懷疑你,別多想。”
說罷,策馬一鞭,大喝道:“走!”
李懷仙和吳少誠見此立即收劍,揮鞭策馬跟去。
不遠處,黑夜之中,一片鬼影憧憧,數不清的火把漸入眼簾。
冷士貞眼皮一抽,驟然回韁拍馬朝李師道追去。
道路荒廢,騾已疲憊,行速太慢。
冷士貞耐不及,提氣一縱,從馬背上縱身翻起,滾出數遲遠,再翻身腳尖點地,蹭蹭蹭地踏著石頭奔出十來丈,又縱身一躍,總算追上了李師道,轟然喝道:“追兵已至!”
李師道眉頭一皺,洪承疇動作這麽快?
此時中衛軍指揮使楊天華也策驢趕了過來,大聲道:“後麵蹄聲如雷,來的應該是賀人龍和左光先,隻有他們部下才有騎兵。這條路不能走了,他們循著腳印遲早追上來,不如棄馬入林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