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大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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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天下沒有攻不破的雄關啊!
戚繼光離開遼東後,蒙古數次攻陷大安口,造成的破壞很大。朝廷又舍不得花錢好好修繕,因此大安口的很多功能早已不在,不少墩台荒廢,已經無法與當年相提並論了。
天上飄著鵝毛暴雪,七八個明兵縮著脖子,瑟瑟發抖蜷縮在垛口後頭,手都縮在了袖子裏,兵器七歪八倒的扔在一邊。其中一個最小的,滿臉都是麻子,看上去才十五六歲的樣子,瘦得跟個螞蟥似的。整個人縮成小小一團,擠在兩個老兵中間打瞌睡。
沒過多久,他的肚子叫了起來,用胳膊支愣了幾下身旁一個老的,麻子臉小兵問道:“老東西,還有吃的沒?”
被稱作老東西的老兵,看上去有四五十了,頭也不抬道:“有個屁。仨月沒發餉了,你這小畜牲還想打野食?”
麻子臉卻不管,沒大沒小道:“晌午開飯的時候,夥兵偷偷塞了你兩個肉餅,別以為老子沒看見。快,拿出來!”說著就伸手在老兵懷裏摸索起來。
“你這畜牲,哪天把你驢眼挖出來!”老兵嘴裏雖罵著,卻也不動,任憑麻子臉小兵把他懷裏捂得熱乎的兩個肉餅拿了,另一個老兵見狀也湊了過來:“小畜牲,給爺爺留點!”
小麻子把肉餅一分為三,一塊給了主人老東西,一塊自己留著吃,剩下一塊又遞給那個老的。
老東西側了個身,用屁股對著他,嘴裏罵道,“小畜牲吃剩的,爺不吃。”
小麻子咧嘴嘿嘿一笑,把肉餅放到嘴裏嚼起來,一邊嚼一邊含糊道:“老梆子,老子以後給你養老送終,不騙你。”
老東西踹了小麻子一腳,繼續縮著脖子打盹。
朔風越發猛烈,茫茫暴雪無聲飛舞,整個世界漆黑一片。隻有樓上燈籠散發著昏暗的火光,勉強能照亮十步。呼嘯的北風中,七八架雲梯悄悄靠在了牆體上。一群黑影在大風暴雪黑夜的掩護下沿著雲梯飛快向上。雲梯距離城頭還有兩米多的時候,輕輕一躍便跳了上來。
三步之外,一名明人正縮著脖子睡覺,於是其中一個黑營拿下叼在嘴裏的短刀,貓腰走過去,然後猛地一把捂住他的嘴,直接一刀插在脖子上,明人掙紮了幾下,狠命用手拍打身邊垛口,聲音卻被暴風掩蓋了。這邊,越來越多的黑影竄了上來,一下子聚集了四十多人。
燈籠映照下,隻見這些人個個膘肥體壯,腦上絞著銅錢小辮兒,若是仔細看,便能看出他們身穿三層甲,內裏鎖子甲,中間是棉甲,外頭則是套著牛皮的鐵甲!每個人都穿得鼓鼓的,行走起來卻是健步如飛又悄無聲息,這些家夥便是令遼軍聞風喪膽的滿洲巴牙喇。
巴牙喇是滿語,翻譯成漢語就是護軍的意思。
在漢家能充當護軍的士兵,都是百裏挑一的銳士。
這些巴牙喇也一樣,是建奴最精銳的存在。
每牛錄理論上有三百戶人,總數約有近千名壯丁,巴牙喇則是從這近千名壯丁裏選出十個最能打的勇士,然後跟各牛錄的牲口集中到一起整頓,通過殘酷的訓練,無論其單兵能力還是軍事素養,都比普通建奴強得多,作戰風格也是特種作業,負責保護高層、偵查、破壞、暗殺、突襲等。這群巴牙喇的統領很出名,一個叫索尼,一個叫鼇拜,還有一個叫蘇納。
蘇納你不認識,他兒子蘇克薩哈你總認識吧。
每個巴牙喇至少有十個包衣奴才,列身其中是每個建奴的夢想啊。如果你是這群巴牙喇當中最能打的那個,那你就是滿洲第一勇士巴圖魯!
四十多個巴牙喇聚集之後,迅速悄無聲息地沿著城牆摸了過去。
小麻子剛吃完餅,心滿意足縮起身子鑽在兩個老兵之間繼續打起瞌睡。沒過多久,他忽然發現老東西劇烈地扭動了起來。睜眼一看,隻見老東西歪著脖子癱在地上,脖子在飆血。
小麻子以為在做噩夢,就想伸手去掐老東西。
老東西雖然愛罵人愛急眼,但是他刀子嘴豆腐心,自己偶爾沒大沒小欺負他,他也不會……
想到這裏,他的思維陷入了停滯,眼前的景象也越來越模糊,鮮血同樣從他的脖子中湧出。小麻子覺得身子一輕,仿佛看到老東西在叫他,告訴他可以換班了,可以回房睡覺了。
摸掉了樓上值夜的明兵後,蘇納看了一眼燈火通明的城樓,然後猛地踹開了門。
裏頭的二十幾個明軍從睡夢中驚醒,等看到對方手上明晃晃的刀,這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登時紛紛跳起來要拿武器,屋內頓時刀影大作,鮮血橫飛,不少明兵夢中被斬。
樓上的動靜很快被巡邏的聽到了,一隊明軍飛快地從牆階上去支援。
這時,從城裏跑出來一群之前收容的遼東難民,他們直奔城牆西南方向的一處水門。水門那邊有二十多名明軍守衛,他們已經得到了樓上值夜者遭遇襲擊的消息,因此格外緊張。
這樣的事情,喜峰口已經發生了好幾次!
黑夜中看到一隊人跑來,這些人心裏微微鬆了口氣。
雖說隻有幾十個,不過總比沒有強。
臨近一看,見對方居然是一群難民,領頭的守衛不由心生警惕,拔出腰刀衝來者喝道:“建奴夜戰大安口,流氓不得妄動,否則以通敵論處,退回去!”
“賀把總,這定是建奴混進來的細作,阿濟格的慣用招數,快殺光!”
正在對峙的時候,一名士兵突然大吼道,操起火銃直接先槍斃了一個。
剩餘的士兵還沒明白怎麽回事,雙方就打了起來。
這些難民紛紛冷笑,就像在廣寧的時候,大步迎戰上來。
鵝毛大雪下,刀光血影齊飛。
二十多個明兵很快都倒在了血泊裏,而過來的這些難民卻隻損失了十來人。
解決守衛後,這些人立即跑去水門麻利開門,然後掏出火折子點燃了三枚煙花。.
“轟!”
黃中帶紅的火花猛地爆炸,如同三聲炸雷,驚醒了大明。
不多時,大安口外響起了用滿語發出的震天喊殺聲,無數火把瞬間從黑夜中亮起來,然後匯成了一條條火龍,密密麻麻的簡直鋪天蓋地,直接從水門蜂擁而入,明軍四散逃命。
建奴三千左翼軍,加上已經臣服的一千蒙古韃子,以風卷殘雲之勢殺入大安口。跟在他們之後的還有三四千包衣奴才,大多數都是漢人,專門負責看守運輸搶來的財物。
嶽托站在城外,看著火光衝天的大安口,臉上得意洋洋。
“濟爾哈朗,看到了吧?一炷香都不到,我們就拿下了大安口,明人果然不堪一擊啊!”
濟爾哈朗淡淡道:“貝勒是不是得感謝那些漢人細作呢?要不是他們開門,恐怕還得拖一陣子呢。”
嶽托輕蔑一笑,不屑道:“這些漢狗就像禿鷹,隻要賞他們幾塊爛肉,他們就會死心塌幫你啄人,又何須說什麽感謝不感謝的?而且這樣的賤種有的是,想效力大金的太多了。”
濟爾哈朗歎氣道:“像李永芳這樣的確實不少,但像野狼一樣的漢人也不少呢。”
“那就把他們殺光殺怕殺到聽話為止,隻要帶頭的死光了,剩下的就溫順了!走吧,濟爾哈朗貝勒,興許還能親手逮幾隻小狼狗嚐嚐呢。唔,希望裏頭還有活的,哈哈哈。”
茫茫黑夜之中,烽火台燃起了熊熊火光,比白天用的狼煙火勢更大,顯得格外刺眼。這是幸存明軍唯一能做的了。
建奴攻破大安口後,很快進行了屠殺。大安口不大,總計三百多守軍,不到一炷香就被屠殺殆盡,隻剩了二十幾個老弱殘兵,留下來當作勸降俘虜。
嶽托聽到這個消息,下令將這二十幾個明人押上城頭,然後在城頭升了他的鑲紅旗,表示要拿這些明人祭旗,以紀念初戰告捷。
濟爾哈朗聞言,眉頭一皺,上前勸道:“發兵之前大汗有令,此次入關是為討伐暴明和朱家狗皇帝,沿途需宣慰我大金德行,務必善待降兵順民。殺戮過甚,於我大金不利。”
在努爾哈赤時代,建奴在遼東實行滿漢隔離。
比如他將大量建奴遷到某地,美其名曰與漢人合住共存,沒多久就翻臉變卦,將漢人列為包衣,所有財產包括妻子都歸建奴所有,建奴可以隨意處置,這大大激化了矛盾,引起了漢人的激烈反抗。為了鎮壓漢人反抗,努爾哈赤進行了數次種族屠殺,理由一次比一次隨意。比如天命九年,他下令屠殺無穀人,所謂無穀人就是人均口糧不足四鬥的,這些漢人一律屠殺。在這樣一個個神邏輯下,遼人幾乎被殺盡。
這種殘暴無知的滅絕政策,直接導致遼東排滿情緒高漲。
袁崇煥坐鎮的遼東防線固若金湯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吸收了大量遼民,這些遼民與建奴有血海深仇,不像其他明軍那樣一觸即潰,而是展現出了強悍的戰鬥意誌。
有這樣的兵,再加上遼東到處堅城清野,袁崇煥就是想守不住遼東都難,導致皇太極隻好繞道蒙古入關。
除此之外,大屠殺也造成了建奴的勞動力人才不足,無法獲得進一步發展。
像建奴這類低等種族,本身長期依賴中原,而與明朝開戰後,邊境貿易全部關停。本來它們還可以借助遼人,但是遼人幾乎被老奴殺光,因此建奴的發展很快陷入了停滯。
隨著地盤和野心的擴大,這種弊端越發顯現,最終造成建奴經濟困難,商品糧食極度短缺,各旗貴族生活水平嚴重下降,逼得黃台吉不得不冒險入關,向明朝敲詐錢糧。
所以,吸取了努爾哈赤教訓的皇太極也開始嚐試約束部下,不過這種命令在建奴看來可有可無。因為他在命令中還加了一句,那就是所獲需上繳雲雲,不擺明了還是搶嗎?
對於濟爾哈朗的勸阻,嶽托根本不以為意。
濟爾哈朗沒辦法,他知道這廝固執,自己作為他的副手,斷然無法改變他的想法,於是不再多說。嶽托大手一揮,笑嗬嗬地看著一堆人頭落地,而這似乎還不夠盡興,又衝眾人喊道:“巴圖魯們,快去找找還有沒有活口,今天我們就用鮮血讓我們的鑲紅旗更紅吧!”
卻在此時,哨馬來報,說是馬蘭峪明軍來援了。
嶽托興致大起,大手一伸道:“拿兵器來!”
兩個建奴抬著一個兵器走過來,卻是一把血紅色的鈍斧。長兩米多,純鐵打造,看上去怎麽也有百斤重,他拿在手裏卻跟木棍似的。
嶽托拿著血斧,騎著一匹健壯的戰馬,帶著百名騎兵朝馬蘭峪增援明軍衝殺過去。鑲紅旗一看主帥親自上陣,都呼喊著趕緊上路。
馬蘭峪增援明軍由劉步芳率領,總計馬步軍五百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