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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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張定國,李師道問了問,是紫金梁那廝鄉黨,本家姓李。三個月前家人都餓死了,拿著破碗一路乞食為生,上個月在魏家鎮遇到了張獻忠。這小子雖然才九歲,卻是相貌堂堂。張獻忠一看便心生喜歡,將其帶在身邊,想當義子培養。
    武韓集一戰,李師道引鐵騎大破閻羅會教眾,亂槍打死殺人魔汪兆麟,張獻忠狼狽之下直接騎駱駝跑路,哪還顧得上李定國。李師道當時看他是個小孩,所以沒有下殺手。
    “懷仙,拿些食水來,再給他換身衣裳吧,編進小兒都。”
    看了李定國一會兒,李師道轉頭吩咐李懷仙道:“這廝年方九歲,卻能孤身一路逃命數百裏,可見心智過人啊。從明天開始,小兒都的一百多個孩子,就讓這李定國當隊長。”
    這麽多孩子,是該選個班長了。
    士兵們拿來醋茶、饅頭、臘肉、幹酪、清水,都是火頭營武夫做的粗食。李定國一天多沒吃飯了,見到食物,立刻伸手接過,認真吃了起來。等吃完了,李懷仙才把他帶走。
    李定國看了李師道一眼,小小的眼睛裏有些不解。
    李師道沒理他,轉身吩咐吳少誠道:“少誠,從明天起,暇時組織操練小兒都。八歲以上皆練之,不分男女。趙侍劍帶女兒,男兒由李定國當隊長。一日一操,飽食米麵,三天肉。”
    “遵命!”
    不打仗的時候操練,一天出操一次。飯管夠,三天還能吃一次肉。這待遇,談不上好,但在這個人相食的年頭,也算很好了。在老狗看來,李師道這是在浪費糧食,不能推廣。
    “大哥休走,監軍使召會!”
    處理完軍務,正待回營休息,王武俊突然跑來稟告道。
    “怎麽又要開會?”
    李師道有些不爽,大人們的會也太多了。
    況且他這種小嘍囉,每次去了也沒有發言權,就是擺排場的工具人。奈何今天來了很多大人物,由不得李師道不從。
    ……
    ……
    中軍大營人來人往,嘈雜聲不斷,不過卻沒有人理會跪在地上的洪承疇,仿佛都把他當做空氣一般。洪承疇覺得有些屈辱,卻又無可奈何,自己先前的表現確實太爛了啊!
    陳奇瑜從營外進來,看見跪著的洪承疇,心中不禁痛快。
    宜川的牛逼勁兒哪去了?
    當初宜川會戰,洪陳兩人大吵一架。洪承疇嫌陳奇瑜逼逼叨叨的煩,就讓他滾,陳奇瑜也很硬氣,滾就滾。
    洪承疇原本以為,沒有陳奇瑜自己照樣能幹碎流賊,但這老流氓失算了。王佐掛這人雖然年輕,卻不怕死,也很有想法,劉國能、袁宗第、馬世耀、田見秀這些家夥也悍勇。雙方陸續交手幾次,雖有左光先等人相助,洪承疇也沒占到便宜。
    堂堂一省參政,竟然被一群草賊打得騎驢跑路,省廳給了洪承疇戴罪立功的機會,可他之後又折損了兩千多官健。
    對此,朝廷的反應也非常強烈,一省參政被草賊打得騎驢跑路,這讓任何一個有識之士都難以容忍,於是陝西都察院約談洪承疇,威脅再敗就將其下獄論死。
    如今楊鶴雖然在延安大破王嘉胤,但優勢還不能轉化為勝勢。流賊當中,戰鬥力最強的高迎祥部,數萬人已經渡過黃河,充當先鋒部隊進軍山西。王和尚則北逃榆林,直捅賀人龍老窩。
    另外,韓城方向,還有劉國能等十幾路草賊,聽說這些草賊也準備在韓城以東發起渡江戰役,好進軍山西重鎮河津。目前太原留守已經前往視察,楊嗣昌也在這,形勢嚴峻啊。
    要是讓幾十萬草賊流竄到山西河南,河東河南陝西三省文武百官,就真是萬劫不複了。
    所以,當大宦官韓讚周讓洪承疇跪著的時候,他雖然覺得窩囊,但依然跪著一動不動。宜川戰敗,於大局影響不小,況且他還折了不少兵馬,這要是不受責罰,說不過去。
    “洪參政,監軍不過是一時氣憤,不礙事的。你也是老人了,這次的事,你不要說話,凡事順著監軍即可。王佐掛不好打,這誰都知道,你也沒有什麽大過錯。王道台丟了那麽多人馬,以至於富縣失守,監軍將其鞭打責罵羞辱一通,不也過去了?而今正是精誠團結的時候啊……”
    陳奇瑜笑著安慰道,隻是這番安慰,聽在洪承疇耳朵裏,卻是折辱。弄得吭聲不是,不吭聲也不是,賊尷尬。
    索性別過頭,不看陳奇瑜那廝。
    “快滾,休要聒噪!”
    “打了敗仗還這麽威風……”陳奇瑜擺了擺手,毫不留情的譏諷道:“總監讓你這挫鳥跪著,真是好便宜了你!”
    照正常情況,這廝早該蹲號子了!
    洪承疇臉色漲紅,爭辯道:“不要得意太早,爾他日未嚐不敗。”
    “走著瞧!”
    陳奇瑜冷哼一聲,大搖大擺進了軍帳。
    洪包衣氣得半死,正是尷尬時,左光先跟賀人龍來了。
    “韓城如何?”洪承疇問道。
    “難,雖是堅城,然賊勢甚眾,大軍不及回援。”
    “那沒什麽好說的了。”洪承疇臉色好看了一些,冷冷道:“一會兒我便向總監請命,戴罪立功,就是拚了老命,也要解了韓城之圍,除掉王佐掛這個心腹大患。”
    “拚什麽命?”
    洪承疇的小團體正說著話,帳外走過來一位眼神陰森的宦官,一身白色曳撒,腰掛象牙牌,上書南京司禮監。身後還跟著五六個宦官,裝束大體與他相同,衣色黑紅綠灰藍棕。
    再後麵則跟著王正賢一群文官,李師道等武夫走在最後麵。大夥兒都用或同情、或厭惡、或鄙視、或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洪承疇。
    “總監……”
    洪承疇尷尬地跪在那裏,不知道該說什麽。
    韓讚周抿著嘴不說話,從護衛手裏抽過鞭子,照著洪承疇頭臉便打了下去,道:“王佐掛雖然不是巨寇,但也那麽容易討伐。你就是把你那一萬多人馬都帶回去,若無騎卒,左、賀、薛、趙諸軍就是都打光了,你也守不住大河,朝廷威嚴都讓你這廢物丟盡了,該死的畜生,好打!”
    “總監,我安能把兵馬全部帶走?承疇絕無異心……”
    洪承疇哪裏敢吭聲,不躲不閃,任憑韓讚周鞭打,嘴裏還在表達忠誠。
    “行了!”
    韓讚周煩躁地揮手打斷了洪承疇話,連打了十幾鞭子,方才收住怒火:“帶上賀人龍、左光先、薛敬文、趙仕常你本部兵馬,去救韓城。兩天時間,若失渡口,提頭來見。”
    “但請總監放心,決不教一賊過河!”
    洪承疇一骨碌從地上爬了起來,信誓旦旦道。
    “滾吧!”
    韓讚周罵了一聲,待洪承疇狼狽跑出營帳,這才轉頭問眾人道:“除了韓城,陝東其他大渡口如何?不算高迎祥,王嘉胤其他部眾現在哪裏?延川方向,目前是否還有流賊集結?”
    延川是甘肅軍負責,王正賢想了一會兒,道:“應該沒有。”
    “應該?”
    韓讚周逼視著王正賢,厲聲道:“軍機要務,焉能以應該二字來搪塞?立刻廣布偵騎,給我查清楚胤賊動向!”
    “遵命!”
    王正賢不敢廢話,忙不迭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