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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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4章
    她還給這孩子取名為寶哥兒?
    羅慎遠淡淡道:“怕是來不及出門了,還是回來再說吧。”
    還不想看呢!
    羅宜寧心中暗道,抱著寶哥兒走到他麵前,哄懷裏的孩子:“快叫爹爹抱抱。”
    寶哥兒稚嫩的臉頰上猶帶眼淚,不停抽泣。他側過頭看了看麵前這個身材高大,臉色陰沉的男人,立刻別過頭,抱著宜寧不理他。
    孩子巴掌大的臉貼著她,羅慎遠眉頭緊緊皺著,頓時有些驚愕。
    一瞥之間,已經看清楚他稚嫩的小臉。
    倒是……
    “長得像你吧。”宜寧問,“你真的要把他送給陸嘉學嗎?那現在得給他打包裹了啊。送出去了就別抱回來了。”
    這是他的兒子!羅慎遠瞳孔微縮。
    他昨天竟然說把自己的孩子送去給陸嘉學……
    乳母見小少爺終於不哭了,怕夫人抱久了覺得累,從夫人懷裏接過來用撥浪鼓逗他。羅慎遠看著那個拱來拱去,伸著小胖手非要抓撥浪鼓的奶娃,好像是什麽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宜寧捏了捏他的手臂:“三哥?”
    他渾身一緊,才突然回過神問:“孩子的乳名是寶哥兒?”
    “大名須得慎重,自然先叫著乳名。”宜寧抱了小團子半天手酸,在八仙桌旁坐下來。
    羅慎遠大手摸了摸她的頭,他想了很多,但是複雜的心一時半會兒說不明白。
    但是他的聲音無比的柔和與低沉:“對不起。”
    他頓了頓,“我說的是昨晚那些話。”
    他掌心的觸感讓宜寧一怔,隻見羅慎遠已經走到了乳娘麵前,向孩子伸出手:“給我抱抱他。”
    乳娘便把孩子舉起來,但小團子根本不理他,還呀呀地咬撥浪鼓。羅慎遠伸手把它抱起來,小團子才多重,坐在父親結實的臂彎上茫然升高,停下了玩撥浪鼓的小手。羅慎遠看著這個據說是與他血脈相連的小生命。半個巴掌大的小臉軟嫩極了,什麽都小小的,軟軟的,跟他這麽的像。
    寶哥兒看了父親片刻,哇地就哭了起來。扭著小身子朝著母親的方向轉:“娘娘……娘娘……”
    他口齒不清,生澀地想要說話。反正他不要這個人抱。
    宜寧本來不想抱他,看他哭得可憐兮兮,又不得不抱。把小團子接過來之後他手腳並用地粘著她,宜寧都愣住了,這孩子怎麽突然就哭了起來。見三哥臉色微黑,宜寧笑著說:“它吧……熟了就好了!”
    “嗯。”羅慎遠勉強應了一聲,又看了那孩子一眼,“也沒時間了,我得先去了,你記得收拾一下,一會兒就帶你們回去了。”
    他匆匆出門了,隨從在外麵等他。閣老出門的排場與原來不可同日而語了。
    宜寧又捏他的臉:“你這小東西!葉嚴抱你你不也是願意的嗎?”
    寶哥兒又不哭了,但是這下誰也別想把他從娘親懷裏抱出來,一抱就哭。粘著她繼續玩自己的撥浪鼓。
    *
    剛下過一場雪,沙丘上積著殘雪。不遠處幹枯的胡楊樹上也全是冰雪。
    陸嘉學騎在高高的健壯的馬上,無邊無際的沙漠中,沙丘之間彎曲斜行的軍隊綿延不絕,也不過如螻蟻前行,昏黃的斜陽將枝椏的影子拉得很長,殘陽如血,大漠孤煙。
    他的嘴唇有些幹燥,往手腕一摸的時候,才想起珠串在她那裏。
    上麵有人算計搞鬼,不用猜他也知道是誰。對方沒想讓瓦刺活,但也沒想讓他活。但是縱橫沙場十多年了,羅慎遠再怎麽精心算計也不可能比得過他對敵經驗豐富。他怕打草驚蛇,蟄伏了近半個月,將剩下的瓦刺部全部殲滅之後,取了對方首領的首級,準備回京複命。
    如今想起來對敵輕鬆。實則陸嘉學也不是沒有瀕臨死亡的時候。
    刀已經快砍到頭頂了,他用長刀奮力一頂,陣得虎口發麻。反手就是斬殺,後背受了傷。那時候什麽他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活著。
    羅慎遠的確厲害,難怪兩年就爬到了那個位置。他身邊的副將竟然都被他所收買,臨陣反攻向他。雖然最後還是被他斬殺。
    陸嘉學看斜陽快要落下地平線了。靜默地一舉刀,示意停下來休息。軍隊見將領發令了,便立刻停下來,靠著胡楊樹林紮了簡易的帳篷。
    帳篷裏鋪了羊毛毯,陸嘉學在休息喝熱酒。火堆靜靜地燃燒。
    急迫、焦躁。這是兵之大忌,他現在心裏很平靜。如今的羅慎遠足以與他抗衡,不能輕敵了。就算不是因為羅宜寧,他和羅慎遠也有很多賬要算。包括這次暗算,甚至包括朝堂權勢。
    他放了羅宜寧走,現在她應該已經在京城了吧。
    陸嘉學突然眯了眯眼睛。
    帳篷被一隻細小的手撩開了,一個女孩走進來。她穿了件紅色無領對襟坎肩長袍,馬靴,頭發結成辮,麵容憔悴但掩不住臉蛋漂亮姣好,腳上戴了鐐銬,走路的時候就發出悉索的聲音。
    這個瓦刺部的小姑娘是他們的戰俘,打了勝仗後擄走對方漂亮的女人,對於士兵來說可以鼓舞士氣。陸嘉學一直對於士兵的這種行為睜隻眼閉隻眼,隻要不太過分就行。這次他們抓了十多個,都是貴族小姑娘,這個叫阿善的小姑娘格外漂亮,將士們有意獻給他。
    而阿善也格外聰明,她知道自己被帶回京後,免不了要被送做別人的玩物。誠惶誠恐,對陸嘉學十分柔順,曲意討好。
    她學過漢話,雖然說起來磕磕絆絆,但是語調很好聽:“大人……我給您,換藥。”
    這個小姑娘端著藥盤跪到他麵前,陸嘉學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阿善口幹舌燥,緊張得指尖都在抖。國破家亡,她原來再怎麽尊貴現在也輕賤,她知道戰俘是什麽下場,若是不能討好這個男人,讓他收了自己,她的未來一定會很慘的。別的姐妹這些天的遭遇沒幾個好的,她還好好的,隻是因為他們有意留著她。
    但她侍奉這麽多天了,這個男人一點表情一點變化都沒有,她弄不明白他在想什麽。
    阿善顫抖地解開了他的戰袍,他後背的傷需要別人上藥。
    陸嘉學依舊紋絲未動,他閉上了眼睛。
    帳篷內木頭被燒得劈啪地響,外麵天已經全暗了下來。
    陸嘉學身體一僵,頓時睜開眼。因為有具柔軟□□地身體貼上了他的後背。然後一雙手臂柔柔地纏住他的脖頸,女孩在他耳邊低泣道:“大人……您要我吧,求您了。”
    她不想淪為玩物,她迫切地需要強者的保護,躲避外麵凶猛的目光。
    女孩的身體這麽柔軟,肌膚滑膩。傷口泛疼有些刺激。陸嘉學靜坐不語,然後他按住了阿善的手:“你想要什麽?”
    阿善愣住了。
    陸嘉學的聲音一低:“我問你想要什麽。”
    在羅宜寧死後他也有過女人,正當壯年,又沒了她。這樣貼上來的生嫩也不少,討好奉承,還不是因為他手裏的權勢。
    這位大人的手臂肌肉結實,他是這樣強壯。她們崇拜強壯的男人,阿善用敬仰的目光看著他,更何況他長得這麽英俊。她走出來跪在他麵前,喃喃說:“大人……我、我想活。”她說著又哭起來。
    陸嘉學自己開始係衣服,他說:“你就這樣衣著不整,到門口叫人送水進來。”
    阿善微愣,她的眼睛像小狐狸一樣,眼角微微地挑著。陸嘉學又有點不耐煩了:“叫你去就去!”
    阿善隻能站起來叫人送水進來。士兵在外麵用雪水煮沸送進來,看到阿善跪在旁衣衫不整,表情非常微妙,然後畢恭畢敬地退了下去。
    阿善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仍然狼狽地哭泣,匍匐在地上不敢動彈。大人雖不做什麽,卻是讓別人誤解,她身上就有大人的印記了。
    她哭了一會兒才起身,去外麵給大人拿煮好的幹糧和肉進來,他們前不久殺了幾隻狼,將狼肉割來吃了。她要好好侍奉大人才行。
    陸嘉學半閉著眼睛小憩。日行一善,不過這女孩的性子與她相似而已。
    但其實仔細想來,哪裏相似了。若是她被他逮了,還要給他上藥,非得用匕首捅死他不可。怎會像她,孱弱地哭個不停。
    陸嘉學看到阿善拿進來的食物,手指微扣著刀柄,發出輕輕的聲響。
    不論如何,該進京了。他和羅慎遠之間,要算的賬還多得是。不爭個你死我活,如何罷休呢。
    *
    京城中,羅慎遠剛見了大皇子出來。
    大皇子年十七,長得很高,隻比羅慎遠矮一些。皇上讓羅慎遠管著大皇子的功課。董妃是厲害人物了,皇上雖對朝政不怎麽過問,但天下也在他的掌握中。兩人所生的大皇子朱群卻老實木訥,不甚聰明。
    羅慎遠支持大皇子,故平日的政見考核,羅慎遠幫他極多。
    大皇子一開始還對他一般,但因此越來越感激他,今日拉著他的手道:“……先生待我至誠,我日後定報答先生。”
    並自己親自送了羅慎遠出去。
    此人日後若當了皇帝,沒有賢明之人輔佐,怕是難以為繼。且那賢明之人恐怕也會被罵成王莽楊堅之流。
    羅慎遠思量著跨入轎中。轎子起了,行人看到都紛紛避讓。
    但他選了大皇子支持,一是因為皇上喜歡他自小看大的大皇子。二是大皇子極好掌控,董妃也聰明。不管真的適不適合,反正若是他輔佐,也出不了什麽事。
    董妃前日看到他,也甚是高興。還叫宮女送了他兩柄金如意。跟他說:“大人朝務繁忙,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找我父親董大人商量即可。”她又笑著說,“另三皇子最近幾日考核得了優,皇後娘娘都得了誇讚。我看著也替三皇子高興,您輔佐我皇兒的功課,我搜羅了一些書,還望您盡數傳授給我皇兒了。也讓他得個優來看看。”
    “閣老大人。”外麵有聲音喚道。
    隨後轎子停了下來。
    簾子微挑,一隻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伸出來,隨從恭敬地把兩本書交到羅慎遠手上。
    羅慎遠接過後打開查看,書封皮中果然是有夾層的。除了一萬兩的銀票外,還有一封信,董妃在宮中觀察皇後多年,一直調查皇後的事。她先是告訴羅慎遠,她質疑皇後多年未曾有孕的事,這羅慎遠已經知道了前因後果,沒什麽新鮮的。隨後她還寫道“皇後娘娘與朝臣往來甚密,本宮覺得不妥,卻不敢勸阻。當時都督大人權傾天下,與後妃往來過密,不得不疑”。
    羅慎遠的手指停留在都督二字上,嘴角冷笑。
    董妃果然很聰明,難怪皇上寵愛他。
    陸嘉學應該沒這麽容易死,等他回京,還有得算計。
    羅慎遠抬起頭,才見行路不對,招手讓停。隨從一臉疑惑:“大人,咱們不去內閣嗎?”
    這個點都是去內閣議事的。
    林永見羅慎遠麵無表情,上前對著那隨從的腦門就是一下。“豬腦子,夫人剛回京呢,還不快去英國公府!”
    英國公府裏宜寧已經收拾好了,就等著他來接了。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就是魏老太太不舍地抱著外玄孫親了好幾口,徐氏不停地往宜寧包裹裏塞孩子的吃食而已。
    羅宜寧坐在正堂裏,聽到外麵的人傳話:“閣老大人來了。”
    她站起來往門口看。
    羅慎遠披著冬日的陽光走進來,一向陰鬱的眉眼被陽光染上了夕陽柔和的金色,高大的影子就這麽籠罩住了她。他跟魏老太太寒暄了幾句辭別的話,最後才向她伸出手說:“宜寧,走,回家了。”
    那個家如今由他完全掌控,沒有人敢再冒犯她。
    他的聲音淡而無奇,但是羅宜寧握著他寬厚的手,他立刻就反握住了。完全地包著她。
    乳母抱著的寶哥兒跟在兩人身後,她們辭別了魏老太太。
    羅宜寧側眸看著他,跟在他身後一步步朝家走去,內心暖和得要溢出來了。她要跟著他回家了。
    “三哥,”羅宜寧問他,“我的房間你還留著吧?”
    “嗯。”他答道。
    其實她猜也是留著的,羅宜寧繼續說:“我想把內室的窗戶做低一些,不然風吹不進來。”
    “嗯,隨你。”羅慎遠也不表示反對。
    “還有書房的那張榻,放到南對角去吧,那裏光線好。”
    “可以。”還是不反對。
    “還有我院子裏的假山,我想改成藤蘿架。”
    “好,都隨你,你回去慢慢改。”羅慎遠怕她再提,一並答應了。
    羅宜寧又想起什麽:“哦,對了。還有寶哥兒,他晚上是要跟著我睡的,不然早上醒了要哭。你得再隔個床出來。”
    “嗯……嗯?”羅慎遠看後麵那個小團子,皺眉,“——他要跟你睡?”
    “是啊,不然早上起來一準哭半個時辰。”羅宜寧也沒有辦法。
    羅慎遠沉默,然後他問:“羅宜寧,他跟你睡——那我睡哪裏?”
    羅宜寧一愣:“那個……你不是睡在隔出來的床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