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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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佩長劍身背行囊的年輕人?
這個特征形容其實是很含糊的, 楚州讀書人都喜歡佩劍,而且這些劍都不是樣子貨,全都開過鋒。修士呢?楚州修士也喜歡佩劍。
沒有法器法寶還能買不起一柄普通的精煉鋼劍嗎?甚至有修士把桃木劍插在烏皮劍鞘裏冒充青鋒劍。
至於外表——
青鬆派招收新弟子的時候雖然不嚴格要求年齡,但是會拜入青鬆派的人一大半都很年輕。
最後是行囊, 有些修士的儲物袋長得很像普通人用的褡褳布袋, 便於混跡在凡人中間,這樣的修士通常外表不修邊幅比如胡修士)。何況當日進入問心石階的除了修士、修真世家的少年, 還有別的凡人, 他們可沒辦法兩手空空地抵達青鬆山。
所以當雲杉老仙一聲爆喝, 除了嶽棠心中一凜, 意識到了不對勁,大部分人腦中壓根沒能浮現出一個清晰的人選。
反而感到徹頭徹尾的荒謬。
青鬆派修士更是覺得雲杉老仙是故意找了個借口, 上門威逼。
由於楚州三大宗門這種寬鬆的招納弟子方式,青鬆派經常遇到帶藝投師的散修,也經常遇到門下弟子從前的仇人找上門來要說法的情況。
如何處理, 青鬆派自有一套章程。
可是無論什麽章程, 都沒寫一個地仙堵在山門口喊打喊殺要怎麽辦。
地仙也是仙人,而他們新招的弟子, 修為最高的才築基期。
——築基期的天庭要犯, 這不是開玩笑嗎?
這年頭, 誰都能做天庭要犯了?
天庭要犯的頭銜,連個門檻都沒有的嗎?
所以雲杉老仙硬闖青鬆派, 想要謀奪青鬆派的不傳之秘, 以法寶窺看強記青鬆派宗門建築的機關與陣法奧秘, 聽起來更合理。
青鬆派掌門, 那位道號為朱丹的女修冷笑一聲。
“老仙莫不是以為我青鬆派是什麽人都能混得進來的?您有窺真寶鏡, 青鬆派有問心石階, 心思不正者無法踏入山門,新弟子入門後還要經過現真符石的測試,無論任何障眼法都會被它破除……昨日來的都隻是凡人與低階修士,沒有什麽天庭要犯。”
雲杉老仙忍著怒火,厲聲說:“爾等坐井觀天之輩,見識淺薄。那妖孽性情狡猾,修為高深,區區幾口鍾與幾塊破石頭就想揭破他的偽裝?笑話!”
嶽棠心想,這不對勁。
預言為什麽會指向唐士子,不應該是我嗎?嶽棠百思不得其解。
……雲杉老仙要找昨日加入青鬆派的弟子。
可是唐士子根本沒有拜師青鬆派啊!
這個誤會是怎麽造成的?神光鏡顯示的“畫麵”會是什麽?
難道是自己站在青鬆派宗門建築之前忽然有所感悟,對敕封的參透更進一層的緣故?嶽棠想到這裏,又立刻否決。
不可能!他已經小心又小心了,直到現在嶽棠都沒有把自己參悟的東西畫出來。
嶽棠是準備找個機會,去一個人跡罕至,又容易抹掉蹤跡的地方“嚐試”的,就是為了防止這樣的意外發生。
結果還是出事了。
不,我一定是忽略了什麽!嶽棠強迫自己冷靜。
難道唐士子的身份不一般?難道自己阻止唐士子進入青鬆派,是在推動預言的實現?
甚至,僅僅是因為自己保下了唐士子,沒讓恰逢其會的唐士子被那些心術不正的修士擄走,就讓神光鏡心生感應了?
嶽棠腦中嗡嗡作響,他難以置信,又不得不信。
畢竟除此之外,別無解釋。
“……人,是千真萬確地進了你們青鬆派的宗門……”
雲杉老仙滿含怒意的咆哮聲還在繼續。
嶽棠凝神細思:唐士子確實上了問心石階,可是他最後沒有走向青鬆派的宗門建築,隻是站在自己身邊,一步也沒邁入。如果神光鏡看到的隻是這個畫麵,那麽雲杉老仙又開始犯錯了。
就像雲杉老仙不信有人不吃升仙丹,雲杉老仙認為預言中人千辛萬苦地偽裝自己,成功地通過了問心石階,會不加入青鬆派嗎?那還費勁偽裝做什麽?
可是,這個錯誤拖延不了太久時間。
王道長還在青鬆派,昨天唐士子與他們同行之時,見過唐士子的修士也不止一個,隻要挨個想,肯定會懷疑到唐士子身上。
有個藏匿在拜師人群裏的青鬆派修士還跟唐士子說了一句話。
別看唐士子離開青鬆山已經一日夜了,可是這點距離對天兵來說根本不值得一提。
那群遊學士子的外表又過於特殊,跟普通百姓不同,如果雲杉老仙知道唐士子根本不在青鬆派,馬上掉頭驅使鬼差向四麵八方搜索,很容易就會發現這些遊學士子的行蹤。
嶽棠給唐士子指的那條路,隻能保證唐士子不被居心叵測擄人的修士追上,沒想過還要躲避雲杉老仙的追殺啊!
嶽棠的額頭已經冒汗了。
盡管他做好了危機隨時降臨的準備,卻沒想到“被追殺”的根本不是自己。
唐士子談起親朋師友的表情,對塵世眷戀的語氣,嶽棠可以清晰地回憶起來。
“……”
藏在嶽棠衣袖裏的阿虎,很明顯地感覺到老師的手在微微發顫,它悄悄地貼上去。
雲杉老仙怒意勃發,強大的法力形成無形壓迫,普通修士根本無法承受。
阿虎也感到一陣窒息,就仿佛有一座大山壓了下來,它聽到了那些修士的痛苦嘶喊與呻|吟,它知道自己沒事,完全是老師替它擋著的緣故。
朱丹掌門眼神裏多了憎惡與厭倦,她語氣不善地說:“吾等凡俗宗派,老仙自然不放在眼裏。正好,天庭的事我們也不關心,還請老仙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朱丹掌門猛然一揮袍袖。
趴伏在地的昏迷修士紛紛滾進迷霧,跌落到青鬆山各處山道上。
這本是朱丹掌門的惻隱之心,她覺得等會打起來的時候,這些被無辜波及的低階修士根本擋不住的,十個裏麵有九個都會直接在這裏喪命。
豈料雲杉老仙見此情形,表情驟然一變,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個陰森森的字。
“殺!”
“是!”
那些從頭到尾都麵無表情站著的天兵立刻領令,衝入迷霧。
朱丹掌門愕然,她身邊的青鬆派修士也齊齊震驚,叱喝道:“這是在做什麽?”
因為顧忌著對方地仙的身份與實力,青鬆派的修士們很是忍讓了。
如果不是雲杉老仙目中無人上來就砸山門,宗門又是一切的根基絕對不能讓人闖進來任意窺看搜查的話,沒準青鬆派修士就捏著鼻子忍一口氣,讓雲杉老仙去查,早結束早送走了。
眼見越談越僵,青鬆派修士心中怒意暴漲,又想起前段時間傳來的“天庭可能征召楚州修士討伐南疆”的消息,更是忍無可忍,做好了動手拚命的準備,結果——
雲杉老仙竟然命令天兵屠戮散修?
要說青鬆派修士多麽重視這些外來修士的命,那必然不可能,可這不意味著他們可以眼睜睜地看著人在眼前被殺死啊!這跟直接抽自己的臉有什麽兩樣?
一個化神期的青鬆派符修怒喝一聲,抬手打飛了一個要砍殺散修的天兵。
朱丹掌門臉色鐵青,死死地盯著雲杉老仙。
“老仙要殺人滅口嗎?”
“哼,今日除了死人,誰都不能離開這裏!”雲杉老仙早就不耐煩了。
他在楚州蹉跎多日,一無所獲不說,楚州城隍也不給他麵子,對他敷衍了事。
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新的線索。
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揪出預言中人!
雲杉老仙眼底閃過狠戾之色,倨傲地瞥著與天兵混戰到一處的符修們。
“朱丹,你已經奪舍過一次了,修了一千年也沒修回原本的大乘期,你的壽元還有多久?一百年,還是六十年?如果再奪舍,我看你化神期的修為都保不住。”
雲杉老仙無視周圍的混戰景象,隻是看著朱丹掌門,神態輕蔑地教訓道,“你們這些小輩,總是不識抬舉!”
他是仙人,是已經成仙的修士,如今人間的這些修道者全都是他的晚輩不說,實力還比他當年差勁多了。這般弱小的廢物,也敢在他麵前大聲說話?
雲杉老仙在人間做了整整三千年的地仙,如果不是一直被修士捧著敬著,怎麽會有老仙的名號?
他可是仙人!
雲杉老仙冷眼瞥著朱丹直直地站在青鬆派山門前。
“我真為符道友惋惜啊!宗門傳承到今天不容易,後輩無能,毀於一旦。”
“住口!你的抬舉,青鬆派擔不起。”
朱丹掌門身上法袍、發冠、配飾都在一瞬間粉碎,化為無數個符籙,金光大盛,匯聚成一個攻擊陣法的雛形。
真元激蕩,橫掃四境。
天兵已經被這股浩瀚又恐怖的力量“推”出了迷霧,而其他青鬆派修士神色大變,知道掌門要拚命了,他們別無選擇地隻能跟著賭命。
於是更多閃耀著金色、紅色、黑色的符籙飄了起來。
雲杉老仙倨傲揚手。
哼,不過是三個化神期修士,十五個元嬰期修士……隻要他不進山門,還能被護山大陣傷到嗎?索性就這麽送這些廢物,跟預言中人一起上路吧!
雲杉老仙不相信那家夥可以繼續躲下去!
危害三界的妖孽,就該盡早鏟除。
忽然,雲杉老仙心生警兆。
他的身體本能地開始躲閃,可是意識還沒反應過來,雲杉老仙甚至不明白,為什麽會有這樣奇怪的危機感。
——人間不可能有能威脅到仙人存在的東西,那妖孽也尚未長成才對,而且這是來自身後!妖孽不是躲在青鬆派之中嗎?
他看到朱丹臉上出現了震驚之色。
然後他的眼角餘光瞥見一個朦朧的身影——站在光與暗的交界處,明滅不定的符籙將那人簇擁在其中,長發披散,似乎輕描淡寫地抬起了一隻手,無數符籙層層交匯,綻放出綺麗詭異的幻彩。
原本在雲杉老仙眼裏不值一提的攻擊法陣雛形,瞬間麵目全非。
這是什麽?這到底什麽?
雲杉老仙仿佛感覺到那些符籙化為了無數妖獸,張開了血盆大口,利齒撕扯著他身上的法力與仙靈之氣。
整片空間都在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