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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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9章
    前院花廳裏,眾人見陸嘉學來了,都紛紛站起來拱手迎了他。
    陸嘉學走進來,揮手示意大家坐下,一麵看了羅慎遠一眼。
    軍情要緊,陸嘉學對羅慎遠這個三哥並沒有理會。他坐下之後沉吟片刻,就對魏淩說:“大同之事我已經收到密保,兩部一向水火不容,此次合作必然不簡單。你是宣府總兵,戍守邊關你該出一份力。最好是請旨再回宣府。”
    “我和慎遠正好下午要進宮麵聖。”魏淩道。
    上次陸嘉學跟羅慎遠發生的衝突,魏淩還沒弄明白是怎麽回事。羅慎遠不跟他說明白,他又不可能去問陸嘉學。這兩個都是人精,唯他女孩兒稍微笨些,但還沒逮著機會問問她。陸嘉學為什麽擄走她,難不成是她得罪陸嘉學了?那也說不過去啊。陸嘉學為了製住羅慎遠?這個倒是更有可能一些,就是不知道所為何事。
    陸嘉學聽到這裏眼睛一眯,往後仰靠在椅背上說道:“我剛把曾應坤送往刑部,聽說羅大人最近常被言官進諫通敵叛國?”
    羅慎遠淡淡一笑:“這還得多虧都督大人能力卓絕,羅某自然敬仰。”
    “敬仰倒是無妨。”陸嘉學的手串換了個手拿,依舊摩挲著慢慢道,“羅大人回去好生考慮,不然曾應坤要是說出什麽證據來,對羅大人大大不利啊。”
    這兩人開口說話,別人自然不敢□□來。
    魏淩摸著下巴想了想,他的侍郎女婿高拔如鬆,陸嘉學靠著椅背又有龍虎之勢。兩人的氣勢倒是分庭抗禮,若再給羅慎遠十年,權勢超過了陸嘉學,誰製衡誰還不一定。
    他叫下人進來吩咐擺飯,想了想又對陸嘉學說:“我聽說……你和小女發生了一點矛盾?她若是哪裏得罪了你,你看在她是你義女的份上,莫要與她計較。不如一會兒我叫她進來,給你端杯薄酒以示歉意。”
    陸嘉學也一笑:“她才多大,衝撞我也隻當她孩子氣,自然不會與她計較。”
    羅慎遠喝了口酒。陸嘉學這話其中的親昵意味……當真不是對義女的,反倒有種那種對自己小妻的縱容。
    羅慎遠原是不想為難剛逃出的宜寧,沒有多問她跟陸嘉學究竟怎麽了。加上她的確還是處子之身,毒蛇搬噬人的嫉妒才稍微輕一些。他是雲淡風輕,好像對什麽都不看重的樣子,也不言說,但究竟對羅宜寧的占有欲有多強烈,唯有他自己明白。
    年少的時候,他手有疾,羅家一家人都當他不存在,沒人在意他。孤獨的少年心裏有多少絕望和冷漠,情緒近乎黑暗到極致。這個第一次牽他右手,對他表示依賴的孩子。可能孩子不知道,他依賴於她的依賴,因為這讓他真實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比她依賴自己都多很多。
    可能在這個孩子鬆手不再依賴他的時候,他會一把緊緊抓住她的手,將所有淡漠不在意的偽裝撕去,然後把她控製在自己身邊。
    掩藏的情緒不爆發,反倒是越來越重了。陸嘉學正當壯年,又是權勢加身,想給他做繼室的姑娘那是如過江之鯽。宜寧……被這樣的人物所擄,難道真的絲毫不動心?
    羅慎遠放下酒杯,酒的甘苦辛辣滋味全在其中。
    魏老太太小憩後,宜寧在幫著魏老太太挑白果心。白果成熟之後,中心那蕊是有毒的,食用的時候必須要除去。太醫囑咐多拿白果入藥膳,丫頭婆子們便收了府裏銀杏的果來,幸好正是成熟的時候。她們閑來無事便慢慢挑著。
    清瑩如玉的白果放入小罐中,宜寧有些驚訝:“——你要入宮?”
    趙明珠漫不經心地點頭,拿小刀挫自己的指甲:“三十入宮,外祖母看了,這是個宜嫁娶的好日子。誰要沒想這麽順利,魏淩舅舅將我的名字遞上去。一同去選的簪纓世家、重臣之女不少,皇上隻聽說我是英國公府的表小姐,就立刻圈了留,賜了選侍的封號。聖旨我還留著,你要看看嗎?”說著讓丫頭去拿。
    當初那場宮宴風波,宜寧可算是曆曆在目的。
    趙明珠這話是什麽意思很明白。
    羅宜寧早就擔心自己這臉招惹禍事,她前世的好看也隻是正常範圍,這世這臉總有股媚氣。後來證明的確禍事不斷,要不是皇上那日起意,她也不會貿然嫁人,惹出現在許多的事來。
    不過皇宮裏美人眾多,皇帝不久就會將她拋到腦後。畢竟美人哪有江山重要。她這麽想著倒也釋懷。現在聽趙明珠的意思……皇上似乎還記得她。
    “與我一同入宮的還有戶部侍郎的次嫡女,還有皇後娘娘選的,她家一個貌美的遠房侄女。”趙明珠繼續說,“對了,我聽聞皇後娘娘的親侄女謝蘊要出嫁了,還是嫁給程琅?”
    趙明珠現在已經以充分的熱情投入了新事業中,對她來說,跟眾多女人一起伺候一個男人並不可悲,她反而挺高興的。畢竟她又不愛皇上,進宮就是為了地位,宮裏充滿了挑戰,她說不定真有一天能當上娘娘。到時候於她有恩的自然會回報,對她不好的她也不會客氣。
    宜寧看她一臉興味,覺得她真的挺好玩,不由說:“你這不像是去嫁人的,倒像是去搶錢的。謝二小姐原來還到咱們府上來過,是要出嫁了。還有十日才成親,聽說現在謝家和程家就開始搭台試灶了。”
    趙明珠有些感歎:“我與程琅表哥議親不成,你與他也沒成。沒想到他竟然娶了謝蘊,謝蘊還是有福氣的,嫁給程琅表哥那樣的人物。”
    丫頭拿著聖旨過來了,同時還捧了一個錦盒。
    宜寧不是沒見過聖旨,魏淩的聖旨都收在他書房的一個匣子裏。她剛進英國公府的時候,在他的書房裏亂玩,都翻來看過,因此對聖旨沒什麽興趣。倒是那個錦盒……她看了趙明珠一眼。
    明珠跟她說:“她成親的時候我在宮裏,你替我隨個禮。”
    趙明珠是想討好皇後。
    宜寧也沒有多問她送的是什麽,讓玳瑁把盒子收起來。
    這時候外麵婆子有進來傳話,說陸嘉學現在在花廳喝茶,魏淩讓兩位姑娘都一同去請安。
    宜寧不想見陸嘉學,隻道:“你去回話,就說我要照顧祖母,給義父請安還是下次吧。”
    來通稟的婆子笑著說:“小姐,國公爺說了您一定要去的。”
    宜寧咬咬牙,略一轉念想想去就去吧。大庭廣眾的,他未必還能當麵做什麽!這麽多雙眼睛看著,她可是他的義女,這混蛋總不至於這麽不要臉吧。其實她也很清楚,陸嘉學真的想再次擄走她,憑借他的能力隨時都可以。他沒追上來,就證明他暫時不想這麽做。
    的確,經過那幾天跟羅宜寧的衝突和僵持之後,陸嘉學突然覺得強扭的瓜真的不甜,弄回來她隨時想跑不行,總不能真關著吧。他把她放回去,然後一步步把她逼回自己身邊,讓她跪著求自己,然後他再捏著她的下巴,勸她乖順跟著他,這是最妙的。
    花廳裏還有好幾個官員在,陸嘉學在內間和兵部侍郎江左雲在交談。魏淩則和羅慎遠在外麵說話,一見女孩兒過來了,招手讓她過來。
    半月不見她,仔細一瞧總覺得有點憔悴,魏淩就開玩笑問她:“可是你三哥對你不好?”
    羅慎遠聽了一笑。
    站在身後的樓媽媽眼皮不停地跳,她很想跟國公爺說姑爺就是個禽獸。小姐方十四而已,說好的十五才圓房的,姑爺現在這就強行圓房了,圓房之後小姐還渾身的紅痕青紫。但來之前,小姐千叮嚀萬囑咐不要跟國公爺說起,樓媽媽隻能憋著。
    “你三哥待你至好,願意犧牲親事來幫你,必定不會虧待你。”魏淩又拍了拍女孩兒的肩。
    樓媽媽聽到這裏更憋得厲害。
    “三哥待我極好。”宜寧眨著眼睛微笑。
    羅慎遠就說:“嶽父不用擔心,闔府上下沒人敢虧待她的。”就連他也是生生忍著,跟她少些接觸。
    宜寧退到他身後,想到昨晚下棋和睡覺的事心有不甘,伸手一擰,結果他手臂的肉又變硬了,還是擰不動。她知道他跟那位妙法大師學過些強身的功夫,氣也拿他沒辦法。
    魏淩又跟趙明珠說話,然後回頭來叫宜寧。聲音低了些:“我聽說,你跟你義父有了些矛盾?究竟是怎麽回事?”
    羅宜寧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事情的真相她誰都不能說,隻是這麽一來,別人的猜忌和懷疑永遠都會存在。
    “是我無意衝撞了義父。”宜寧說道,“義父便有些生氣了。”
    魏淩覺得女兒多有隱瞞,但羅慎遠在,他也沒有多問,就說:“如此今日正巧,明珠要去給陸嘉學請安,你也隨著去給他賠禮道歉。慎遠,你先等我片刻。”魏淩讓兩個女孩兒跟著他進內間。
    羅慎遠看到幾人進去,他找了把東坡椅坐下來。花廳外種的金絲菊開得正好,冷風從湖麵吹來,秋意蕭瑟,隱約可看到內間裏,陸嘉學和兵部侍郎相對而坐。
    他臉上的笑容也沒有了。
    趙明珠先請了安,羅宜寧站在她身邊,也屈身喊了義父。
    屏退了其他人之後,陸嘉學先沒有理會羅宜寧,而是跟趙明珠說:“我知道你進宮的事,皇後與我算是交好,隻是這次她的遠方侄女也要進宮。她是多年無嗣害怕了,想找個聽話的為她爭寵。你進宮之後想好投靠皇後了?”
    “女兒知道董家端妃也頗為厲害,又是皇長子的生母。”趙明珠說,“但想想畢竟皇後娘娘是一國之母……”
    陸嘉學覺得趙明珠不夠聰明,入宮之後恐怕艱難,而且還是想跟皇後。就跟魏淩說:“既然詔書已經下來了,你選兩個極聰明的丫頭跟著她,否則她一個人應付不了。”
    趙明珠背後現在有陸家有魏家,總比沒有大靠山的侍郎之女好。
    說完了趙明珠的事,魏淩讓羅宜寧給陸嘉學奉茶。“……你若有什麽地方對不住你義父的,給他端杯茶認個錯,免得你義父生了你的氣。”正麵扛陸嘉學太不理智了,魏淩希望認個錯這事就算完了。
    宜寧從丫頭手裏接過茶杯,略咬牙,在他麵前緩緩跪下:“義父喝茶。衝撞之處還請多原諒,莫與我這等小女子計較。”
    陸嘉學看著她的眼神似笑非笑。
    這跟他想的場景太相似了,她跪在自己麵前,端茶的手微微地抖。不知道是氣的還是怕的,估計都有。
    他伸手接過來,微微覆蓋她的手,才端過茶杯:“義父受了你的茶,隻要你乖乖聽話,不要忤逆義父,我也不會為難你。”
    宜寧看他從容喝茶,一身革帶錦服,簡直憋得慌。她還要給陸嘉學賠禮……
    再怎麽腹誹,麵上也得裝作什麽都沒有。
    遠遠的秋風起,羅慎遠看到陸嘉學的手覆過她,雖隻是片刻,屋內的人都沒有在意。
    他的眼神暗下去,甚至有些陰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