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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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戲台上正熱鬧地演著一出《玉簪記》。魏老太太側頭跟別人談論戲詞,宋媽媽就從戲台的過道疾步走來,神色凝重地在她的耳邊低語。
魏老太太聽了宋媽媽的話之後,臉色也立刻變了!
四月明明暖和得很,她手裏卻一陣陣的冒汗。她隨即定了定神,吩咐丫頭說:“……去讓唱戲的停下來,再把諸位小姐請回去。就說我今天身子不舒服,要早些收場了。”
羅宜慧隻當府上有什麽大事,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宜寧竟然還沒有回來。
她招手叫了鬆枝過來,卻也是一問三不知,她心中納悶,便往靜安居趕去。
戲台子已經散了,幾個來英國公府玩的小姐也回去了。趙明珠送了沈嘉柔出垂花門,等回來的時候發現靜安居竟然有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守在外麵,而裏頭竟然沒有一個人走動,她剛走進二門,就發現日常伺候宜寧的那些丫頭婆子跪在外麵。靜安居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她突然有些忐忑,拉了一個守在門口的婆子問:“外祖母呢?”
那婆子屈身道:“老太太在裏頭陪小姐。”
趙明珠想進去瞧瞧,婆子卻把她攔了下來,搖頭道:“老太太說了,誰都不準進去。”
趙明珠在英國公府裏走動,哪個敢攔她,當即就來了脾氣冷冷道:“你算個什麽,敢攔我!”
身後匆匆趕來的素喜卻扯了扯她的衣袖,低聲道:“明珠小姐,您快別說了!”
趙明珠仍猶氣不過,那婆子卻一臉不為所動的樣子。她有些氣惱,卻被素喜拉到旁側。她這才看到素喜的臉色幾乎是蒼白的,素喜的聲音壓得極低:“您剛才跟我說……您給沈公子指了路,讓他去找宜寧小姐了是嗎?”
“這有什麽,”趙明珠就道,“我是給他指了路,但是他自己想去找羅宜寧的。”
素喜聽到這裏一把抓住趙明珠的手,把她拖到了一叢竹子後麵,跟她說:“您知道我剛才看到什麽了嗎……我看到沈公子跪在正堂裏,守在他旁邊的是表少爺,還有表少爺的兩個貼身隨從!……沈公子的臉都被打青了!但表少爺看他的目光還是冷冰冰的,兩個隨從一直壓著沈公子。宜寧小姐卻一直沒有露過麵……宜寧小姐那位狀元哥哥也沒有露麵!恐怕是沈公子對小姐做了什麽不軌之事……”
趙明珠聽了很震驚,喃喃地道:“他……他做了不軌之事,跟我有什麽關係!”她忽然又想起什麽,扯了素喜的衣袖問,“那羅宜寧清白受損,豈不是……真的要嫁給他了?”
素喜看著趙明珠,實在是無奈這位明珠小姐轉不過腦子!“您想想,若是他被逼問,說是您給他指的路,您可逃得了幹係?再者國公爺怎麽會讓小姐嫁給沈玉,就是當場把沈玉打斷腿都是有可能的!您可要趕緊想好說辭,一會兒老太太必然要傳您進去問話的。這事可不同往常,老太太再怎麽想護著您也是沒有辦法的,您輕則被罰,重則可能被趕出英國公府……您可要趕緊想想啊!”
趙明珠聽完了素喜的話,才心裏一緊,猛地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
剛才她給沈玉指路不過是順便而已。她是見不得羅宜寧好,是希望她幹脆就嫁了沈玉不要與自己相爭。但是她膽子再大,也不可能是蓄意讓沈玉輕薄了羅宜寧……她再怎麽不聰明,也知道羅宜寧若是有半分受損,她也別想再英國公府待下去了!她怎麽料得到沈玉竟然做出這等事來!
如果羅宜寧真的因為沈玉有什麽閃失……不不,羅宜寧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出現過,沈玉肯定是已經近她的身了……那魏淩肯定不會放過她的!
她覺得腿一陣陣的發軟,心跳突然變得極快,有種大禍臨頭的感覺。她喃喃地解釋道:“但我隻是給他指了路而已……事情是他做的,不關我的事。”
素喜歎了口氣,“您跟我說這些有什麽用!再者您覺得您說這些,國公爺會聽嗎?”
趙明珠張了張嘴,頓時說不出話來。
那邊門卻吱呀一聲開了,隨即一陣腳步走近了。
趙明珠不由得緊緊捏住了素喜的手。
有婆子繞過竹林,走到她麵前,屈身道:“明珠小姐,老太太請您進去,有事要詢問您。”
*
西次間裏,宜寧蜷縮在羅慎遠的懷裏。她現在還是頭痛得想吐,渾身無力,怕也是昨夜感了風寒又加重了,但是聞到三哥身上特有的味道,卻漸漸平靜下來。
一旁的羅宜慧靜靜地看著,羅慎遠將是朝廷官員了,宜寧也不是個孩子了。兩人這般親近不太穩妥。但是想到剛才她被抱回來的時候,臉蛋蒼白了無生氣的樣子,她就痛心。宜寧自小就依賴羅慎遠,讓她三哥抱一會兒吧,也沒有什麽的。
她站了起來,屈身對魏老太太道:“妾身雖是定北侯府的世子夫人,按說管不了英國公府的事。但妾身怎麽也算是眉眉的姐姐,是看著她長大的。老夫人去問明珠小姐的話,妾身倒是也想去聽一聽的。不知道老夫人可同意?”
當魏老太太從程琅口中得知,是趙明珠給沈玉指了路之後,她心裏就一陣陣發寒。她原先覺得明珠性子純良,卻不知她竟然敢對宜寧包藏禍心……且闖下這等大禍,恐怕這次是真的躲不過去了!再看到親孫女躺在羅漢床上,虛弱不已的樣子,她就不忍看下去。
羅宜慧這話,分明也是想護著宜寧的。
魏老太太深吸了口氣說:“你隨我來吧。我非要好好處置沈玉那個畜生不可!”
羅慎遠想把小丫頭放下來,卻發現她又揪著自己的衣袖,不肯放開。他想起她小的時候,有一次在進學的時候高燒不退,就是揪著他的袖子不肯他走。
似乎對她來說,這就是最安全的處所。
他歎了口氣,任她抓著自己的衣袖。抬頭對魏老太太道:“老夫人,萬般不可輕易做決定,此事關乎宜寧聲譽,最好是等國公爺回來商量。未免忠勤伯那邊走漏了風聲,您還是先派人去忠勤伯府說一聲吧。”他又頓了頓道,“最好是把忠勤伯請過來,但不可告訴他來意。”
此事到這個地步,也不是女流之輩能解決的了。忠勤伯夫人本有向宜寧提親之意,若是她知道了自己兒子幹出這等事。趁此機會說要求娶宜寧,把事情鬧大了,魏老太太這個軟慢溫吞的性子恐怕奈何不了她。但忠勤伯卻不同,魏淩自然壓得住他。
魏老太太聽到這話愣了愣,隨後立刻派人去找忠勤伯過來。
英國公府這邊已經戒嚴,下人不可輕易走動。程琅不僅控製住了沈玉,那些牽涉其中的丫頭婆子一個都沒有放走。這般下來已經是接近傍晚的時候,魏淩接到了口信之後立刻就趕回來了。
馬車停在了靜安居門口,他滿臉的陰寒。帶著幾個親兵大步走進了靜安居。問了宜寧在何處,立刻就走進了西次間之中。
魏淩已經從報信人口中得知了發生的事,他現在是滿心的怒火。
堂堂英國公府裏,竟然差點讓人把他女兒輕薄了去!沈玉這混賬東西!他還想當世子?他要讓他一輩子別想!
西次間裏燭火剛點起來,宜寧還沒有完全緩過來。
魏淩走進來之後挑開簾子,就看到女孩兒躺在床上,一貫精致清秀的小臉似乎沒有什麽生氣,細嫩的嘴唇都沒有血色。他忍了忍情緒,挑開脖頸處蓋的被褥一看,就看到小丫頭脖頸上清晰的紅痕……魏淩的拳頭緊緊捏住被褥。
珍珠跪在宜寧的榻邊哭得不成樣子。她不過出去了半刻鍾不到就發生了這等事,的確是她的失職。在她的手上發生這種事,就是魏淩打死她都沒什麽說的!當時她不過是想著宜寧沒這麽快醒,且又是在府中,不會出什麽事……她怕那些婆子粗手粗腳的不知道怎麽選荷苞……
她嘴唇顫抖,低聲哭道:“國公爺,您發落了奴婢吧。奴婢也沒臉在小姐身邊伺候了……”
魏淩閉了閉眼睛,聲音冰寒:“我現在不想問你如何失職的,你先給我退下。自己跪到外麵去。”
珍珠跪地磕頭,站起身走到門外跪下。她是伺候宜寧的大丫頭,在府裏向來是一等一的有臉。這般跪著卻是再怎麽屈辱都感覺不到了,如今她渾身上下都是恐懼和愧疚,別的丫頭婆子怎麽看她,她根本無法注意到。
宜寧卻聽到了說話的聲音,這時候緩緩地睜開眼睛,她還是頭疼欲裂,疼得幾乎想吐。她看到魏淩坐在身前沒有說話,就拉住了魏淩的大手,聲音細若蚊蠅:“父親……”
魏淩反手一把握住她的手:“眉眉,你可是好些了?”
“我剛才好怕……”宜寧喃喃地說。她剛才頭疼欲裂,又被那沈玉這般的欺辱。她又氣又恐,若是真的因此失了清白,恐怕還真是要非他不嫁了!但是以這等手段來算計女子之人,又能是什麽好人!若不是三哥及時趕到,她也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不怕了,現在沒事了。”魏淩低頭在女孩兒的額頭上親了親,把她抱進懷裏。他就這麽一個女兒,真是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上怕風吹了。一想到居然出了這樣的事,他就恨不得把沈玉碎屍萬段。
現在他回來了,自然是他護著宜寧。動了她分毫的人,一個都不會放過!
這英國公府裏自然以他的意願辦事!
宜寧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抬頭看著父親深邃俊朗的臉。他一貫是有些凶的長相,如今淩厲起來幾乎是嚇人的。她緩緩地道,“不關珍珠的事……是我讓她去采荷苞的……”珍珠是她的大丫頭,不能因為一時的疏忽就掉了性命。
其實魏淩已經沒有打算留珍珠了,他又安慰地親了親宜寧的額頭,聲音溫和了些:“好,我都知道。你安心睡吧,有爹爹在不會有事的。”
他的親兵已經在門口守著了,屋內還有青渠等人在。
宜寧有些不放心,她想起來看看。魏淩卻按住她的肩道:“不要起身。”讓青渠把熬好的藥端來給她喝。
宜寧頭重腳輕的,風寒加重不說,一動就覺得那種想吐的頭暈又湧上來,隻得複又躺下。
魏淩這才出了房門。
羅慎遠站在外麵看著英國公府。夜色太深,屋簷下的燈籠隻照得見他的半邊側臉,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表情。見魏淩出來了,他才走上前跟他說:“……一會兒忠勤伯會過來。”
魏淩抬起頭,羅慎遠就繼續說:“未曾告訴他經過,怕他以此來要挾宜寧。您一會兒直接用軍功來壓他即可。”
他說完就先退了出去。魏淩聽了靜默片刻,才明白羅慎遠這是什麽意思。這個羅慎遠……年紀輕輕的,心思倒真是百轉千回。
他朝正堂走去。
*
沈玉跪在正堂下。
他被羅慎遠打了一頓,早已經清醒了不少。其實他剛才也是鬼迷了心竅,他本來就愛慕宜寧,再與她同處一室就情不自禁。那股衝動過去之後他已經開始懊悔了,如今被壓在堂下就是滿身的狼狽,剛才被打青的額頭也隱隱地痛起來。
他看到羅慎遠走了進來,他知道這個人是新科狀元,如今看上去倒是平和一些了。剛才打他的時候下手可不輕,他的拳頭一般人恐怕也吃不起,不是他這等養尊處優的公子哥能比的。
隨之進來的就是魏淩,沈玉看到魏淩進來了,瞳孔反射地一縮。
魏淩大步走到了正堂上,看著沈玉的眼神透著一種刀鋒般的冰冷。他什麽都沒有說,拔出一旁侍衛身上的佩刀就要往沈玉身上砍去!
魏老太太一聲驚呼,連忙就要去阻止兒子:“這可砍不得啊!”魏淩這刀下去砍死了人怎麽辦?
沈玉也被嚇住了,他連忙往旁邊躲開。魏淩那可是從戰場上磨出來的身手,真要是想殺他他可沒有絲毫反抗之力!
魏淩那刀劍鋒一偏,不過是砍壞了沈玉的發冠,他的頭發頓時披散下來。那把刀的刀尖停在他的脖頸上,沈玉看著刀尖渾身發抖,宛如剛過了鬼門關,冷汗瞬間就浸透了衣服。他聽到魏淩的聲音說:“要是我想,現在就可以殺了你!我殺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多你一個也不多。”
他還沒有說話,就被魏淩拎了起來,低聲問道:“你有幾個豹子膽,敢動到宜寧頭上?”
“我喜歡她……”沈玉咽了咽口水,鎮定了一些,“我真的喜歡她,國公爺,不如……不如您把她嫁給我吧……”
要不是怕事情走漏宜寧名聲受損,他現在就會砍了這個混蛋!
“嫁給你?”魏淩冷笑道,“你是個什麽東西?”
魏淩的壓力可是戰場上磨出來的,沈玉根本就頂不住,他看到程琅和羅慎遠一直站在魏淩身後沒有說話。
他跟著那些世家的子弟出去玩,那都是一幫仗著豪華煮鶴焚琴的家夥。就曾告訴他,要是實在喜歡誰,她又不順從你。不妨得了她的身子再說,反正自此以後她就是你的了,再不喜歡日子長了不就喜歡了麽。他喃喃地道:“我……我是會對她好的,求您了。我是對不起她,但我真的喜歡她啊!她被我看了……看了身子,該嫁給……”
他話還沒有說完,魏淩就給了他一拳。這次沈玉再也沒有撐住,一拳撞到了小幾上,疼得他蜷縮著身子,站都站不起來。他覺得下腹劇痛,臉色幾乎是慘白。
魏淩甩了甩拳頭,問貼身護衛道:“忠勤伯可來了?”
護衛連忙道:“已經來了,在東園書房裏等您。”
“叫他過來,告訴他兒子我幫他廢了。”魏淩喝了口茶說,“治的治不好看他以後的造化吧。”
他又繼續道:“再告訴他,今日的事敢亂說的話。我敢保證他們忠勤伯家以後沒有一人能入營,也沒有一人能繼承忠勤伯的爵位。”
護衛倒吸了口氣涼氣。
魏淩這才看向魏老太太,說道:“您把趙明珠帶過來吧,既然此事因她而起……今日也該了斷了。”
魏老太太看著兒子冰冷的臉色,這次沒有說什麽,叫人去喊趙明珠過來。
趙明珠在書房裏罰跪,羅宜慧正看著她。聽說魏淩回來了,要找她過去的時候,她滿是惶恐。剛才魏老太太幾乎沒有問她話,一直都是眼前這個羅宜寧的長姐在問,每問一句她的氣勢就強一分,好像全是她的不是般。
她不能過去!魏淩肯定不會讓她再留在英國公府了,他會把他送回去,送到通州那個破落的家裏。整天看著那個賭鬼爹,懦弱的母親,沒出息的幾個哥哥……想到這裏她的眼淚不停地湧出,力氣徒然增大,竟然推開了來押她的婆子,立刻朝西次間跑去。
她去告訴羅宜寧事情的真相!她不要回去!
婆子立刻追上來,卻被趙明珠推開了。西次間門口有魏淩的親兵守著,趙明珠根本進不去,她在門口哭道:“羅宜寧,你出來!這件事跟我沒有關係,都是沈玉做的!”
羅宜寧已經醒了,她睜開眼的時候,一抹淡光閃過。
她已經聽羅慎遠說了這件事的經過,她也知道了趙明珠給沈玉指路,甚至知道了程琅本來是沒打算管她的。
她還知道魏淩不會放過趙明珠,也許她聽說這兩件事之後她得想法也變了吧,所以她才對魏淩說她害怕,讓魏淩更加憤怒。本來她是不打算對付趙明珠的,一則沒有必要,二則趙明珠也的確有幾分可憐。但這卻不是她放過趙明珠的理由,她不由得想到剛才的場景,一想到就覺得還是止不住的戰栗。
如果真的讓沈玉得逞,恐怕除了嫁給他……她真的隻有死路一條了!
她向青渠伸出手道:“扶我起來,我去見她。”
青渠皺眉嘟嚷道:“她把您害成這樣……”但是她也沒有違逆宜寧的意思,把她扶了起來。
趙明珠看到眼前的門打開了,羅宜寧站著,她的臉色蒼白如雪,燈籠的光照在她身上,纖細的脖頸仿若一用力就會折斷。可能因為遭受了沈玉的事,她整個人都透出一種驚豔,這其實非常的危險,因為這種美讓人想要摧毀或者是壓在身下占有。若是沒有人保護她,不知道會有多艱難。她的表情比平時冷淡得多,她慢慢走到趙明珠身前蹲下身,輕聲說:“你覺得你被冤枉了嗎?”
趙明珠深吸了口氣,低聲說:“我是給他指了路……但我真的不知道他會做出那樣的事啊!”
她話沒說完,宜寧就冷笑著問:“你難道不是想我嫁給沈玉?我嫁給他了多好,我嫁入了忠勤伯府你在英國公府就呆得下去了。”人善被騎馬善被騎,她再怎麽也是被人暗算重活過來的,怎麽可能不懂趙明珠這個小姑娘的心思。“你可知道差點被人強-暴是什麽滋味?”
趙明珠的眼角裏猶帶著淚水,嘴唇微微地蠕動:“我……頭先我是不喜歡你的。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宜寧卻猛地咳嗽起來,青渠來扶她。頭疼發作起來便一抽一抽的,她隻覺得眩暈。
魏淩等一行人過來了,看到宜寧站在門口站都站不穩。魏淩直接走過來抱起她,走進門放到了羅漢床上。
隨後趙明珠被叫了進來。
她跪在地上,看到魏淩冰冷的表情,便忍不住流眼淚:“魏淩舅舅,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怎麽敢做這種事!”
“老太太養你一場。”魏淩看著女孩兒細瘦的手腕上麵觸目驚心的紅痕就心疼,繼續道,“我也不為難了你,明日就收拾東西回去吧,英國公府也留不得你了。”
趙明珠聽到她最怕的事情,哭著去拉魏淩的衣袖:“魏淩舅舅!宜寧妹妹被人所害,我也傷心……我再也不敢了,以後宜寧妹妹說什麽就是什麽!”她哭得像個孩子一樣,平日的驕縱再也沒有了蹤影,“求您不要讓我回去,我不想回去!”
魏淩在戰場上見慣生死,最是冷硬心腸的人。更何況他差點遭遇不測的女兒還躺在身邊。他連動都沒有動。
趙明珠見狀,又立刻蹣跚著去拉魏老太太的衣擺。魏老太太閉上眼別過頭,她擦了擦眼淚,說道:“……外祖母,我知道我不是英國公府親生的孩子。但是我是跟著您長大的啊!我小的時候剛來,不敢拿桌上的果子吃,您就告訴我……這府裏的東西我都可以拿,沒人會怪我。”她一邊說一邊哭,“外祖父剛死的時候,您整夜整夜的哭。我怕您哭壞了眼睛,便鑽到您的被窩裏去睡,逗您開心……”
魏老太太沒有說話,手卻有些發抖。
趙明珠似乎沒有看到,哭著哽咽說:“現在您不要我了,要我回去了!但是我爹那般的樣子,家裏那個樣子……我回去了該怎麽辦,您就這麽殘忍嗎?既然本來就不想要我,何必把我抱過來……”
“那本來就該是你的家。”魏淩淡淡地道,“而不是英國公府。”
“魏淩,你不要說了。”魏老太太終於忍不住,眼淚流下溝壑縱橫的臉,她似乎蒼老了許多,她深吸了口氣說,“明珠不能走。”
魏淩眉頭一皺,立刻就站了起來。
魏老太太擺了擺手:“你先別急著怪我,聽說我清楚。”她坐了下來說,“明珠是被我寵大的,就算是有什麽脾氣也是我寵出來的,她來的時候還那麽小,吵著鬧著要回去見母親……但是我為了不要她回去,一昧的寵著她。現在她長大了,她不是個小貓小狗啊!說丟掉就能丟掉的。那個家裏她回去就被毀了,她不能回去。”
“且此事她也不是故意的。”魏老太太說,“明珠想不到沈玉會做出這等事情。”
魏老太太看向宜寧:“宜寧,祖母要是這麽說,把明珠留下來……你可怪我?”
宜寧閉了閉眼睛沒有說話。她知道魏老太太想的什麽,老太太寂寞了這麽些年,唯有趙明珠陪在她身邊。剛才趙明珠的那番話讓她是愧疚也好憐惜也好,這都是她心裏的情感。她其實能理解魏老太太,但這件事發生在她身上……她也無法同情趙明珠。
趙明珠聽了抱著魏老太太的腿嗚嗚地哭,她是真的害怕,不停地發抖。
“母親,宜寧是您的親孫女。”魏淩隻淡淡地說了這麽一句話。
魏老太太知道,要魏淩放過趙明珠是不可能的。
她說道:“宜寧身上發生這事,明珠脫不了責任,我也不會包庇她。”魏老太太繼續道,“剛才我也與宜慧商量了。以後,闔府上下便隻有宜寧一個小姐,明珠隻是表小姐,不過是在國公府借住。明珠的所有用度都要比照這個來,從房山搬到我的偏房來住,我親自看著她,也沒有獨立的院子了。若她再做出半點虧心之事,也不用你說,我當親自趕她出府。”
她看了趙明珠一眼,說道:“明珠,念你從小陪我,這也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宜寧畢竟是我親孫女……若你再對她有半分不敬,我們的情分倒也耗盡了。你可明白?”
隻要能讓她留下來,她做什麽都願意!
趙明珠看向魏淩。魏淩臉上仍是冷厲,他淡淡道:“你自己問宜寧吧。”
趙明珠走到宜寧床前,拉住她的手說:“宜寧妹妹……求你讓我留下來吧。我真的不要回去……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
宜寧睜開眼,她看著趙明珠。突然想起在保定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驕傲得誰都不看在眼裏。現在她發髻淩亂,眼眶紅腫,似乎抓著救命稻草般抓著她的手。她低聲一歎,其實這顆明珠……就算在英國公府繼續待下去,也不會再是明珠了。若是她拒絕了,魏老太太雖然不會說什麽,但是她心裏也絕對放不下趙明珠……
她看了看站在人群邊的羅慎遠,看了看麵容模糊的程琅。甚至看到了魏老太太有些哀求的目光……她緩緩地點了點頭。
趙明珠看到她點頭,渾身都是一軟,差點支撐不住自己。
燈火漸歇。
沈玉差點被魏淩給廢了,忠勤伯找過來,看到兒子的慘狀卻一句話都不敢放。帶著兒子就離開了英國公府。
羅宜慧心疼妹妹,但是英國公府的事她實在是不能幹涉太多。畢竟這是宜寧的家,不是她的。但是看到宜寧剛才答應了,她心裏也是一陣寬慰。此事雖然有趙明珠的原因,但是的確不能全怪她。算起來宜寧身邊的丫頭、那沈玉才是罪魁禍首。若真的是牽強責怪了,魏老太太也根本放不下趙明珠。宜寧寬恕了趙明珠,而趙明珠以表小姐的身份存在於英國公府,雖然隻是一字之差,但是意義卻再也不同了。
她安撫了宜寧幾句,便要告辭離開。鈺哥兒晚上離不得她的。
宜寧折騰這麽久也累了,加之本來就病重。她也無暇再去應付別的人了,讓魏淩抱回了東園去休息。魏淩照顧她的病,到半夜才離開。
明珠跟在魏老太太後麵回了靜安居的住處。
魏老太太走得很快,快了明珠一截。
眼看著到了門口,趙明珠勉強地笑了笑,跟魏老太太說:“外祖母,今天多虧了您……”
她話還沒有說完,魏老太太就回過身來,抬手打了她一巴掌。
趙明珠長這麽大從來沒有被魏老太太打過,這一巴掌實在是淩厲極了!她一時捂著臉,嘴唇發抖說不出話來。
魏老太太道:“這一巴掌是為宜寧打的。”她又說,“有沒有包藏禍心,你自己最清楚。以後要是再有犯,就絕對不是一個巴掌的事了。我這次保下你……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趙明珠站在台階下,身子微微地顫抖。眼淚如斷線珠子般地掉下來。
始終還是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