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特涅這次直接單膝跪地，給路易十七行了一個最正式的泰西傳統禮節。
    同時稍微有些激動的大聲感謝和祝福：
    “在下代表奧地利全國上下，感謝最偉大的法蘭西國王陛下對於正義事業的全力支持。
    “您的威武正義之名，必將永遠記錄在人類的史冊之上，供後人萬世瞻仰。
    “在下在這裏衷心的祝願陛下能夠長生久視而且永遠健康。”
    泰西人不是不會雙膝跪地。
    而是在泰西傳統上講，雙膝跪地的大禮是用來拜神的，是屬於宗教禮儀的範疇。
    世俗的禮儀要與宗教禮儀區分開來。
    畢竟，就算是國王，也不能淩駕於神的地位之上，他們的國王也隻能要求臣子向自己單膝跪拜。
    馬戛爾尼不願意向乾隆雙膝下跪，最初的原因可能就是因為那對他而言屬於宗教禮節。
    結果後世出於宣傳和政治上的需要，解讀出了各種各樣的邏輯和秘密。
    路易十七直接應下了梅特涅的恭維：
    “感謝梅特涅先生的祝福，我也祝福奧地利的弗朗茨陛下和先生健康長壽。
    “然後，關於配合對抗普魯士的事情，我需要與我的大臣們繼續交流和探討，我們需要時間做出各種規劃和調整。
    “先生可以先去休息兩天，我們這邊有了一定的方案，再與召先生仔細討論。”
    梅特涅的心基本放了下來，不過他還有另外的想法：
    “尊敬的陛下，在下明白您的意思。
    “不過在下以為，阻止普魯士的暴行不應該隻是我們兩國的事情。
    “所以在下希望，法蘭西在內部討論和準備的時候，在下可以繼續去說服英國國王陛下加入。”
    梅特涅是真的有點著急。
    現在法國人下場了，他馬上就想要再拉英國人下場。
    路易十七也沒有阻攔：
    “也好，那就辛苦先生，去擔當這個聯絡人了。”
    路易十七安排了幾個法國外交官，跟著梅特涅一起去英國找喬治四世。
    然後讓黎塞留公爵去召集主要大臣和將領，來王宮召開緊急的禦前會議，討論後續的應對方案。
    路易十七比梅特涅更清楚大明的意圖。
    路易十七對朱靖垣的了解，遠超所有的其他歐羅巴的政治家。
    普魯士人和露西亞人可能懷疑朱靖垣懼怕戰爭，路易十七是絕對不會這麽認為的。
    甚至是大部分法國和英國的中上層政治和軍事官員，也都不會那麽認為。
    路易十七知道，自己這個摯友隻是把戰爭當做手段，而不是目的。
    他隻是不會為了戰爭而發動戰爭而已。
    如果戰爭有利可圖，且有不低的成功率，他應該會主動參與的。
    世界大戰結束之後，馬上就爆發的英法殷洲戰爭，可以說是在他的直接推動下爆發的。
    路易十七現在甚至已經能夠想象到，自己這個摯友很可能會故意放任普魯士和露西亞在歐羅巴大陸上持續做大。
    等到整個歐羅巴大陸亂成一團的時候，大明再打著吊民伐罪的旗號參戰。
    然後在這個過程中，徹底摧毀歐羅巴現有的王室和社會秩序。
    將整個歐羅巴大陸吞並，徹底的統一全天下。
    甚至於，路易十七懷疑，自己的這位摯友在十五年前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樣的計劃。
    否則，他為何要故意分給普魯士一塊肥得流油的殖民地？
    現在看來，普魯士的墨洲殖民地，可能是除了大明的南墨洲之外，最為富饒的一塊殖民地了。
    摯友對石油的眼光和判斷從來沒有出錯，他說哪裏有石油就真的有。
    很難不讓人懷疑他當初的意圖。
    但是大明如果完全實現了這個計劃，對於路易十七和法國貴族們階層而言，當然不是什麽好結果。
    如果大明通過武力征服了整個歐羅巴，那現有的王室大概率是沒有機會保留的。
    就算是能夠保留下來，也肯定會成為無權的吉祥物。
    所以路易十七想要努力一下，想要在未來的各種情況下，都盡可能維持自己的實際權力
    路易十七確實把朱靖垣當做心靈上的摯友。
    但是也和朱靖垣自己一樣，在政治事務上不可能隻為對方的個人利益考慮。
    要以自己的國家利益為中心來布局。
    最多是在不損害本國利益的時候，給對方一些額外的照顧和優待而已。
    在路易十七看來，現在的法國能夠去努力的方向，其實還就是梅特涅提出的這一條。
    也就是與奧地利、奧斯曼、英國等聯合起來，遏製普魯士和露西亞。
    最好是能夠戰而勝之，瓜分普魯士和露西亞的利益。
    法蘭西在這個方向上的理想的目標，確實也是梅特涅心中猜想的那兩點。
    普魯士本土的萊茵河兩岸地區，這裏有豐富的煤炭資源。
    然後是普魯士在墨洲的殖民地，這裏有豐富的石油資源。
    這兩種資源都是法國希望能夠得到的。
    奧地利也許沒有什麽力量發動進攻，但是畢竟也是一個歐羅巴的大國，還有卡爾大公這種名將。
    至少應該能夠拖住普魯士的大部分力量。
    而在路易十七看來，法國的陸軍力量應該是與普魯士不相上下的。
    隻要奧地利能夠起到牽製作用，法國就有機會正麵取勝。
    而且，雖然現在口頭上是是馬上與奧地利直接合作，但是具體的準備時間和出兵的時機還是自己把握的。
    可以觀察一下奧地利與普魯士實際交手之後的情況再做決定。
    法國在背後給出的口頭上的支持與合作，應該能夠增強奧地利人在戰場上抵抗的意誌。
    法國可以故意讓雙方相持一段時間，消耗雙方的力量。
    現實與遊戲中不同，多國之間的混戰結束之後，戰勝的一方中的一個國家，能夠獲得多大的利益，它在在戰場上的實際貢獻當然非常重要。
    但是更重要的卻是戰爭結束的時候這個國家仍然擁有的力量。
    如果一個國家在戰爭中拚盡全力，付出了幾乎所有的資源，也遭受了巨大的損失。
    但是在戰爭結束的時候，如果他已經無力再戰，那在瓜分戰利品的時候，就仍然拿不到最大的那一份。
    因為他沒有能力去掌握最多的戰利品了。
    泰西大陸上的混戰持續了上千年，各國的政治家都明白這樣的道理。
    甚至於，過去的世界大戰停戰談判，大明在談判桌上大獲全勝，也是這種內在邏輯造成的。
    歐羅巴諸國都已經精疲力盡了，但是大明卻還能繼續打下去。
    歐羅巴諸國想要讓大明徹底罷手言和，那就隻能拿出足夠的利益來滿足大明的胃口。
    但這並不是說，法國要主動大幅度的保留實力。
    雖然自己應該要選擇合適的時機參戰，但是隻要參戰之後就肯定是拚盡全力。
    否則戰爭本身已經輸了，自己本身就要成為別人的戰利品了，也就沒有機會去想著怎麽瓜分戰利品了。
    同時，還有直接影響戰利品分配的因素，也就是在戰爭過程中實際占據的利益。
    其實，在朱靖垣前世的曆史上，曆次大戰的細節上都有類似的體現。
    最極端的例子就是二戰中的法蘭西，由於早早的在閃電戰中投降了，本土並沒有遭到重大的破壞。
    自由法國收回本土之後，立刻就有了很強的基礎實力。
    直接就有資格去跟著瓜分德國了。
    紅色露西亞在戰爭中當然損失慘重，但是戰爭結束的時候實際控製了大半個歐洲。
    促使盟國聯軍在西線登陸作戰最終實行的主要原因，就是他們也不想讓紅色露西亞直接占領整個歐陸。
    戰爭中抓到手裏的東西，在戰後落實下來的難度，比按照付出交換收益要容易的多。
    所以下場要雖然看好時機，但是隻要下場就得出全力。
    與此同時，路易十七心裏明白，大明應該是不會放棄統一天下的目標的。
    就算是自己成功阻止了普魯士，大明也應該會有別的方案和計劃，通過別的手段迫使泰西諸國並入大明。
    但包括法蘭西在內的泰西主要國家，沒有被大規模的戰爭首先擊潰，而是通過合並方式並入大明的話。
    那這些國家以後在大明的體係中，能夠獲得的實際地位和王室的權力，都能夠得盡可能高的保障。
    也就是軍事上受大明指揮，政治上不能違背大明法律，經濟上要按時交稅。
    但是實際的行政和執法權力，仍然掌握在王室手中。
    也就是外姓藩國。
    可以參考現在的埃及、波斯兩國。
    但是這種計劃和想法，最好是跟自己的摯友說清楚。
    最好是能夠獲得他的理解。
    所以在黎塞留公爵召集與會人員到場之前，路易十七首先去跟大明皇帝通了個電話。
    路易十七非常直白的說明了梅特涅的到訪和目的。
    也說明了自己的想法。
    隻是沒有提自己猜測的大明的意圖。
    隻是說，自己希望能夠發揮作用，能夠展現法國的實力。
    這樣就算是以後真的加入了大明的體係，也能夠得到更高的實際地位。
    朱靖垣聽完了之後若有所思。
    普魯士先幹掉了丹麥，然後正在準備打奧地利，最後還要繼續打法國。
    這個流程怎麽給人一種莫名的既視感呢？
    原本的曆史上，德意誌統一的過程，也是先打普丹戰爭，再打普奧戰爭，最後打了普法戰爭。
    不過曆史上是要統一小德意誌，現在的目標確是大德意誌，甚至是新的羅馬。
    至於路易十七的想法和私心，朱靖垣倒是沒有怎麽放在心上
    換位思考一下，自己也會那麽規劃。
    他主動跟自己說明白，就是還想要維持兩人的私人關係。
    但是政治上該幹什麽還是幹什麽。
    這也算是一種坦誠。
    不過朱靖垣不放在心上的主要原因，還是自己本來就不怎麽看好法國。
    同時，自己對統一天下當然有想法，自己當然也是願意下力氣通過武力徹底統一的。
    如果對方願意主動並入大明，那大明真的不參戰也確實是很不錯的結果。
    所以朱靖垣聽完之後，稍微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又給了路易十七一個許諾，或者說是邀請：
    “如果法國與奧地利戰勝了普魯士，並且願意主動加入成為大明的藩屬國。
    “那大明可以給波旁王室大明親王的身份和待遇。
    “還可以和給埃及的穆易一樣，可以承諾對法國永不改立，也永不撤藩。
    “除了必須配合大明的律法和改革，按時向皇室繳納貢賦，配合大明的軍事行動之外。
    “法蘭西當地的實際行政和執法權仍然由波旁王室掌握。
    “但是，波旁王室和法國的主要貴族，必須世代與大明普通人通婚。
    “你努力奮鬥的時候，可以好好考慮一下這個方案。
    “當然，如果你奮鬥失敗了的話，那就沒有這麽好的條件了，
    “要看你具體會失敗到什麽程度，再去決定你最後能夠保留多少領地了。”
    路易十七聽完就是一愣，也稍微有點疑惑的追問：
    “陛下……恕我直言，您是覺得法蘭西和奧地利很可能會戰敗嗎？
    “而且您的條件是，法蘭西與奧地利戰勝普魯士，如果英國也加入的話，就不行了嗎？”
    朱靖垣笑嗬嗬的說：
    “無所謂的，隻要在大明不參與的情況下，你們自己打敗了普魯士，我都可以兌現我的承諾。
    “隻不過，英國為什麽要加入你們，為什麽要為了奧地利與普露兩國作戰？
    “同時，普魯士和露西亞有能力打上英倫三島嗎？
    “而且英國未來的繼承人是大明皇子，跟英國宣戰就基本等同於與大明宣戰了。
    “普魯士和露西亞兩國的主要目的都在大陸上。
    “在他們在陸地上決出勝負之前，估計都沒有主動去登陸英國的想法。
    “與此同時，英國和法蘭西兩國，你們在上次的世界大戰和殷洲戰爭中，具體的損失有多重，你們自己心裏清楚。
    “說是失去一代年輕人也不為過吧？
    “大戰結束後出生的新生代們，現在還沒有成長到可以參軍的年齡。
    “戰爭中誕生的那些孩子和青年們，可能到現在還對那持續十幾年的戰爭中的痛苦經曆心有餘悸。
    “與此同時，你們兩國也是現在泰西狀態最好的國家。
    “雖然相比黃金十年，發展速度有了減緩，但畢竟也是繼續向上發展的。
    “從世界大戰活到現在的成年人，把自己的狀態跟更加困難的普露兩國稍微對比，就更加沒有戰爭的想法了。
    “相反，普魯士人在世界大戰中的損失最小。
    “他們甚至可能覺得，戰爭結束的談判之中，他們不但沒有受到損失，反而獲得了更多的利益。
    “他們現在的狀態更差，想要通過戰爭改變局麵的動機更強。
    “他們現在也已經展現出了實力。
    “兩天的時間，攻占了一個麵積幾萬平方公裏的國家。
    “老實說，我非常擔心你們的軍隊，會在麵對普魯士人的時候一觸即潰。
    “在我看來，法蘭西最好的選擇，就是現在就主動跟大明簽署宗藩條約，成為大明正式的藩屬國。
    朱靖垣這麽一分析，路易十七差點就抑鬱了。
    路易十七幾乎本能的開始反思了。
    法國現在真的不行了嗎？這一代人真的不能打仗了嗎？
    真的會在對普魯士的戰爭中一觸即潰嗎？
    自己決定與奧地利合作，試圖從普魯士身上割肉的想法，從一開始就是錯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