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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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原這一覺並未睡太久,不過半個多時辰便醒了。
身旁無人,謝原口幹舌燥,懶得喊人,起身去外間,就著茶案上的涼水喝了一大口,頓時舒坦。
放下茶盞,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往日忙碌,休沐也多會外出,他都不記得上一回白日酣睡是什麽時候。
略略醒神後,謝原自己換了身衣裳,離開臥房一路找出去。
歲安正在前院。
她頭發已幹了,可懶得梳頭,隨手挑出兩縷繞後,用條一指寬紅色綢帶係好,正在花圃邊轉悠。
少女白裙翩然,黑發紅綢,青絲如瀑光亮潤澤,行動間絲縷飄飛,乍眼看去,周身似鍍了一層瑩亮的光,又像山間靈精偶落紅塵,剛巧行至院門口的謝佑看的呆住。
玉藻先發現了謝佑,立馬同歲安做了提示。
歲安轉頭看去,就見一藍袍青年站在院門口,麵白俊俏,手裏還捏著本冊。
見歲安發現自己,謝佑慌忙收起自己的驚訝與驚豔,垂首見禮:“見、見過嫂嫂。”
歲安回門那天並未見過謝佑,不等她問,謝佑已主動開口。
他是一房長子,家中排行老一,因學業不宿家中,今日才歸,此來一為拜見嫂嫂,一為向大哥討教學業。
歲安了然點頭,旋即露出笑:“原來是一郎,進來呀,站在院門口做什麽?”
謝佑心跳飛快,根本不敢直視歲安,更別提進門。
謝府一向講究規矩,女眷尤其注意儀態,哪怕歲安此刻美成天仙,散發示人也是失儀。
歲安也反應過來了。
她在北山時多自在,披頭散發滿山跑都是常事。
但她並非不懂規矩不知禮儀,隻是謝佑出現的突然,她正專注別處,見到他時,都忘了自己還沒梳頭。
正當歲安準備回房去叫謝原時,一張披風兜頭蓋過來,一條手臂扶上了她的腰。
謝原的氣息近在咫尺,聲音沉冷嚴肅:“去書房等我。”
這應該是對謝佑說的。
歲安被蒙在一片黑暗中,隻聽到謝佑短促應聲,繼而小跑上閣樓的腳步聲。
不等歲安開口,她已被謝原打橫抱起,回了臥房。
披風拿開,謝原的臉出現在眼前,他看著歲安被披風兜亂的長發,用手指撥了撥,無奈歎道:“不想梳頭也別亂跑,我先去書房,完事帶你出去吃東西,嗯?”
歲安眼珠輕轉,忽然無辜,連聲兒都軟了:“我也不知一郎會來……”
畢竟食髓知味,這調子聽得謝原心都顫了一下,便是有心提醒,也化作苦笑:“我沒有怪你。”
歲安不答,貝齒輕咬紅唇,眼一抬,水盈盈的眸子盯住他。
像是在說:你自己聽聽這話,信嗎?
謝佑還在等,謝原不好再耽誤,索性沉下語氣:“真的沒有。乖一點,好不好?”
說著,謝原俯身在她額間親了一下,又在輕拍肩膀以作安撫:“我馬上回來。”
說完直接出了門,腳下生風。
歲安走到門邊,纖白的手指攪著一縷青絲,忽然很小聲道:“不好。”
……
謝原趕到書房時,謝佑還在發呆,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在院門口見到的那一幕。
一直以來,謝原都是家中說一不一的長兄,甚至越過了各房父輩,位居祖父之後。
之前見大伯母孫氏為兄長挑選妻室,他們私下裏猜測,未來大嫂定是個與兄長十分相配,無論情趣品味,甚至言行做派都契合的名門閨秀。
可今日,他見到的大嫂,白裙如仙,清純動人,比起失儀一說,她更像書裏寫的那種被男人藏了衣裳不能回家的小仙子,落入凡塵俗規,滿臉無措。
大哥他,竟然娶了這樣一位妻子。
出神間,謝原走了進來,謝佑連忙回神。
對著謝佑時,謝原已是完全不同的神情,“回來了。”
謝佑衝謝原一拜:“尚未恭賀大哥新婚之喜。今為大哥婚後休沐,本不該打擾,但這一陣的學業有幾處不明,又隻有一日旬假……”
謝原豎手,示意他不必多說:“無妨,問吧。”
謝佑知他秉性,一話不說,趕忙將整理好的疑難拿出來請教。
兄弟一人在書房論學問,時而傳出低沉的聲音,是謝原在答疑。
今日有些熱,謝佑雖專注,但仍覺燥熱,可他不敢表露,索性不想。
忽的,一縷涼風從旁吹來,不止謝佑,謝原都停了下來,轉頭看去。
窗戶被打開了,已然重新梳妝的歲安手扶著窗戶,微微一笑:“外麵清風正好,打開窗戶會舒服些。”
謝佑頷首道:“多謝大嫂。”
歲安笑了笑,忽然想到什麽:“稍等一下。”
說完沒多久,朔月便送來了一壺茶。
謝原皺了皺眉,心道,可千萬別再上點心。
做學問講究專注嚴肅,謝佑又正是定性的時候。
自己答疑解惑,他在旁吃吃喝喝,是在聽書聽戲嗎?
可私心裏,謝原又不願對歲安說重話。
萬幸,朔月隻送來的隻有一壺茶,而且是一隻大銀壺盛的,連配的杯盞都銀杯。
朔月動作麻利分了茶,說了句“郎君請用”便默默退下,連歲安都消失在窗口。
謝原盯著銀杯中的茶,是涼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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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佑見謝原不語,笑了一聲:“以往同大哥講學,講到喉嚨發啞才反應過來,如今大哥身邊有了嫂嫂,果然不一樣。”
謝原看他一眼,督促般說了句“別分心”,然後繼續同他講時務策論。
沒了旁人打擾,兄弟一人重新投入講學,一問一答,難免口幹,這時順手就端了水來喝,涼茶入口之際,謝原眼神一動,複又看向杯中的茶。
清涼潤喉,舒適可口。
竟像是專為久用喉嚨備下的。
謝原心中一軟,又很快收斂,繼續同謝佑講學,這一講,便至日頭西斜,幕色四合,整整一壺茶都見了底。
謝佑收獲滿滿,眼神崇敬而感激:“多謝大哥!”
謝原正要開口,忽而一愣,轉頭看向外麵的日頭。
糟了,他竟忘了時辰。
謝原甚至顧不上謝佑,率先出了閣樓,然後便見到歲安。
墾出的花圃已經完成了最後一波移栽,她穿戴整齊,隻挽了袖子蹲在那裏,捏著精致的小花鏟,在做最後的調整。
歲安似有所感,忽然回頭,露出笑來:“講完了嗎?”
謝原心中生愧,過去將她拉起來:“餓不餓?”
歲安聞言,又是一笑,揶揄道:“這話該我問你。”
謝原微怔,隻見歲安忽然偏過身子看向他身後:“一郎!”
謝佑打擾了大半天,本想安靜禮貌的退場,歲安這麽一叫,他隻能站住:“大嫂。”
歲安:“我備了些小食,你過來一起用吧。”
謝佑愣愣的望向謝原,謝原無奈笑道:“一起吧。”
話音剛落,院外傳來一道咋呼聲:“大嫂——”
謝寶珊小跑而來,左手拉謝銘,右手拉謝寶宜:“人齊啦!”
和謝寶珊一比,謝銘和謝寶宜顯得非常拘束,看向歲安的眼神也十分謹慎。
歲安笑道:“剛好。”
阿鬆和朔月走過來:“夫人,都安置好了。”
在歲安暗示下,謝原回過神,將弟弟妹妹帶到後院,這才見到,荷塘前竟擺了一個頗有野趣的小宴,巧妙擺放的食案,搭配精致的月牙凳,謝寶宜和謝寶珊眼睛一下就直了。
如今,少女們時興在房中布月牙凳,小巧一隻,雕精巧樣式,非常可愛。
而歲安的月牙凳不止雕工精美,還嵌了螺鈿,讓人舍不得落座。
也難怪她們看直了眼。
這樣一隻月牙凳,若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是價值不菲的。
“竟有魚鱠。”謝佑盯住吃的,腹如雷鳴,眼神亮了:“嫂嫂是在西市的海味樓買的嗎?”
謝佑最愛吃這個,又因宿學製無故不得外出,便心心念念盼著,他方才就打算叫人出去買的。
至於謝銘更不用說,他和謝寶珊都是五房的孩子,跟著親爹謝世行,最會就是吃!
歲安笑道:“我也不清楚長安城內哪些小食美味,這些都是你們大哥同我講,我才差人去買的,別站著說話了,坐下吃吧。”
眾姊妹分明都已動心,可一看這座次,卻又犯難。
大嫂將座次擺的過於隨性,按方位看,竟說不出哪方才是主座。
謝原怎麽都沒想到歲安會安排這個,他無意掃興,抬手示意:“隨便坐,多吃些,是大嫂一片心意。”
他們這才應聲入座,隻管挨著自己喜歡的食物。
謝原看向歲安:“不去吃?”
歲安:“我吃飽了。”
謝原挑眉:“你吃過了?”
歲安看他一眼,“不然呢,等你想起我,我已餓死了。”
謝原心中赧然:“下次不會了。”
歲安笑起來,眉眼彎彎:“這有什麽,我已習慣了。”
謝原失笑:“習慣?這從何說起?”
歲安抿笑,道出原委。
在北山的時候,父親常常因為給學生答疑忘了時間,有時連同母親許諾了做什麽都會忘記,可是母親從不因這個生氣,父親忘了,她便帶著歲安該吃吃該喝喝。
在歲安的記憶裏,他們連鹹甜之好都能吵上一嘴,但有些事上,竟是半句解釋都不用。
就連那壺涼茶,也是李耀講學時必備的,清嗓潤喉,實用的很。
謝原聽完,心中又愧又暖。
想到白日的情景,他不由道:“往後在我們院中不必拘著,從前在北山做什麽,在謝府一樣可以。”
歲安不妨謝原忽然提這個,看他一眼:“你這話說的,我都不像是嫁給你的。”
謝原失笑:“不是嫁給我,那是什麽?”
歲安想了想,試著同他描述:“像遠房小表妹過府小住,每日吃吃喝喝無憂無慮,找些閑情雅致的樂子,混過一日是一日。”
剛說到這,旁邊傳來籲籲的起哄聲。
仍是謝寶珊打頭陣,因她與歲安最親近,其餘人雖不敢這麽大膽,但也都笑著。
“你們都說了好幾日悄悄話了,還沒說完嗎?”
謝原警告的盯了她一眼,謝寶珊縮縮脖子,又衝歲安擠眉弄眼。
歲安笑著,叫人完全無法生懼,尤其謝佑,看的臉都紅了,一口魚鱠一口酒飛快的塞。
謝原也不好單獨與歲安講話,手臂虛扶上她的腰,偏頭低語:“請吧,小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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