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亞的代表團的尼古拉皇子、韋德梅耶、庫圖左夫三人返回住處之後，繼續開會討論了小半天。

    最後由韋德梅耶主筆，整理了一份詳實的報告，發回了露西亞的京師莫斯科府。

    露西亞皇帝保羅拿到報告之後，看的是心情惆悵難言，但同時也稍微鬆了口氣。

    大明確實沒有把露西亞往死裏逼。

    但是那三個選項，最終到底要怎麽選，也不是那麽容易決定的。

    保羅自己考慮了半個多小時，然後又讓人召集內閣大臣和成年皇子們來討論。

    保羅本來是希望得到做出判斷的參考建議，結果卻得到了一場大張旗鼓的全麵爭論。

    爭論的焦點不隻是選哪個選項，還包括對各個選項的細節的爭執。

    包括對於割讓的土地範圍的爭執，以及明化改革的爭執。

    皇子大多讚成拆分，但是反對明化改革。

    拆分之後，羅曼諾夫家族能夠多一個國家可以繼承，本來沒有繼承機會的皇子就又有機會了。

    但是他們大多比較年輕，思維上傾向於歐羅巴大露西亞主義，所以大多反對明化改革。

    年長的大臣們大多反對拆分，同時願意接受明化改革。

    因為拆分羅曼諾夫王朝，能會讓國家的整體力量減弱，拆解部分早晚會被大明吞並。

    他們大多比較年長，思維上比較讚同明化，所以傾向於整體明化。

    年輕的大臣們，同時反對拆分和明化，支持接受二十年的和平，要求皇帝臥薪嚐膽，二十年之後再戰。

    所以到了最後，得到讚同最多的選項，是整體稱臣朝貢明化，而不是拆分。

    但是同樣的，遭到反對最多的也是整體稱臣朝貢明化。

    會議室裏麵慢慢的亂成了一團。

    兩個小時之後，保羅皇帝驅散了皇子和大臣們，繼續一個人思考。

    實際上亂成一團的會議現場，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保羅內心的真實寫照。

    每個選擇都不是最好的，但是自己必須從這些選項中，選出一個不是最壞的。

    這就是弱者的悲哀，隻能在別人提供的選項中輾轉。

    保羅皇帝思考了兩個小時，也沒有做出最終的決定，下意識的想要拖一拖，反正有一個月的期限。

    這一拖就到五月份了。

    大明泰平三十四年五月二日，一份加急電報送到了保羅皇帝麵前：

    “希瓦可汗受封大明希瓦國公，希瓦汗國正式成為大明外藩，大明右軍都督府同日入境希瓦國。”

    保羅皇帝的雙手下意識的一哆嗦，差點把電報紙給扯碎了。

    大明雖然在談判，雖然給了最後期限，但是顯然不會等到最後期限再準備戰爭。

    而是在等待期間就開始準備戰爭，最後期限可能就是直接發動戰爭了。

    “不能拖延了，這種等待沒有意義，反而讓大明積累更多的怒火……”

    保羅皇帝心中很快就做出了決定，然後本能的想要召集大臣和皇子。

    結果話到嘴邊又強行忍住了，臨時改成了另外一個命令：

    “叫亞曆山大一家過來。”

    保羅皇帝的兒子亞曆山大，是保羅和一個明人妃子生的。

    大明皇室和朝廷官方雖然都禁止和親，但是沒辦法完全禁止民間跨國婚配。

    大明民間的普通女子，願意嫁給泰西人比例雖然很低，但是大明人口基數足夠大，總能找到願意的。

    露西亞作為泰西最大的國家，想要從大明民間找幾個普通女子當皇妃，並不是什麽太大問題。

    亞曆山大這個明露混血的皇子，十二歲的時候就送往大明留學，在大明又娶了個明人女子為妻。

    一直到世界大戰開始之前，他才帶著妻子返回了露西亞本土，今年三十六歲。

    半個多小時之後，皇子亞曆山大和妻子趙心蓮，以及五個孩子都來到了保羅皇帝的寢宮。

    保羅皇帝心情複雜的打量著這一家人。

    這一家七口全都是明式的打扮，亞曆山大也有個大明雅言名字叫羅亞山，幾個孩子也都有大明名字。

    羅亞山自己本來就是混血，自己的孩子又混了第一次，都有四分之三的大明血統。

    五個孩子都有明顯的大明人特征，其中兩個更是隻有頭發顏色不夠黑，其他基本沒有露西亞特征了。

    一家七口人走到保羅皇帝麵前，一起用標準的大明雅言向保羅皇帝問好。

    禮儀姿態都無可挑剔，但是很明顯透著一股冷漠。

    因為羅亞山一家人都不讚成露西亞與大明的戰爭，覺得那就是完全沒有意義的吃力不討好的行為。

    保羅皇帝心中輕輕歎息一聲，然後表麵上帶著微笑招呼說：

    “亞曆山大，我們露西亞跟大明的戰爭要結束了，你們一家子以後不用擔心了。”

    羅亞山稍微有些驚訝，但是迅速恢複了平靜：

    “那麽代價呢？”

    保羅皇帝的表情頓時有點僵硬，再次強行擠出來幾分笑容，故作輕鬆的說：

    “按照我們跟大明討論的停戰條款，我們羅曼諾夫家族的領地要分成兩部分。

    “把烏拉爾以東地區拆分出來，建立一個采用明式禮儀和製度的國家。

    “君主由我們羅曼諾夫家族的人出任，國家將成為大明的外姓藩國。

    “我準備讓你這個有大明血統的孩子去當這個國家的君主。”

    羅亞山沒有表現出什麽驚喜，反而有些無力而彷徨的憤慨：

    “這就是代價，這就是父皇戰鬥十幾年的結果，父皇覺得這一切都值得嗎？”

    羅亞山的心情非常複雜，作為羅曼諾夫家族的成員，也希望羅曼諾夫王朝和露西亞能夠強大。

    他同時也非常厭煩最近這些年興起的所謂得歐羅巴大露西亞思潮。

    在羅亞山看來，露西亞就不是什麽泰西國家，還不如跟著大明去當蒙古人。

    看著露西亞挑戰大明落敗，即將付出慘痛的代價，羅亞山就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心態。

    保羅皇帝的心態同樣複雜，根本不想回答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直接閉著眼睛轉移了話題：

    “所以你願意去做這個鮮卑大公嗎？”

    羅亞山也已經基本恢複了平靜：

    “是大明指定我當這個國公嗎？”

    保羅皇帝搖頭：

    “大明沒有指定人，但是給出了製度方麵要求，所以你就成了最合適的人選。”

    羅亞山輕輕點頭：

    “好，我去當鮮卑國公，全麵倒向大明一方，露西亞本土繼續當泰西國家。

    “這樣也算是兩頭下注了，無論以後局勢如何，羅曼諾夫家族總不會絕嗣。”

    保羅皇帝輕輕點頭，然後看著羅亞山的幾個孩子：

    “等協議正式簽署之後，就送兩個孩子去大明留學吧，以後再取個明女為妻，繼承你的爵位。”

    羅亞山不置可否的輕輕點頭：

    “他們的下一代如果再跟明人混血，應該就跟明人完全沒有區別了……”

    父子兩人的話題說到這裏，保羅皇帝想到了一個問題：

    “彼得和索菲亞還沒有出現體味嗎？不會成年之後再出現吧？”

    羅亞山非常確定的點頭說：

    “現在仍然沒有體味，以後應該也不會有了。

    “兒臣專門拜訪了很多混血家族，做了非常詳細的調查。

    “如果孩子小時候是油耳朵，極大概率會在成年之前出體味。

    “如果孩子是幹耳朵，那極大概率就不會有體味。

    “有體味的泰西人，與無體味的大明人結合，產生的混血後代，有很小的概率沒有體味。

    “混血但是有體味的孩子，繼續與沒有體味的大明人結合，產生的後代就有一半的概率沒有體味了。

    “沒有體味的孩子，繼續跟沒有體味的孩子結合，產生的後代就極大概率不會有體味了。”

    保羅聽完之後有些驚訝的說：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們露西亞人一直跟大明混血，那麽三代人之後不就沒有體味了？”

    羅亞山有些無語的解釋說：

    “不是這樣的，您還要反過來看，從第二代混血後裔開始，隻要是有體味的孩子，就算是跟沒體味的人結合，產生的後代永遠有一半的概率是有體味的。

    “除非有體味的孩子全都夭折了，否則有體味的人永遠不會消失。”

    保羅皇帝卻幹笑著搖頭說：

    “不不不，如果有體味的人，和沒有體味的人，群體都足夠大，而且在一起生活。

    “那麽有體味的人，相對沒有體味的人，就更難得到婚配的機會，所以留下後代數量會減少。

    “所以，有體味的人的數量，在整體上肯定會逐漸減少的……”

    羅亞山輕輕點頭：

    “是這樣沒錯，但是事實上，完全沒有體味的人，都可以算是大明人了，相當於絕後了。”

    保羅皇帝再次搖頭：

    “怎麽能算是絕後呢？就像你的這些孩子，就算以後世代與大明人通婚，你的後代也還是你的後代。

    “對於你個人而言，隻要不是某一代後人全都生不出孩子了，那就不能算是絕後……”

    這次換成羅亞山嗬嗬幹笑了：

    “是，我個人的確沒有絕後，但是如果把範圍放大到整個族群上，有體味的那個族群卻消失了。”

    保羅皇帝再次反駁：

    “不，不是消失了，他們隻是完全融入了進了那個沒有體味的族群之中。

    “既然個人沒有絕嗣，族群融入了更好的群體，這有什麽可以遺憾的？”

    羅亞山沉默了好幾秒，然後才語調凝重的說：

    “父皇……您說的似乎有點道理……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每一代都會有一部分有體味的人，無法留下自己的後代。

    “這就是您剛才說的，有體味的人更難得到婚配的機會，絕後的概率更更高。

    “沒有體味的則相反，他們絕後的概率更低，後代會更多……”

    保羅皇帝語氣平靜的說：

    “這是必要的代價，就算是沒有這種混血，也不是每個普通人都能留下後代的。”

    羅亞山看了看自己的幾個孩子，別管有沒有體味，都是自己的孩子，自己都不想他們絕後。

    現場安靜了一會兒，保羅皇帝再次開口：

    “你作為鮮卑大公，以後算是大明的臣子，所以也去一趟會談現場吧。

    “現在主持談判的大明皇孫親王朱靖垣，是他父親的孩子中最受寵愛也是最聰明的孩子。

    

    “通過撤藩和開禁的改革獲得了巨大的威望，現在又將通過談判得到巨大的功勞。

    “他的父親已經被任命為大明吏部尚書，已經是大明皇帝認可的繼承人了。

    “朱靖垣也有很大概率會成為他父親認可的下一代的繼承人。

    “你帶點禮物過去，打個招呼，提前建立友誼。”

    羅亞山明顯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有想到自己父皇會給自己這樣的任務，

    對於朱靖垣父子的情況，羅亞山是已經了解過了，對於父親的判斷倒是沒有異議。

    隻是有些心虛和忐忑的詢問父親的建議：

    “這……這種身份的皇孫，我們能給他什麽禮物？才不顯得失禮？”

    保羅皇帝想了想說：

    “這的確是個問題，就算是土地和莊園，對於他而言也沒有什麽意義，不過也隻能送這種東西了。

    “然後，你跟你的妻子和索菲亞商量一下，問問索菲亞願不願意去給他當個婢女。”

    羅亞山的表情頓時就有些難看了。

    如果說把女兒嫁給朱靖垣，他當然舉雙手讚成的，哪怕隻是去當個妾，他也不會拒絕的。

    但是大明禁止和親到了離譜的程度，皇族女性絕對不準嫁給外族，男性也不準娶外族女子為正妻。

    所有外族之中，朝鮮婢跟和女最多能夠成為皇族男子妾侍，且她們所生的後代不能繼承王爵。

    其他外族女子隻能充當沒有名分的婢女，孩子不入皇室宗籍，也沒有任何爵位。

    羅亞山板著臉搖頭說：

    “我不希望這麽做……”

    保羅皇帝卻笑著說：

    “你自己先別忙著拒絕，你去問索薇亞自己願不願意。

    “還有，索菲亞畢竟是我的孫女，雖然名義上是去當婢女，實際上不會真的變成普通婢女。

    “我會把一片黑海邊的莊園和土地作為嫁妝，跟著索菲亞一起送給朱靖垣。

    “那麽他理所當然的選擇，就是讓索菲亞去管理這個莊園。

    “畢竟，露西亞境內的莊園，他自己不可能親自去管理，也不可能自己去居住和使用，實際上隻有收益權。

    “以後應該會傳給他和索菲亞所生的孩子，歸根結底都始終還是露西亞的土地。

    “這種孩子不入大明皇室宗籍，隻能作為私生子來安排，接受海外莊園正合適。”

    羅亞山完全明白了父親的想法，也就輕輕點頭答應著，去找自己老婆孩子商量去了。

    保羅皇帝打起了精神，召集朝堂主要官員，不再允許他們爭執，直接乾綱獨斷，選擇拆分露西亞。

    消息在當天就發給了前方的尼古拉皇子、韋德梅耶、庫圖左夫。

    讓他們正式回應大明，同時開始更加深入的洽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