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飛火流星 看得都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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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 黑蛇陰沉地問:“你說這些,無非是要激起我的不甘, 讓我留在這裏, 替你們南疆監視妖尊的動靜。”
    或許從前黑蛇舍不得放棄十萬大山的基業,舍不下青蛇大妖的名頭,可是在親眼目睹了妖尊的詭譎身份與強大實力之後, 黑蛇也不由得生出了退避的想法。
    十萬大山是個好地方嗎?
    那是當然的,這裏自古以來就是群妖聚集之地,妖氛濃重適合修煉。
    盡管天庭的征召, 讓十八路妖軍幾乎都折在了南疆, 但是夏州十萬大山的名聲在外, 永遠有妖怪奔赴而來,把這裏視作它們心目中的無上妖窟。
    隻要待在這裏,就永遠不愁沒有小妖可用。
    就是……找不著腦子好使的小妖罷了。
    那位所謂的妖尊約莫也是因此, 才選擇了十萬大山“發家”。
    畢竟這裏不止有源源不絕的小妖, 還有貪心不足,源源不絕來送死的修士啊!
    ——好東西總是容易遭人覬覦,陷入爭搶的。
    從前沒有大妖能夠獨吞好處, 占據整個十萬大山, 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妖尊深不可測,單單方才表現出來的實力,就幾乎達到了妖在人世的那個臨界點上, 也就是修士渡劫期的能力, 黑蛇自問絕非對手, 且再過一百年也不可能是對手。
    更要命的是,黑蛇已經沒有盟友了,大妖們盡數死在南疆, 連一個探路棋子一個有用的擋箭牌都找不出來。巧婦還難為無米之炊,黑蛇腦子再好使,遇到這樣的困局也難免計窮。
    假意投效妖尊,再見機行事什麽的,黑蛇是萬萬不肯的。
    太危險了,妖尊不是善茬,而且比起活著的妖怪,妖尊更相信死掉的。
    於是如今放在黑蛇眼前隻有兩條路,一是帶走心腹手下,在十萬大山隨便找個犄角旮旯蹲著,瞅空給妖尊找點麻煩,二就是直接放棄青蛇大妖的名頭,離開十萬大山,遠遁而去,不管妖尊怎樣折騰,禍害妖怪還是修士,都跟黑蛇沒有半文錢關係了。
    可是對南疆來說,肯定希望黑蛇選擇前者。
    ——敵人身邊怎麽能不埋根釘子呢?
    嶽棠特意回來再找黑蛇,在黑蛇麵前說的那些話,那些挑明緊迫局勢又仿佛嘲諷催促的話語,就似掄起大錘敲釘子,免得釘子鬆脫後跑了。
    不過可惜,這釘子滑不留手。
    既然被黑蛇看透,嶽棠也不掩飾,索性直接道:“南疆有南疆的立場,閣下也有自己的利益得失,你真的願意拱手讓出大妖的地盤、手下乃至一切嗎?恕我直言,三界即將大亂,山外也未必安全,去陌生的地方,還不如留在十萬大山。”
    黑蛇的眉眼一聳,殺氣驟生。
    這個可能它也想過。
    黑蛇自視甚高,雖然沒有什麽血統傳承,但它向來瞧不起別的妖怪,如果隻能灰溜溜地逃出十萬大山,它心裏的膈應可想而知。
    而且一輩子都很難放下這個心結,它的修為也隻能到此為止了。
    嶽棠正是抓準了這點,繼續掄錘子。
    黑蛇盯著嶽棠,心中惱怒至極,卻偏偏毫無辦法。
    ——妖尊它是打不過的,眼前這家夥它也贏不了,聲名赫赫的青蛇大妖幾時受過這等氣?什麽時候開始,化神大妖在人間也要縮著脖子過活了?
    是了,正是從巡天官帶來天庭旨意,敕封山神,強令大妖討伐南疆開始。
    自那時起,不順心的事就一件接著一件,沒個盡頭。
    黑蛇很自然地遷怒到南疆頭上,加上嶽棠身份可疑,它的敵意愈發濃重。
    黑蛇也不怕嶽棠翻臉,畢竟它跟那隻山雞不一樣。
    “南疆需要一個留在十萬大山的眼睛。”
    它輕蔑地瞥了昏迷的山雞精一眼,“這是你們南疆的慣用把戲了,等到‘眼睛’無用了,想必也不介意把它送進敵人的嘴裏。”
    “大妖此言差矣。”嶽棠坦然。
    不,山雞精不當細作,還可以去種地的。
    南疆從來不會卸磨殺驢,畢竟沒了這口磨,還有下一口嘛,為啥要殺驢?
    所以嶽棠坦然地麵對黑蛇的審視,輕笑道:“我們非是盟友,但有共同的利益,亦可以合作,先前大妖不也是如此?”
    故意放走山雞,想引巫錦城來殺妖尊。
    是坑南疆嗎?不,是利用,如果南疆的人掉進妖尊陷阱,那就怪南疆自己倒黴。
    現在南疆要黑蛇留在十萬大山監視妖尊,是坑黑蛇嗎?不,也是利用,如果黑蛇自己沒命活下去,那就怪黑蛇沒本事。
    反正都是對付妖尊,大家目標一致,利益所趨,理當共勉才是。
    “多謝大妖信任吾家首領、信任南疆的實力,現在該是大妖展現自己能耐的時候了。”嶽棠微微躬身。
    他言辭懇切,黑蛇卻氣得毒牙發癢。
    嶽棠琢磨著差不多了,再刺激下去黑蛇就真要翻臉了。
    雖然黑蛇愛吃小妖,性情陰鷙,他跟黑蛇永遠都做不了真正的盟友,但是這條蛇足夠聰明,是非常好用的棋子——死了也不會難過。
    更何況,黑蛇沒那麽容易死。
    嶽棠思忖,白臉唱完了,現在該用紅臉登場了。
    “南疆曾為一位城隍佐官,剝離過鬼神敕封,讓他免於逃離陰司的責罰。”
    嶽棠放緩語調,看著黑蛇,悠然道,“山神敕封吾等也可以一試。”
    “笑話,山神敕封留在那張劇毒的青色蛇蛻上了。”黑蛇傲慢地揚起頭顱,冷笑道,“此等害己之物,我豈會不防?”
    “是嗎?”
    嶽棠毫不避諱地放開神識。
    黑蛇驟然感到一股可怖的壓力迎麵撲來。
    還沒等它做出反應,壓力又消失無蹤。
    “據我所知,敕封是被打在神魂之中,縱然大妖有所準備,以蛇蛻相代,但也還有部分隱患深入神魂。”
    嶽棠神識之下,黑蛇神魂裏的山神敕封完全暴露。
    黑蛇裝作無事,當然是不想示弱,受南疆擺布。
    如今被掀了老底,自是惱怒。
    可是剛才近距離感覺到那種神識威壓,又仿佛是當頭澆下的一盆冷水,震住了黑蛇。
    它再次被迫思索,嶽棠究竟是什麽來頭,為何擁有這樣匪夷所思的力量?人間怎麽可能會有渡劫期的修士?
    難不成,真的是預言中人?
    其實那條預言本來就很奇怪,黑蛇很難相信。
    現在它意識到三界隱藏著許多秘密,天庭地府都似在醞釀著什麽大變,它所知道的事情還是太少了,而南疆掌握的消息遠遠多過於己。
    這才是黑蛇真正想要的東西。
    至於山神敕封……
    這糟心玩意能挖出來自然最好。
    不過黑蛇信不過南疆,不會讓外人輕易碰觸自己的神魂。
    所以黑蛇對嶽棠的提議嗤之以鼻。
    嶽棠再接再厲,繼續加碼:“再說,剝離了的敕封,未必沒有用處。”
    “什麽?”黑蛇疑惑。
    山神敕封還能用來幹什麽?坑害別的妖怪?
    嶽棠以拳抵唇,幹咳一聲,不緊不慢地說:“楚州城隍韓龍星,就是以城隍大印為底,走了一條煉化敕封與法寶相融的路。果然地府問罪之時,他扔下大印就跑,分毫無損。”
    黑蛇:“……”
    什麽叫扔下大印就跑,莫非你親眼見了?
    黑蛇斜睨著,正要說話,忽然一愣,意識到了嶽棠的言外之意。
    ——城隍大印本來就象征著城隍,天道都挑不出毛病,韓龍星這一手轉移敕封的法門做得很高明,可是黑蛇這邊同樣有空子可鑽啊!
    畢竟眾妖心目中的“青蛇大妖”,就是那張皮來著。
    隻要回到蛇窟,撿回蛇蛻,剝離敕封,煉做替身傀儡……
    黑蛇眼神變了,它伸出異化的舌尖,舔舐了一下嘴唇。
    然後對上了嶽棠似笑非笑的表情。
    ——互相利用,隻要各取所需,就沒有毛病。
    黑蛇冷嗤,那就看誰能撈到更多的好處,活到最後罷。
    南疆。
    天色將明,濃霧破曉。
    黝黑的石城籠罩在昏黃的晨光下,石塔頂端的魔焰熊熊燃燒。
    守在石塔下的巫儺們,今天也在充當黑色柱子。
    隻是最近的氣氛有些反常,城外碼頭上停泊了數條大船,江堤上也經常看到修士的禦風遁光,起起落落忙個不停。
    因為,撤離南疆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盡管已經做了許多準備,可是事到臨頭,總能找到更多的事要做。
    一些巫儺與修士會留下來,南疆部族還不能完全離開他們的幫助。
    縱然如此,巫儺們也無法放下。
    這裏是故鄉。
    是他們與祖輩曾經活過的地方。
    這裏曾被惡神奪走,如今回到他們手中剛剛二十多年,誰又真的甘心呢?
    來自十萬大山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巫儺耳中,他們心中怨氣更增了一分,可是誰讓南疆的盤麵力量仍然薄弱呢,對上地府十殿九獄,可謂毫無勝算。
    為了百姓,他們隻能退避。
    地府假借妖尊之名,興風作浪,還不知要做出什麽事。
    桑多思忖著,鏡姑跟在他身後,堅持著說:“老身昨夜為你們首領算了一卦,看到一道飛火流星從十萬大山而來,砸向雲武城,而且正對著巫錦城而去……巫錦城根本躲不開!”
    桑多不想相信,又不敢不信占天門,隻能在百忙之中焦頭爛額地跑來找巫錦城。
    他捏著一塊玉符,正要踏上石塔去打擾閉關修煉的巫錦城,忽然看到天際劃過一道刺目火光,直直地飛向石塔。
    “……”
    桑多震驚,真的來了?
    那火團越來越大,仿佛在膨脹。
    巫儺們抬起僵硬的腦袋,一臉茫然。
    啥玩意?裹著魔焰的天外飛石?
    城外的符修也滿臉迷惑,他們正有序地飛上飛下忙活著呢,忽然來了這麽一個速度奇快,勢頭極猛,威壓可怖的不速之客,把他們的遁光與法術攪得亂七八糟,直接在半空中撞成了一團。
    “是誰?”
    “有敵來襲!”
    青鬆派修士大驚失色,倉皇喊叫。
    “不對,這火光好像是魔焰?那人整個都在魔焰之中?”
    “是巫錦城?”
    “……劍修真是毛毛糙糙。”
    符修們拍著袖子,理著頭發爬起來,拉不
    然而巫錦城是替人受過,他好好地端坐在石塔上修煉穩固境界,忽然天降流星,魔焰入窗,他正欲發力,忽然察覺到了什麽,收力改為托抱。
    石塔的上半截猛然陷入了滔天魔焰之中,瘋狂地燃燒起來。
    逼得守塔巫儺們連連後退。
    漫天火海,映紅了半邊天空。
    塔中的巫錦城默默地躺在地上,看著嶽棠狼狽地雙手撐地,尷尬地從他身上爬起來:
    “我一入南疆,在半路上就壓不住了,現在魔焰完全失控了。”