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連環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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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天門的傳承已經消失了。
    現在的修真界很少有人見過占天門修士。
    自然也沒有人知道, 占天門修士動手打架的時候有多麽邪乎。
    ——他們可能不認識你,也不知道你的來曆, 但是看你一眼, 就知道你功法的弱點。
    按照凡人的俗話,這叫罩門被拿捏了。
    修士倒不至於跟江湖客一樣,有一個拍了就死, 破了就散功的罩門,可是他們修煉的功法總有一點偏向性,有偏向就有針對的克製之法。
    大道三千,相生相克嘛。
    試想占天門修士根本不用試招, 上來就用你最頭痛的方法打你, 用你最怕應付的那種招數砸你, 甚至你自己都不知道啥路子克自己,不過沒事,占天門修士會告訴你的。
    其實在動手的時候發現敵人是一個占天門修士,這就已經是一個不祥之兆了。
    換句話說, 對方起了一卦, 卻沒有拔腿就跑——那麽, 你認為天道說了什麽?
    在曾經的修真界, 看到占天門修士站在自己對麵, 每個人都會在心底破口大罵。
    嗯, 罵天道。
    特別是那些修為境界明顯高過占天門修士的人。
    他們的臉往往像是挨了一記耳光, 變得扭曲, 眼底怒火暴漲。
    他們恨不得親身問天道,它是不是瞎了眼?
    為什麽占天門修士看到自己竟然不跑了, 還敢停下來跟自己動手?憑什麽天道判定占天門修士對上自己, 肯定是自己吃虧?這簡直就是侮辱!
    他們不服!他們要證明天道錯了!
    ——這討人厭的占天門修士, 今天必須死!
    這就是數千年前,爭鬥不休的修真界,關於占天門修士的窩心事。
    時過境遷,如今又身在地府,按理說鏡姑對上的那位鬼將是不應該有任何過激反應的。
    畢竟一個第四獄的鬼將,根本不可能見過一直關在第三獄底層的鏡姑。
    可是詭異的事就這麽發生了。
    原本拖著大刀渾身煞氣的鬼將,看到巫儺們身後飄出的鏡姑之後,神情陡然一變,竟然退了一步。
    “……”
    桑多莫名其妙。
    他仔細感覺了一下,沒錯,鏡姑是一個化神期修士。
    兩手空空,沒有法器,跟別的鬼一樣窮。
    而且在地獄受刑多年,魂力空虛,化神期的實力隻能發揮一半。
    鬼將呢?周身散發著強烈的血腥氣,陰氣極強,雖然不及鬼王,但絕不是個簡單貨色,以首領與軍師的失憶狀態,周宗主又不在這裏,想要對付這個家夥還真不容易。
    可是第三獄莫名崩塌,他們沒得選。
    本來隻是想要投機取巧借個道,結果現在變成了硬拚。
    還好有個鏡姑,桑多隻希望她暫時拖住鬼將,讓所有人及時進入通道,逃出第三獄即可。
    沒想到這鬼將未戰先怯,看鏡姑的眼神就跟看洪水猛獸差不多。
    怎麽回事?
    桑多糊塗了。
    鏡姑也是一愣,她不認為地府鬼將懼怕占天門的名聲。
    ——鬼神敕封本身就帶有天道之力,可以克製占天神算。
    再說了,她臉上又沒寫著字,這鬼將如何知道她是占天門修士。
    鏡姑下意識地想要動用占天神算,可是今天已經算了好幾遍,再算就要傷魂力了,她自拔利刃魂魄受損嚴重,實在耗不起。
    “快,塌陷蔓延到裏麵了,快走!”
    通道裏麵傳來高聲呐喊。
    鏡姑也顧不上計較鬼將的異常了,當下捏起法決,直撲鬼將。
    法力神通一用,她眼中閃過神光,就要窺看對方弱處——
    “咦?”
    鏡姑身形猛然一頓,驚異出聲。
    那鬼將臉上頓現厲色,不再退後,反手就是一刀劈下。
    鏡姑險之又險的避開,卻被刀風陰氣壓得說不出話。
    桑多看出了古怪,可是現在脫不開手,他急著把石柱全部搬過來,不能堵住通道。
    “軍師,快!”
    嶽棠抬頭看通道,石洞竟然也在搖晃。
    他剛才一直堅持守在第三獄的通道入口,親眼目睹了刀山塌陷之後,第三獄仿佛變成了混沌難辨的奇詭空間,那些來不及逃走的魂魄與鬼卒,都被卷了進去,再不見蹤影。
    他沒空去想這些人去了哪裏,是不是還存在於三界,他隻能拽起隊伍裏的一個又一個人,把他們推進通道。
    最後是巫錦城把他拽了進來,因為通道狹窄,寬度不夠,眾人又被迫擠在一起,錦城索性背著嶽棠跑。
    現在,通道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崩塌。
    “這邊不是第四獄嗎?怎麽塌方還能傳染到這邊?”桑南嘶聲問。
    嶽棠轉頭說:“不,據說地府每座大獄,相隔都很遠,有石山與罡風相隔。想想我們自鬼判殿到第二獄,為了繞開第一獄走了多久?”
    隻要沒有逃出第三獄的範圍,他們就不算安全。
    好在通道裏堵路的陰兵鬼卒都被殺了,巫儺們又是令行禁止,就算在極度慌亂之下仍然可以保持著有序的隊列,剩下的凡人魂魄也是膽識過人之輩,這才沒有出現推的混亂。
    眾人逃命速度極快,前方的巫儺一邊跑還一邊傳遞著消息。
    “鏡姑正跟鬼將酣戰。”
    “鬼軍數量眾多。”
    “桑多那邊的情形不好,支撐不了太久。”
    “通道的地形是個喇叭口,三麵皆是敵人。”
    嶽棠趴伏在巫錦城的背上,心中驚奇。
    果然就像他之前所想,猛虎寨的人精通兵法,遇事不亂,各有章法。
    這哪裏是傳遞消息,分明是匯報軍情。
    巫錦城沉著臉說:“以雁形陣突圍,桑南,你先走。”
    嶽棠看著逃跑隊伍裏的桑南立刻被巫儺們推著往前,眾人齊齊側身,一邊保持速度一邊還能擠出微小的空隙把桑南送出去的架勢,讓他忍不住再次讚歎猛虎寨眾人的默契。
    “雁形陣需要兩翼配合,主將坐鎮中軍,你是讓桑多桑南帶領兩翼嗎?”嶽棠低聲問。
    巫錦城耳朵動了動,有那麽一瞬間的不自然,又很快掩飾住,隻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應。
    “他二人隨機應變確實不錯,我們必須趕時間,在第四獄鬼王回到第四獄之前突圍,否則事情就麻煩了。”嶽棠很快就把自己代入了軍師的角色,開始分析通道盡頭有多少鬼軍,又要怎樣躲過後續的追捕。
    不知不覺之間,他們已經衝出了通道。
    眼前果然是一片龐大的石山,不見血池。
    那濃烈的血腥味,其實是鬼軍身上的。
    嶽棠眺望前方,天色赤紅,哀嚎連連,顯然第四獄已經不遠了。
    “拿下鬼將。”巫錦城與嶽棠不約而同地說。
    然後他們對視一眼,目光落在鏡姑與鬼將身上。
    原本數量眾多、壓得桑多沒脾氣的血獄鬼軍,被忽然重整陣型驟然發難的巫儺們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接觸的前陣出現了潰亂。
    主要是鬼軍自己沒底,先是遲遲打不開通道,後來地麵劇烈震動,通道裏衝出來一堆亂砍亂殺的魂魄,一點都不怕他們身上的血煞之氣。
    ——第三獄究竟發生了事?
    ——難道自家鬼王的謀劃被識破了?
    鬼軍不知道巫儺們的來曆,越打越是迷惑,覺得他們不像凡人魂魄,更不像九獄鬼軍。
    他們很遲疑,沒心思拚命,隻一個勁地望向鬼將。
    鬼將追著鏡姑砍。
    鏡姑始終在躲避,見眾人已經出了通道,忽然一個閃避,高聲喊道:“這不是你們的鬼將,他被邪法剝了軀殼!藏在裏麵的是一個邪修!”
    什麽?
    在場的鬼都驚呆了。
    “可憎的凡人,胡說八道。”鬼將怒吼。
    鏡姑一邊逃一邊繼續扒皮:“若是不信,爾等大可以問他第四獄之事,看他能知道多少!”
    血煞鬼軍:“……”
    “我認得這個邪修,這邪修也認識我,我們在第三獄底層溶洞見過!我占天門觀人,隻看魂魄,休想瞞得過我這雙眼睛!”
    巫儺們:“……”
    嶽棠從巫錦城背上跳下來,若有所思:“看來這邪修是有意潛藏在地府。”
    “鬼將”氣得發瘋,一味地追殺鏡姑。
    巫錦城冷然說:“既然不是真的,抓他無用,不若剝掉他的偽裝,也能為我們擋一擋追兵。”
    “轟!”
    通道徹底坍塌。
    這時一股奇特的力量從廢墟裏卷了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掃石山。
    “什麽?”
    眾人大驚,怎麽還沒出第三獄的範圍嗎?
    抬頭看去,隻見前方赤紅血漿噴出了數萬丈之高,完全遮蔽了天空。
    猶如人間的火山噴湧。
    血煞鬼軍竟然齊齊脫力,搖晃著倒下。
    半空中的“鬼將”身上的赤甲也在一片片剝落,露出了邪修的魂魄。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第四獄也塌了?所以他們失去了力量?”
    嶽棠下意識地抓緊巫錦城。
    眾人踢開東倒西歪的血煞鬼軍,拚命往前跑。
    沒多久就看到了諾大的血池地獄。
    沒錯,血池地獄也在崩塌,站在上方看得清清楚楚。
    一片幽暗無光的混沌飛速擴大,吞噬了血池地獄。
    桑多他顫聲說:“軍師,剛才你們在外麵看到第三獄崩塌後的模樣了嗎?是否跟這個一樣?受刑的魂魄呢?”
    “……沒入幽暗,不見蹤影。”
    “是魂飛魄散?”
    “也許?”
    鬼卒鬼將就算了,嶽棠想到第三獄第四獄那數不清的魂魄,倍感焦心。
    更焦心的是,他們這次沒有可逃的路了。
    “是第四獄鬼王死了!”桑南忽然出聲。
    他紅著眼睛想,第三獄塌陷肯定跟巫錦城與嶽棠脫不了關係。
    心懷叵測進入第三獄的幽骨鬼王與血獄鬼王,猝不及防遭遇了第三獄崩塌。
    沒想到第三獄不僅消失了,還是帶著裏麵的所有魂魄一起消失,除了及時逃出來的南疆眾人,其他全都被卷到了不知名的混沌空間。
    ……也可能是被天道一口吞了。
    血獄鬼王沒了,第四獄不就完了?
    桑南匆匆得出了這個結論,他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他們遇到了什麽,是不是真的死了,我想……我們馬上就能知道了。”
    巫錦城看著馬上就要吞沒這邊的幽暗混沌,四下無處可走,他閉上眼睛,伸手將嶽棠攬在懷中。
    “魂飛魄散就罷,但若有來世,我會來找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