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第 1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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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入夜,整個山中隻剩雨聲,迎麵皆是濕冷氣。
“大人,這路怕是不好走,真的不借宿一宿再走嗎?”
商辭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情緒不大穩定:“走,現在就走!”
這鬼地方他半刻都待不下去。
“還是再考慮考慮吧。”身後的聲音傳來時,商辭表情扭曲。
祝維流一身便裝玄袍,抱著手晃悠出來:“這雨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平路趕車都得當心,更別提山路了,商大人的氣度,總不至於一個晚上都待不下去吧?”
商辭看也不看他,繼續對車夫道:“照舊啟程。”
“把車拉回寺裏吧。”謝原隨後出來,也勸道:“今日才到長安,舟車勞頓的,商大人何必急於一時呢,”
商辭肩膀幾下起伏,已忍耐到極致。
他豁然轉身:“想說什麽便說吧,說完了,是不是就能讓我走了?”
謝原和祝維流對視一眼。
“說什麽?”
“還能是什麽?”商辭冷笑:“想羞辱我便直說,何必如此調侃?”
這時,寺中僧人走出來,對謝原施了一禮:“施主,齋菜茶湯已備好了。”
謝原看向麵前一人:“偶遇不如誠邀,一位一道去用些齋飯吧。商大人也別為難奴仆了,外麵一片漆黑,又是山路又是夜雨,若真出了事,誰負責任?”
商辭的表情已經快繃不住。
祝維流忽然上前,一手勾過商辭的脖頸:“行了,大男人扭扭捏捏的,你不難受我看著都難受,走走走,一起吃點兒!”
商辭被勾的一個趔趄,忍無可忍,手肘拐動掙紮:“放開我!你別碰我!”
可他一文人,哪能和祝維流這樣的身手較勁,直接被帶走了。
寺門口的奴仆無措的看著被帶走的主子,謝原笑著衝他擺擺手,奴仆連連點頭,車怎麽拉出來的又怎麽拉回去。
謝原說吃飯,竟真的實實在在是吃飯。
寺中生活清簡,僧人吃飯的碗碟都很小,最普通的樣式。
兩道不見油星的青菜裝了六盤,每人還有一碗熱清粥。
商辭正襟危坐,見鬼似的看著祝維流和謝原吃的津津有味。
不知是今日這山雨太過寒涼還是真的餓了,毫無食欲的飯菜,竟給商辭看餓了。
謝原和祝維流吃的認真,誰也沒理商辭,商辭又坐了會兒,終於不再為難自己,提筷用飯。
三個男人就這麽心平氣和的吃了詭異的一頓飯。
夜雨淅瀝,禪房門窗皆敞。
祝維流坐在窗台上,一條腿屈起,一條腿垂下閑閑晃悠,像在賞景,又像是在聽屋裏兩個男人談話。
“山錚已被關押,但裴愫的情況不太好。”
商辭閉了閉眼,輕歎一聲,許是因為他已沒什麽可遮掩的,談起裴愫,也沒了從前的敏感和排斥。
“馬廷明呢?”
謝原:“一並關押,他的背景還待細查。”
商辭搖頭:“他是寒門出身,這樣的人短板最多,最好拿捏,對方敢用他,必然有十足的把握,一個馬前卒罷了。”
謝原:“你查過他?《聘嬌嬌》,牢記網址1”
商辭:“新政推行最易出事,派到我身邊的人,我不可能一無所知。可惜,防不勝防。”
謝原沉默一陣,忽然問:“昔年懷玄妖道攜妖妃禍亂宮闈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商辭神色一震,看向謝原。
謝原笑了:“看來是知道了。剛才聽你說,去揚州之後,依舊與北山有聯絡,如果我沒有猜錯,那時你就知道了這件事,是嗎?”
商辭聞言,先是蹙眉抿唇,繼而怔了怔,意識到什麽。
謝原:“別這麽緊張,隨便聊聊。”
商辭眼神微動:“你也知道。”
謝原:“我是北山女婿,知道有什麽奇怪的。”
商辭心緒微動,忽然自嘲一笑,還是那句:“你也知道……”
謝原沒說話。
商辭一個人緩了緩,終於恢複平靜:“是,知道。”
謝原:“那萬柔和萬劫的情況,你也都知道了?”
商辭點頭。
謝原開始給商辭整合情況。
當日鬆洲漕運貪汙案後,霍嶺將目光聚焦與參與貪汙卻逍遙法外的幕後之人身上,從銷贓手段入手,意外在一個地下的拍賣場發現了一副假畫的買賣。
而這幅假畫,好巧不巧的,就是霍嶺的父親曾經幫長公主尋回的名畫真跡,也是當年被懷玄道人卷走的宮廷財物之一。
畫作買賣結束後,霍嶺盯了買賣雙方一陣,但一直未有動靜,於是他將目標轉為這幅畫,一路摸索到了北山,被長公主拿下。
謝原便是從這時候知道這件事。
自他接手後,因為毫無頭緒,也隻能暗中盯著那兩人,看看他們還有無什麽上下家,但沒多久,謝原就化被動為主動,從有針對性的商事改革來逼他們有動作。
期間門,商辭也回到長安,他們兩方各自有了效果不同的增收新政。
然後,兩方新政都被破壞。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個破壞新政的人,和鬆洲的漕運貪汙有關,殺害了萬劼,在黑市活動泛濫,甚至組織了八月典,最後還欲將矛頭對準身在揚州的安王,達成坐收漁利,嫁禍脫罪等目的。
最後,便是從周玄逸那裏得到的最新線索。
有這麽一夥人,將目光盯準貧困村落,以行善救濟為名,招攬聚集為實,甚至擁有自己的黑鹽場,黑礦場,冶煉之地。
“這裏先不談其他,隻談最糟糕的一種可能。”
謝原看了眼祝維流:“祝將軍也別閑著,這話,我是問我們三人。”
祝維流被點名,懶懶舉了一下手。
我有在聽。
商辭經過謝原這麽一梳理,也從剛才的尷尬局促中走出來,臉色漸漸深沉。
謝原見兩人都認真起來,這才緩緩道:“我們假設,逃離宮中的懷玄道人,並未就此隱跡,如果他賊心不死,還妄想有卷土重來的一天,試問,他該如何辦?”
商辭:“錢。”
祝維流:“從宮中盜走財物,以此為基石,經營黑市,聯合地方官貪汙。這也是最重要的,幹什麽都得要錢,打仗尤其要錢!”
謝原補充:“人手。”
商辭背脊一直:“從貧苦百姓下手,讓其心甘情願追隨?或是黑市招攬!”
謝原:“說的都不錯。”
祝維流不由坐正,神色都變了:“這攤子,是不是鋪得太開了?”
謝原:“假設而已,如果連最糟糕的情況都能想到辦法應對,那麽剩下的其他情況,不也無所畏懼了嗎?”
祝維流:“那還有……”
謝原:“有了錢,有了人,最後,便是機會了。”
夜雨不停,三人一直談到深夜。
散去時,祝維流打著哈欠先回了房。
話是在商辭房間門談的,謝原起身離開時,商辭忽然叫住他。
“我原以為,此次回來,可以重新爭取到安娘,沒想到,終究是晚了一步。”
“謝原,我今日既然選擇和安娘坦白,便知自己已不再是她心中那個值得付出的師兄,我以後,不會再幹涉你們。”
謝原已站在門口,聞言,眼中劃過一絲狡黠的厲色。
他轉過身,“有件事情,歲歲沒告訴你,但我覺得,你還是知道些比較好。”
商辭有不好的預感:“什麽?”
謝原沒急著說,他想了想,道:“北山與世無爭,在那個比殘酷世道要幹淨純粹的多的學堂,你可以憑自己的努力掙得名氣與青睞,可以憑能力超越很多人,歲安喜歡上了那樣的你,而你心心念念想要追回的,同樣是昔日裏的自己。”
“你之所以不敢麵對自己和裴愫的事情,不過是怕歲安眼中從前的你不複存在。”
“可是商辭,從多年前那個夜晚,歲安站在窗外,淋著雨,眼看著你將另一個人擁入懷中起,她心裏的商師兄,就已經死了。”
商辭瞳孔再震,且比前一刻被謝、祝一人同時聽到心聲的反應更大。
“你、你說什麽?你……”
“你知道,我沒有撒謊。”謝原彎唇:“你現在知道,自己以前的愚蠢,甚至是你今日自以為剖心泣血的陳情,有多可笑了嗎?”
商辭險些站不住,眼眶瞬間門紅了。
她知道,她早就知道了!
這麽久以來,她竟然一個字都沒提,以至於他一無所知,還想著掩飾!?
“還有。”謝原眼神輕垂:“其實,早在見到你之前,我就已知道有你這麽個人。”
商辭今日受到的震撼太多,以至於此刻他都不知還有什麽不得了的驚喜在等他。
謝原收起那一絲惡意的攻擊,語氣平和起來:“雖然你做了很混賬的事情,卻還想在歲歲麵前維持自己昔日的形象,令人不齒,但歲歲,從未說過你半句壞話。”
“無論在你眼裏,李歲安到底意味著什麽,但在她眼中,你隻是一個,她曾經認真的喜歡過,但最終因為不合適,所以走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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