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泰西國家的使團的船上，法國代表團船上的情況似乎是最為和諧的。
    因為法國是目前泰西各國中局勢最為穩定的。
    再加上持續十餘年的和平，從普通官員到民間的學者們，大部分都沒有去考慮戰爭問題。
    在法國國王的船上的議論話題，更多的偏向於純粹的學術討論、遊覽記錄以及文學創作的層麵。
    有一群法國的博物學家，正在分析和驗證世界各地的動植物的形態和關係。
    這個世界的這個時代，生物演化的話題已經非常熱門了。
    主要是科技已經發展到了二十世紀的水平，人類對世界的探索能力也同步提升了。
    全世界幾乎的所有地方，人類都已經能夠正常的抵達了。
    順應時代的相應的觀察和思考，也相比原有的曆史上更早的出現了。
    更何況，大明的世祖光武皇帝的聖言錄裏麵，有些聖言涉及到了物種演化的問題。
    雖然不是專門說明物種演化，但是卻側麵給出了方向性質的討論。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句，就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
    而且，就算是在原本的曆史上，十八世紀末到十九世紀初的時候，物種演化和變化的概念都已經形成了。
    拉馬克在1809年出版的《植物哲學》中，提出了“用進廢退”和“獲得性遺傳”的假說。
    原版曆史上的拉馬克此時明確的提出了物種進化的概念。
    雖然在進化的原理猜測上可能是錯誤的，但是當時的人已經有了物種從簡單到複雜的變化觀念。
    這個世界的拉馬克現在還活著。
    他這一世的理論，比前世要更加的成熟複雜，影響也要更大。
    目前這個範疇的研究者們，以及了解這個領域的貴族和學者們，基本都已經認可了“物種可變”的概念。
    目前主要爭論的點，在於物種變化的原因到底是什麽，以及對變化的規律的總結。
    以及，不同的人類族群之間，是否也存在著類似的變化規律。
    由於大明人的存在，大明人、泰西人、天竺人、大食人、殷洲人、墨洲人族群之間的差異和關係，更是泰西相關領域內最為熱門話題之一。
    大明為什麽強大，是否與大明人天生更優秀有關係？
    這個問題的答案不需要深入討論，目前這個世界的絕大部分人，都認為是有關係的。
    大明人就是比泰西人優秀，泰西人比墨洲人要優秀。
    問題是大明人為什麽優秀，他們是怎麽變得這麽優秀的？
    我們找到了規律之後能不能變得同樣優秀？
    當然，他們最想要證明的事情，是他們與大明人之間的差異更小，與墨洲人之間的差距更大。
    很多時候，生物學和曆史學，都是為社會學服務的……
    對於這些變化規律的總結和分析之中，拉馬克的“用進廢退”和“獲得性遺傳”是一派。
    生物的某項能力，能夠為其生存和繁衍提供實際的助力，那這項能力就會不斷地增強，反之則會衰退。
    這些不斷增強的能力，能夠被它的後代所繼承，進而一代比一代更強。
    代言人當然就是拉馬克和他的追隨者們。
    另一派就是從大明世祖光武皇帝的“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引申出來的分析了。
    眾多的生物之中，能夠適應環境的個體，才能夠生存和繁衍。
    否則就會個體死亡乃至族群滅絕。
    法國的國王和王後，以及太上王和太後，都在這艘船上。
    路易十六雖然愛好是機械，但是王後瑪麗特別喜歡熱鬧，大明皇帝登基大典這種事情，她當然是想要去參加的。
    路易十七夏爾對父母也是真的有感情，他也不是真心的篡權奪位的國王，所以也就帶著父母一起出來了。
    路易十六今年六十六歲，還不算是特別的衰老，坐著最穩定的大型客輪旅行當然沒有問題。
    船上們的學者們的討論，當然也傳到了兩代國王的耳中，然後王室內部也聊了起來。
    夏爾笑嗬嗬的跟坐著喝茶的父母妻兒們說：
    “我覺得，用進廢退和適者生存兩個觀點，放在一起就有種樂觀派和悲觀派對比的感覺。
    “樂觀派覺得，自己隻要努力就有回報，自己隻要努力提升，就能改變族群的特性。
    “悲觀派覺得，自己的努力沒有意義，關鍵是要看環境，看天時和地利。
    “要適應當前的環境，才能生存下來，否則就直接活不下去。”
    樂觀派和悲觀派的對比，也是世祖光武皇帝的典型分析法。
    瑪麗·安托瓦內特王太後聽著兒子的說法，就忍不住笑著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我覺得都挺樂觀的，最起碼都承認動物乃至人，都是可以向優秀的層麵提升的，而不是一成不變的。
    “隻不過，前者說的是個人的命運，後者看的是整個族群的命運。
    “也就是說，大家都覺得，泰西人有機會變成大明人，而不是隻能保持現在的差距……
    “特別是法國人，目前是最適應當前的環境的吧？”
    路易十六放下自己的茶杯：
    “這本來就是事實啊，我曾經在報紙上看了很多分析，都能夠證明動物的特性是會改變的。
    “有世界各地的同類動物的對比，還有微生物層麵的實驗和培養。
    “甚至於，最基本的，大明的糧食育種和牲畜選育，都是在改變動植物的特性。
    “雖然有問題的都會被拋棄，但是留下來就是在向更加優秀的層麵提升啊……”
    瑪麗王太後聽到丈夫的觀點，就隨口繼續追問說：
    “動植物的選育確實非常的直觀，但是應該不能對照到人類社會吧？
    “我們可以讓讓具有明顯優良特性的動物，繁殖盡可能多的後代，後續就用它的後代作為新的品種。
    “人類顯然是不能這麽做的啊，沒有人能夠控製人類的結合和繁衍……”
    這時候路易十七的王後柳沐雨接茬了：
    “母後，我覺得吧，其實……在某種程度上，是可以做到類似的效果的。
    “雖然我們無法強製族群的個體跟誰結合，但是事實上法國人應該大部分都希望跟大明人結合吧？
    “在很早之前，普通的泰西人隻要有機會，他們都會希望與大明人結婚的。
    “我和夏爾結婚之後，這種情況就變得更加的普遍了。
    “如果以後，大部分的法國人，以及法國人與大明人的後代，都繼續與純正的大明人婚配。
    “那麽以後的法國人就會越來越像大明人，最終完全不分彼此。”
    路易十六聽了慢慢的點頭：
    “好像也是有道理的……”
    瑪麗王太後的關注點在另一個層麵：
    “那這樣混合的時間長了，以後的法國人也就沒有體臭了嗎？”
    柳沐雨直接搖頭說：
    “還是會有，按照我姐姐告訴我的……現在的大明皇帝陛下的說法，體臭是所謂的‘常染色體顯性遺傳’。
    “有體臭的人的後代永遠有一半的概率會有體臭。”
    這下子瑪麗王太後有點驚愕了：
    “什麽是……常染色體？什麽是顯性遺傳？永遠有一半有體臭？
    “那你和夏爾的後代呢，也是永遠都會有體臭嗎？”
    柳沐雨回想姐姐給自己解釋的內容，給自己的公公婆婆解釋其中的邏輯：
    “染色體……是大明皇帝陛下對決定人類和動物形態和特征的內在基因的稱呼。
    “人類會有什麽樣的外形和特征，會不會有天生的疾病，都是由基因或者說染色體決定的。
    “遺傳，就是可以由父母直接傳承給孩子的種種身體特性，當然包括各種疾病，但是也可能有某些優點。
    “其他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關於體臭的遺傳規律，我讓姐姐專門谘詢過……”
    柳沐雨說著話，讓仆人拿來了紙筆，在上麵開始寫寫畫畫。
    首先畫了並排的兩個圈，然後在它們裏麵分別寫了“甲甲”、“aa”兩組符號：
    “人的基因，都有一部分來自父親，一部分來自母親，所以每個人的基因，都分別用兩個符號表示。
    “所謂顯性遺傳，是隻要身上有這個基因，就會直接發病，這裏用拉丁字母‘a’表示。
    “沒有這個基因的人，完全正常的基因，用天幹字‘甲’表示。
    “泰西人絕大部分都有體臭，絕大部分父母同時都有體臭，所以他們的基因絕大部分都是‘aa’。
    “大明人大部分都沒有體臭，大部分父母都沒有體臭，所以他們的基因大部分是‘甲甲’。
    “現在，一個泰西人和一個大明人結合，他們的子女的基因構成，就是他們擁有的兩個基因的隨機組合。
    “這樣兩組四個基因兩兩組合，總共就會有這樣四種可能性……”
    柳沐雨它們下麵畫上四個圈，將上麵的甲甲、aa中的四個符號，分別連接到下麵的四個圈上：
    “但是‘甲甲’與‘aa’組合的四種可能性完全相同，四個孩子都是甲a，都含有一個拉丁字母a。
    “前麵說了，體臭屬於顯性遺傳疾病，所以他們的孩子百分之百有體臭……
    “必須要等到第三代，他們才有機會洗掉體臭。
    “當一個基因是‘甲a’的孩子，再次與純大明人‘甲甲’結合的時候。
    “兩種基因兩兩組合的四種可能性中，會出現兩個‘甲甲’，和兩個‘甲a’。
    “‘甲甲’沒有體臭，‘甲a’有體臭，所以有和無的概率就都是百分之五十了。
    “等到第四代的時候，‘甲甲’的孩子，如果再次與大明人‘甲甲’結合。
    “那雙方基因兩兩組合之後，四種可能性就都是‘甲甲’，這樣就百分之百沒有體臭了。
    “但是，剩下的兩個基因是‘甲a’的孩子，再次與大明人‘甲甲’結合，孩子仍然用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有體臭。
    “最後，如果基因是‘甲a’的孩子，同樣與‘甲a’的其他二代混血兒結合。
    “兩種基因兩兩組合，四種可能性中有三個‘甲a’，一個‘甲甲’，也就是百分之七十五的概率會有體臭。
    “如果‘甲a’的孩子，與‘aa’的普通泰西人結合。
    “基因組合的可能性中，就有三個aa，一個甲a，百分之百有體臭。
    “且百分之七十五的概率仍然是‘aa’泰西基因，他們以後得後代仍然百分之百有體臭。”
    瑪麗王太後和路易十六夫婦，盯著柳沐雨畫的示意圖，思考了好一會兒之後，慢慢理解了其中的邏輯。
    瑪麗王太後更加感性一些：
    “這個a怎麽這麽惹人厭啊，隻要粘上就肯定有體臭，而且還永遠都甩不掉了……”
    路易十六更加的理性一點點：
    “就算是所有的泰西人，以後全部與大明人結合，也始終會有部分孩子用體臭。”
    夏爾則是考慮的更加深遠一些：
    “所以，大明境內的百姓之中，也有一部分有天生體臭的原因，就是他們的祖先之中有外族？”
    柳沐雨也直接點頭說：
    “是的，這個體臭，在大明得有些地方民間被稱為胡臭，本來意思就是胡人身上的臭味。
    “雖然說，大明人大部分都是‘甲甲’，就算是有狐臭的人，多半也是甲a，而不是泰西人的aa。
    “他們結合之後，孩子多半都隻有一半的概率發病，也有一半的概率不發病。
    “放到具體的家庭上，他們有可能生好幾個孩子都不發病。
    “但是，當人口樣本足夠多了之後，整個群體的發病的概率，就會無限接近百分之五十。
    “所以除非外力幹涉，否則體臭基因永遠不會消失。”
    柳沐雨也是高材生，當然能夠完成這種級別的邏輯思考。
    夏爾愣了一下，也理解了其中的邏輯：
    “除非把有體臭的都殺了，或者給他們全部絕育，也就是不讓他們留下後代，但是沒有人能夠去做這種事情。”
    這邊的瑪麗王太後聽到這裏似乎又有了想法：
    “人和人本來就是不一樣的。
    “普通的泰西人就算是想與大明人結合，也很少會有機會。
    “真正有機會，真正能夠實現的人，基本都是貴族、富商、官僚、學者們。
    “如果法蘭西繼續改革，逐步實行與大明相同的選拔繼承製得話。
    “就可以選擇沒有體臭的孩子繼承，並且降低有體臭的孩子的待遇。
    “這樣法國最頂級的貴族，就有機會用三代人的時間，全部轉變成沒有體臭的新法蘭西人。
    “以後看有沒有體臭就能知道一個人是不是真的老貴族出身。”
    柳沐雨聽到這個話，卻頗為擔憂的說：
    “這可不是好事吧？這會將法蘭西的上層社會，與普通民眾割裂開來的……”
    瑪麗王太後卻理所當然的說：
    “本來就是割裂的呀，普通民眾和上層人士本來就是兩個圈子。
    “而且，就算是按照大明的理論，要給下層人士一些上升渠道，也不會因此受到影響啊。
    “隻是給這個上升渠道再次添加了一個相對明確的標準而已。
    “也就是是否能夠與大明人婚配，以後得子女有沒有機會脫去體臭。”
    柳沐雨還想要說什麽，旁邊的夏爾按住了她的手：
    “其實這件事情已經成為事實了，整個法國上層社會都在形成這樣的風潮。
    “我們現在能做的，隻是盡可能的規避可能由此產生的問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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