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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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枚棋的雙陸講究一個速戰速決,因越過彼此的棋子後便無法再相互打馬,所以無論前期相互打馬多少次,決出勝負的關鍵在於兩方的棋子交錯之後,誰能先出盤。
    和上次一樣,歲安出手便氣勢洶洶要打他的馬,謝原悄悄抬眼,隻見她全神貫注在棋盤上,不知是不是那一圈軟墊的緣故,坐姿瞧著有些僵硬。
    還挺認真。
    謝原覺得她這樣可愛的緊,也鉚足勁來與她對戰。
    你打我一顆,我還你一顆,打馬時棋子撞盤的啪啪聲,將戰局熱度持續烘高。
    “啪!”謝原的一顆棋子率先越過了歲安的兩顆棋,還把她落後的一枚打掉,落在安全區,下一次擲數無誤,這顆棋就能率先出盤了。
    “哈!”謝原雙手擊掌,抬眼看去,下半句話直接梗在喉嚨裏。
    歲安虎著一張臉坐在對麵,兩手拽著拳頭杵在身前,仿佛下一秒就能變身地獄凶獸撲上來吃了他。
    而重點在她的身後。
    阿鬆和玉藻不知何時站在了屏風兩側,當謝原目光投去時,兩人屏息凝神同時發力,悄無聲息的抬起屏風,步伐整齊有律,挪開屏風,仿佛帷幕拉開,露出屏風後的床。
    床上隻有一隻枕頭,端端正正擺在中間,另一隻枕頭被丟在了地上,慘兮兮靠在床邊。
    那是他的枕頭。
    謝原瞳孔微震,終於在凶案現場中發現氣氛異常的線索。
    兩人麵對麵,視線相對,其實很難發現對方在看自己還是身後,偏偏歲安似有所感,忽然往後看去。
    屏風原封不動的立在遠處,阿鬆和玉藻一人站一邊,正捏著袖口細細哈氣擦拭。
    歲安收回目光,謝原已沉著的拎起骰子:“輪到我了。”
    “嗯。”
    謝原心下大定,快要忍不住笑出來。
    偏偏他裝出嚴肅的模樣,一手摸下巴,一手掂玩骰子:“我看看我怎麽走……”
    歲安眉頭擰得更緊,目光緊緊追著謝原的手,半寸不離。
    謝原忽然抬手一甩,歲安連忙追著看,結果什麽都沒有。
    上當了!
    一抬眼,骰子分明還在謝原手裏墊著,他笑容玩味:“這麽緊張啊?”
    歲安正欲發作,謝原甩手一擲,兩顆骰子咕嚕嚕滾出來,歲安連忙去看,旋即噗嗤笑出來。
    “哎呀……”謝原一拍腦門,“懊惱”極了。
    一點和六點,單棋一個出不了盤,一個打不了馬,雙行更不劃算。
    歲安快活的握拳,叫你囂張,這是現世報!
    她想擲出個更厲害的點數叫他羞愧,這次的前搖便格外長。
    丟出——兩個一。
    歲安:……
    謝原飛快抿住唇,借扶額的動作低頭,順利在歲安眼神殺來時格擋開。
    差不多了,速戰速決。
    管理好表情,謝原重新抬頭,清清嗓子,肅然道:“該我了?”
    歲安深吸一口氣,借由吐氣的力氣才發出一聲:“嗯。”
    謝原已快要忍不住,抬手將袖子往上一抽,露出結實的小臂。
    擲出,現數,一棋順利出盤,一棋擦過她的棋,進入安全區。
    決戰時刻到了!
    歲安抓起骰子就擲,結果又很早糟糕。
    一顆棋都出不去,隻能選擇同時移動兩顆棋子,先靠近終點再說。
    其實輸贏已經很明顯了,謝原再擲一次,第二顆棋也能出盤。
    他看得出歲安今日十分暴躁,但即便如此,她也並未耍賴喊停,隻是緊緊盯著棋盤,凶凶的催促:“繼續!”
    謝原笑了一聲:“那就,結束了。”
    他輕巧一擲,點數正正好,出盤,獲勝。
    雖然早已猜到結果,但親眼見到敗局,歲安還是忍不住肩膀一沉,整個人鬆垮下來。
    謝原單手托腮,微微偏頭看著對麵的小妻子:“我贏了。”
    歲安垂著腦袋,有氣無力:“嗯。”
    謝原摸著下巴:“怎麽罰好呢……”
    下一刻,謝原單手撐著茶案,翻身一躍,眨眼間已落在歲安麵前,攔腰一勾就將人抄底橫抱,起身走向裏間,繞過屏風,放到床上,整套動作一氣嗬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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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原讓她仰躺在床,俯身壓下來,控著她手腳不許動,下巴輕輕往床外抬了一下:“你把我枕頭丟了是什麽意思?要我睡地上不成?”
    歲安進來時已看到那個掉在地上的枕頭,這才想起上午出氣時忘了將它撿起來,這會兒想撿也晚了。
    這個姿勢,歲安等於無處可逃,連眼神都躲的艱難。
    片刻後,謝原感到歲安的身體慢慢放鬆,別開的目光也轉向他。
    “你還愁找不到睡的地方嗎。”
    謝原追問:“那你就把我枕頭扔了?”
    歲安忍無可忍,聲音大了許多:“它空著沒人睡,擺在這裏也占位置,看著就討厭!”
    謝原笑了一聲,俯身用鼻尖蹭蹭她:“你是氣這個枕頭,還是氣這個枕頭的主人啊?”
    歲安氣鼓鼓的盯著他。
    謝原認輸了:“生氣了?因為我昨夜讓你一個人回來?”
    因為離得近,謝原看到歲安的眼神裏一下子聚攏了好些委屈。
    答對了。
    看她的樣子該有話說,謝原保持這個姿勢,耐心的等著。
    不久,也就默數三下的功夫,她便開口了。
    “難道不是嗎?我已許久沒回北山,你帶我一起又怎麽了?”
    謝原挑了一下眉,故意道,“就隻是想家了?”
    歲安不自在的移開目光,謝原移動腦袋,目光追著跟著她左右動:“不是想我?”
    歲安被這直白到不要臉的發問激得一笑,又立馬意識到自己泄了氣勢,努力把臉繃回來,然目光一轉,麵前的青年眉目含笑,神情裏是無盡的溫柔與包容,她忽然就覺得,再繃著實在無趣。
    也並沒有猶豫太久,歲安抽出兩條手臂,往他脖子上一圈,掛住。
    隨著動作落成,兩人間的氛圍也轉了向,開始變化。
    “想了。”
    謝原用目光描摹著這個他想了一夜的人,聲音低沉:“想著想著,想生氣了?”
    歲安抿著唇,很誠懇的點了一下頭。
    “就因為沒帶你一起?”
    歲安轉眼不看他,小聲嘀咕:“也不全是因為這樣。”
    “那是怎樣?”
    歲安盯住他,手臂往下一沉,便將他勾得更近。
    兩人挨得極盡,低聲細語,皆是情語呢喃。
    “你隨意一安排,我便一夜沒睡好。母親說,你從前也曾因公務忙碌夜宿在外,這事對你來說,興許根本不值一提,昨夜在北山,一個人也睡得十分香甜吧。”
    所以,不止因為這番安排不高興,也因設想的情形而生出的心理落差。
    他可以隨意和她分開,她卻生了牽掛。
    這不公平。
    謝原哭笑不得,抱著她猛一搖晃。
    “謝夫人,你講講道理,你蹲在床頭看到我睡的香了?嗯?”
    “好,就當我沒良心將你撇開了,有什麽事衝我來,丟我枕頭算怎麽回事?你想過後果沒有?”
    這話的意思是要追究咯?
    歲安脖子一梗:“就丟,你也要將我丟出去不成?”
    謝原:“我丟你做什麽?我今夜沒了枕頭,你便是我的枕頭。”說著作勢要把她揉巴揉巴當枕頭。
    歲安最受不了他一雙手在身上遊走,像條待宰活魚般反抗:“我今日不舒服!你別鬧我!”
    謝原忽然傾首下來,埋進她頸窩,灼熱的氣息燎的歲安從耳畔到肩頭都一陣酥麻。
    歲安忍不住縮脖子,忽聞一聲低沉呢喃。
    “我早後悔了。”
    歲安一愣,眨眨眼,不自覺的安靜下來。
    謝原如願將人抱進懷裏,埋著臉,連聲音都染了舒適的倦意:“後悔沒帶你一起上北山,見見嶽父嶽母,夜裏也不至於懷中空落,輾轉反側。”
    謝原盲摸上她的下巴,輕輕捏住晃了晃:“給你個機會出氣,就說謝家大郎,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夜裏不抱著夫人就睡不著,夫人不在,也得抱著她的枕頭。以為她也想我了,今日忙完手裏的事就早早回府,結果枕頭都被扔出來了。去,去跟旁人說,讓他被笑死算了。”
    他生無可戀的語氣,逗得歲安噗嗤一笑。
    謝原親了親她頸窩,啞聲道:“開心了?”
    歲安盯著帳頂思考了一會兒,忽然下了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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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拍了拍謝原的肩膀:“你起來一下。”
    謝原沒動。
    歲安:“我有話和你說。”
    她語氣有些嚴肅,謝原這才起來,翻身側臥在她身邊,支頭看她。
    歲安保持著仰躺的姿勢,眼神時不時瞅謝原一下,像是在醞釀。
    “我……我問你個事兒。”
    謝原頭稍稍抬起,挪了個更舒適的位置支頭:“問。”
    歲安一雙紅潤的唇張張合合,少頃,她飛快的問了一句:“你看到多少。”
    謝原直接給問愣了。
    這什麽跟什麽?
    不懂就問。
    謝原:“看什麽?什麽多少?”
    歲安看了他一眼,這個姿勢,說話實在缺少氣勢。
    她兩手撐床想起身,謝原連忙扶了她一把,順勢幫她脫了鞋子。
    歲安盤膝坐在床上,謝原靠在床頭,兩人麵對麵。
    歲安:“我、我也不是愛糾纏的人,隻要你如實回答,這事我們隻提一次,這話,我也隻說這一次。”
    謝原就是長十顆腦袋想不明白這話的深意,隻能誠心詢問:“你說便是。”
    由於她神情凝重,謝原也不由得打起精神,屏息凝神。
    歲安終於開口:“去救蕭弈時,我有沒有跟你說,環娘說不定隨時會來,所以我們要速戰速決?”
    謝原點頭,“沒錯。”
    呐!你也承認了!不是我在冤枉你!
    歲安眼裏越發有底氣:“那我問你,為何你進去之後,拖拖拉拉半晌都沒解決!?你看到多少?好看嗎?”
    這話猶如一柄大錘當頭砸來,謝原在一陣眼冒金星的暈眩中,終於明白了她那日意味深長的眼神從何而來。
    他壓住心中蜂擁而上的情緒,一本正經的試問:“你該不會是指——萬柔?”
    歲安小臉一沉。
    回答正確!
    歲安:“那萬娘子行事偏激,我當然也知道,她是為了故意引人誤會才、才……”
    謝原心裏已經笑瘋了,麵上卻眯起眼作審視狀:“才什麽?才寬衣解帶,暴露人前?”
    “沒錯!”歲安下定決心要說清楚,努力穩固底氣:“她、她怎麽做是她的事,你怎麽應對就是你的事!結果你、你、你磨磨蹭蹭的,我一進來就看到她……”
    說不下去了,歲安又繞回來,眼神蕩漾著死亡的氣息:“好看嗎?”
    謝原好辛苦才憋住笑,以至於他的表情看起來好用力。
    他舉手,露出三指:“我!發!誓!我當日連她一個肩膀都沒看到……”
    “那你磨磨蹭蹭的幹什麽?找機會看肩膀嗎?”
    謝原想笑之餘,又覺得歲安很有意思。
    拜袁家兄弟所賜,他聽過不少官員的正室將各路正室側室折騰的不成人形的案例。
    大多數情況下,男人若生異心,女人總愛將敵意落在那個惹他變心的女人身上。
    但歲安不是。
    如今他知道,原來她進來時,那麽介意有個女人在他麵前寬衣解帶。
    如果眼神能放刀子,他怕是在那時就已被淩遲處死了。
    可她並未鬧,除了那幾個眼神,謝原甚至都沒感覺到她在意這個。
    在盧府時她進來第一件事是讓玉藻把她裹好了帶走;在小屋時,她對萬柔的話句句戳心,卻也是勸解。
    比起對作出這種事的萬柔釋放敵意,她更在意的是他麵對這種事時的態度和作為。
    現在將前後連貫一下,謝原基本也就理清了她得思路。
    明明說好速戰速決救人,他卻拖拉了時間,她翻窗進去一看,萬柔將衣服脫了,他們兩個大男人誰也沒攔一下,哪怕丟件衣服過去擋住呢。
    接下來,他要保萬柔,還把她打發回府,自己送萬柔和霍府去了北山,讓她一個人回府睡覺,把小日子都睡來了。
    扔枕頭都是仁慈了。
    謝原深吸一口氣,還是沒忍住溢出一聲笑。
    歲安眼神驟冷,謝原連忙收住,握住她的手,語重心長:“夫人請聽我一言,這件事,是可以解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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