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專事威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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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來中軍大營,梅之煥已經在做情況介紹,之前的怒意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穩如泰山的堅定,大聲道:“蒙元餘孽盤踞嶺北三百載,曆年掃蕩河東,乃至進犯直隸。至今,虎墩兔背信棄義,僭越忤逆,擅稱金輪法王,萬曆以來頻繁入寇,聲勢浩大,尤其桀驁!”
    虎墩兔確實狡猾,十年前地位不穩的時候,主動送還了擄掠的漢人,以此獲得了重新與明朝互市的機會。值得注意的是,這是他一時妥協,這位蒙古末代大汗很有理想啊。
    與明朝緩和關係的同時,他采取了很多措施加強汗權,如興建都城,厲行圖們法約束諸部,使漠南諸部重新向他朝覲。但他的理想不僅僅是想加強察哈爾的勢力,更是要恢複成吉思汗的霸業。這從他的神中之神全智成吉思隆盛汗和林丹呼圖克圖聖武成吉思大明薛禪戰無不勝無比偉大恰克剌瓦爾迪太宗上天之天宇宙之玉皇轉金輪法王這兩個尊號就能看出來。
    但林丹汗還沒來得及將統一蒙古付諸行動的時候,努爾哈赤反了,大金對蒙古和明廷構成了巨大威脅,而且努爾哈赤很雞賊,一直在挖他牆角,科爾沁、內喀爾喀等部都是蒙奸。
    此後林丹汗一直充當兩麵派,誰的賬也不買。
    建奴?老子堂堂鐵木真的傳人,太陽的後裔,宇宙的主宰,當代金輪法王,給你這冒牌的完顏阿骨打後裔效力?努爾哈赤你是不是沒睡醒啊?要效力也是你滾過來給爺效力!
    大明?提款機罷了,隻要上表歌頌大明皇帝一番,再給他們的封疆大吏寫信,情真意切約定一起討伐建奴,明廷便會火速打款,錢糧鹽鐵大炮甲胄我管夠,你動作麻利些行不?
    為了放長線釣大魚,沒辦法的林丹汗竟然真的出兵了。
    天啟二年,廣寧之戰爆發,明軍會戰努爾哈赤,王化貞督師不力,部下臨陣反叛,準備活捉遼東巡撫獻給建奴,行軍文官得報,擁王化貞連夜出奔,熊廷弼沒法,隻好跟著跑。
    消息傳來,明廷急詔林丹汗出兵救援。接到製書,林丹汗集結三萬精銳步騎,星夜入關馳援熊廷弼。時逢暴雪,兩萬步兵為大雪所阻,林丹汗遂率一萬鐵騎,開赴廣寧前線。
    半路上碰到跑路的王化貞,當時王正賢也在逃命的隊伍裏,看見林丹汗來救,時任寧前兵備道王正賢落淚道:“爾等晚矣,廣寧已然陷落,建奴鐵騎尾隨追殺,快快逃命罷!”.
    林丹汗大驚,請示熊廷弼怎麽辦,熊廷弼想了想,將其派去了山海關。好在此時當家的魏忠賢沒有反對熊廷弼的做法,蒙古與明廷的關係也因為這次合作得到了極大緩和。蒙古諸部長期出兵協助明廷鎮守遼東重要據點,對於努爾哈赤的策反,林丹汗直接抓了建奴使者。
    崇禎元年,信王上位。
    對於林丹汗,朱由檢沒有絲毫好感。
    為了穩住這個盟友,大明已經消費了上百萬巨款,銀子、糧食、食鹽、茶葉、瓷器、甲胄、火藥、大炮、工匠跟不要錢似的往外送,與其耗費在韃子身上,還不如節約自用。
    於是帝國統治者朱由檢力排眾議,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革,先是有計劃裁撤天下馬政驛傳漕運等機構,削減事業單位規模,大批公務員隨即下崗,接著停止聯蒙抗金之既定國策。
    上位當年,朱由檢就以林丹汗僭越金輪法王為罪名,下詔削除國內外為大明充當走狗的蒙古籍官員的一切職務爵位,停止對蒙古諸部的經濟技術援助,驅逐在遼蒙古籍士兵出境。
    林丹汗聞訊,派遣外交大臣貴英洽入朝調停,希圖明廷收回成命。皇帝不許,貴英洽也在入朝途中於大同被捕,一審獲死刑。是年秋後處死,挫骨揚灰,傳首九邊,可憐喲。
    這就是本次戰爭的導火索,但朝廷沒想到會因此付出幾萬條人命的慘重代價。
    今年二月,得知明蒙外交關係再次破裂,皇太極集結主力大舉親征。
    林丹汗自知不是皇太極對手,征集諸部人民踏上西遷之路,準備幹掉大明忠狗順義王土默特等部,經過多次會戰,卜失兔狼狽西遁。為了給予明朝新皇帝深刻教訓,平定右翼地區取得霸權後,林丹汗揮師伐明,於今年六月入寇,屠殺山西軍民數萬,大同鎮也險些陷落。
    現在已經是八月底了,戰爭還在繼續。
    東到山西大同,西到陝西麟州,漫漫千裏,到處都有韃子。
    可以說,在經濟、軍事、吏治、外交、藩鎮、民生、剿匪等各個領域,先朝魏忠賢、葉向高、王象乾、袁可立、孫承宗、趙南星等人主導推行的各項國策基本上已經被全麵推翻。
    梅之煥曆數了林丹汗的十大罪狀,說到最後李師道看他自己都快笑場了。
    十大罪狀,大概就僭越這一項站得住腳。
    林丹汗這廝,確實是個二百五的精神小夥,看他那些尊號嘛,什麽宇宙主宰、上天之天、萬王之王、神中之神、無比偉大、太陽的後裔、金輪法王,真的中二,自嗨到不行。
    但說實話,察哈爾的實力,大夥兒也都有目共睹,都落到給大明當打工人了,還能恢複鐵木真的霸業嗎?讓他自嗨又何妨,況且還是一起殺建奴的盟友,沒必要做的這麽難看啊。
    梅之煥還在侃侃而談,洗腦在場武夫,為了找到林丹汗該死的罪狀,梅撫台已經把曆史追溯到了崖山海戰,不過看他的臉色,確實也憋得難受,幾次都險些忍不住笑出了聲。
    好吧,不管怎麽樣,金輪法王已經動手了,這仗還得打下去。按照梅撫台的想法,至少得把韃子趕出自己的轄區,會州必須奪回來,不然沒法交差,至於邀戰賀蘭山,看情況吧。
    如果山西省各路兵馬給力,進軍賀蘭山是可以的,但是現在陝西草賊正在山西境內流竄作案,山西方麵能打的部隊,比如振武軍、河東道、武原營、威風營,都在楊鶴帳下聽用,眼下還在太行山一帶跟三十七路草賊打遊擊,把他們調回長城防秋肯定是來不及了。
    得嘞,先收複會州再說吧。
    部署軍事完畢後,文官武將各自離去。
    散了會,李師道一邊往軍營走,一邊翻看會議筆記,盤算明天怎麽在劃水的同時,不被上官發現且立下戰功。而且武威軍沒打過攻堅戰,明天具體怎麽安排,李師道也很頭大。
    還是那句話,肚子裏沒貨啊。
    紙上談兵,李師道自認不比趙括差,實踐起來可能連一個千總都不如。
    就說梅撫台發的攻城裝備吧,飛梯、雲梯、衝車、轒轀、壕橋、撞車、投石機、井闌、霹靂車、填壕、攻城錘、風箏、烽火毒煙、巢車、衝門、九雲索、鏈子爪、回旋鏢……
    足足有幾十種,其中九成李師道都認不得,更就別說怎麽用了,翻看登記簿的時候,好多名詞李師道連字都不認識,比如轒轀,想去請教隨軍文官吧,又怕暴露自己響馬的身份。
    你一個涼州總兵,不會連兵冊都看不懂吧?
    至於先登死士怎麽選,地道戰怎麽打,土方堆山怎麽搞,李師道更是一頭霧水。就比如說先登死士,那玩意不是你給錢就有人勇敢站出來的。給多了,人人報名,等於沒卵用。
    給少了,士兵們說你刻薄。
    “不行一起上得了,誰也別當孫子!”
    如果這樣亂哄哄的一起硬衝,傷亡就太慘重了。
    李師道家底就這四千人,可不想在韃子身上去了大半。強行點名的話,士兵怨恨你,心裏沒甚麽鬥誌,一到開打直接裝死,根本就發揮不出死士的作用,明末的軍人都不傻。
    他們很清楚自己為何而戰,你講忠君報國,驅除韃虜,他們嘴上都說好,但銀子感情不到位,等到真打起來,你看誰搭理你。曆史上崇禎十七年三月的時候,朱由檢詔左令良玉守武昌,命給事中左懋第督戰,左良玉乃條日月進兵狀以聞,結果沒等朱由檢回旨,京師就陷落了。
    聽說國難,楚鎮人心洶洶,汙蔑報告朱由檢崩訊的使者謀不軌,認為福藩僭越自立皇帝,於是諸將率兵包圍大帥府,呼喊聲震天,要求左良玉殺死南京使者,統兵南下討伐福藩。
    左良玉說破嘴皮子也沒人理他,士兵們堅持要討伐南京,左良玉嚎啕大哭,發誓說,南京朝廷不敢報假喪,皇帝殉難福藩監國一定是真的,起兵討之乃是安史之亂,我左良玉誓不從命!
    副將馬士秀拔劍厲聲嗬斥說:“有不奉公令複言東下者,吾擊之!”
    隨後以巨艦大炮斷江,楚鎮士卒才消停下來,後來南明鼠輩蠅營狗苟狼狽為奸,連監軍禦史黃澍這些文官都看不下去了,何況楚鎮數十萬士卒,紛紛要求左良玉討伐馬士英清君側。
    就像那些武夫對左良玉說的:“南京自立,請以兵討伐,效清君側故事,行用唐宋藩鎮。”
    你願意帶著咱去南京賺功名富貴,楚鎮十萬將士就認你是大帥。
    做不到,那就滾開。
    更搞笑的是,左良玉在進軍途中,他的大將郝效忠直接帶兵一把火把九江給燒了,大夥兒知道左良玉敬重袁繼鹹,直接逼他跟袁繼鹹決裂,這些武夫真是貼心啊,氣得左良玉吐血身亡。
    左良玉死後,諸將推其子左夢耕為帥,掉頭就投降了建奴。
    如果說,左良玉事件離現在還很遠,那麽崇禎元年的盧龍兵變也是一個很好的案例。薊州盧龍營的士兵發揚了光榮傳統,殺死監軍文官,強推張氏兄弟為帥,打算伺機迎接建奴入關。
    ……
    總而言之,每一次軍事行動,都不是那麽簡單。士兵們都很有想法,你很難推斷出他們離譜的想法。專事威刑固然有一時之效,但同樣也在士兵心裏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想來想去,關於明日攻城戰鬥,李師道還是決定問計軍中文官。
    理由還是很正當的,群策群力的議兵嘛。
    定下這件事後,李師道視察了軍營,士兵們正在吃晚飯,三三兩兩圍在一起邊吃邊聊,內容大多與梅撫台補發的軍餉和戰功賞賜有關,以及李師道委派專人辦理撫恤金的消息。
    如果撫恤金真能送回父母妻子手裏,那麽李師道這位總兵還是可以賣命的。
    這世道,兄弟們不怕死,就怕死得不值。
    老狗之前在固原收服的叛將郝真誠也在李師道軍中,管著老狗從叛軍裏分過來的八百三十六名士兵,這幫人還不是很信任李師道團夥,吃飯行軍都是自己人自己聚在一起。
    李師道跟郝真誠聊了一會兒,叮囑他明天劃水的時候當心些。
    郝真誠沒想到李師道竟然也是一路人,當即笑嘻嘻道:“總兵放心就是,郝某懂得很!”
    “希望你是真懂,別被上官發現。”
    或許是這樣對不起梅撫台,李師道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說,扯家常道:“你們固原這八百人練得怎麽樣了?如果跟西虜野戰,能有幾分勝算?討伐建州東夷,水平又咋樣?”
    “嘶……”
    郝真誠一臉震驚,沒想到李師道不但殺韃子厲害,連建奴都想上去咬一口。現在連會州都沒打下來,你就操心討伐建奴,是不是太早了?但問起來了,那也沒有說不行的道理。
    “不會望風潰敗,也隻是可以一戰。”
    這郝真誠確實很真誠,直接實話實說了。
    李師道沒有追問,點點頭道:“明日遴選銳兵一百,來某軍前聽用。”
    “這……”
    郝真誠心裏很難受,怕被李師道作為登先排頭兵送死,一時間不敢吭聲。
    “你怕個毛,就是想看看你部戰鬥力如何。”
    李師道沒好氣,罵了郝真誠幾句,甩頭大步去了。
    ……
    ……
    “咚咚咚……”
    白銀城外,進軍的鼓聲一刻不停地響著。
    輔兵民夫們一大早就冒死填平了壕溝和護城河,剩下的就看各部戰兵的了。
    梅之煥遣棄城逃跑的守備官姚之夔出馬,其部八千人左右,進攻南門,是主攻方向,其他部眾佯攻各門,給他創造機會。姚之夔這廝還能繼續領兵打仗,李師道其實是很意外的。
    早年為張掖指揮僉事,歸甘肅兵備道節製。天啟六年,韃子大舉入寇,蘭州淪陷,走在半路上的張掖軍得知蘭州陷落,竟然毫不猶豫調頭,再也不肯往蘭州多走一步。
    敵眾我寡,這次如果說還情有可原的話,那去年這廝帶著王正賢撥給他的一千五軍士並固軍一千人鎮守殺胡所,結果卻讓韃子雪夜擊破。危及武威重鎮,這個事就不能忍了。
    聽說老狗當時要槍斃他,不知道最後為甚又沒動手,可能是有人幫著說情吧。
    由此觀之,這姚之夔在河西還挺有人脈,幫他說話的人不少,怎麽捅婁子都死不掉。
    不但不死,還他媽能繼續領兵,這就有些離譜了。昨晚上李師道打聽過了,姚之夔這八千人馬是來自臨洮鎮的客軍。他們之前的將軍在會州戰死殉國了,姚之夔好像是走通了原來三邊監軍高起潛的路子,於是帶著三百新募的士兵赴任,充當會州守備,聲稱要戴罪立功。
    李師道不曉得姚之夔是怎麽帶臨洮軍的,大概是武力鎮壓外加財物賞賜吧。不過看起來管得不怎麽樣,早上發令攻城,姚之夔攻了兩波,死了一百多人,結果連門都沒摸到。
    而且這八千臨洮軍的士氣很低落,士兵們很悲傷,陣前還發生了一次小規模騷亂,不少士卒臨戰哭泣,姚之夔暴力彈壓,連打帶踹殺了十幾個人,才勉強組織起第三次攻勢。
    李師道看得直搖頭。一支軍隊是不是真打,內行都看得出來。
    表麵上搞得熱火朝天的,真刀真槍搏命時卻點到為止,或者一擊即走,那是假打,官麵上的說法叫虛應故事。公司組織裏這種人也非常多,你看他忙得起火,其實什麽事也沒幹。
    臨洮軍顯然不想給姚之夔賣命,李師道看得非常清楚,第三次進攻的時候,臨洮軍其實是有機會登城的,隻不過狹路相逢勇者勝,臨洮軍在拚命的關頭,總是差那麽一口氣。
    哎,怕韃子的不敢上陣,不怕韃子的又不想賣命。不怕韃子又敢拚命的,大概也隻有四川、河東、廣西、浙江四省的軍人了吧,奈何朝廷也沒有善待這些軍人。這世道,難搞喲。
    三次進攻失敗後,垂頭喪氣的姚之夔被叫了過來,梅之煥怒氣勃發,厲聲道:“爾手握數千人馬,皆臨洮勁卒。今屢攻不克,軍心動搖,士兵悲痛,我欲殺你,汝還有何話說?”
    姚之夔大驚,臉色有些倉皇,討饒道:“請大人再給卑職一次機會,午時之前,定克州城!”
    “晚了!”
    梅之煥大手一揮,嗬斥道:“汝有三罪,一退張掖市,二敗殺胡所,三逃會州備。有此三罪,即便本官容你,王正賢也容不得,軍法更不容!來人,叉出去,陣前開刀!”
    法判官當即抽出一枚令牌,大喝道:“撫令斬殺會州守備將軍姚之夔!”
    話音落地,一隊武士湧了進來,將拚命掙紮的姚之夔五花大綁。
    “姓梅的,你好大膽子,竟然敢殺我!高監軍日後知情,教你人頭落地!”
    原來靠山是前任三邊監軍高起潛,不過這廝好像沒搞明白一個問題,梅之煥作為東林黨人,怎麽可能會因為害怕宦官饒他一命,梅之煥果然無動於衷,暴喝道:“推出去斬了!”
    文官武將在一旁看著,不論姚之夔有多廢物,當著他們的麵殺人,還是甘肅大將,對於武夫來說,兔死狐悲之感是有了。尤其是中衛軍指揮使楊天華,姚之夔跟他有交情,結果被梅之煥無情斬首,這無異於當麵扇他耳光。楊天華麵色不善,這事以後怕是還有的玩喲。
    姚之夔一路被架出去,所過之處隱有士兵鼓噪,但不是臨洮之兵,這些人在姚之夔手底下過得並不如意,根本不可能為他求情。鼓噪的人是姚之夔帶過來的那幾十個親兵,那大聲叫罵的樣子還以為他們要劫人呢。諸將在一旁冷眼看著,也不安撫士卒,不知道什麽心思。
    “狼狗營出動,驅散姚之夔親信,維持法場秩序。這是吏科給事中通政司左參議都察院右僉都禦史欽差巡撫處置甘肅等處軍務兼管糧餉之命,誰有不從,即行逮捕,連坐軍法。”
    見場麵有點失控,法判官薛光大步走出帥帳,令孫懷忠率狼狗營士卒彈壓。
    “去你娘的,軍餉沒幾個,倒殺起人來!”
    “一文錢賞賜沒有,還要老子拚命,入你媽媽的毛!”
    “姚之夔是河西鎮守大將,姓梅的說斬就斬。今日他能斬姚守備,明日就能殺我等!”
    說著就要鬧事,薛判官講道理,這些人哪裏聽得進去,非要梅之煥放人。很快,大隊狼狗營士兵在孫懷忠的帶領下,將這群人團團圍住,隻待薛判官一聲令下,便將這些人殺死。
    “繳了他們的兵器,集中看管起來。”
    薛判官不願意多造殺孽,命孫懷忠將這些親兵繳械趕走。
    “你一個沒品的文人,也敢在此大放厥詞!”
    一個軍官模樣的漢子拔刀出鞘,指著薛光大聲叫罵。
    薛光大怒,暴喝道:“狼狗兵何在?捕殺此獠!”
    如狼似虎的士兵湧上去,直接把這人揪出來打跪在地上,然後亂刀砍死。剩下的三十幾個親兵也被狼狗兵用鐵鏈綁住,一一押跪,用腳踹,用刀背打,拿頭盔砸,甩鞭子抽。
    沒一會兒,前一刻還在鼓噪的三十多人就變成了一級傷殘的重傷員,被抬下去住院。全程目睹此事的其他軍士們,直覺渾身發冷,繼而兔死狐悲,對梅撫台的狠毒有了新的認識。
    “記下鬧事的人,回師後皆刺配,並連坐其親族。”
    這是梅之煥對薛判官處理姚之夔親兵結果的一條補充命令,李師道聽得有些發毛。
    除了心胸狹隘,李師道現在摸出來了梅之煥的第二性格特征—專事威刑。
    姚之夔確實該斬,殺這人沒毛病。
    但堂堂守備,可不可以先報主管機關兵備道審查?這對李師道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因為他的實授職務也是守備,梅之煥可以這樣隨意處死姚之夔,將來也能這樣弄死他李師道。
    如果軍人犯事都像梅撫台這麽處理,還要大明律和三司幹什麽。
    這是典型的人治!
    正邪取決於當事官員的三觀,梅之煥是沒問題,但其他人也都是他這樣的嗎?
    在不知道的地方,是不是還有很多軍人,被雜種上官構造罪名隨意處死?
    姚之夔的親兵鼓噪鬧事,被鎮壓是咎由自取,但連坐親族刺配流放是否有必要?是不是過於殘忍了?如果這個命令執行下去,梅之煥在甘肅一定會大失軍心,沒有士兵喜歡他。
    哎,有些事還真不符合李師道的價值觀。
    這位梅撫台,看來不能走得太近。
    對於曆史上崇禎二年甘肅軍去北京勤王的路上兵變一事,李師道也有了畫麵感。
    士兵幾年沒拿過工資,也沒收到一文錢的開拔餉,還要頂著窮冬烈風,踩著齊小腿深的暴雪,長途跋涉幾千裏去北京跟建奴拚命,雖然不發工資不給開拔餉是朝廷的原因,但專事威刑的梅之煥卻見不得士兵抱怨,更容不得將官怠慢,最終釀成士兵嘩變,意圖殺官推帥。
    這有些事啊,還真是早有苗頭喲。
    一聲慘叫在轅門處響起,姚之夔的頭顱很快送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