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苦思無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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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已經接到了, 滅燭鬼王也殺了,眼看就一路順風地要抵達南疆了。
嶽棠卻感到有什麽地方不太對勁。
他坐在一氣山河圖的屏風前沉思。
飛舟平穩地行駛著,防禦法陣沒有問題, 後方也沒有敵人跟蹤。
船上眾人精神緊繃了三天, 現在都去打坐調息了,隻有嶽棠與菘藍長老還留在廳堂裏。
菘藍長老絮絮叨叨地說著修真界的傳聞,主要是人間九州大宗門之間的關係, 都是嶽棠不可能從散修那裏獲得的消息, 就算聽到也是被傳得失了真的隻言片語。
這些宗門擅長什麽,從前是什麽行事作風,最近千年又有什麽樣的表現——鑒於這些宗門都有可能被天庭征召, 變成敵人, 聽一聽還是很有必要的。
但嶽棠發現自己心不在焉。
這種感覺很難形容, 大約你覺得有什麽事正在發生, 可是偏偏找不到問題出在哪兒。
嶽棠沒有表露出任何焦躁的情緒, 他知道以他現在的身份, 隻要說一句話, 所有人都會立刻警覺起來, 拚命地四處翻找, 並且苦苦思索一切有可能出事的地方。
想到符修們疲憊的臉, 周宗主半睜半閉的眼睛,以及巫錦城明顯變得輕鬆的表情,嶽棠默默地把話吞了回去。
這時, 嶽棠聽到菘藍長老重重地歎了口氣。
他抬眼望去, 隻見這位老道士憂心忡忡地說:“距離吾等殺死滅燭鬼王已經過去好幾天了, 地府也該有反應了。”
菘藍長老不怕別的, 就怕天庭與地府用了什麽厲害的法寶, 立刻就能發現“凶手”是他們。
“長老稍安勿躁,我們冒險進秘境一趟,不正是為了甩脫追蹤嗎?”
嶽棠的語氣很有說服力,菘藍長老情不自禁地說了實話:“但那條龍說,那秘境……”
他直接打了個哆嗦。
嶽棠看出了老道士的不安,於是逐一給對方分析。
“菘藍長老,眾所周知,秘境擁有充沛的靈氣,修士進入秘境就像凡人躲避追殺時跳進一條河裏,河水通常會洗去我們身上殘留的氣息……如果那真的是歸墟,或許還是我們占了便宜,難道三界有比歸墟更厲害的‘水坑’?”
“不錯。”
菘藍長老的眉頭都舒展開來了。
說到天庭地府的追蹤,其實大家怕的不是天兵鬼軍,而是那些追蹤氣息的法寶。
畢竟身份極高的神仙不會下界,可是他們的法寶卻不一定。
一旦被某些傳說中的、威力強大的法寶鎖定,哪怕相隔萬裏也會遭遇滅頂之災。
天兵鬼軍根本不需要出動,仙人與鬼神遙遙地催動一下法寶,飛舟就會化為齏粉。
飛舟上的人,能活下來的大概沒幾個。
嶽棠垂眼,輕聲道:“法寶不管用,地府想要追查我們的行蹤,隻能在茫茫大海上搜尋,縱然他們發現了秘境,懷疑我們進去了,也很難繞到出口來堵我們。”
迷蹤島秘境的入口不算秘密,就在那片海域,誰都知道。
可是秘境的出口在哪兒,就鮮為人知了。
而且根據巫錦城所說,這出口還不固定,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二種變化,有時出來就在夏州外海,有時能跑到萬裏之外的林州。
縱然地府追兵了解這些變化,等他們追來的時候,嶽棠等人都抵達南疆了。
“雖然到最後,我們還是要麵對天兵鬼軍,在那之前,吾等還有幾年乃至十幾年的喘息之機。”嶽棠不緊不慢地說。
天庭與地府的確實勢力龐大,很難抵抗,可是它們的弊端也多。
沉冗的結構,就似人間的官府,最了什麽事。
別看滅燭鬼王在修士乃至散仙心裏是一個重要角色,在真正的仙神那裏,估計排不上號。
——它若是真正的大人物,就不會被派遣到人間來抓捕敖汾。
敖汾是誰?說是真龍,其實就是眾多散仙之一。
要不是天界之門開啟這件事讓天庭沒了麵子,說不定天庭連追殺令都懶得下。
嶽棠唯一擔心的,是楚州城隍韓龍星。
韓龍星雖然沒有親眼看見滅燭鬼王是怎麽死的,但是光靠猜,他都能猜到這事跟巫錦城有關,加上斷臂之仇擊破鬼神真身之恨,韓龍星一定會想辦法把這個罪名扣給巫錦城。
不過在此之前,韓龍星會極力甩脫跟這件事的幹係。
韓龍星一直懷疑楚州陰司有通風報信的鬼,事實證明他新提拔的佐官,從前的屍將譚屠確實有問題,不知道怎麽招惹來了巫錦城。
韓龍星絕不會擔這份責任,他還要把自己率領陰司鬼軍圍殺楚州修士追捕墜龍失敗的事,也扣在巫錦城頭上,說楚州修士早已跟南疆勾結了。
這也決定了韓龍星不會立刻告訴地府他懷疑南疆。因為這話一說,就顯得身為楚州城隍的韓龍星很無能,轄地的宗門修士公然跟天庭地府為敵,形同叛亂,他這個楚州城隍還做不做了?
隻有等到追查滅燭鬼王身死一事的地府來人,沒有線索一籌莫展的時候,韓龍星才會透露一點消息,等鬼軍們也吃了大虧之後,韓龍星才會裝作恍然大悟,把自己的懷疑原原本本地講出來。
那時,誰都不會笑話誰無能。
——抓不到人,能找到罪魁禍首,勉強也可以交差。
韓龍星會保持著耐心一直等到那時候,再出手砸實罪名,然後坐視南疆被天兵鬼軍圍剿。
但他這份心思,早就被嶽棠與巫錦城料中了。
隻要看破敵人的所思所想、所求之利,那麽敵人也可以變成己方用來拖延局勢的棋子。
如今嶽棠凝神細想,依然不覺得韓龍星這顆棋子會出問題。
他把雙手揣進袖中,端坐不動,閉目繼續琢磨。
菘藍長老不由得感到了一陣壓力,竟不敢出聲打擾嶽棠,他抬頭看到巫錦城走了進來,老道士正想說話,又連忙擺手示意。
巫錦城會意地頷首,隨便在旁邊找了個蒲團。
盡管無人說話,菘藍長老還是莫名地感到如坐針氈。
他看看嶽棠,又看對麵的巫錦城,總覺得自己十分多餘。
老道士擦擦額頭上的汗珠,忽然意識到眼前這是一個大乘期修士,一個化神期的墮魔劍修……這難怪了,這陣仗就算給自家掌門來應對,也有壓力啊。
再說嶽先生久居南疆此前嶽棠巫錦城配合給他們產生的誤解),對南疆巫儺一族,比對青鬆派瀚海劍樓都要親近,或許這兩位有什麽話要說呢?
也罷,還是識趣一點吧!
菘藍長老當即起身,朝著嶽棠悄無聲息行了一禮,然後溜了。
等人走了,巫錦城才說:“你有心事。”
“是……”
嶽棠剛說出這個字,忽然想到巫錦城之前提的那句去南疆是帶你回家,怕巫錦城誤會,急忙解釋道,“離開秘境之後,我總感覺有哪兒不對,苦思亦是無解。”
巫錦城深深皺眉,許久才說:“我並無這種感覺。”
“是嗎?那就好!”嶽棠居然鬆了口氣,徑自笑道,“說明不是有什麽事我算漏了。”
是人就會犯錯,嶽棠可能會懷疑自己,但不會懷疑巫錦城,那可是棋聖國手的弟子。
呃,聽起來像自吹。
好吧,應該說是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他們兩人一起出錯的可能性不大。
巫錦城聞言沒有反駁,事實上他剛才沉默的時間,就是在細想有無錯漏,得出的答案跟嶽棠差不多。
“奇了,按理說就算有危險,也不該是現在……為何……”
嶽棠自言自語。
不止巫錦城,嶽棠覺得其他人都沒出現這種不祥之感。
“航向正常,秘境也無變化。”
巫錦城透過窗戶望向外麵的漆黑夜空。
今晚看不到星辰,不過凡人用的羅盤和飛舟上的指向法器都顯示,這裏就是他們要來的海域,而他們很快就會抵達南疆。
嶽棠身後的屏風,一氣山河圖也非常安靜,方圓百裏都沒有別的修士,更別說追兵了。
“總不能是天道示警吧?”
嶽棠無奈地說。
巫錦城神情一滯,沉聲道:“說不定。”
“怎麽可能,天道不會說話,我也沒有一麵神光鏡能問。”嶽棠自嘲。
“在吸納了那些混沌靈氣之後,你對天道的感應遠遠超過我們,如果有什麽不對,就隻有你能發現。”
巫錦城的鄭重其事,讓嶽棠也跟著提起了心。
“我也沒什麽主意,不如就先等到子夜之交,看看再說。”
嶽棠掐指算了算時辰,估摸著差不多了。
他在巫錦城麵前可以吐露心中的煩惱憂慮,不怕巫錦城會像青鬆派修士那樣驚慌。
“如果南疆或者楚州其他地方出事了,瀚海劍樓與青鬆派這邊會收到消息的。自從我們進入秘境之後,泥人傳信也跟著中斷了……哎,隻是三日,應該不會出什麽大事。”
“希望如此。”
兩人都沒有繼續說話,就這樣相對而坐,靜靜等待。
忽然有聲音從船艙底部,一路喧囂著來到了甲板上。
“砰。”
廳堂的門被大力推開。
剛才離開的菘藍長老滿臉驚慌。
“不好了,我們在秘境待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