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吵吵嚷嚷之中，月亮慢慢升上了中天，然後慢慢的到了第二天。
    新一天的早朝，朱靖垣在禦座上坐定，宣布早朝開始後，馬上就有好幾個大臣上奏。
    寫了非常正式的奏疏，在早朝上直接呈遞給皇帝。
    實際上，其他的中低級官員，還有更多的奏疏，正通過通政司往宮裏送。
    大部分傳統官僚的想法和心態，其實與民間文人非常類似。
    他們首先關注的事情也是曆法本身，也會去去探討新曆法的安排是否合理。
    有些人對新曆法感到新奇，也有的人覺得新皇帝太過自負。
    竟然要冒天下之大不韙，改變已經固定了兩千年的歲首時間，顛覆式的改變傳統曆法規則。
    但是與此同時，他們還都是直接利益相關人員。
    是皇帝的臣子，吃著朝廷的俸祿，享受著官僚待遇，食君之祿就要忠君之事。
    官吏們在其位謀其政，除非準備辭官不幹了的，否則基本不會在民間的聚會上發表看法。
    但是他們能夠寫奏疏，呈遞給上級官僚，走係統內的途徑，表達自己的意見和想法。
    低級官吏寫給上級，而最高級的官吏，就直接寫給朱靖垣這個皇帝了。
    現在這個階段的大明，已經沒有大臣和古代諍臣那樣，故意誇張化的反對和抨擊皇帝的命令了。
    同時皇帝也基本不會整出什麽特別出格的事情了。
    大部分交流都是就事論事，針對朱靖垣公布的新曆法，提出明確的擔憂和委婉的勸說。
    這也是世祖皇帝定下的規矩。
    給皇帝的奏疏不準東拉西扯，不能虛空感慨和讚歎，要言之有物。
    不準駢四儷六的賣弄文采，要用盡可能簡單的話語，把要說的事情講清楚。
    如果事情實在複雜，而且需要詳細的說明，那也要在開頭寫個“概述”。
    皇帝的辦公時間非常重要，不可能浪費在與實際政務無關的因素上。
    朱靖垣收到了一大堆奏疏。
    沒有直接都放在一邊，而是現場直接翻看了起來。
    這些大臣們的主要觀點，是律法的大規模調整，對朝廷的政策和民間的習慣，都會造成巨大的衝擊。
    實行新曆之後，各種涉及到日期的官民事務，必然會出現各種形式的混亂。
    有的大臣舉了例子，民間有很多並不熟悉朝政的人，也有根本就不關心朝政和新聞的人。
    他們很可能注意不到曆法的修訂，或者說是無法適應曆法的修正。
    朝廷按照新的曆法，執行各種律令的時候，很可能會與這種人產生矛盾。
    還有大臣擔心，可能會有極端守舊的臣子和民間學者，會公開抵觸和抨擊乃至故意搗亂。
    朱靖垣把這些擔憂和勸說中的設想當成了提醒。
    翻看了幾本奏疏之後，發現大部分都是類似的兩個方麵的提醒，隻是具體的細節有很多。
    這些經驗豐富的官僚們，用自己過往的從政經曆，舉出了各種各樣的例子，提醒和規勸朱靖垣。
    朱靖垣看了幾本之後就先放下了，然後轉臉吩咐旁邊的大學士們：
    “把大家的奏疏之中提到的，可能會出現混亂和疏漏，全都仔細的摘錄出來。
    “諸位回去之後，也要發散思維，開動腦筋，分析新曆執行中可能遇到的問題。
    “整理好類別，裝訂成手冊，下發給各個衙門，讓他們提前預防和準備。
    “另外在手冊上提醒寫明，民間的文人學者單純的口頭抨擊新曆，不用專門去管。
    “對於政事，朝廷不以言論罪，所以不處理他們口頭抨擊的事情。
    “但是，朝廷官方機構麵對任何人，在任何形式的正式事務上，都要按照新曆法的時間去執行。
    “任何因為個人堅持使用舊曆，而在公共事務和民間契約中違約，一律嚴懲不貸。
    “朕的命令，就算是有人心裏不讚成，但是身體上也必須服從，朕懲治的是抗命不從！
    大部分官僚和大學士們，都被朱靖垣的安排整的有點蒙，沒想到朱靖垣會這麽決定。
    大家提出各種各樣的困難和問題，本意當然有希望皇帝收回成命的意思。
    隻不過絕大部分臣子，都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
    所以實際上的重點，就是提前給以後可能會發生的問題甩鍋。
    修曆肯定會導致混亂，所以以後發生了混亂，就不是因為自己能力不行，不是因為自己不盡心。
    是因為修曆本來就會這樣……
    隻要皇帝有了這樣一種潛意識，那來年做事的時候就能夠稍微寬鬆一些。
    真的出了亂子的時候，受的懲處也會輕一點。
    結果皇帝要求，把他們想到的各種“混亂可能”做成表，讓他們全部提前去預防……
    這效果就完全反過來了。
    你們既然都提前想到了這些問題，皇帝還要求你們提前預防了，如果問題還是發生了怎麽辦？
    是不是罪加一等啊？
    好多人都覺得心裏有點苦澀。
    沉複甚至一時間隱約想起了十幾年前的事情。
    當今陛下十五歲的時候，在他爺爺的朝堂上做的事情，經常讓當時的群臣都感覺頭大。
    十五年前就能夠上早朝，現在還能上早朝的人，現在隻有自己一個了。
    周圍這些同僚，無論是比自己年齡大的，還是比自己年齡小的，實際上都是自己的後輩。
    他們都隻聽說過當今聖上對下屬是最為寬厚的……
    但是卻都不知道，當今聖上的想法，有多麽的特立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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